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凌晨,游乐场内大批大批的游客散了出来。
好在他们的车停在不远处的酒店楼下,否则恐怕大半小时都开不上主干道。
到了酒店开车,颜籁先叮嘱文甄蒙:“小蒙,你早点回去休息啊,到家了发条消息给我。”
“颜姐,你还要找林澄净吗?”她问。
颜籁说:“待会我去他家看看,应该没事,你别担心。”
文甄蒙看向林鹤梦,玩笑着问:“梦哥不吃醋吗?”
林鹤梦神色淡淡,并无回答。
“他醋那就醋去吧。”颜籁打趣了一句,朝她挥了挥手,“路上注意安全。”
“好,颜姐,你们也是,到家了和我说一声。”打过招呼,文甄蒙上了自己的车。
目送文甄蒙开走后,颜籁和林鹤梦这才开始返程。
凌晨的公路空旷,他开了窗一点一点提速,任由风刮进车内,吹乱他的发丝。
在极冷的风中,所有不痛快都短暂随风冷却剥离。
手机扔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屏幕时而亮起,是颜籁一直不停地给他打电话。
他是不想接的,可车开出去了很远,他还是没有忍住将车停在路边,接通了电话。
电话终于通了,颜籁直接问:“林澄净,你去哪了?”
“回去路上。”
颜籁声音放轻了些,“怎么回事啊?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走了。”
车停在路边,一侧就是绿化带。已是凌晨,街面上空旷无人。他停留在这座钢铁森林里,一度觉得自己像是一条阴暗盘踞的蛇。
“有点不舒服。”他声音低哑。
颜籁听出了他嗓音的变化,关心地问:“是不是刚才吹了风,感冒了?”
“可能有点吧。”
“你找个最近的医院去发热门诊看看,然后把位置发给我,我和鹤哥来找你。”
“不用了满满,”他笑了笑,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平实,“没什么大事,回去睡一觉就好了,不好意思啊,让你担心了。”
颜籁还是觉得一言不发地离开不是他一贯的作风,但听到电话那边他发堵的声音又还是信了他的确不舒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叮嘱道:“那你先回家吧,回去量个体温,泡杯感冒药喝了好好睡一觉。”
“嗯,好。”他应下。
挂了电话,颜籁算松了一口气,她和林鹤梦道:“澄净应该是感冒了,这会儿不舒服就先回去了。”
她还是一口一个“澄净”。好几年的习惯性称呼难以转变。林鹤梦心里颇有些微词,但还是缄默地没有再重申这一点。
“我们也回家吧。”林鹤梦道。
从郊区回到市内了,颜籁还是不放心,问林鹤梦:“鹤哥,咱们要不要去看一眼林澄净?我怕他又藏着掖着没说实话,咱们打个转就走。”
他对上她忧心忡忡的目光,知道不去这一趟,她肯定晚上都睡不好,只能叹口气,“好。”
林澄净家小区外有二十四小时药房,怕他家没药,颜籁买了两盒感冒药和退烧药。
林鹤梦像保镖般如影随形地跟着她,看她妥帖地还给人买了药送上去,心里很是别扭,但还是没有说什么。
他们到了楼栋下后,颜籁又打了电话给林澄净,叫他下来开门。
电话里林澄净短暂沉默了片刻,道:“满满,我有点话想和你说,你待会一个人上来好吗?”
颜籁抬眼看了下林鹤梦。林鹤梦做口型问她:怎么了?
“你先下来吧。”颜籁迟疑对电话那头道。
挂了电话,颜籁和林鹤梦说:“他让我上去,说他有话想和我说。”
林鹤梦眉头紧皱,“你一个人去?”
“要不,你上楼在门外等我?”
“好。”
回家的这一会儿林澄净已经换了一身条纹休闲睡衣,下楼时多披上了一件蓝黑色的羽绒服外套。
楼下门开了,颜籁将自己买的东西递给他。林澄净看了一眼,“这个点了,上哪买的?”
“你家门口的药店。”她笑笑道,“鹤哥跟我一块上去吧,他在门口等我。”
林澄净扯了扯嘴角,看向林鹤梦,“怎么?不放心啊?”
