楚h沉默片刻,道:“那自然是要报复他的。”
“报复?”方云蕊微微抬眼。
“自然是要报复的!”楚h道,“他后续的好又有什么用?难道就能弥补他之前的过错了吗?他先将你拉入泥潭,然后再拯救你,难道他就成了圣人吗?”
方云蕊因此呼吸一轻,她不光将楚岚当作圣人,还对他生了依慕之心。
“照你这么说,应该怎么报复呢?”方云蕊问,她能有何资本去报复楚岚?她什么也没有。
“杀了他!”楚h道,“自然是杀了,他做下的那些事也就随之消失了,谁还会记恨着一个死人呢?”
这......这她可做不到。
杀人偿命,这是要进衙门里的,方云蕊做不出这样的事,她横竖现在也还能凑合着过,倘若杀了人,那可真是没有回头路了。
“你为何要问我这些?”楚h看着方云蕊思索的神情反问,“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不是。”方云蕊轻声答了,搬出自己早就想好的说辞,“是今儿课上先生讲的一个故事,我当时没深想,此刻无聊,便拿出来想想。”
“哦?”楚h颇为意外,“今日还讲故事了?”
“挺没趣的一个故事。”方云蕊两句话转移了话题,“倒是你同我讲讲,今儿侯府婚宴如何?”
楚h果然轻易被哄了过去,叹道:“太累人了!这跟皇室沾亲的婚事办起来好生麻烦,比我阿姐那次麻烦多了,我早上天不亮就过去了,谁知道他们起得更早,昨儿才睡了一个时辰,人山人海的,我跟嘉宁连句话都没说上。”
“嘉宁郡主......”方云蕊想了想,道,“是不是十分伤怀?”
“我不知道。”楚h道,“只是她再没提过刘家不好了,许是认了命,不过她是康王府独女,这日子再难过又能难过成什么样呢?不可能受什么委屈的。”
方云蕊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多管闲事,与其同情嘉宁,她倒不如同情同情自己。
“你也累了,睡吧。”方云蕊道。
一夜无眠。
第二天天不亮,方云蕊第一次没能起来,分明黄先生都来叫过一次了,可她愣是没听见,还是楚h摇醒了她。
“你这是怎么了?我唤了你几声,你都没听见似的。”
方云蕊一副怔住的模样,伸手摸了把自己被汗水浸透的后背,道:“许是魇着了。”
做了什么梦,方云蕊一概不知,只知道自己这一夜过得格外糟心。
她脸上神情依旧淡淡的,从不外露,楚h没瞧出什么端倪来,随口问了句:“这些日子你与乔二郎还有联系么?祖父不是准你们能私下见见吗?你可别忘了。”
方云蕊这才清醒了些许,开始郑重地考虑这门亲事。
好处和坏处她都尽知晓了,无论如何考虑,方云蕊都知道自己不该拒这门婚事。
她想清楚了,便让人去给乔家送了封信给乔宁,言明希望能与他再约见一次,好当面说清楚些。
她站在学府门前,看着前去送信的小厮刚走,就又瞧见一人穿着熟悉的女使衣服朝这边走来,是国公府的人。
方云蕊便站在原地等候,想着这人许是来带什么话的。
果然,那人瞧见方云蕊便道:“表姑娘,今晚上书院可有什么事?府里让您和三姑娘回一趟。”
“书院没什么事。”方云蕊道,“我会和楚h说的,就是不知可是国公府有什么事吗?”
来传话的女使道:“是二姑娘约定好了人家,今夜请对方来府上看看,二房那边冷清,国公爷便想着人多些的好。”
方云蕊有些恍惚起来,楚苒这便要嫁了,是啊,险些闹出了那样的事,冯氏自然是要赶紧为女儿找好夫家的。
“我知道了,你回去罢。”方云蕊说完话进了屋。
“楚苒相看好人家了?”楚h有些意外,但又不甚在意,她们本就不亲近,二房那边是一点消息都不透,存心没把她们当一家人,既然如此,她们也实在不必上赶着。
方云蕊道:“是啊,今年真怪,婚事都攒在这头几个月里。”
“今年前半年都是好日子,我阿姐出嫁的时候专程找人看过了,反倒是下半年几乎一个好日子都没有,嫁女这回事本就耽搁不得,既然定了人家,自然是早早嫁了,再拖上一年的话,谁知道来年又是什么光景呢。”楚h同她解释。
原来是这样。方云蕊微微沉吟,下半年都没有好日子了么?那她与乔家的事怎么办?就算现在应下了婚事,等六礼过去,该走的章程都走完,那也得两三个月了罢?
成亲是大事,势必要行黄道吉日的,可不能随便选个日子就成了。
“你可还记得今年的好日子到什么时候就没了吗?”方云蕊问。
楚h想了想,回忆道:“我记得是到四月份,四月份过了之后,就再没黄道吉日了。”
方云蕊心里咯噔一下,现今都要三月了,来不及了。
楚h回头看了眼她的神色就知她在想什么了,笑眯眯道:“怎么,你是不是在担心你与乔家的婚事呢?真是好一个善变的小女子,头前儿还说要考虑考虑,这婚事不急呢,这会儿就急着想嫁人的事了?”
