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弯腰将皮鞋脱下,径直去了房间里,也不见她人影。
他取出手机给她打电话,问她在哪儿。
那边,许心瞳闷了会儿才说:“跟朋友出去玩了。”
“去哪儿了?”他不是听不出她的抗拒,虽不知道她在生什么气,但万事总得先见到她再说。
见到她,什么都好解决。
傅闻舟不是个喜欢在无谓情绪上浪费时间的人。
可落在许心瞳耳中却不一样了。
她这么明显地在生气,他却跟个没事人一样。
这人的心,恐怕是铁打的吧。
许心瞳就没见过比他更冷酷无情的人。
挂了电话后,她坐在店内靠窗的位置望着外面的车水马龙,沉默了好久。
脑海中自动浮现他那些甜言蜜语,只觉得不真实得很。
咖啡上来了,她跟店员要吸管。
店员怔了一下,似乎很难得遇到喝热咖啡还要用吸管的客人。
但见她执拗地望着自己,礼貌又不失尴尬地帮她取了来。
许心瞳把吸管插-进去,闷闷地啜吸了一口。
夜深了,街道上却愈加繁华,华灯初上,人流如织络绎不绝。
偶尔有明晃晃的车灯掠过,流光一般,和店内的水晶吊饰折射出的反光交相辉映,却让许心瞳有种刺目的不适感。
可能是喝了咖啡的缘故,她觉得自己比进店前更加心浮气躁,忍不住又喝了两口。
咖啡就是这样,喝了心悸难安,不喝更加难受。
她觉得她可能有病吧。
“瞳瞳,我肚子有点不舒服,我得先回去了。”上了几次厕所的朋友回来,跟她告辞。
“没事吧?我送你出去。”她要起身。
“不用了不用了,我男朋友来接我了。”说罢朋友就捂着肚子出去了。
许心瞳复又坐下,望着空荡荡的店里,手下意识抓紧了杯子,心脏的地方好像被什么啃咬着。
门铃声响了,许心瞳有所察觉似的,朝门口望去。
进门的果然是傅闻舟,他难得穿着一件长呢子大衣,浅浅灰色,裁剪熨帖,踏进来时已经脱下来搭在一边的臂弯里,露出里面同色的西装。
店员上前替他接衣服时还在看他,嘴唇翕动,似乎是在问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许心瞳之前观察过几次,其他客人进来时她可没有这么殷勤。
嘴角抽搐,许心瞳恨恨地咬了一下吸管。
傅闻舟婉拒了对方替他挂衣服的举动,目光在店里一扫就看见了她,径直朝靠窗边的位置走来。
“等很久了?不好意思,路上堵车。”他在她对面款款落座,又招来侍者,要了一杯美式。
“也没很久。”许心瞳垂着头,拿吸管在杯子里搅拌。
“吃点甜品吗?”傅闻舟翻开菜单。
“不吃了。”
他停下来看了她一眼:“不开心?”
许心瞳也不意外他总能捕捉到自己的真实情绪,他本来就是洞察敏锐的人。
她继续搅拌咖啡,没吭声。
傅闻舟见她的手有些发红,似乎是生了些冻疮,将她的小手温柔地握在掌心里:“如果不想说,那就算了。如果你想说,我一直等着你,等你心情好了再跟我说,或者骂我一顿。”
许心瞳没忍住,笑了出来,笑过后有点气恼。
这人总是出其不意。
她瞪他一眼,把手抽了回来,又闷了会儿才声音喑哑地开口:“你认识夏瑶啊?”
傅闻舟敲桌面的手指停顿了一下,一瞬就明白了:“你白天看到她在公司里跟我说话了?”
许心瞳:“嗯。”
傅闻舟:“不熟,只是家里有点交情,她哥哥是誉恒的股东。”
许心瞳:“……哦。”
仔细一想,他俩看着也不像是很熟的样子。只是,人都有一点狭隘的心理,尤其是她这样的人。
她跟夏瑶的关系那么差,他还跟她走在一起看似很熟的样子。
她心里是真不舒服。
幼稚就幼稚了,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度成熟的人。
傅闻舟又握了握她的手:“我猜你也不会觉得我跟她有什么,那就是单纯的小性子了。”
许心瞳张了张嘴巴,说不出反驳的话。
但更惊讶于他竟然这么说,瞠目结舌地望着他。
“幼稚耍小脾气的瞳瞳,是真的很可爱。”傅闻舟莞尔,忽然捏了一下她的鼻子。
“干嘛捏我鼻子?!”许心瞳气呼呼地说。
傅闻舟半捞半抱地把她从座椅里捞起来,搂着往外走。到了门口又停驻了一下,用自己的外套把她严严实实地包裹住,这才推开玻璃门。
到了外面,冷风呼啸着扑面而来,许心瞳被吹得打了个哆嗦。
傅闻舟见司机没把车停到门口,暗骂一声,干脆把她打横抱起来,径直穿过马路。
“傅先生,不好意思,这边不能掉头。”司机连忙下来帮忙开门。
到了车里,暖气一烘,总算舒服了些。
可许心瞳还是觉得手上痒得慌,温度升高后,就更甚了。
见她一直在那边挠啊挠啊,傅闻舟把她的手捉过来握住:“别乱挠了,越挠越痒。跟我说说,手怎么这样了?”