颜籁先说:“外边这么冷呢。”
大冬天的,上了楼,林澄净还是叫林鹤梦也进了门。
门内,小梦一如既往地热情迎接。
颜籁摸了它几下,熟练地从鞋柜里拿出鞋,递给林鹤梦一双,换了鞋又跟着林澄净往屋里走。
她问他:“回来后你吃药了没有?”
“没有。”
“那你先喝一包感冒冲剂。”
她解开了袋子结,回头和林鹤梦道:“鹤哥,饮水机在那边,你帮他接半杯温水来吧。”
碍于她的面子,林鹤梦帮了这个忙。
又宽阔又空荡的房子因为她的到来而多了鲜活的人气。
林澄净那颗冰凉冰凉的心也渐渐有了回温,他脱下了外套挂在沙发上。
“你量了体温没有?”她又问。
林澄净恹恹,“没烧。”
颜籁实在烦他这要死不活的样子,瞪着他问:“你怎么回事?”
林澄净转身往卧室走,“你过来,聊两句。”
林鹤梦倒了半杯温水来,颜籁冲搅了感冒颗粒,又温声让林鹤梦在客厅坐着等她。
她端着药进了林澄净的卧室。
卧室里只开了床头的一盏落地灯,林澄净正环着手臂站在门后等着她。
她先将药递给他:“把感冒药喝了,待会好好睡一觉。”
林澄净拉着她手腕往门里一带,另一只胳膊擦着她的腰而过,压下的把手上松,门合上了。
他接过药,转身朝飘窗走去,“过来说。”
“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她跟着走到了飘窗处,在飘窗的蒲垫上坐了下来。
林澄净坐下后低低地咳了两声。
他抿了一口药。
飘窗上扔着一条鳄鱼小玩具,应该是小梦的,颜籁捏在手里把玩着。
她的目光好奇地打量在林澄净身上,等着他先开口。
“谈恋爱开心吗?”没有任何铺垫,他突然地问。
“当然开心。”
她的回答不假思索。
杯子在他手里反复挪移,他说:“开心就好。”
颜籁扬起嘴角,语气带笑而又试探地问:“你今天怎么了?这么怪怪的。”
“没什么。”他垂下头,喝了口药。
黑散的碎发遮着他的额头和眼睛,却藏不住仓皇和失落。
没什么,那就是有什么。
颜籁神情收敛了逗趣的笑,抿了下唇,“是不是摩天轮下面,文甄蒙跟你说了什么?”
他没说话,颜籁来了气,“林澄净,咱俩这么多年的朋友,别人说几句你就有芥蒂了吗?”
“可她说得有道理。”林澄净勾勾嘴角,“是我太没分寸感了。”
这话她能说,林鹤梦能说,怎么也不该由文甄蒙来说。
林澄净抬头看了她一眼,“你也这么觉得,是吗?”
颜籁操心了一整天,好不容易过完了节,又给她来这一出,她累得靠住了窗框。
“林澄净,你这话说的让我寒心知道吗。我昨天七点半上班,开了三个会,上上下下跑了一万多步,累得像条死狗,下班车都不想开了,在路上囫囵睡了几分钟,还是打起精神出来过节。我不是一定想过这圣诞节,是我答应了你的事放在心上,不想反悔。我要是谈了恋爱就想跟你划清界限,我跟鹤哥两个人在家里看看电影不舒服吗?”
他红了眼眶,“你就是嫌我多余了。”
“你这人怎么听不懂好赖话?!”
颜籁气恼得将手里的玩偶丢向了他,砸得他心口一痛。
他捡起玩偶捏在手里,简直和那丧气玩偶一样可怜巴巴。
颜籁压下了火气,耐着性子道:“你和鹤哥其实都一样,在我心里都是家人,我在乎他,也同样在意你,你难道感觉不到吗?”
“真心话䧇璍?”
“当然是真心话。”
林澄净发现了,对她来硬的没用,可怜兮兮说几句软话她倒是更心疼。他低垂着眼睛说:“我今天很难受。”
“知道难受就赶紧把药喝了。”
“不光是身体,还有心里。”林澄净道,“我总觉得你谈了恋爱好像跟我也疏远了。”
“男女有别啊大哥,你看,一般的男人,谁能忍自己女朋友有男闺蜜?你看鹤哥他说过你不好吗?没有,他已经很宽容了,我不能总让他难受吧。所以明面上,咱们是不是还是得稍稍保持那么一点点的距离?”