方云蕊被她说得不好意思起来,反驳道:“那我自然是要好好考虑的,只是没想到这么赶巧,下半年竟没什么好日子了,我便是再考虑,这婚事大约也就今年了。”
“不怕!”楚h拉着她的手稍作安慰,“我听说有些日子虽不是黄道吉日,但与人的八字相合,那也是顶好的日子,回头等你的事定下来,我再让我娘把之前那个给我阿姐算日子的先生请来,也给你算一算,说不定就有了!”
方云蕊被楚h这么一安慰,也安心下来,心想也是,这种事哪里有这么绝对呢。
上了一整日的课,晚间下学的时候国公府的马车果然来接,方云蕊和楚h坐上马车,先各自回了各自的院儿里梳洗更衣了一番,才到松英堂去见客。
没有想象中的热闹,方云蕊到松英堂的时候,只觉得里面一派严肃。
荣国公坐在主位,可还有一人与荣国公同坐主位,留着长须,看上去倒是有几分儒雅。
方云蕊进了门,见楚h还没到,可坐在荣国公身旁的这个人她不认识,将要说出口的问礼便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
“这位是长兴伯爵,你跟随家中姊妹,唤一声赵伯伯便可。”
有人为她解惑,是楚岚。
方云蕊听着那个声音,下意识便起了抵触的心绪,她神色淡淡,福礼称了声:“赵伯伯。”
赵鸿本是不经意地一瞥,这一眼却难掩惊艳,见她纯然不失媚态,偏生又是聘聘婷婷少女模样,清灵悦目。
“这位是?”赵鸿问了一句。
荣国公一边示意方云蕊入座,一边解释道:“我家养着的那个表小姐。”
如此一说,赵鸿便清楚了,偏头又看了方云蕊一眼。
只是这回不知为何,方云蕊总觉得落在自己身上的这道视线有些狎昵。
她心下生出几分厌恶,却不能表露出来,只能默默无言地坐着,佯装自己什么也没感觉到。
只是这么一来,方云蕊多少也知道了,楚苒相中的人家大概就是这长兴伯爵府,看这中年男子还不到不惑之年的样子,那与楚苒说亲的是他的哪个儿子了?
无形之中,她幽冷的目光看了冯氏一眼,将她推进那侯府的火坑,转眼便给自己的女儿掌眼了门好亲事,冯氏可真是好本事啊。
想想柳氏给楚姒掌眼的婚事,与这伯爵府相比差的可是一星半点。
怪不得那日楚姒回门,冯氏会那样相嘲一句,想必从那个时候,这门亲事便已经在酝酿之中了。
楚h过会儿也便来了,松英堂齐了人,方云蕊看着满堂人的脸色都不见半分笑颜,颇为严肃的模样,尤其是荣国公,白眉之间拧成了一道川字,像是在苦思。
这是怎么了?怎么大家都是这样一副表情呢?
方云蕊不明所以。
少顷,就听冯氏终于开了口,道:“公爹,这门亲事是儿媳亲问了苒儿的,她也是同意的。”
“真是胡闹!”荣国公当面驳道,“苒儿才十五岁,你便要她做这伯爵夫人了?”
第65章
伯爵夫人?
所以楚苒要说定的人, 其实不是长兴伯爵的哪个儿子,而是长兴伯爵自己?
她怔了怔,转头看了冯氏一眼, 一时竟有些分不清长兴伯爵和刘三郎哪个更差一些了。
赵鸿坐在屋中,面上略显尴尬, 饶是他知晓荣国公脾气不好, 也没想到会当着他的面如此反对,倒叫他继续安静坐着也不是,随声附和也不是。
楚h和方云蕊一并在女学上课,她自然也不知道楚苒的婚事究竟是怎样一门婚事, 眼下得知此事惊得拉着方云蕊就是一句:“二姐竟要嫁个糟老头子不成?”
方云蕊回头看她一眼, 示意她小点声, 好在长兴伯爵没听见这话呢。
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实在对京城的人物不熟悉, 便就着这话题往下问了一句:“这长兴伯爵年龄多大了?”
楚h遂掰着指头算了算, 呢喃道:“他最大的儿子今年十六岁,他成亲,他......”
算了一通, 最后在方云蕊面前比了个“五”,道:“三十五岁了。”
三十五岁了, 听上去好似还不至于大得离谱, 可想想他的长子比楚苒还大一岁,方云蕊就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不过她心中没有半点不平,只端着瞧热闹,再嗤一句这二房果真腌H。
顷刻间她便冷了眸色, 不置一词了。
“公爹,这苒儿是儿媳唯一的女儿, 儿媳焉能将她往火坑里推?这两人实在是相看对眼了,那是两情相悦!”
冯氏仍在辩驳,她而今肚子的月份已经很大了,怕是不出两个月就要生了,方云蕊看着荣国公被气得铁青的脸色,渐渐又将目光落到了楚岚身上。
她没有堂而皇之去看,只借着看某处错开了视线,稍稍打量了楚岚一眼,见他仍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忍不住想――此时此刻,楚岚又在打算什么呢?
