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华便也体贴的不说话了,就这样静静候在一旁,怕她会冷,又抱了一条绒毯过来将她裹住。
这屋里没有软榻,沈莓是窝在一张宽大的木椅里,被绒毯裹住后,整个人就蜷缩到了椅子上。
她趴在窗边,一边看月亮一边等着。
黑夜里静悄悄的,连一丝风声都听不到。
她想起自己以前是最怕黑的,现在却好像不觉得了。
等待中时间都变得格外漫长,沈莓发着呆,时不时问春华一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得了春华的回答,便又静静趴回窗前,在心里叹了一声:“怎的过的这么慢啊。”
等到寂静的窗外又传来打更的声音,沈莓数了数,忍不住喃喃:“四更天了……”
严许还没回。
她渐渐有些不安起来,抓着绒毯,眼睛只盯着窗外的那面院墙。
又不知过了多久,沈莓甚至都要在天边看见一丝白的时候,有人从院墙之外跃进来,几步向前。
沈莓眼睛倏地睁大,忍不住直起身唤了一句:“哥哥!”
她压着声音没敢叫的太大声,却见落在院中的严许踉跄了两步,捂着自己的右臂。
沈莓心头猛地一跳,什么都顾不得了,扔下毯子便跑出了门去。
她几步绕到屋后,冲向严许,在他又喘、息着走了几步,将将要倒下时接住了他。
而后便听到他闷哼一声,让沈莓的心也跟着一颤。
“你、你伤着了?”
她费劲的扶住他,春华和秋实也跑了出来,暗一暗二速度更快,已至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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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严许靠着沈莓,终于稳了稳呼吸,按着右臂低低道:“没事,先扶我进去。”
第73章
沈莓现下什么都来不及想了, 赶紧将严许扶近屋里。
外头夜色黑沉,直到进屋,让严许在床上躺下, 沈莓这才看清了自己一手心的血。
她只觉得呼吸都要停了。
顾不得手上的血,沈莓握紧了严许的手, 终于在屋内的烛灯下看清了他的脸。
严许的唇色泛着白, 右边的衣袖已经被血浸湿,现在更是沾到了床上,都是刺目的红。
但好在他的人还是清醒的,看着沈莓吓白了的小脸, 轻轻回握了一下她的掌心。
“不要紧, 看着吓人而已, 皎皎去将百年让你带上的伤药拿来吧。”
沈莓点点头,告诉自己要镇定, 带着春华去一旁找药了。
暗一暗二和秋实都是惯会处理这些伤口的, 用剪子将袖子剪开后, 便看到了严许手臂被利器划伤的口子。
伤口不算特别深, 却一直在流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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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莓拿着药过来时正好看见,眉心狠狠皱了起来。
她不觉得伤口可怖,只是很心疼。
重新在床边坐下,沈莓将药瓶拿出来,努力稳住声音, 却还是忍不住颤了颤:“阿年之前教过我,这瓶应该是最适合现在用的,你疼么?伤口一直在流血, 不若还是去找大夫吧?”
沈莓很忧心,严许轻轻勾了一下她的手想安抚安抚她, 却在目光看到自己的伤口时微微一凝。
按照这个伤口的深度,即便现在没完全止住血,也不该还流这么多了。
他苍白的薄唇有一瞬抿紧了,片刻后哑声道:“先上药看看。”
慕百年给沈莓带的伤药是极好的,毕竟是在战场都用的止血药。
严许为了分走沈莓的注意力,不让她看着自己的手,便缓缓将今夜在平南王府探得的事与她说了。
原本今夜一切还算顺利,他潜进王府后先是按着陆博恒给的地图寻到了两间密室。
能做在王府的密室机关自然比早前裴青关人那个精密了不知多少倍,陆博恒也给他细说过,从外头的机关其实就可以看出在之前密室是否有人进去过。
严许一一查看,发现没有。
于是他把两个密室打开小心进去查探了一番,没有什么收获。
之后他又去了王府主院,也就是王爷王妃住的院子。
相较其余地方,这处的守卫格外森严,甚至有些不同寻常。
严许当即留心了一些,耗了些时间才潜进内院。
夜深人静,除了守卫,院中便再看不见一个人,主屋是黑着灯的,但今夜月光雪白,有扇窗户开了点缝隙,许是为了透气,他便不动声色往里看了看。
这扇窗正巧挨着里屋,床幔没被放下,床上睡着的是王妃。
但却不见其他人。
“平南王”不在。
严许眯了眯眼,没在这儿多留,他要找找看那个“平南王”这大晚上不在寝屋会在哪儿?
