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继续走，没过多久，眼前出现了一个血池，血池在黑暗里散着冰冷光芒。
她眯眼细看，看到一个少年泡在猩红的血池里，少年背对着她，背影陌生又熟悉。
他乌发用一根木簪挽了一半，凌乱地披在他的肩背上，肩膀往下没入血水之中，身体在血池中痛苦地颤抖。
姜绵绵心跳得又急又快，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那个木簪她记得，是谢明夜的木簪。
她唤了他一声‘谢明夜’。
少年低垂的头颅动了动，他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
姜绵绵手脚莫名发软，她朝他跑过去。
距离近了，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和着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让人喘不过气来。
“谢明夜，你怎么了？”
姜绵绵跑到了他的身旁，用手拉住他的衣服，想要把他从诡异的血池中拉起来。可他的衣服泡了血水，似乎变得无比沉重，沉着把他往下拉。
她只好退而求其次，将他的面容转向她的方向。
没了池壁的支撑，他的身体往后栽倒，姜绵绵拼尽全力拉住了她。
映入眼帘的是他苍白的脸，鬓角垂落的乱发贴在他的脸上，黑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的血仿佛都流进了池子里，脸色苍白如同一个死人。
她捧着他冰冷的脸，轻轻拍了拍，“谢明夜。”
他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似乎在挣扎着想要睁眼看一看她。
姜绵绵觉得呼吸困难，眼泪不知不觉地滴落。
“谢明夜，你怎么了？”
她努力拉着他往上扯，“我要怎么救你出来？”
终于他睁开了眼眸，露出了赤红色的危险眼眸。
他抬起手，裸露出的肌肤，竟全是细碎的撕咬伤口。姜绵绵的视线落在他手上肌肤时一颤，他淡白的唇颤抖着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冰凉指尖在她的泪珠上一点。
他说：“姜绵绵，别怕。”
姜绵绵睁开眼睛的时候，洞穴里还是黑漆漆的。她怔怔看着洞穴顶部，满脑子都是谢明夜痛苦的赤色眼眸。
谢明夜那张苍白如同死人的脸浮现在脑海中，她只觉心里七上八下的。
她担忧地望向山洞外的枯黄秋色，谢明夜他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早晨严寒，深秋时分的树木在疾风中瑟瑟发抖，一只白猫的身影快速掠过。听到动静的灵兽们，从草丛里钻出头来，却已不见白猫的身影。
姜绵绵跑上了音峰，她去找了司如音。
司如音是司峰主的亲女儿，谢明夜的师妹，她一定知道谢明夜是否安全。
她去得不巧，司如音出门了，姜绵绵没有等来司如音，倒是等来了一个男修。
来人手里捧着一盘兰花，眉眼有些女气，瞧着相貌堂堂，只是肩膀偏窄，不太能撑得起衣服。
姜绵绵的目光在他身上一定，她皱了皱眉，这个身影看起来好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似的。
在姜绵绵思索的时候，男修已走到了院门前，院子门旁摆放着十几盘的兰花，他将兰花放到最边缘处。
男修低声说了句：“我就不信摘不下你这朵花！”
姜绵绵没有掩饰自己探究的眼神，那男修察觉什么，看了过来，她有一瞬间感觉到了浓厚的恶意。
见是一只白猫，男修收回了眼神。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丹顶鹤驮着司如音回来了。
男修满脸笑容地迎上去，司如音骑在丹顶鹤身上，居高临下瞥他一眼，温柔的嗓音里露出几分冷意：“我不喜欢兰花，请你以后不要再把这些东西堆在我的院门口。”
男修脸上露出一抹羞涩：“师父说，让我有不懂的就来请教师姐。”
司如音直接关上了院门，将男修的声音隔绝在外。
男修望着紧闭的院门，面色阴沉一瞬。
直到男修离开，姜绵绵才从角落处走了出来，她淡蓝色的眼眸打量了几眼男修的背影。
谢明夜的事情要紧，她暂时将这个看似熟悉的男修抛在脑后。
她跃上围墙，跳了下去。
