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h都看不懂了,反过来问方云蕊:“她在干什么?”
“我不知道......”方云蕊喃喃着,只觉得大为震撼,就连楚平和楚江,也是互相对视一眼,一脸的古怪。
“冯二夫人的意思是,下人所做的这些,您不知情?”
冯氏这才拭了拭眼泪,道:“自我去年有孕以来,我便一直觉得身子不适,听闻郎中说,我这个年纪有孕很伤身子,一定要好好调养才行,所以府上的人,我都交给我身边的杨妈妈了。”
“找人把她带来。”荣国公果断命令道。
方云蕊在后头看着,心中默默地想,冯氏这是要金蝉脱壳,保全自身啊。可是她有些不明白,冯氏为什么非要这个管家权不可呢?她自己做不好,那就让给别人来做便是了,这是在家里出现问题,荣国公又不会惩处她什么,何必如此费尽心机?
杨妈妈也被带来,看了眼地上跪的那一众下人,她进来也扑通一声跪下了,道:“国公爷,是老奴纵了手底下的人不管是,一切都是老奴的错!实在是与夫人无关啊!”
“你捡重点的说。”荣国公脸色愈发阴沉,他一怒便颇具威严,吓得杨妈妈一时再不敢大喊,只好战战兢兢交代起来。
“国公爷,二夫人去年一直在劳心二姑娘的婚事,其实她去年年初就看中了长兴伯爵府,只是那段时间正好是年关,府里正是用钱的时候,二夫人又紧着给二姑娘攒嫁妆,忙来忙去,这府里的打赏就忘了发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后来时间一长,二夫人就给忘了。”
“可他们说的不是去年过年的赏钱没发,而是年后再不见打赏,连月例银子都没了,你如何解释?”管家问道。
杨妈妈道:“这......其实每年都会出现一阵子这样的问题,府上下人的月例银子要稍微发得迟一些,但是往年都能补上,只是今年形势不大好,京中的铺子租金收少了一半,这才......暂且拖着,可万万没有直接不给的意思。”
一人冲她喊道:“你胡说!你那日带人赶我们出去,说的就是这银钱我们再别想了!”
“哎哟!那是气话!”杨妈妈道,“你们带了那么多人来闹,那毕竟是后宅,二夫人又在午睡,我看你们不懂规矩,才训斥你们一声,吓唬吓唬罢了,这种话怎么能当真呢?”
看这杨妈妈娓娓道来的模样,方云蕊便知这二人必然是有备而来,一件事两件事能解释得清,之后的事那也必定能解释得清了?
冯氏在此时道:“公爹,这后宅一直是儿媳在管,从未出过什么差错,这种一个地方缺了少了,拖一阵子补上是常有的事,毕竟是这么大一家子,又要时而办宴走动,上下打点的,怎么可能会一直顺畅呢......只是今年铺子行情实在不好,儿媳也没有想到,可公爹一定要相信,儿媳真的没有什么私心要吞他们下人的银子,只是租金一时半会儿收不上来而已。”
荣国公并不懂管家,昔年老夫人在的时候,内宅之事由老夫人管,后来老夫人身体不行了,就交给了冯氏,已经有几十年没有经手过这种事了,荣国公听冯氏说话,一时竟没挑出什么漏洞来。
方云蕊微微叹了口气,看这情况,冯氏今日是要蒙混过关了。
谁知她这口气还没出完呢,就见青墨一步上前,在荣国公面前放下一摞厚厚的账册,而后又到一旁退下了。
“祖父,不必多问了。”楚岚开口,“证据在此,您看过就全明白了。”
楚岚目光微冷,落在冯氏脸上,像是看着一个外人。
而冯氏看见那几本账册,也惊恐抬头,看向楚岚的眼神满含怨恨。
两个人,根本就不像是母子,倒像是仇敌。
方云蕊在此刻终于明白,方才楚岚示意要她放心是什么意思,原来他早就有了证据,只怕是早就等着看今日这出戏呢。
第100章
荣寿堂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方云蕊虽不知那些账册中记录了些什么,可她眼睁睁瞧着荣国公的脸色愈发难看,最后一把将账册掷在桌上, 砸出一声重响来。
荣国公一向不怒自威,一发起怒来更是让人胆战心惊。
“你自己看看, 你料理的烂账!”荣国公瞪着冯氏怒斥了一声, 也不想再与她分辩,只道,“去把楚为怀给我叫来。”
他于冯氏是公爹,到底不方便直接管束, 今日管教不了这个儿媳, 可他永远有能耐管束自己的儿子, 话音一落,荣国公又追加了一句:“拿家法来。”
听到这四个字, 一直掩面低头的冯氏这才变了脸色, 冲上前两步道:“公爹!这事与他没有关系,家里的这些事一直是儿媳在管束,与夫君无关的!”
楚岚在旁冷眼看着, 觉出一丝好笑。
今日把她叫来,她没有觉出这件事有多严重;当堂对峙, 她没有觉得这件事有多严重, 还妄想哭哭啼啼蒙混过关;他拿出账册来的时候,她甚至还有闲心来仇视他这个儿子......
