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就非他不可呢?”他苦笑。
思索着答案,她抿唇咬了咬唇上的干皮,想起林鹤梦的吻,克制而又热烈,同他那一向平和清冷的性格大相径庭,她咬破了皮,尝到了腥味,松开唇后道:“以前吧,我觉得是执念,而现在要说,我觉得就是喜欢,我想亲他,摸他,抱他,回应他,而不仅仅只是得到他。”她说得认真。
林澄净微怔,而后冷笑,“学文科的就是不一样,把好色说得好清纯。”
她老脸一燥,摆摆手,“哎哟,看破不揭破。”
林澄净:“......”
他扯开嘴角,麻木问:“那你睡到他,就心满意足了吗?”
简直虎狼之词,怎么能说得这么直白?
成年人的纯爱世界是需要委婉的暧昧来包装的。
她摇了摇手指,“你不要说得那么龌龊。我想要的是一种关系的转变,是想要他正视这段感情。人生也就那么几十年,我已经跟他耗了快二十年了,不推他一把,难道还要再耗下去吗?人这辈子又有几个二十年呢?”
“他如果并没有按着你排的剧本来走呢?”
她捏着脸颊,玩笑似的认真说:“那我就跟他耗一辈子。”
“不回头?”
“不回头。”
苦涩像一根针刺透他的舌尖,在那儿打了一个并不漂亮的舌钉,时刻提醒他疼痛的存在。
但他总想用牙齿去咬一咬那伤口,从疼痛中获得病态的快.感。
用自虐的方式来倾诉爱。
他掀起唇角,笑了笑说:“好,你都已经下定决心,我什么时候不站在你这边呢?”
他这辈子肯定是来还债的,否则如何解释,他要在沙漠找一片海,在一座火山旁边等待鲸鱼跃出海面?
她不是他的海,亦不是他的鲸鱼。
他在做徒劳无功的事,还蠢得自知地甘之如饴。
他拎起沙发上的外套和电脑包,“我要走了,你记得吃营养素。”
“早去早回哦,”她先进入了角色,从电脑后抿出一个乖巧的笑,“净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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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骂着,将外套往肩上一搭,仓皇地离开了她的房间。
那天阳光应当很烈,他一走出房间眼角便热得刺痛,他紧紧闭了闭眼,才平稳如初地走出去。
见他终于上班去了,颜籁扭了扭肩膀,又掀起衣服,龇牙咧嘴地看了看自己后腰上的大片乌紫。
腰撞在石台边,那时太着急,又太冷,以至于对痛觉都麻痹了,一直到后来清醒才发觉腰疼得不行。
她本来就腰椎盘突出,这一下没把左边的腰突撞回去,倒是把另一边的腰给撞凹了一道口子,真成S型身材了。
头疼,脖子疼,腰疼。
都说大学生容易嘎,她这种百八十年不动弹一下的社畜稍微磕碰一下,至少得用后半辈子的时间来恢复元气。
虽然体质虚得一塌糊涂,但好在年轻。
意识清醒后的第三天,颜籁就能下床了。
楠市疗养院,一千五一晚上,大多是退休的不差钱的老头老太太在这养身体,虽然医保能报大半,但剩下的费用也够她这种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底层社畜心肝疼好久了。
她下床溜达了一阵,发现活动起来也没有像她想的那么不便,生活也完全能自理,当天她就麻溜办了退院手续,捂紧自己扁了一截的钱包一瘸一拐地出了院。
没急着回家,她先去手机店买了新手机,补办了电话卡,接着转道去了另一家医院。
她拎着一个行李袋,穿着低调的连帽衫,还戴着帽子和口罩,做贼似的窜到ICU楼层,被ICU护士拦了下来,告诉她,她要找的病人已经转到普通病房了。
于是她又跑到普通病房,找护士台的小姐姐问到了林鹤梦的病房号,压低了鸭舌帽靠边溜达了过去。
时间尚早,过道没什么人。
她走到病房外,踮起脚,从观察玻璃往里瞅了一眼。
两人间的病房,另一张床是空的,她只看见了一个背影。
是林鹤梦。
初晨的光穿过他白色的病号服,透出一节劲瘦的腰影,他正因为咳嗽而微微发颤。
咳得难受了,他弓下了肩,骨感的手指紧攥着床缘,青筋隐现。
他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床边,不知道在想什么,时而低咳几声,塌着肩膀,好像只是坐着。
她眼睛就忽地一酸,心道:怎么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陪护呢?
