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惦记着楚h那边的动静,方云蕊收好了银票,起身道:“表哥,那我先回去了。”
“嗯。”楚岚于是正过身来送她出门。
方云蕊被楚岚这一举动弄得十分别扭,从前她在这间书房出入了那么多次,从来也没见楚岚送过她呀。
她下意识瞧了眼那扇石门的位置,试着道:“要不我就从那儿......”
“门我已经叫青墨堵了。”楚岚道。
“啊?什么时候的事?”方云蕊丝毫不知情。
“之前厨房烧毁了,府里有人过来翻修,出于谨慎,便堵了。”
原来是这样,方云蕊看着楚岚,觉得格外安心。
她从书房出来,准备往自己院里走的时候,还在想,楚岚当真是一个可靠之人,每次托给他的事,从来就没有掉过链子。
这样的人,是不是哪怕用来偷情,都不必担心会暴露呢?
方云蕊忽地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低下头匆匆走了。
第99章
离开铃兰阁后, 方云蕊本想去找楚h把事情说清楚,谁知她刚回了小院,就见楚h已经在等着她了。
“你怎么来了?”方云蕊一惊, 连忙坐下直入正题,“他刚刚追我追得太紧了, 我一时没有办法, 只能去躲进竹林里,他好像跟丢了。”
“我没跟丢。”楚h道,“我带人一直跟着呢,可是跟到了一半, 就见他站在一处假山后面, 不动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继续追了,是不是看见有人来了。”
“假山?”方云蕊先是略一思索, 随后面色又微微发白, 那假山,好似与她撞见楚岚的地方不远,难道说楚江是看见楚岚之后才不敢向前一步的?
她赶忙开始思索自己那时候有没有与楚岚做什么不应做的举动, 回忆了一番之后认定并无不妥,才松了口气。
此事没有必要瞒着楚h, 方云蕊道:“我在竹林里见到了楚岚, 恰遇他在竹林练剑,兴许是楚江看见了,这才没有继续跟,你不知道, 刚刚真是吓坏我了!”
“我看着也觉得惊险。”楚h想起方才楚江那副癫狂的模样,总觉得不大对劲, 楚江虽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她确信此人是个恃强凌弱之人,面对方云蕊一个人的时候,他或许敢胆大包天追上去,可今日他追方云蕊的时候,有两次旁边都有下人路过,他却像是没看见似的,一个劲地盯着方云蕊跟。
“这才半年多罢了,难不成他去了趟军中,胆子就这么大了?”楚h嘀咕。
方云蕊立刻看过来,道:“你也觉得楚江不对劲是不是?他之前围堵我的时候,都生怕声张出去,带了好几个家丁过来就为了不让我从他手中逃了,光天化日之下他更是不敢上前来跟我说一句话,可今日我刚出了梅雪堂,他竟就上赶着来挑衅,丝毫不怕我们知道了那小厮是他指派过来的。”
“他竟认了?”楚h咋舌,“瞧他的样子不像是蠢笨,更像是无所畏惧似的。”
“我也这样觉得。”方云蕊敛目,“总之,这些日子还是离他远些,能不招惹就不要招惹了,横竖我明年一开春就要嫁了,也不必非要把他怎么样。”
楚h深以为然,今日云蕊以身做饵,实在是太危险了。
“我挑两个护卫给你送去,帮你守着院子。”楚h道,“以后你不管去了哪里,都让他们跟着护你便是,你放心,这两人是我娘备给我的,忠心着呢,你放心用。”
方云蕊点头应下了。
距离上回厨房起火也有个把月过去了,按理说不过是修复,有些地方要重新砌一遍而已,然而迟迟没有完工不说,这刚兴建起来的柴房经历了一个雨夜,竟是塌了!
轰隆一声巨响,方云蕊这边离得近,隐约听到些动静,不过因为外面下了大雨,她便没有多加理会,还是第二天早上听闻荣国公大怒,她才知道是厨房又出了问题。
楚h来找她说话,跟她讲昨夜发生的事:“昨夜新建的房子又塌了,连管家也被吵醒,咱们府上的管家是从年轻的时候就一直跟着祖父做事的,只听祖父一人的吩咐,冒雨来厨房这边看了一眼就走了。听说负责修建的下人慌得都不知道怎么收拾了,倒塌在雨中的木头都是烂的,可见他们私底下偷工减料,吞了不知多少银子,祖父这才大发雷霆,准备好好拾掇一下这些贱皮子奴才们。”
方云蕊明白了,她其实并不觉得意外,国公府的下人们越来越懒怠,旁人或许没那么鲜明的感觉,可她却是最有感觉的。
她一个表小姐罢了,下人们觉得她不是正经主子,平日里能敷衍的地方就会敷衍。可这敷衍也分个三六九等,国公府里一开始的敷衍,其实于她来说不算是敷衍,左不过是一连三四日的饭菜都是重样的,口味也没有那么精细而已,这些她都不怎么在意。
可是渐渐的,饭菜开始变得清汤寡水,接着又变得难以下咽,最后各房索性无需他们来送了,都在自己院里开起小灶来。那段时间方云蕊是怎么过的呢?东家蹭蹭,西家蹭蹭,也会只领了必要的主食,菜则是自己房里烧,断断续续地也凑合下来了。
再后来便是冬日的碳火,国公府是什么样的人家,便是丫鬟过得也比寻常小门小户的小姐要风光体面,可竟然在冬日里必需的碳火上开始克扣。
这些方云蕊都看在眼里,只是她不知道应当如何去说,她毕竟是一个外人,而执掌中馈内宅的冯氏又素来不喜她,甚至是记恨她,她没办法去说。
这种事,又不会令国公爷重处了冯氏,又不会让冯氏从今以后再也不得与她见面,共同生活在同一个府邸里,方云蕊实在是怕报复。
冯氏管家这么多年,这府上她的心腹耳目有多少?到时候万一出了什么事,能跳出来指责冯氏的人又有几个?
