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转回身,往主宅走去,推开了一楼的大门。
颜籁也不放心他一个人,悄声往里走了几步,在林鹤梦身后探了探头。
林鹤梦一侧头,唇就从她额头擦过,两人俱是一颤,颜籁捂着额头往后退了一步,林鹤梦怔在了原地,好一会儿,他的唇抿了又抿。
“应该没人,就是风把树枝刮落了。”
颜籁放下手,先打破了尴尬。
一打岔,紧张感烟消云散。
林鹤梦握着手机的手指松了松,还是道:“我先上楼去看看。”
颜籁点了点头。
见林鹤梦往楼上走去,她也走到门口将大门关了起来。
“嗷”一声凄厉惨叫骤然响起,颜籁后脖颈的毛都一奓。
“嗵”一声响,是楼上什么落地的声音。
颜籁顾不得其他,拔腿便往房子里跑去,三两步跑上楼梯,大声道:“鹤哥!”
“没事。”
他如常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
颜籁扶着墙,腿都险些软了。
只见林鹤梦手头拎着一只黑猫从房间里走出来,解释说:“窗户没关,野猫跑进来了。”
她这才咽了下口水,缓了缓地震般的心跳,“刚才那叫声,吓我一跳。”
“别害怕,”林鹤梦提溜着猫脖颈往楼下走,“我把它放出去。”
“那我上去收拾一下床。”颜籁也道。
她走进房间里看,果然是被猫糟蹋过了,东西都东倒西歪一片。
窗外有个小窗台,它约莫是踩着树枝跳上来的。
关窗子时颜籁一顿,突然想到,窗户是怎么打开的?
她将窗户插销按下,发现窗户好像被暴力破坏过,插孔都变形了。
一只猫有这么大力气?
晚上的风声鹤唳让她还心有余悸。
她握着手机,用灯光照了照身后,走到床边,缓缓低下身。
她做足心理准备,一把掀开床单,弯腰往下看,床下空荡荡的,只扬起一片的灰尘。
心头顿时大松,她暗笑自己真是神经过敏。
想不明白窗户的事也只好算了,兴许是她前几天开了窗通风,之后关了窗又忘了上锁也说不定。
听到林鹤梦上楼的声音,想起来还要铺床,颜籁走到衣柜前,拉开了衣柜门——
下一秒,她与一双眼睛四目相对。
房间里传来“哒”一声响,是手机摔到地上的声音。
“满满?”
林鹤梦步伐一顿,随即大步走上楼。
几步后,他生硬停在了楼梯口。
颜籁被反扼着双手推了出来。
黑影静悄悄站在她身后,一把水果刀正抵在她脖颈上。
“下去。”
男人朝着林鹤梦低声命令。
林鹤梦举起手电筒,目光先停留在颜籁身上。
她面色全无,连唇色都发白,随后他的光往一侧偏,照到了男人脸上。
“王孟仲。”林鹤梦叫出了他的名字。
“下去。”
男人没有回答他,压在颜籁脖颈上的刀又往下了几分。
林鹤梦举了下手,示意自己手上没有任何武器,他笑了笑,语气轻松道:“王哥,打个商量,我跟她换个位置吧,我保证不反抗。”
颜籁猛地一震,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张了张嘴,嘴唇有些抖,“鹤哥,下去。”
声音极轻。
王孟仲又紧了紧她的两条手臂,颜籁发出了一声低呼。
见状,林鹤梦只能往下又退了几步。
他一边往后退,一边道:“王哥,我们和你无冤无仇,你放开她,我们今天也就当没看到你,行吗?”
“你们是警察。”
王孟仲脸皮动了动,拉起一个笑,眼里只有沉沉如死人的杀气。
林鹤梦牙关发紧,依然语气如常地和他斡旋,“你真误会了,我是南大的,研究生在读,她是搞文物的,她包里还有工作证件,我们俩和警察都搭不着边。”
王孟仲冷笑着,“上次你们俩来我家里,不是来找线索的?”
林鹤梦反应很快,“我们俩就是被赶鸭子上架。你想我们要是警察,怎么会上门不穿警服?”