倒也没让他找多久,因为他在离开主院去的第二个地方就是书房。
按照陆博恒的地图,书房里自然也有一个密室。
严许在黑灯瞎火中推开书房的门,里面没人,却有一盏已经熄了的烛灯放在旁边博古架的一格上。
他目光一紧,几乎是下意识去看了眼通往密室的机关,果然被动过。
密室里有人。
严许屏息,在黑暗中翻身轻巧跃上横梁藏住身型,开始耐心等着。
这个时候突然到书房来打开密室的,不作第二人想。
果不其然,约莫一刻钟后,屋里传来轻微的想动,而后书房的那张桌子缓缓动了。
桌下露出一个口子,严许藏在横梁上,借着一点月光能看到往下的楼梯,有人走了上来,没点灯。
直到人走出地下的密室,严许才看到了一张陌生的脸。
而这人身后跟着上来的,是图玛。
两人十分谨慎,直到回了书房,重新将密室复原,这才低声说了几句。
“人既然换了地方,留两个人在那儿看着就行,反正那里也没人会去,别叫京都来的那些人发现什么,至于这个王妃,你觉得她察觉了?”
“不确定,这几天我再看看,不过京都来的人前几日来见我了,很敏锐。”
“大启皇帝身边的人,自然敏锐的很,不过只要等那封信递到陆博恒手里,你这边便可脱身,药没问题吧?”
“放心吧,换地方之前才跟老五确认过一遍,没问题。”
他们的话说的不着边际,严许只能听着意思猜测一二,这之中说的“人换了地方”应当是指平南王,只是从哪儿换走的?
又换到哪儿去了?
药又是什么?
这才是他如今想要知道的问题。
图玛没有跟陌生男人再多说,先趁着夜色离开了书房,而男人在他走后才点起了放在博古架上的烛灯,也走了出去。
严许从横梁上轻巧的翻下来,靠到门边看了一会,发现男人去的并不是主屋的方向。
他悄然跟了上去。
变故就发生在这时。
浓稠夜色下,四周静谧无声,严许远远的跟着,没出一丝声响。
却突然不知从哪儿窜出了一只猫来,“喵”的一声,在沉寂夜色中如一道突兀的闷雷,瞬间便能吸引人的注意。
严许当即闪到了一棵树后,那男人却也十分警觉,几乎极快便发现了他。
两人交上手只在一夕之间。
男人出手狠绝,严许料定从书房离开他便一直保持着一种高度警惕,否则不会这么快就发现自己。
且交手过程中,双方都能判断出对方武功与自己不相上下。
过了十几招后,远远便有脚步声传来,可能是夜巡的护卫听见声音前来查看。
严许发现男人的招式急了几分,在一个狠辣的鹰钩爪后,男人目光一沉,反手射出三枚暗器。
其中被严许挡掉两枚,有一枚划伤他的右臂,而后插入了身后的树干之中。
严许没去管受伤的手,想与男人缠斗到护卫赶来为止。
男人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从他现在有几分急切的态度来看,应是不想让护卫发现他这个冒牌的身份。
所以严许要拖住他,看能不能就趁着今晚正好将人解决了。
可等他再次运功时,却突然心神一荡,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严许立刻意识到什么,心中微沉。
他不再拖延,正好也合了对面的意,两人很快收了手各自闪身离开。
强忍着一股眩晕,严许离开了平南王府,在刚一越过高墙便迅速给自己点了几处穴道,又将随身带着的解毒丹吃了。
这还是慕百年在他们走之前塞给沈莓的。
没想到真派上了用场。
慕家用的解毒丹自是极好的,不说解百毒,但至少一般的毒性都能抑制住缓缓清除。
严许却不能光等着丹药起效。
他一刻不停回到了小院,但因为右臂的伤口还在流血,所以看起来脸色苍白了些。
“那暗器上有毒,但应当未入肺腑,百年的解毒丹派上了很大的用场。”
严许轻轻握着沈莓的手,朝她笑了一下,低声安抚。
沈莓却不像从前一样能叫他两句话便哄过去。
她的眼眶泛红,看着严许的伤口眉心紧蹙:“可你伤口的血一直没有止住。”
就连用上慕百年给的专门止血的上药都没用。
秋实每上一次药,很快就会被流出来的血氤开,哪怕绑上纱布,也会马上浸透。
沈莓心里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她握着严许的手收紧了些:“那个暗器上还有其他的毒,不然你的伤口不会一直流血。”
严许刚想开口,突然又是一阵头晕目眩。
他的脸色一瞬便更苍白了几分,让沈莓看的心惊。
“怎么了?可是还有哪里不好?我这就让暗一去找大夫!”
