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竹觉得这个观点还挺有意思, 笑着比了个大拇指。
从这一刻起,柳书白在陶竹心里就不再是蒋俞白母亲的这个身份, 而是柳书白自己。
一个中年离婚,净身出户, 而后又白手起家,投资了无数家上市公司的传奇女人。
“但该说不说的。”柳书白扔了烟,火星接触地面,撩起金色火点,“我是挺佩服你的了,能忍到这个时候,是个能成事的苗子。”
陶竹走过去踩灭了烟,听柳书白又说:“小姑娘,交个朋友?跟蒋俞白没关系的那种。”
陶竹的脚下碾着烟头,抬眼问:“那跟什么有关系?”
“跟,我觉得你会火,有关系吧。”柳书白直白地表明,“我很需要人脉的。”
陶竹看着她,眨了眨眼,把自己放到和她一样的位置,神情自若地回答:“那既然是朋友,就看时间,看缘分吧。”
柳书白一愣,随即笑道:“有点儿意思啊。”
天空被星光点缀,宛如银河铺展在头顶,还没到寝室门禁的时间,多得是闺蜜和情侣挽着手在校园里遛弯的人。
皎洁的月光碎下来,映照出大地的轮廓,宛如银色的海洋波涛荡漾在夜空中,照在操场上高喊“传球”的男生们的脸上。
一切都是最美好的青春模样。
陶竹往寝室走的路上,时不时雀跃地跳两步,脸上热腾腾的。
激动,开心,和一点点紧张后,交织成她复杂的情绪,她又走了几步,改变了路线。
从这个门进去,去燕大比回宿舍还快,她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得和果果聊聊。
晚饭的时候她俩还在发消息,但这会儿打电话却没人接了,一般情况下程果睡的不会这么早,陶竹想她可能在洗澡什么的没看见,一边往她那边走,一边等她回电话。
但是,不知道是太巧,还是太不巧了,陶竹在燕大校门口就看见程果了,眼睛红红的。
而站在她对面的,是眼眶同样泛红的蒋禾。
蒋禾手里拿着一大捧鲜花,试图向前:“果果,曾经我做的不好,我是真的混蛋,但我喜欢你也是真的!再给我一次机会,你试试,行吗?”
程果却往后退了半步:“蒋禾我真的不值得你这样……”
蒋禾情绪忽然激动,鲜红的花瓣震掉了好几片:“我说值得就值得!”
程果忽然不说话了,看向蒋禾身后。
蒋禾回过头,看见一脸震惊的陶竹。
蒋禾一步并三步朝她走过来:“小桃儿,小桃儿算我求求你了,你帮我劝劝果果,行吗?”
刚才蒋禾说“曾经”,说明他们曾经有过什么,但是陶竹完全不知道。
可就算不知道,陶竹也不会现在问,她看向程果,了解她现在的想法。
程果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她咬着下唇,朝陶竹摇了摇头。
陶竹得到指令,一把推开蒋禾:“求屁啊求!你这叫性骚扰!”说完,她气冲冲地拉着程果走了,头也不回。
秋风吹干眼泪,所有流过泪水的地方都很疼,程果走不动了,松开陶竹的手,在蒋禾看不到的地方,蹲在地上,哭的好大声。
风吹树叶沙沙响,陶竹半蹲着,抱住她,安慰她,把落在程果身上枯黄的落叶摘下去。
程果不知道自己这样是不是对的。
她分明是喜欢的,可她不希望自己陷得更深了,蒋禾的花心从不遮掩,她不是不难过。
如果蒋禾也这么喜欢她,为她浪子回头,她又觉得自己配不上。
分开,到底是不是对两个人都好。
她想不通,但她觉得这样别扭的自己,更惹人讨厌了。
程果哭到寝室锁门,陶竹二话没说,打车带程果回了自己住的地方。
今天蒋俞白和蒋中朝在一起,晚上会回九御,而不是这里。
两人洗漱完,一起躺在次卧望着白花花的天花板,不约而同有种回到小时候,一起躺在程果家小平房的做梦的时候。
那时候的天花板没有这么白,抬头是被雨浸染过的黄褐色。
两个小女孩曾经躺在一张床上,互相交换梦想,小陶竹说想去北京打工,以后一个月赚3000块,每个月给果果邮寄50,3000对于山村长大的她们是个太遥远的数字,果果的梦想是去省会那边找爸妈,一个月赚1000,答应给陶竹每个月10块钱,不用考好成绩,一个月买三杯奶茶。
在小女孩眼里,没有通货膨胀,父母家人永远不会老,也没有纸迷金醉的名利场,根本想不到,那时候为了一个月50块和10块钱还要吵架的两个人,在长大之后,会站在名利场的最中间。
程果哭累了,两眼涣散地看着天花板,脱力地问:“小桃儿你说,课本是不是骗人的?”