司如音正低声在跟丹顶鹤说些什么，温柔的面容浮上一层厌躁。听到姜绵绵着地的声音，她侧目看过来，眼中泛起冷意。
看清翻墙的是只白色的小猫，司如音眼里的冷意散去，滑过一抹惊喜，“小猫过来找我玩的吗？”
姜绵绵垂下淡蓝色的眼眸，她跃上石桌，蹭了蹭司如音的手。
司如音摸了摸姜绵绵的脑袋，“刚刚是不是吓到你了？对不起啊小猫，我以为是那个段晓方。”
姜绵绵摇了摇头，“没关系，”她甩了甩尾巴，淡蓝色的眼眸抬起，直直地看着司如音，“我想问问谢明夜。”
司如音一怔，“师兄？他不是出宗门游历了吗？”
姜绵绵舔了舔小鼻子，“我是想问，他安全吗？”她淡蓝色的眼眸垂下，脸上露出担忧，“我梦到他出事了，有点不放心。”
“没想到师兄也喜欢猫猫，”司如音捏了捏姜绵绵的爪子，温和道，“你放心吧，天剑宗弟子在外游历，是有多重保障的。”
姜绵绵好奇地看着她。
司如音抬手倒了杯茶水放在姜绵绵面前，再给自己倒了杯茶。
她缓缓道：“天剑宗弟子外出游历，每圆满完成一个任务，玉牌就会把数据同步到理事堂，师兄这几年来，任务完成数一直在缓慢增长。”
她抿了口茶水润喉，继续道：“而且我爹那里有师兄的魂灯，魂灯灭代表着死亡。”
姜绵绵关切道：“他的魂灯还好吗？”
“魂灯在我爹那里，若是魂灯出了问题，我爹他肯定会去找掌门的。”司如音捏了捏姜绵绵柔软的爪子，“你放心吧，师兄这么厉害，不会出事情的。”
姜绵绵心里依旧有些不安，但任务完成数没问题，魂灯也没问题，谢明夜估计是没事。
她做了一个深呼吸，将心里的不安压了下去。
姜绵绵想起司如音嘴里的任务数，忽然好奇道：“音音知道他现在完成多少任务了吗？”
司如音伸出了六根手指，姜绵绵不假思索道：“六百？”如果是六百的话，差不多就是游历九年。
司如音弯起唇角，摇了摇头，“六十。”
姜绵绵：？
谢明夜他说好的历练几年呢，一千的总数，他五年完成了六十，还差九百四十。按照这个计算，他差不多要游历八十年才能回来？
“不过师兄这次确实慢得出奇，筑基期师兄也曾出去历练过，筑基要完成一百的任务数，师兄用了不到三个月就完成了。”
她想了想又道：“也许师兄是想多游历一会，体验一下人间百态吧。”
姜绵绵微微瞪大淡蓝色的眼睛，“他魂灯真的没事吗？”
她还是觉得谢明夜不会骗她，以他的性格，他说了他应该就会努力做到。
司如音点头：“真的没事。”
姜绵绵努力思考，“有没有可能，他在外面被困住了？”
司如音摇了摇头，“圆满完成的任务数，在以每月一个的速度在缓慢增长，”她拍了拍姜绵绵的爪子，“你就放心吧，在修真界能困住师兄的，还真没几个。”
姜绵绵：……
姜绵绵想了一会，她拉了拉司如音的衣袖，“你有办法联系上谢明夜吗？”
“可以试试，但不一定行。”
司如音从储物袋里掏出了一个纸鹤，手指掐了一个诀，半响她摇了摇头，“估计是太远了，识别不到师兄的位置。”
姜绵绵颓丧地低下头，司如音已经尽全力帮她找谢明夜了。
“我等会问问我爹吧，我爹知道的肯定比我多。”
姜绵绵眼睛一亮，在她手心蹭了蹭，“谢谢你。”
解决完谢明夜的事情，姜绵绵又想起了刚才的那个男修，她问司如音：“刚刚那个男修是谁。”
司如音的眉头轻蹙，眼里滑过一抹淡淡的厌恶，“那是我爹新收的徒弟段晓方。”
姜绵绵记得焱峻曾跟她说过，司峰主这么多年来，只有司如音和谢明夜两个徒弟，司如音是司峰主的亲女儿，谢明夜天赋极好。
她分明感觉到，那段晓方的修为不到筑基，天赋远远比不上谢明夜。
难道他有什么隐藏的身份？
“这人比起师兄差得远了，也不知道我爹为何要收他为徒。”司如音的叹了口气，“资质差也就罢了，心思也不放在正道上，也就在能在我爹面前装装。”
姜绵绵眼里滑过深思，她抬头嗷嗷道：“他以前有在音峰出现过吗？”
五年前，她吃掉谢明夜身上魔气的那日，有个人蒙面人来杀她，她把那个人的身形记得很清楚，很像这个段晓方。
司如音皱眉思索一会，摇了摇头，“没有注意，应该是没有，”
姜绵绵眉头蹙起，从没在音峰出现过吗？
她不确定她是否认错了人，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还是不要乱说的好，万一冤枉了那个男修就不好了。
司如音揉了揉姜绵绵的面颊，揉了一会指尖一顿，她温和的眼眸添了几分严肃，“你可不要对他有什么好奇心。”
姜绵绵嗷嗷道：“没有好奇，就是感觉他有点讨厌。”
“我也挺讨厌他的，”司如音舒出一口气，“不说这个人了，我们聊些开心的。”
司如音问了些后山里的事情，姜绵绵一一作答，听着姜绵绵嘴里的趣事，司如音眼眸渐渐弯起。