话落,沈莓顾不上考虑其他。
这个时辰天幕泛起浅浅的蓝,似是亮了几分,沈莓叫了暗一一声,他什么也没问便快步出了门。
而严许缓过那阵眩晕之感后,又看了眼自己手臂的伤,撑着声音对沈莓道:“去拿纸笔给我。”
不用沈莓动,春华便赶紧将东西拿来。
严许让沈莓扶着起身,没空去管自己右臂的伤还在流血,接过纸笔便在床上写了封信。
沈莓在一旁看着,他是在将今晚在平南王府探得的事告诉陆博恒。
不然陆博恒迟迟收不到他们在衡州这边的消息,难免忧心。
可为什么写的这么急?
沈莓的心忍不住有些沉了沉。
严许用左手写完信后,连手都颤抖了几分。
他将信交给暗二:“走你们的方法,把这封信尽快送到陆博恒手里。”
暗二接过收好,点头应“是”。
但他没有立刻就走。
暗一去请大夫,如果他这时候离开,院里只有一个秋实,很不安全。
索性也不怕再等这么会了,严许没有催促,只是在写了信后就躺了回去,疲惫地闭上了眼。
那阵眩晕之感又涌了上来。
他心道不好,怕自己撑不住多久,只能用力拉了一下沈莓的手,轻声道:“一会告诉大夫,我伤口上的毒应是蝎眼草,若我等下失去意识,皎皎莫要着急……”
沈莓听到他这些话就心里直跳,却没有机会再与严许说什么了。
因为他甚至这一句话都没说完,就已经闭上了眼,晕死过去。
沈莓看着自己手里突然软弱无力的大掌,那一瞬间竟然怔愣了一下。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严许竟然会倒在自己眼前。
从前他就像一座挺拔又巍峨的山,又像是无所不能的谪仙,他什么都会护着她,什么都能做到,也什么都能办好。
她放心依赖他,不管是做他的妹妹还是妻子,都巴巴地跟着他,努力不掉队,只要能帮上他的忙就高兴地不得了。
可现在他在她面前倒下了。
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已经无知无觉的男人,沈莓心里痛的有一瞬间连呼吸都是一窒。
四肢百骸好像都麻木了,她眼睛直愣愣看着严许,握着他的手,忍不住叫了一声:“哥哥……”
严许的这一变故确实让人措手不及,连秋实和春华都愣住了,屋里一时竟没了声音。
于是沈莓这声轻轻的“哥哥”在沉默中便越发清晰可闻。
然而床上的人却没有再睁开眼来,也没能再应她一声。
沈莓就这样呆呆坐了不知多久,眼泪落下来砸到严许的手背上,很快又被她抹去。
直到院子里传来一些脚步声。
坐在床前的姑娘似是如梦初醒。
她突然深深吸了口气,猛地擦了一把眼睛,将面上的泪都抹了,缓缓挺直了腰杆。
既然如此,这次得换她来保护好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