至于为什么不告诉楚岚,则是因为一开始她便相信,母子情分即便再淡薄,那也是母子,楚岚可能做对他母亲不利的事吗?
所以啊,这件事就只能等国公爷自己发现。
这偌大的国公府,是有多经得起消耗?去岁夏天就开始现出端倪来的东西,今年夏天才展露了头角,终于闹到了国公爷的面前。
“原是厨房做事的下人不走心,这才引发了大火吧。”方云蕊打听,“厨房的下人,最后是交由谁管的?”
楚h道:“那自然是二伯母!厨房那边做饭的多是些丫头婆子,几个打水洒扫的小厮罢了。”
方云蕊抬眸,问道:“那府上管修补建工的,又是归谁管?”
“......那也是二伯母。”楚h回答,“平日里修修补补的东西,多在内宅,内宅大多都是归二伯母管的。”
说罢,楚h好似明白了什么,对上方云蕊清明的两眼,恍然大悟道:“你是说,这些个下人之所以会这样不好好做事,甚至私吞钱财,其实根源在二伯母身上?”
方云蕊明明就是这样想的,嘴上却要说:“我可没这么说。”
只是她说罢又看了楚h一眼,补充道:“我只是忽然想起,去年楚岚中了探花之后,听见府上的下人抱怨,这么大的喜事,连个封赏都没有。”
楚h是不懂很多东西,可她不懂是因为她不在意、不想学,而不是因为她笨。这些日子,楚h也在一起学掌管内宅的东西,这种事根本就不必方云蕊说得格外明白,稍微点点她便能想通。
“我知道了。”楚h紧皱着眉,“这事儿竟让她拖了这么久?这么大一个家,怎么拖得住的?”
方云蕊一愣,道:“这个我就真不知道了。”
或许是冯氏的确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本事在身上的,否则掌管内宅处处都要用钱,一个环节一旦对不上了,后续就会接二连三地出现问题。
可是国公府一直太太平平的,若非这次厨房失火把问题引到了明面上来,还不知道能由她藏匿多久呢!
楚h道:“管她用的是什么法子,归根结底就是一个字,钱!”
说起钱财,方云蕊心神一动,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她忽地起身,看着楚h道:“是聘礼。”
“什么聘礼?”楚h下意识询问,但不等方云蕊回答很快便也回过了弯,“你是说,长兴伯爵府给楚苒的聘礼?”
那确实是一大笔银子,足够她周转好久了。
“走!”楚h一把拉起方云蕊的手,“咱们去荣寿堂看看热闹,看看祖父是怎么管教这些下人的。”
方云蕊跟着去了,还不放心地说了一句:“你到那儿别乱说,我怕招人记恨。”
到了荣寿堂,楚岚也在,不光是他,楚平和楚江都在。
这并不是一件小事,一个大家族能够繁荣起来或许可以单靠一人达到,但是后续的稳固是需要底下层层稳固的。其中下人仆婢就是不可缺少的一个环节,下人要忠心勤恳,家族的繁荣才能持续长久。
国公府的下人大都是签了死契的,一辈子吃住在府里,按理说更应该忠心才是,可现在连签下死契的这一批人都出了问题,可想而知这其中缺漏的严重性。
出事的下人都被带到了荣寿堂,然荣国公只是旁听,自不会亲自过问,真正要审问的是管家。
方云蕊和楚h远远看着,管家手段凌厉,几句话就切中了要害,采买修补材料的下人很快就招认了,是他昧了银子,可他昧下的银子却并不是给自己私吞了,而是平分给了一起做事的下人。
话交代到这个份上,谁都听出来里面的古怪,方云蕊的神色慢慢淡了,松了口气,照这个情形来看,冯氏今日是跑不脱了。
“你说,为什么要私吞府里的银钱?难道平日给你们的月例和打赏还不够吗?如此贪心不足,我看你们是想被活活打死,如实招来!”管家恩威并济,明揪出一人问话,那人受不住压力,很快也就答了。
“奴等......已经有近五个月不曾领到应得的月例银子了!”那人哭着回道,“家里人就指望着这份银钱过活,我们不是没有问询过,都问了三四回了,最后反倒是人家恼了责怪我们不懂事,说这五个月的钱罚没了,让我们少痴心妄想了。”
一人招了,就有人接着招:“还说,我们平日不过就是做些修修补补的轻松活计,府上白养着我们吃住,反问我们哪里来的脸面要银钱......”