他妹妹的这门亲事,他可还满意?于他来说,伯爵是不是比侯爵的纨绔嫡子更加好用呢?
这样想着,她目光自然而然带上不善,已不再理会这场婚事的结果,而是想着自己究竟该如何去报复一场,才能消解了她心中的恨意。
眼下自是不能,她须得等自己的婚事全然定了,等从楚岚那儿拿得了自己应得的一切后,才是她报复的时候。
物尽其用,不正是这个道理?
最后不知议出个什么结果来,总之是两方相争不下,方云蕊见国公爷态度坚决,那模样似是怎么也不可能松口这门婚事,可冯氏也是一脸倔样,未可知会是个什么结果。
倒是说来说去,说得长兴伯爵的脸色也不大好了。
堂中人散的时候,楚h拉着方云蕊道:“咱们去瞧瞧楚苒?看看她究竟是个什么想法,我真想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当真如二伯母所说,是心甘情愿的不成?”
“嗯,好。”方云蕊思忖一瞬,应承下来,正好她也想探探楚苒的口风,看看那件事楚苒究竟是不是知情。
两人合计着来了松英堂的姑娘院子里。
这院子里只楚苒一个人住着,宽敞又安静,方云蕊和楚h进去的时候,看见楚苒正在对着镜子描妆。
楚h不确信地看了眼天色,问她:“这都什么时辰了,再有一个时辰都要宵禁了,你怎么还在这里画眉呢?”
楚苒头也不回,只从镜子里看了她们二人一眼,懒懒地道:“近日学的新妆面,拿来练练手罢了。”
好长一段时间不曾跟楚苒说话了,楚h觉得这个二姐比她印象中的陌生了许多。
“喂,我问你。”楚h道,“你娘说的都是真的?是你自己愿意嫁长兴伯爵的?”
楚苒皱了眉,又从镜子里凉凉看了她们一眼,似是有些不耐,“自然。”
楚h惊讶地捂住了嘴,不解地反问:“这是为什么?你知不知道他多大了?你知不知道他的儿子多大?”
“你喊什么喊?”楚苒终于不再对着镜子描妆了,她猛地站起,凶神恶煞地看了过来,不屑道,“你们懂什么?我娘说了,这年纪大的男人才知道疼人呢!等我嫁过去,他对我必定是千娇百宠,且他说了,他是不会再纳妾的!”
楚苒看了眼这两个站在门口的小丫头片子,心中只是冷笑,呵,她们这嫁过去,才要从谁谁谁的儿子开始慢慢熬呢,而她呢?这一嫁过去便是伯爵夫人,将来命数再好些,年纪轻轻就能得个诰命!
此等眼界,岂能是她们这些眼窝子浅的能知晓的?
“你尽说废话!”楚h被楚苒这表情看得有些火大,当即也呛声过来,“他房中现今就有两房妾室了,你既说他不会纳妾,怎么不见他为你把那两房妾室遣散了?”
“那、那两房都是给他生过儿子的!”楚苒气得发抖,“你懂什么?你懂什么!?我娘说了,他那些妾室都是年老色衰的,美貌便敌不过我,遑论我是国公府的人!”
“我呸!”楚h瞪着她,“你倒知道自己是国公府的人!你娘你娘,你这么听你娘的话,可你这国公府姑娘的身份究竟是凭了谁?凭你爹是国公?还是你娘是国公?”
方云蕊拉了拉楚h示意她消消气,这话赶话的,越说越不成体统了。
“我不用你管!我听我娘的怎么了?是我娘与我爹恩爱和谐,我爹这辈子就只娶了我娘一个,你以为谁人看夫婿的眼光都如你娘一般?家里纳个妾还不如意,成天往外跑呢!”
楚h眼睛一红,眼看着就要冲上去和楚苒撕打起来,被方云蕊紧紧抱住了腰。
“都别说了!”方云蕊道,“这堂中的客人还没走呢,你们也不怕叫人听见了!”
这二人说的这些话,传出去谁不笑国公府的姑娘没有礼教?家中的这些阴司,本就是不能叫外人知晓的。
“你又是什么东西?敢在这里拦着我们?”楚苒飞起眼刀横了方云蕊一眼。
方云蕊却始终面色冷然,她看着楚苒,道:“我倒是真羡慕你,是不是二夫人一旦得知了谁对你属意,她就会立刻告诉你呢?”
楚苒被她这句话说得一愣,随后即刻道:“这是自然,我的婚事,我娘自然要处处与我商量,这次长兴伯爵府的婚事,她定然是要问过我的意思的!”
原来如此,所以之前忠勇侯府的婚事,冯氏自然也是问过她这个女儿的。
否则她想不出来,上次那门亲事,与这次这门亲事,究竟有何不同。
虽不至于说长兴伯爵府是火坑罢,可这年纪相差也太多了。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方云蕊一把拉过楚h,“咱们走罢。”
楚h只觉得自己来这一趟真是白费,楚苒愿意嫁谁就让她去嫁谁好了,她们本就早没了干系。
待出了松英堂,方云蕊询问楚h道:“既然都是向伯爵府议亲,为何不定了伯爵府的长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