“冻疮啊,你看不见吗?”
“我当然知道这是冻疮,我是问你怎么长这个了。”屋子里和公司里都有暖气,上班她又开的车,怎么会长冻疮?
许心瞳看他一眼,他漆黑的眼底都是关切,她忽然就觉得委屈得不行。
然后就把夏瑶这段时间故意找她茬,联合谈倩和部门另一个领导打压她,把她调去那种乡村调查的事儿一股脑儿跟他说了。
越说越委屈,眼泪像是金豆子似的一颗颗往下砸,嘴巴都撅了起来。
傅闻舟把她整个人都抱到怀里,大手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肩膀安慰着。许心瞳哭了会儿,这才不哭了,只是还抓着他的衣襟抽抽噎噎。
后来终于停了哭声,这才发现自己把他的衬衫前面哭湿了一大片。
她推开他,睁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
傅闻舟当然不会在意这种小事,等她发泄完了,他才掏了块帕子细心地替她擦掉眼泪,嘴里不忘调侃她:“她这么对你,你没什么别的对策吗?就这么逆来顺受?”
许心瞳觉得他表现得太平静了:“你一点都不心疼我?!”
傅闻舟觉得好笑。
“你还笑?!”
“你只是想要我安慰你吗?”他擦完后看向她,手里还捏着那块帕子,手腕随意地搭在膝上。
虽是笑着的,一双凤眼锐利凛冽。
许心瞳很少看到他私底下这么严肃,不觉收了几分情绪。
“如果你去外面工作,这种事情只是小儿科而已。”他顿一顿,又道,“虽然这样说你可能会生气,但是,你现在经历的,在我看来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夏瑶只是暗地里给你使绊子,把你调去一些看似艰苦的环境里做一些苦差事,但你试过你努力了很久做好的项目被人窃取成果吗?你被人指着鼻子骂过吗?”
“还有更难堪的,我都试过。”
许心瞳:“……”
他又将她的手握到了掌心,微微施力,却蕴含隐隐的力量。
许心瞳低头去看他的手。
很宽大,指骨修长,骨骼突出,一看就是一双成年男性的手,特征明显。
和他这个人一样,很有力量感。
许心瞳难得压下自己的小情绪,没有反驳他。
之前其实不太认同他的话,现在已经打心底里认同了。
不过,还是不爽啊!
“不过,心疼也是真心疼。老公哪有不心疼宝宝的?”他话锋一转,把她整个人都牢牢扣在了怀里,眼神直勾勾望着她,嗓音有点沙哑,却是说不出的撩人。
许心瞳暗骂自己不争气,哼一声:“还说心疼!你就这么看着我被人欺负,还不让我辞职!”
这是气话,其实这会儿她已经不想辞职了。
她又不是缩头乌龟!别人不让她好过,她也不打算让别人好过!
“宝宝这是在跟我告状吗?”他的声音是真好听,手若有似无在她腰上游走。
许心瞳觉得他这样有点色.情。
可当她望着他的时候,却发现他眼神清明,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偏偏她还被他撩拨地心猿意马。
这家伙!
她生气了,口不择言道:“开了她开了她!”
“她哥是誉恒的大股东,她家里也很有背景,开了她虽然没有什么大麻烦,也会得罪人,没准会让夏航以为我这个老板对他有什么意见呢。”傅闻舟叹了口气,似乎挺为难。
许心瞳本来也没打算真让他开人,可他这么气定神闲的,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不开拉倒!”她把他的手拍开拨下去,不让他搂她了。
她从他腿上爬下去,坐到一旁去了。
中间空着约半米。
楚汉河界,跟他划清界限。
傅闻舟将她这一系列动作收入眼底,也不生气,只靠坐着,单手支在靠手上。
因手腕曲的姿势,西装袖口露出一截雪白的衬衣。
其实他真的生得很好看,尤其是西装笔挺正襟危坐的时候。只是,他这样看着她让她心里有点发毛。
总感觉他骨子里还是我行我素唯我独尊的那一类,只是平时掩饰得好。
有时候他打量人的眼神就是冷冰冰的,好像没有什么温度。
被他审度般看着,许心瞳就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干嘛这么看着我啊?!”忍了会儿,她到底是沉不住气。
他却忽的笑了,用一种半开玩笑的口吻跟她说:“我只是很好奇,我开了她你就满意了吗?你能保证她离职以后不会在别的地方为难你?其实我不动她也有别的考量,像她这种人,你要么一击毙命直接整死她,要么就不要轻举妄动。”
她没听懂,但好像又听懂了。
他是什么意思啊?