回了后山之后，姜绵绵想来想去，还是觉得那个段晓方很可疑。
第二日，她又去了音峰，依旧是询问谢明夜的事情。
司如音告诉她：“我爹说师兄没事，好像是传送到了什么偏僻的位置，比较难找事情。”
姜绵绵：“好吧。”
得到了谢明夜平安无事的消息，姜绵绵也算是松了口气，心里的雾霾散去了些。
有点郁闷的是，她的树屋还要等谢明夜八十年。
几年变八十年，谢明夜回来的时候不知道会不会心虚。
姜绵绵没呆多久，段晓方又搬了一盘兰花来了，之后重复了昨天的剧情，司如音理都不理他。
段晓方在院子门口站了一会，见司如音没有回转的可能，就离开了。姜绵绵也赶紧溜了，她跟到了他的住处。
她打算探一探段晓方的底，她现在是只白猫，他不会警惕她。
姜绵绵观察了很多天，大致是明白勤能补拙的道理，这个段晓方练剑修炼还是蛮勤奋的。
但他的人品实在不好，是个表里不一的人，四处撩骚女修，对每个女修都装出一副深情的模样。
姜绵绵躲在暗处，磨了磨尖锐的牙齿。
段晓方一离开，姜绵绵立刻运转化形术化成了人形，追上那个女修，将段晓方的真面目告诉了她。
女修将信将疑，“谢谢你的提醒，我会去验证的，”她冷笑一声，“如果是真的，我绝不会放过他！”
段晓方再去撩骚的时候，被八个女修围了起来，她们拔剑朝他攻去。
段晓方不敌八个女修，被狠狠揍了一顿，被打之后他还振振有词道：“我是爱你们的，我只是把心分成了很多份……”
说出这句话后，他被揍得更惨了。
姜绵绵远远欣赏着这一幕，弯了弯唇角，她彻底地躲在树后，深藏功与名。
不过，这个段晓方好像真没什么问题。
那日来杀她的应该是魇的信徒，如果段晓方是魇的信徒，他总会挑个时间表示一下对魇的信仰吧？
如果不是魇的信徒，他没有其他内应，应当也混不进音峰来杀她。
姜绵绵决定最后检测一次，如果他没有露出马脚，那便是她搞错了。
她化成了人形，贴上了最高级的隐翳符，偷偷藏在了段晓方的屋子后面。
若是段晓方是要杀她的人，他的认知一定是她死了，死而复生的人出现在他面前，他不可能不露出马脚。
姜绵绵的计划出现了意外，司峰主和段晓方是一起回来的。
两人停在门前，司峰主拍了拍段晓方的肩膀，“好好努力，你要向他们证明，天赋不如他们的人，也能成为天之骄子。”
段晓方点头，“多谢师父的费心教导，弟子会努力的。”
司峰主温和的视线落在段晓方眼角的淤青上，“听说前几日，你让八个女修打了。”
段晓方羞涩地笑了笑，他行礼道，“让师父见笑了。”
司峰主笑道：“年轻人嘛，”他拍了拍段晓方的肩膀，“隐约有一点为师当年的风范。”
姜绵绵撇了撇嘴，就段晓方这种有啥风范，流氓风范吗？还一颗心分成了许多份，恶心。能不能学学谢明夜，谢明夜当初连床都不让她碰一下的。
司峰主感觉到了什么，他唇角的笑意收起。
“师父你……”
司峰主抬手止住了段晓方的话，段晓方放松的神情收敛起来，他警惕地环视周围。
姜绵绵知道司峰主是发现她了，心慌地屏住呼吸，灵力运转准备变回小兽状态。
司峰主眼尾一扫，一道剑风朝姜绵绵躲藏的位置攻去。
嘭――
姜绵绵凭着本能仓皇躲开，
一声巨响过后，房子塌了，滚滚灰尘蒙了姜绵绵一脸，她刚跑了几步，一道剑光飞掠而来。
姜绵绵淡蓝色的眼眸微微睁大，她迅速道：“司峰主饶命，我是救了谢明夜的那个人！”
司峰主眉间一蹙，他收住剑，“姜小友？”
姜绵绵点头，“是我是我。”
段晓方绕过塌了的屋子追了过来，此刻蒙蒙灰尘已渐渐散去，姜绵绵漂亮的脸映入他的眸中。他眼里滑过惊疑，往后退了两步。
姜绵绵发现了他惊惧的动作，她淡蓝色的眼眸死死盯着段晓方。
果然是他！
司峰主眼底带着一缕诧异：“姜小友……你还活着？”
姜绵绵点了点头，她手指向段晓方愤怒控诉道：“当初就是他要杀我！”
司峰主的目光犹疑地挪向段晓方。
段晓方此时神色已恢复正常，他先对司峰主道，“师父莫要误会徒儿，徒儿根本不认识她，”他看向姜绵绵笑了笑，“姑娘不是还活着吗？我什么时候要杀了姑娘你？”
他又指了指塌掉的屋子：“倒是姑娘一出现，就害得我房子塌了。”
“你别想抵赖，”姜绵绵淡蓝色的眼眸闪着寒光，“那日在厢房就是你，我记得你的身形……”
段晓方求救般喊了一声师父。
司峰主看向姜绵绵，眼里多了一份探究的意味，“虽然姜小友曾经救过我的大徒弟，但他也是我的徒弟，还望姜小友不要胡言。”
姜绵绵看一眼面露笑容的段晓方，再看一眼隐去笑意变得严肃的司峰主，她收敛住了愤怒的神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