桩桩件件,都不足叫她乱了分寸,可一旦触及到了父亲, 她便慌了。
仿佛她这一辈子,这个人, 就是为了父亲而活着似的。
楚岚脸上的神情越漠然,袖中的指节就捏得越紧,都箍疼了他自己,凸起了青筋来,此时此刻,堂中无有人能知晓,他究竟在忍着什么。
荣国公已不欲再与冯氏多费口舌,任冯氏如何分辩,翻出花儿来,他也只是沉着脸色,不置一词专门等楚为怀过来。
楚为怀被叫来的时候尚在户部当职,他听管家说老爷有请的时候,还不以为意,道:“再晚些我便也回去了,到时候再说吧。”
直到听见管家说已经拿出了家法候着,楚为怀才陡然变了脸色,灰溜溜地赶回来了。
来到荣寿堂,楚为怀率先看到站在一旁的冯氏,接连又看到跪地一片的下人,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还是眼皮直跳,走上前来道:“父亲找儿子何事?”
连声音都在发抖。
这是方云蕊第一次瞧见二爷对国公爷怕成这样,往日都是大家一起见面,从未闹过这种场面,那个时候二爷还是谈笑自如的。
可见,二爷真正怕的不是国公爷,而是今日拿出的这什么家法。
寄居在国公府这么些年,方云蕊今日才知,原来还有家法这么一说。
“这东西,连我也是第二次见。”楚h小声跟她嘀咕,“第一次见它是用在我爹身上,也就是纳了月姨娘那会儿,你不知道,月姨娘原是出身风尘......”
方云蕊侧着耳朵听楚h说话,说完了又问:“之前便再没有了吗?”
“我阿姐跟我说,当年大伯父要去道观时,也被用过一回,足足打掉了半条命去,国公爷只说从此以后大伯父便再与他不相干了,之后过了这么多年,果然再也没过问过大伯父分毫。”
方云蕊听着,望着荣国公点了点头,国公爷自然是有这样的魄力的。
她与楚h说了几句话的功夫,管家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悉数讲给了楚为怀听,甚至把账册里的那些证据也都交由楚为怀看过了,铁证如山,二房今日辩无可辩。
刚一知晓此事,楚为怀就跳起了身,反手便甩了冯氏一巴掌。
“贱人!枉我素日瞧你安分守己,却不想干出的都是偷鸡摸狗之事!”
楚为怀这一打,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在场的诸位中只有两人对楚为怀这一举动意料之中。
一人是楚岚,他再清楚不过自己在松英堂的这对双亲,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另一人便是方云蕊。
“天啊!我还以为他会为二伯母辩白几句呢!没想到他直接动手打人,下手这么狠,二伯母嘴角都流血了!”
楚h惊诧地捂住了双眼,讶然一声,她是金枝玉叶,素日里看到的都是光鲜亮丽,还是头一回看见男人打女人的场面。
这种事,便是她那个不争气的讨厌鬼爹爹,也做不出来的。
方云蕊就平静多了,这件事她很早就知道了,且已经渐渐接受,后来几次特地关心发现冯氏时而过厚的妆容时,她便知道这种事不时便会发生。
于是若非必要,她便再也没去过松英堂,甚至路上偶遇二爷,她都会刻意避开。
可是楚h却吓坏了,在她看来,二伯父和二伯母虽人品欠佳,却是一对璧人,多年来和和睦睦,从未有过妾室,甚至在今年新得了一个孩子,要知道,她的父亲有多少年没去过她母亲房中了?
从楚h记事起,她的父亲母亲便是分居而过了。
小时候,她还会经常看见父亲去月姨娘房中,但是近年来,则是月姨娘那边也不去了,开始成日地不着家,有时候好几天甚至都见不着一回人。
且看自己的哥哥楚平,楚h便知道父亲是去了什么地方,所以她对这个父亲素来厌恶,反倒对二伯父有几分敬佩,单因为他对妻子好,不纳妾。
“你动什么手?”荣国公怒喝一声,“叫你来是认罪,你倒是好,在你老子面前耍威风!”
楚为怀将吃人的目光从冯氏身上移开,忙道:“父亲,她做出的这些事儿子实在是不知啊!”
“你不知?”荣国公冷笑一声,却并不信他,“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她还能瞒过了你?这么大一笔数目的缺漏,倘若今日不翻出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夫人已经自作主张打死了我府上的两个下人,这种事你也能不知?”
方云蕊心跳漏了半拍,什么时候的事?她竟也没有听到一点风声。
楚为怀更加惶恐:“父亲!我真的不知啊!”
这话也不知荣国公是信了还是没信,方云蕊只见他闭了下眼睛,道:“这是你二房的罪责,理应由你一人承担。”
家中不管出了什么乱子,荣国公是不会怪罪在女人身上的,妻子若是出错,只会全部都由丈夫来承担。
“上家法。”荣国公道,在他命人将家法拿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决定要用,任楚为怀如何分辩也不可能改变结果。
“父亲!父亲!”楚为怀大叫了两句,两眼却是直勾勾盯着楚岚,这个时候,他这个儿子都不晓得出来替他求求情吗?