陶竹:“为什么这么说呢?”
程果:“以前咱们学《五柳先生传》,课本上写的清清楚楚,不为五斗米折腰,老师也是这么教的,可我觉得这个社会全都变了,大家笑贫不笑娼,只要能获得得到更多钱,就是一件值得追捧的事。”
就像程果没有问陶竹为什么会住在这里一样,陶竹也没有问她和蒋禾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陶竹能猜得到,在蒋禾身边,她一定受了委屈,而且看到了这个圈子周围人的嘴脸。
陶竹翻过身,清了清嗓子:“我不知道现在这样是不是对的,因为每个人的三观都有限制,我不能保证我的想法就一定是对的,但是——”
程果侧过头,看着她。
陶竹把头发撩到自己的耳后,露出一双明亮坚定的眼睛:“如果这个社会有你不喜欢的地方,那你更需要努力去拼搏,把社会变成你想要的样子。”
程果被短暂地打动,可想了想蒋禾又丧气:“怎么可能呢?”
陶竹:“你没试过,怎么知道不可能?”
她曾经也没想过自己会赚到十万块钱,也没想过自己可以和柳书白做朋友。
但,这不代表,不可能。
两个小姑娘在床上絮絮叨叨聊了一晚上,时哭时笑,谁也没有听到,外面响起了开门声。
蒋俞白站在幽静的玄关,低头看到地上两双女孩子的鞋,无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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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去冬来,这个学期对于陶竹来说过的太快了,视频接二连三地爆十万点赞,“京圈大小姐”的身份早已被没有记忆的互联网洗刷的一二干净,没人再提起那个虚假的身份,现在的她成了平台唯一一个水果大号,垂直领域广告单子接到排不过来。
签约公司大大小小的会议不断,总是需要顾及着她这个上学的人的时间,而陶竹看着自己日益增长的银行卡余额,也做了一个决定。
她决定把后面三年的学分合并到两年休完,提前毕业,专注钻研平台和热点,有时间开会,也有更多的时间剪辑和打磨视频,而不用听许多毫无实际用途的课浪费时间。
找学姐学长问选课经验,自己安排课表行程,对于别人来说用来休息放松约会的周末,对她来说成了加倍努力的时间。
北京太大了,陶竹甚至连从学校回天台壹号院的时间都挤不出来,再回去,已经是大二的元旦,起因王雪平在电话里问她还有没有钱了,想找她借两万,但又吞吞吐吐说不出来原因。
元旦这天气温本来不低,但晚上毫无预兆地刮起了大风,陶竹一路顶着风走回家。
室内外温差太大,到温暖的房间里她整个人像是被风吹虚脱了,理着被风吹乱的头发,慢吞吞地往卫生间走。
忽然,有道不容反抗的力量从身后揽住她的腰身,低低的嗓音从头顶响起:“我们娇贵人儿啊,路都快走不稳了吧,嗯?”
陶竹本来还没反应,慢了一拍反应过来这是在家之后,才忽然整个人像应激反应一般,眼睛瞪的像铜铃,声音却不得不压低:“俞白哥你放手!这是在你家!”