“下去!”王孟仲又一次发出了命令。
这次他的刀刃下按,颜籁感觉喉咙尖锐一痛,必然是刀尖划破了皮肤,血缓缓渗出,染红了刀面。
林鹤梦喉结滚了滚,指甲掐进了手心,在这一刻他恨意翻滚,心里只有一句——他要他死。
在王孟仲威胁下,他一步一步地往后退。
走到一楼,王孟仲低声威胁颜籁:“你要叫,我现在就把你杀了。”
他这话不止是威胁颜籁,也是在威胁着林鹤梦。
林鹤梦的余光扫向四周,厅堂里是空的,没有任何能趁手的物件。
他只能先按兵不动,慢慢地往后撤。
“开门。”王孟仲抬了抬下巴。
林鹤梦拉开了大门,站在门边道:“王哥,你可以走了,放开她,我们也不会报警。”
“当我傻?”王孟仲炯炯的目光在黑夜里像一双鹰眼,不容置疑道,“你负责开车,敢不老实,我就杀了她。”
“下山的路上已经全部是警察了,现在下不了山,你不如从山上跑。”他颇为“着想”地为他出谋划策。
“我知道你们能下去,走还是不走?”
他声音渐渐暴躁起来。
“行,可以,我开车,但你的刀也得松点。”
他笑着,语气却也带上了威胁:“她要真出了点什么事,咱仨就一块死。”
闻言,王孟仲手里的刀确实松了一点。
颜籁大口大口地喘气。
知道王孟仲站在身后看不到她的表情,颜籁轻咽了下口水,张了张唇,对林鹤梦做口型道:下山,报警。
林鹤梦的目光在她唇上停留片刻,读懂了她的意思,却没有回应。
在王孟仲挟持下,颜籁被压上了后座的位置。
他的手臂环过她的肩膀,依然持刀抵在她喉咙上。
车缓缓开动了,王孟仲紧盯着前方,身体紧绷。
“王哥,”她终于在平稳驾驶的车中找回了镇定,微颤的声音搭话道,“你以前应该不是跑司机的吧?”
“你想问什么?”
面对她,王孟仲的声音虽然冷,但戾气显然小了些。
“我是在金乌山长大的,但我以前没见过你,王哥你以前是在外地工作吧?”
“嗯。”
颜籁从后视镜里看到林鹤梦紧盯着身后的目光,她从与他的隔镜相望得到平和的力量,继续分散王孟仲注意力:“王哥,你儿子多大了?”
“你问这个干什么?”他冷眼瞥着她。
颜籁自顾自说:“他年纪应该和我们差不多大吧?”
不知道她那句话触怒了王孟仲,他抵在她脖颈上的刀锋挑起了她的下巴,“你是想死吗?”
识时务者为俊杰,颜籁闭上了嘴。
林鹤梦握着方向盘的手越紧,车开得越稳。
转过一个方向,坡越发陡峭,下面隐隐有警灯闪烁。
男人警惕地坐直了身子。
林鹤梦侧头问:“下面是岗哨,要过吗?”
“你能过。”
男人箍着颜籁的脖子往下蹲,命令:“蹲下来。”
颜籁只能和他蹲在后座的位置中间,心跳得很快。
她一面希望警察发现,一面又恐惧男人手上的刀随时划破她的喉咙。随着那警笛声越来越近,颜籁的呼吸声也越来越急促。
男人就蹲在她旁边,阴鸷的眼神紧盯着她。
颜籁调整着呼吸声,在男人压制下尽量伏低身体。
两个成年人局促地蹲在后座下,颜籁不信警察看不到丁点,可玻璃窗上贴了防窥膜,如果警察只简单排查,又说不定真会忽略过去。
车缓缓停在了关卡前,有交警上来敲了敲车窗,林鹤梦放下了车窗。
交警道:“今天不能下山,回去吧。”
林鹤梦从怀里掏出了证件,“盯一晚上了,领导让回去休息。”
交警拿过他的证件看了看,“市局的法医啊。”
林鹤梦语气轻松问:“山下有没有什么消息?”