“只是明面上?私下还和以前一样?”
以前......以前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吧?
这话题聊得怪怪的,但为了安抚林澄净,她还是点头说:“当然。”
“满满,我没什么朋友,你说你把我当家人,我也把你视为家人。你有了更亲密的人,我心里会有些不舒服,你能理解吗?”
林澄净站起了身,走到了她面前,张开了手臂。
颜籁眉心跳了跳。
她男朋友还在外面呢,他俩在卧室里搂搂抱抱算怎么回事?
“我只是想要个安慰。”他看出了她的顾虑。
“好好好。”
她抬起手臂,拍了拍他肩膀,虚虚环着他。
林澄净却将她一把紧紧地按进了怀里。
此时他的声音都有了些发哑,他抚摸着她的头发,低声道:“满满,一定要幸福。”
“好。”
她暖声应了。
“还有,不能重色轻友。”
颜籁哭笑不得,只觉得他一个人,应当是太孤独了,“你呀,抽点时间出来也谈一次恋爱吧,别把自己搞得这么孤零零的了。”
“嗯。”
颜籁从林澄净房间出来,看见客厅里林鹤梦正和蹲坐在他面前的小梦,一人一狗对视着。
她啼笑皆非。
“鹤哥。”她叫了一声。
林鹤梦回头来看她,“说完了吗?”
“嗯,说完了。”她回头看向林澄净,“你好好休息吧,我和鹤哥就先回去了。”
“嗯,注意安全。”
“好。”
回家的路上,林鹤梦问她:“刚刚聊了些什么?”
“哎,他就是和小蒙两个人发生了一点误会,可能小蒙说错了话吧,澄净心里不舒服了。”
“你真关心他。”
“吃醋啦?”她笑眯眯的。
林鹤梦绷着唇不说话了。
颜籁刚哄完那个,又得来哄这个。她攥着他的右手道:“我刚刚也跟他说了,我说我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有男朋友,必须和他保持一点距离了,毕竟瓜田李下,是不是?”
“那他说什么?”
“他说好啊,他还夸你胸怀宽广来着。”
“好一个胸怀宽广。”
林鹤梦冷笑了一声。
发觉自己说错话了,颜籁又赶紧找补,撒娇道:“鹤哥,你还是他堂哥呢,堂弟的醋也吃啊?林澄净从小他爸妈就离婚了,也没人管他,我有时候看他就觉得他其实跟我们俩挺像,孤零零怪可怜的。等他过几年成家了,我肯定也不能管他了,那时候咱们俩就关起门好好来过自己的二人世界,好不好?”
二人世界。
其实比起林澄净,林鹤梦心里有更让他如鲠在喉的事。
“满满,你喜欢小孩吗?”
“嗯……还算喜欢吧,有些小孩还是挺可爱的。”
“你想……生吗?”
“啊?”颜籁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问到这个问题上,问得她还挺不好意思的。她默默抽回手,将衣领往上拉了拉,盖住通红的脸,“干嘛突然问这个了?咱们都还没领证呢。”
看着她的娇羞,他心生苦涩,“满满,我的病,会遗传的。”
她眨眨眼,明白了他的意思,勾住了他的手指,“那也不一定啊,我们可以去做基因筛查嘛,只要我不是携带者,我们也可以生健康的宝宝呀。”
车停在了楼下,他熄了火,看着黑夜喃喃道:“满满,我不敢赌那二分之一的可能。”
看着他决绝的神情,颜籁脸上表情一僵,“什么意思?”
“那是用你的健康在赌,所以我想……”
“你想和我分手?”她脱口而出,眼眶也湿了。
“不是,当然不是!”他哑然片刻,俯身过来搂紧了她,“傻满满,现在就是你提分手,我也不可能让你走。”
她捶打了一下他的后背,“那你是什么意思!”
“满满,你可能会觉得我自私……可是,可是我会怕,会怕一个孩子给你带来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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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想生?”她明白了他的态度。
“满满,满满……”他胡乱地亲吻着她的脸颊,无措地向她求好。
颜籁心口大松,又气又无可奈何地攀住他的脖颈道:“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你不就是不想生孩子嘛,那就不生呗。”
“我怕你会有遗憾,会觉得家不完整。”
“什么样的家才算完整啊?”她捋着他的碎发道,“有你,我的家就已经完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