“寿喜的娘从去年冬天就得了病,一直拖着银子拿不到,后面连药也买不起,今年还没入夏的时候,人就没了。”
“国公爷!我们不是没有说过啊!足足一年了,我们连自己的月例银子都拿不到,更别提什么封赏了!”
“自去年过完了年,这应有的封赏就再也没有过了!”
众说纷纭,七嘴八舌,说得荣国公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方云蕊在旁静静看着,国公府的这些下人,只要是做得时间久的,家中都有些积蓄,有些人甚至带家人住进了京城,做了富户。
这些其实都无所谓,是很寻常的事。
但大多数人的确是靠着平日的月例银子和打赏过活的,有打赏,日子便过得优渥些,没有,便是寻常之家,比普通百姓吃的穿的要好而已。
一年到头,谁没个病没个灾呢?找大夫要花钱,吃药更要花钱,寻常百姓家那都是吃不起药的,药是金贵之物,只有金贵之人才用得。
断了这么久的银钱,能勉强度日已经是十分不易,家中若还有人病了,那真是雪上加霜,同样是一起做事的,看着同伴连药都买不起了,久而久之自然生出怨念,自然要想方设法把自己应得的那份补上。
“你们说的问过了,是朝谁去问的?”管家问了一句。
其实不必问,在场大家也都心知肚明,这国公府管后宅事务的就只冯氏一个,除了她还能是谁?
只毕竟是府上的二夫人,管家到底是要问一句,才好派人去请。
“是冯二夫人!”
众人答了,荣国公闭了下眼,道:“去请。”
众人只看着管家离去的背影,方云蕊却抬眸看向楚岚,她想认真辨一辨楚岚的神色,想探究一番自己的母亲出了问题,他究竟是怎样一种态度。
然而在她的注视下,楚岚始终神色淡淡,不见有什么不妥,就在方云蕊想要收回目光的时候,楚岚却又抬眼朝她看了过来。
若只是寻常看了过来,方云蕊只管连忙错开也就是了,可是楚岚看着她,还轻轻点了两下头,像是给了一个让她安心的信号似的。
安心什么?方云蕊疑惑,今天的事情里,有她什么事不成?还是说楚岚是在向她保证,今日冯氏的错处势必会在此时落定,让她不要担心?
这似乎是唯一的解释了,可只因楚岚是冯氏的儿子,又让这件事变得有些奇怪。
方云蕊忙垂下眼来,避开了楚岚的视线。
然而这一来一回,却落进了另一个人眼中。
楚江暗中盯着,他看了看方云蕊,又看了看楚岚,亲眼看着这二人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暗通款曲,好啊好啊,什么武人文人的,原来都是那小妮子在骗人!她早就攀附上家里的长兄了,楚江看在眼里,又是气愤、又是顾忌。
气愤的是,这么好的货色,他都没有来得及染指,转眼就被别人抢占了先机。而且他先前从觉得这个表小姐出身卑微,自己赏她个妾室的位置都是抬举她了。没成想人家根本看不上他,要去做这位探花郎的妾室!
顾忌的是,就算他楚江今时不同往日了,可跟楚岚比起来,终究还是......他现下根本不知道长兄对这个丫头究竟看重几分,轻易竟不敢下手了。
过了一会儿,冯氏被请了过来,来的时候怀里竟然还抱着尚未满周岁的楚钰。
荣国公看她一眼,冷冷皱起眉来,直接质问道:“让你过来是要问话,你抱着他来干什么?”
冯氏笑了笑,兀自搂紧了楚钰,道:“小宝现在一刻也离不得我。”
荣国公之前本就因为发现冯氏冷待楚岚而厌恶她,现在看她这副样子更是心烦,直接挥手道:“把孩子接走,冯氏,你站好,我且有话问你。”
管家二话不说从冯氏手中抱走了孩子,冯氏怀里一空,面上拘谨地张望了一下四周,不甚在意地问道:“什么事儿啊?”
她这问话既不正经,也不严肃,听在耳中,总让人觉得好似是晚辈讨巧,跟长辈撒娇的口吻。
莫说冯氏已是为人母许久了,年纪早就不再轻,就算退一步讲她年纪轻,可在场还有不少晚辈,冯氏这么说话,惹得方云蕊和楚h都十分诧异地朝她看了过去。
“她怎么是这么不稳重的人?”楚h本就不喜冯氏,寻常时候还会顾忌着礼教尊称一声二伯母,可现在那股子厌恶劲儿一直往上翻腾,她看着冯氏就翻了个白眼。
荣国公简直懒得说话,摆手示意管家来说,管家便上前一步,将今日下人们口中所说一一陈述出来,最后道:“冯二夫人,可有此事?”
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句问话,谁曾想冯氏一听,竟是直接哭了起来。
“我、我生了小宝之后,府上的事的确是疏忽了,可这些事,我是不知情的。”
这一哭,便弄得管家手足无措起来,他哑了哑声,只好又道:“冯二夫人只管好好说话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