许心瞳望着他深邃无波的眸子,莫名有点害怕。
“算了,不说这个了。现在是私人时间,不聊工作。”傅闻舟笑了笑,捞过她的手,目光落在她红肿的手上多停留了会儿,忍不住摩挲了一下。见她发痒难受地皱眉,他又刹住。
尔后吩咐司机,转道去附近的药店。
第22章 熟了吗
傅闻舟买了药回来替她涂, 他做事细致,一涂就是很久。
她被他弄得很痒,过了会儿就把手抽了回来。
之后是礼拜六, 许心瞳和梁思思出去玩了两天,傅闻舟也出差了。
回来已经是礼拜天晚上, 翌日就去公司继续工作了。
不过, 和她预想中不一样,夏瑶早上没找她的麻烦。
许是她也觉得这样有点招眼了,毕竟她是市场部的,跟她不是一个部门, 她也就借着项目的由头找找她的茬。
许心瞳整理了一下早就准备好的资料, 主动去敲了夏瑶的办公门。
门开, 夏瑶看到抱着一沓资料站在门口的许心瞳,愣了下, 眉头皱起:“你来干什么?”
她没喊她。
“关于EUI那个项目的事情, 您不是要跟我了解吗?”
企划部虽是对内, 但有时候也要了解市场部的一些战略和策略, 互相沟通、探讨也是常有的事儿。
这也是夏瑶这几天经常喊她过来的由头。
不过,之前都是她故意喊她来折腾她。
她没想到许心瞳会主动来找自己,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忍不住警惕起来。
可她也没法拒绝。
夏瑶让她进来,许心瞳就兴致勃勃地翻开了资料, 搬了把椅子在旁边跟她聊起来。
说的都是一些废话,夏瑶听着听着就有些不耐烦,几次想要打断她。
可许心瞳好像听不懂一样, 车轱辘话来回说,逮着她就说个没完, 小嘴叭叭好像一个小话筒,怎么都停不下来。
夏瑶的脑袋都快爆炸了,好像有一千只苍蝇在她耳边嗡嗡乱飞。
怎么会有这么烦人的女孩子?!
还这么笨!这个问题她之前不是说过了吗?她怎么又问一遍?
夏瑶只听了会儿就受不了了,许心瞳不但烦人,精力好像特别充沛,一些非常白痴的问题要问好几遍,她说了她还表示听不懂,一脸虚心地又问几遍。
夏瑶的太阳穴突突乱跳,觉得自己都快疯了。
好不容易到饭点了,她终于找到由头打发她出去。
许心瞳还依依不舍呢,临走前表示一有时间就要过来跟她请教。
夏瑶望着她可爱的笑容,只觉得她脑袋上好像长了两个小黑角,一口郁气堵在胸腔里出不来,偏偏还不能冲着她发火。
不然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不过,令她更匪夷所思的是,这小妮子居然是来真的。
她下午又来了,逮着她叭叭说了一堆,要不是部门里另一个领导过来找她,她大有把她堵到下班的架势。
之后几天,她如法炮制,好像是赖上了她,她往哪儿走她就往哪儿跟。
只要不是开会,她就过来蹲她。
夏瑶简直烦不胜烦。
有一次她实在受不了发了火,问她,你们市场部没事情的吗?
许心瞳一脸无辜地说,有啊,正是因为要把这个项目做好,她才要了解清楚公司的品牌定位嘛。
她又说,大老板都说了,这种事情可不能马虎啊。
更离谱的是,那天开会的时候,许心瞳自告奋勇代表部门发言。
她的方案挺新颖的,虽然有一些漏洞,但是挺有想法,很符合当下年轻人的市场定位。
几个领导你一言我一语对她赞不绝口。
许心瞳煞有介事地说,这不是她一个人的功劳,多亏了企划部的前辈和几位领导的教导和栽培,尤其是夏瑶夏总。
夏瑶听到,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许心瞳好像看不到她难看的脸色,又说,以后她一定会多多努力。
“夏总可是N大的高材生,扎根市场多年,经验丰富,你要多跟她取取经啊。”营销部一个王姓领导哈哈大笑。
另外又有几个领导附和。
夏瑶脸色铁青又不好反驳,只能说“哪里哪里”,低头借着喝水压住一肚子火气。
经过这件事,她就更不能对许心瞳天天来烦自己有什么异议了。
要是她哪天脑抽风又在会议上说点儿什么,她就更下不来台了。
可夏瑶也实在受不了她天天拿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占用自己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