这个孽障来求情都不愿开口,更不用指望他站出来替父受过了!
楚为怀又气又急,怎么也不愿相信他都是四十岁的人了,难不成父亲还要让人动手打他不成?这岂不是去了他半条命吗?
然而荣国公雷厉风行,荣寿堂这边的下人又是只认他一个主子的,任凭楚为怀如何挣扎,也不由分说将二爷摁在了一条长凳上。
这时,方云蕊才看清了那所谓的家法是什么,原来是军棍。
这要打多少军棍,却是不知。
楚为怀一声惨叫,那军棍便狠狠打在了他身上,执掌军棍的两个中年男子一看便知是武夫,身强体壮,打起军棍来连速度都不减轻,一下下打得利落又干脆。
冯氏这会儿反倒不哭了,吓得一脸惊恐,瘫坐在一旁。
“祖父又不会责罚她,今日罚了二伯父便是罚过了,她这么惊惧干什么。”楚h嘀咕了一句,“真不知道他们缺了多大一个口子,里面有没有我们三房的阴司。”
各房虽各自有各自的开支,不过除去大头,很多餐食这样的小事都是走一个账目的,也省得麻烦。
餐食花费虽不多,但积年累月下来,那也是一个不容小觑的数目。
方云蕊心想,平日里冯氏好好的时候,二爷都要动不动便拳脚相向,今日二爷代替冯氏受过,不管他知不知道这件事,最后都不会轻易放过冯氏。
冯氏恐怕就是在惊惧这个吧。
方云蕊看着这二人,真真是想不明白,那他们夫妻的关系算好还是不好呢?若说不好,二爷这么多年以来未曾纳妾是真,冯氏言语之间对二爷的维护也是真。
可若说是好,若这也能算是男女婚姻之后的好,那方云蕊只会觉得毛骨悚然。
不知打了多久,方云蕊没有留意数,只听见说二爷晕了过去,荣国公竟还不就此罢手,让人用冷水泼醒了二爷之后又继续接着打,仿佛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
方云蕊都看得发怵,早就听闻荣国公年轻的时候在军中军纪严明,她今日才算是见识到了,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见丝毫心慈手软,对那些犯了错的将士们大约只会更加严厉了。
荣国公动手,在场无人敢求情,楚平缩着脑袋,半是看热闹,半是害怕这火会不会冷不丁烧到自己身上。楚江则是眼神戏谑,只管看二房的热闹了。
三人之中,唯有楚岚是如荣国公一般地坐着,他坐得端方,眼神淡淡瞥着受罚的二爷,神情未有丝毫的动容。
方云蕊知道,这里若能有一个人劝动国公爷手下留情,那人只会是楚岚。可她也知道,楚岚今日绝对不会开口求这个情的。
楚为怀第二次昏死过去的时候,荣国公终于喊了停,他看向这个儿子的眼神依然冷,只是没了方才的怒气。
方云蕊从荣国公的神情中判断出,就算今日这家法不慎把二爷打残了,甚至是打死了,她想荣国公都不会后悔。
真么些年,据楚h所说这家法统共就被拿出来过三次,可见若不是罪过太大,太过严重,荣国公都不会想要去动这个家法的。
这样的国公爷,反倒让方云蕊愈发钦佩,想必今日此举,这些下人看在眼里,心中也只会对国公爷更加忠心耿耿。这世上明主不少,可要遇到个毫不偏私、刚正不阿的明主,那还是不容易的。
看着今日的荣国公,方云蕊仿佛依稀看到,昔年在沙场上的荣国公是多么威严风光。
打完了,这件事也就此过去,荣国公已经叫来了二房的下人,道:“把你们的主子抬回去。”
楚为怀已经没有半点知觉,冯氏一脸惨白地跟在身侧。方云蕊想冯氏一开始就打着无论如何国公爷都不会为难她的算盘,一开始就笃定今日自己不会有什么事,过来的时候才会气定神闲地演戏。
可她怎知,荣国公对待这种家宅事绝不心慈手软,二话不说就发落了二爷,儿子是他自己的,他自然想怎么打铱就怎么打。
“祖父,此事难道就此终了?”楚岚开口道。
荣国公朝他看过去,眼神里面一半是询问,一半是荒谬。
他处置起人来,旁人只有觉得太过严苛的份,还是头一回有人说他罚得不够,这长孙还想如何?真能狠心到杀了自己亲爹不成?
楚岚道:“祖父绝口不提银钱,只怕是已经在预备着自己出钱把这个窟窿补上了吧?”
“不补怎么办,这些人的月例不发了吗,他们都在等着吃饭呢。”荣国公道。
“下人的银子自然不能缺,只是这账目上的数字之庞大,若是挨了顿打就一笔勾销了,未免太过便宜,从今以后,断了二房的银钱补给,再从他们的积蓄里把给府里缺的银子补上,补不上的,就按月还,按年还,直到还完了为止。”
“你!”冯氏激动地冲了几步上前,那阵势像是要将楚岚生吞活剥了。
“长兄这也太狠了!”楚h惊道,“这以后二房的日子,和沿街乞讨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