蒋俞白本来就是想逗她,看她这个反应他笑的更恶劣,胸膛轻微震颤,磕着陶竹的后脖颈。
太亲密,偌大的宽敞客厅,连个遮挡的地方都没有,陶竹心惊肉跳担心有人回过来,偏偏被她听到了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
而且不是一个人的脚步声。
可蒋俞白还是没撒手,陶竹想转一圈从他怀里转出来,没想到她刚转一百八十度,两人面对面时,他把她箍的更紧了。
她知道他爱逗她,可是这样的动作太亲密了,不管是谁看见了都解释不清。
脚步声更近了。
陶竹回过头,看见了许婉楼的高跟鞋。
蒋俞白仍然没有松手,单手拽过身侧厚重的窗帘,盖在两人身上。
昏黄氤氲的月光洒在两人身上,陶竹听着身后的脚步声,紧张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屏住呼吸,紧贴着蒋俞白,一动都不敢动。
蒋俞白坐在大理石窗台上,两腿敞着,让她站在中间。他一手松散地环在她腰上,另只手拨弄着她僵硬的手指,笑了下:“怎么呢,我就这么见不得人?”
陶竹的呼吸短而快,死死地捂住他的嘴。
蒋俞白想笑,但被她捂的太紧,笑不出来,两只手慵懒的举在两侧,表示投降。
许婉楼的声音紧一扇窗帘之隔传来:“哎?我刚还看见Laurence在这,去吃饭了吗?”
不知道是在跟谁讲话,没听到的回音。
过了一会儿,才听到蒋禾故意拖长的声音:“是——吗?”
许婉楼的高跟鞋声似乎走到了客厅里,陶竹后背被冷汗浸湿。
她用焦急的求助眼光看着蒋俞白,蒋俞白却只是无所谓地耸耸肩,像是被人发现他们这样,也不在乎。
他当然不在乎了,像他高高在上这样的人,在那样的圈子里,本就不需要在乎这类事情。
但陶竹不可以不能不在乎。
许婉楼的高跟鞋声传到了客厅,陶竹紧张地听着,心高高地悬起。
噗通。噗通。
“行啦,别找了,肯定是失踪了。”
“失踪?!”
蒋禾吊儿郎当地开着玩笑,听着混乱的脚步声和高跟鞋声,陶竹感觉许婉楼像是被蒋禾带走了,直到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完全消失,她才终于把憋着的那口气呼出来。
温热潮湿的气息,近距离扑洒在蒋俞白脸上。
别人身边的人,都迫不及待想要晒出去,想要炫耀,但陶竹从来没有。
不论在她同学面前,还是在他家里,在他身边,她向来回避他们的关系。
她站着,蒋俞白坐着,他掀起眼皮,似笑非笑地沉声问:“我就这么见不得人?”
陶竹站着,后脑勺顶着窗帘,揪着自己的衣服,压低声音说:“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蒋俞白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想要把她看透,看穿:“那你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呢?她可以直接说吗?
说因为我们的关系见不得光,你家里人也不会承认我,所以这样的关系我不愿意让更多人知道?
陶竹低头看着他,在心里纠结着,斟酌着。
蒋俞白看她说不出来,换了话题,低头玩她的小手:“我们大网红挺忙啊,手指头都磨出茧子了。”
陶竹搓了搓手指,歪头问:“你怎么知道?”
蒋俞白漫不经心地反问:“你觉得跟你有关系的事,Lisa会瞒着我?”
……也是。
蒋俞白又问:“赚不少钱了吧?小富婆。”
陶竹听到他的称呼后笑出声,报了银行卡里的数字。
“嗯,挺不错。”蒋俞白站起来,准备去吃饭,走出窗帘揉了揉她的脑袋,温声道,“看来我躺平指日可待了。”
陶竹看着他走远的背影,在心里问自己,会吗?会有那么一天吗?她赚了足够多的钱,不管他是躺平也好,一起奋斗也好,他真的可以依赖她,完全可以和她在一起?
“别看了。”蒋俞白像背后长了眼睛是的,头也不回,招呼她,“过来吃饭。”
陶竹跟着他一起走,走到员工餐厅的时候一头钻进去。
王雪平看到她的时候眼神里明显露出一丝疑惑,但是人多,她没在这问,而是等到吃完饭才问的。
陶竹只说是正好碰上的,然后问到了她要钱的原因。
王雪平还是不愿意说,支支吾吾,只说一定会还给她。
“我不用你还,两万块钱我有。”陶竹说的狠干脆,“但你必须得跟我说明原因,我不小了,对于你们的事我应该有知情权。”
陶竹是她的女儿,她长得有多乖,性子就有多倔,王雪平当然知道,她叹了声气,用商量的语气说:“我……我跟你说也行,但,你别告诉你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