手指不自觉搭在了把手上,却又很犹豫,她不确定自己应不应该推开这扇门。
推开门——她可以拥抱他,关心他,给他拍拍肩背,给他以安慰,他们依然还是兄妹,妥帖关心,保持着彼此亲近而不亲昵的距离。
转身离开——“忘掉”他这个人,也“忘掉”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们之间不再是兄妹,她也不再需要一个哥哥,他还想走到她身边来,有且仅有的身份只能是爱人。
林澄净说她想的方法狗血且离谱,但只要有用,别说装失忆,装癌症都行——当然,后者就太晦气了。
她真的很好奇,当她心里的“鹤哥”换了人,他和她之间不再有一层虚无缥缈的兄妹羁绊,他能不能勇敢地踏出那一步,向她走过来?
她正出神时,身后忽然有了脚步声,她一回头,意识到不好——
是刘越。
她立刻低下头。
哪怕戴了口罩和帽子,也还是生怕自己被认出来,因此把帽子往下拉了拉,匆匆就要走。
她裹得实在严实,刘越也确实没有认出她来,只是语气客套地问:“是来找人的吗?”
一说话就暴露了。
她紧闭着嘴,没有回答,迈大步伐三步并作两步朝着楼梯间逃了去。
林鹤梦听到了门外的声音,在刘越走进来后,他抬头问:“老师,怎么了?”
“刚刚有个小姑娘站在这,看着像是来找人的。”
“小姑娘?”他微微拧眉。
刘越道:“是啊,戴着帽子和口罩,看身形倒是和小颜还挺像的。”
他这句话让林鹤梦“噌”地撑着床站了起来。
刘越一惊,问:“怎么了?”
“她刚刚往哪个方向走了?”
他急促追问。
刘越说:“楼梯间吧。”
刚刚还咳得下不了床的男人,欻地一下,拉开门便追了出去。
“鹤梦啊!”
刘越赶紧跟上去。
病房旁边,安全通道的门还在微微地晃。
他满怀期冀地一把推开门,低低喊了一声:“满满?”
回应他的是一片寂静。
楼梯间是空的,根本没有人。
他不死心,又握着扶手往下追去。
一直到一楼,环顾完整个大厅都没有任何一个熟悉的身影,倒是大家看着他一个病人急匆匆跑出来,好奇地打量着他。
“请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这么高的女生从这下来?”林鹤梦拦了一个排队取药的路人,在身前比划了一下。
路人茫然摇摇头,“没有啊。”
他失魂落魄地站着。
松下了手臂,塌下了肩膀。
刘越可没有年轻人的体力,坐了电梯追下来。
见林鹤梦还站在大厅里,他松口气道:“鹤梦,你这突然跑下来是做什么?”
适才跑得急了,吸入的空气压迫肺部,他忍不住重重咳了几声,咳完嘴唇又是一片嫣红。
“哎,你啊!”
刘越想要责备,最后叹口气,说出口就只有一句,“快回去躺着吧!”
他这个学生,一听到喜欢的人的名字就疯了,真是要走火入魔了!
他之前对于颜籁的情况也不了解,还想过给她和鹤梦撮合撮合。
直到几天前小颜抢救,一个男人风尘仆仆赶来,不顾医生劝阻在手术通知单上签了字,他才“恍然大悟”——
不是亲戚,却又是紧急联系人,是什么关系简直昭然欲揭。
他怕自己这个学生伤心,这几天都不敢在他耳边提起小颜的名字,偏偏今天说漏了嘴,闹了这么一出。
刘越找补道:“其实我刚刚就是打眼那么一看,小姑娘嘛,高高瘦瘦的,那都长得差不多,你想想,小颜现在伤还没好呢,哪这么快就能来找你了,而且她来了,怎么可能不看看你就走了?”
见他紧抿着唇,刘越又劝解:“你就听老师的,等自己伤好了再去找她,不然她见了也担心,你说是不是?”
好一番口舌,他总算把这孩子给哄回了病房。
楼梯间。
颜籁蹲在楼上,一直听到楼梯间声音都消失了,她才松了口气抓紧下楼。
回了家,她将行李、帽子和口罩都扔在沙发上,感觉这一路跑掉了半条命。
时间已近傍晚,她将补办的电话卡插进手机里,想看看最近都有些什么消息。
蓦地,电话铃声响了。
林鹤梦数次拨打颜籁的手机号码,都提示无人接听,直到这天晚上,电话终于通了。
他惊愕到一时失语。
电话那边的人轻轻平缓着呼吸,先问:“你好,是谁?”