“没有,也不知道那人躲那去了,这金乌山都要被翻过来了。”
“这么晚了,你们也辛苦了。”林鹤梦从汽车手箱里拿出了不知是谁的烟盒,拨出一根烟递给交警道,“抽根烟提提神。”
“谢了。”交警伸手来接烟。
林鹤梦食指微动,在他手上划了几道。
空气一静。
“你——”
林鹤梦的手指往下点了点,语气如常,“我先下山了,实在熬不住了。”
交警看懂了他的暗示,目光扫向后座。
“稍等,我系下鞋带。”
交警说着,弯腰蹲下去。
他拿下裤腰带上的钥匙扣掰出小刀在车轮上用力戳了几下。
过了会儿,他直起身道:“慢点开,回去好好休息吧,还有硬仗要打。”
交警朝前面摆了摆手,说:“放车。”
车辆重新驶动,继续往山下开去。林鹤梦出声道:“出来吧,没事了。”
王孟仲先坐起来。
颜籁被箍着脖颈,动了动发麻的腿。
衣襟前已经湿了,她甚至分不清那到底是汗还是皮肤划破流出的血。王孟仲手上的刀只要稍微再往下几公分,就能轻而易举地刺破她的大动脉。
她不敢赌这个人究竟有没有这么丧心病狂。一个已经走上穷途末路的人,没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一路通畅,就在王孟仲都逐渐放下了警惕事,突然“砰”一声巨响,小车猛地一甩,撞上了护栏,林鹤梦硬拉着方向盘,强硬地将车控制了下来。
颜籁和男人就像两个沙袋一般被甩到了一旁。
她看到男人手里的刀被甩落了,立刻用脚踩住,大口大口喘息。
“怎么了!”男人怒问。
林鹤梦停稳了车,说:“爆胎了。”
“下车!”
男人厉声道。
颜籁拉开车门,被揪着胳膊拽出车。
林鹤梦也走下了车,在车的远光灯照射下,他们弯腰看了看爆掉的轮胎。
在王孟仲身后,林鹤梦和颜籁打了个眼色,她读懂了他的意思。
心率和血压狂飙,颜籁猛地拽紧了男人的手臂,林鹤梦不管不顾扑了过来,他一举撞翻了男人,颜籁被男人拽着,也摔倒在地。
颜籁也不再任人鱼肉,她侧头猛咬在男人手臂上,男人痛嚎一声,挟持她的手臂一松,另一只手提手便砸在了她头上,颜籁一时头晕目眩。
林鹤梦暴喝一声,全身压在王孟仲身上,擒住他的双臂。
颜籁不顾太阳穴的猛烈疼痛,低头后猛地向上一撞,只听“咔”一声响,男人下巴被她撞得险些脱臼。颜籁整个头都疼得要炸开了,在男人松懈的钳制里,她终于逃了出来。
林鹤梦和男人还在僵持着。
颜籁环顾四周,找不到任何能用的工具。
林鹤梦扭头冲她喊道:“跑!”
颜籁被王孟仲砸的那一拳,头都晕了,跑不出五十米就能摔沟里去。
她不可能把林鹤梦一个人扔在这里和王孟仲缠斗。
只见王孟仲以退为进,手劲猛然一松,林鹤梦一惊,想制止他,王孟仲顺势借力猛扑而起,将林鹤梦压在了护栏上,死死掐住了林鹤梦脖颈。
眼看林鹤梦被掐得额头青筋爆了起来,颜籁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从后一把扑住了王孟仲,紧箍住他的手臂,三个人滚倒在地。
山上警笛响起,王孟仲终于发现自己是被他们摆了一道了。
他大吼一声,腿往护栏上一蹬,三个人就像雪球一样从护栏下滚了下去。
那是一个巨大的斜坡,原本是用来做防洪堤用的。
颜籁吃痛,手劲一松,就看见林鹤梦和王孟仲以比她更快的速度往山下滚了去。
而她一路不可控制地翻滚,最后身体一痛,堪堪撞在石台边停住了。
她已经疼懵了,还没来得及检查哪里受了伤,就听见“嗵”一声巨大的水声,水花四溅。
“啊——啊——”
她再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一路连滚带爬地往水库边跑去。
眼前水库黑漆漆看不到底,颜籁抓着山坡上的杂草勉力站在斜坡上。
落水的俩人同时没了动静。
观察片刻,不知是从何而来的决心,她深吸一口气,猛冲一步跃下了水。
密不透风的水在瞬间将她包裹住,颜籁努力睁开眼睛,瞳孔火辣辣的疼,她只能凭着直觉往一处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