“满满,是我。”
他声音很轻,却又沉而哑,压抑着发狂的思念和一颗心落地的担忧。
可那头传来的声音只有几分困惑:“抱歉,可以直接说名字吗?”
第三十三章
“我……林鹤梦。”
他告知了自己的名字, 然而电话那边只有短暂的沉默,然后道:“嗯, 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生疏而客套的语气让林鹤梦一时怀疑自己拨错了号码,他礼貌问:“是颜籁吗?”
“对,是的。”
他松了一口气,语气也欢喜许多:“满满,你还好吗?”
“我?我挺好的呀。”她的声音里只有困惑和淡淡的不解。
林鹤梦想要说的话又在喉咙里哽了哽,很快他又放下疑虑,先问要紧的:“你身上有哪些地方受伤了,严不严重, 现在在哪家医院?”
“哦,不严重,轻微伤。”她顿了顿, 用轻而不太理解的语气问, “我们很熟吗?”
我们很熟吗?
这句话如一场突如其来的飓风携带惊雷劈在林鹤梦的世界里,劈得他怔住。
他从她生疏的语气中感觉到了一种防备和轻微的排斥, 他有些茫然,但还是问:“满满,你生我气了吗?”
“没有呀。”她轻快地回答, 话锋一转,她又道, “只是我不太记得,我们认识吗?”
“你......和我不认识?”
正说着,电话那边有门响了一声, 她在那边说,“你怎么来了?”
一个男声带着恼怒的责怪道:“你怎么自己出院了?”
“哥, 等一下说,我打电话呢。”
他顿了顿,“谁?”
“不记得,他说叫林……林什么来着?”她不太明白地说着。
林鹤梦的茫然在此刻达到了巅峰。
满满怎么了?
怎么会不记得他了?
电话那边的男人的声音他却很熟悉,是林澄净。
刚刚,满满竟然叫他——“哥”?
林澄净的声音又从电话那边传过来,他道:“电话给我,我来接。”
颜籁便将电话给了他。
林鹤梦此时也意识到不对劲了,他低声问:“满满怎么了?”
“我还想问你呢,什么情况?”
“满满好像不认识我了?”林鹤梦低声说。
林澄净的良心在此刻有了一秒的些许歉意,但是很快他就调整好了情绪,将剧本演绎了下去:“是啊,满满自从醒后一直叫我哥,我也奇怪怎么回事。”
说到这,他在电话那边又问了一遍,“满满,你还记得林鹤梦吗?”
清脆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过来,她道:“没印象了,是我以前的朋友吗?”
“满满,你……”
林澄净拖长了声音迟疑说:“你觉得我是谁?”
她回答道:“你是我哥啊。”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儿,林澄净对林鹤梦说:“满满脑震荡还没好,可能在记忆上出现了一点问题,明天我会带她再去医院看看。”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像是例行任务一般说完,接着又道:“我得和满满谈谈,没事那我就挂电话了。”
林鹤梦才从打击中缓过来,他沉声说:“林澄净,你让满满再接一下电话。”
“喂。”女孩的声音传了过来。
一听她的声音,他又开始压抑不住翻涌的情绪,扶着床咳了许久才嘶哑地说出一句:“满满,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哥哥啊!”
颜籁的声音只有费解和困惑,“哥哥?我不太记得,可能我们以前认识过?”
她默了默,问:“或者,我们是亲戚?”
她这句话,将林鹤梦打好的所有腹稿都驳了回去。他要怎么和她解释,他们不是亲戚,却是最亲的兄妹……
他只能徒劳又无力地又重复了一遍:“满满,我是哥哥。”
“不是吧,我可是独生子女。”这样说着,她又冲着身边的人嘀咕道,“这个人好奇怪。”
林澄净查了一遍药的份量,窝火地喊道:“怎么回事?今天的药还没吃,满满,我给你倒水,赶紧把药吃了!”
“真是凶死了。”她低声抱怨一句,便对电话里道:“抱歉,我还有点事,就不和你聊了,再见。”
说完,她利落地挂断了电话,只留下一个还没叫完整的“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