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竹:“你先说。”
王雪平看了她一眼,眼神飘忽:“你爸他,得了肠癌。”
还不等陶竹有反应,王雪平立刻又接上:“不过你别担心,不是晚期,还是有很大概率能治好的,只是发现有一阵子了,他怕花钱多,一直瞒着,就把病拖久了,是你奶奶看见他病例我们才知道,但这事,你爸不希望你知道。”
当初入狱是这样,现在病重又是这样,陶竹气的都想现在就质问陶九,不过看王雪平胆怯的表情,她忍住了,拿出手机,在转账前问:“只要两万吗,够吗?”
第55章 不容置疑
“够了, 够的。”王雪平说,“我自己手里攒了些,不会全都找你要, 就是爷爷奶奶那边想给医院包点红包,我才怕不够的。”
为人父母,找子女要钱, 总是难以启齿的,王雪平眼神怯懦闪躲, 斟酌了很久才问:“你现在有很多钱吗?”
“不少,至少够治病用的。”陶竹说。
数字化时代,钱这个东西,不用的时候像是一串没用的数字,只有需要的时候,才知道这串数字有多重要, 陶竹庆幸自己赚了钱。
必要的时候, 钱能买命。
陶竹心里担心陶九, 但她不想让陶九担心她,想了很久还是决定不打电话,只问王雪平:“手机是在老家做吗?北京这边的医疗不会更先进点吗?”
“不是一个很危险的手术,当司机的人得的还挺多的。”王雪平说,“而且,北京这边的医院病人多, 没点人脉号都挂不上。”
如果手术风险不高还好说, 但如果是后面这种,陶竹试探着问:“蒋家不能帮忙吗?”
“我没跟他们说。”王雪平摇头, “没到最后的时候,能不麻烦别人就不麻烦别人。”
“最后的时候”几个字生生刺痛了陶竹的耳朵, 想到陶九那几年的牢狱之灾,她表面上没说话,只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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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到过年期间是商家营销的关键节点,陶竹上课忙,有些会议可以等她,但是大多数会议都不行,毕竟打工人都会尽量避免加班,她只能靠假期补工作上遗漏的事。
幸好柴瑞是个工作狂,就像是住在公司一样,陶竹每次去公司都能碰到他。
元旦前面两天她跟柴瑞单独对完了其他品牌工作,到了假期最后一天下午,许多同事都专程赶过来加班。
这是个大项目,合同签下来所有人过年费都不愁,因此来加班的人都没抱怨,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在项目上。
找上门来的是高端翡翠品牌,但陶竹主做的是三四线城市的所谓“下沉市场”,客单价动辄破四位数的广告单,如何在她的账号定位和品牌调性之间取一个平衡点,是这次开会的要讨论的重中之重。
头脑风暴讨论到下午六点,陶竹的手机响了,正好这时头脑风暴又结束了一轮,所有人都拿着手机在放松,她也就拿起来看了一眼。
手机里,是蒋俞白问她:又在公司?
陶竹回了个“嗯”,然后拍了张会议室照片发给他,像是报备。
零星几包吃了一半的零食摆在桌上,入镜的柴瑞虽然在玩手机,但也是眉头紧锁的思考状态,仿佛能从照片里闻到他脑细胞烧焦的味道。
前两天也是这样,她只会说自己在做什么,就完全没了后续,蒋俞白今天看到消息后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会议室里有人在聊天,有人在吃零食,陶竹看了一眼,直接在会议室里接了电话。
蒋俞白在电话那头问:“你大概几点结束?我去接你。”
陶竹下意识接话:“有事?”
电话里沉默了两秒。
陶竹发现了不对,她跟蒋俞白认识这么久了,知道蒋俞白找人从来都是通知,就连她的大老板李飒听见他这么问,也不敢这么无礼的反问。
大概是偶尔听见雪碧跟可乐电话聊天,把她影响了,忘了他们本不是那样的关系。
陶竹清了清嗓子,看着柴瑞回答:“我们这边大概……七点结束吧?”
柴瑞看了眼看手机上的时间,大致估算了一下,冲她点了点头。
等蒋俞白这边挂了电话,柴瑞跟她闲聊问:“难得见你有事,约会去?”
“不是。”陶竹否认,“是我哥哥。”
她没细说是什么哥哥,柴瑞也没细问,短暂的中场休息后,开启了又一轮的头脑风暴。
半天的会议没白开,还是有些思路的,敲定方案后,最终的脚本还需要陶竹自己创作。
七点左右,全员散场。
等人陆陆续续走完,柴瑞合起自己电脑,回头看见陶竹还在这,问道:“不是有约了吗?怎么还没走?”
陶竹放下手机,站起来说:“cherry哥,我有个事,想跟您商量下。”
“不用‘您您’的叫。”柴瑞说着话就打开电脑准备坐下,“有什么事你说,需要我写文档吗?”
“不需要不需要。”陶竹摆手,已经不早了,她不想耽误柴瑞下班,“不是很大的事情,咱们边走边说吧。”
并排走出公司,柴瑞看着陶竹严肃的表情,开玩笑说:“很大的事吗?需不需要我先做点心理准备?”
“我也不确定是不是很大的事。”陶竹慢吞吞地说,“就是我想做直播带货。”
柴瑞:“啊?”
“小桃子Z”这个体量的账号,做的又是下沉市场,来咨询直播坑位的商家都快从西二旗排到上海张江了,收益不可估量,但是之前他软磨硬泡过几次,陶竹为了账号的调性都没同意,现在居然自己主动提出来了,简直就像天上掉了一张纯肉的馅饼,不偏不倚砸到他嘴里一样。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柴瑞还以为是自己脑子里钱袋子的声音外显了,等电梯打开他才反应过来,挡着电梯,让财主先进,他迈进去后夸张地抠着耳朵问:“是我听错了吗?”
陶竹抿抿嘴:“没有,我就是想多赚点钱。”
从打死不肯直播,到主动想直播,她前后态度转变的太大,让人很难猜不出来她是遇到了经济上的问题,但问了陶竹说没有,柴瑞不再深究,只说:“如果真遇到问题了,不用客气,能帮的上我尽量帮。”
陶竹说了声谢谢。
事实上她确实没遇到问题,陶九的手术费她不仅出得起还有剩余,她只是体会到了钱的好处,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再多赚一点。
调性换不来钱,陶九做手术的事让陶竹有了忧患意识,爷爷奶奶年纪都不小了,她担心万一他们出了其他更严重的问题,她攒的那点钱会不够用。
“调性”不能充当手术费,只有实打实的钱,才是真的。
跟柴瑞道别,陶竹去专属停车位找蒋俞白,时不时看一眼手机。
明天就是陶九做手术的日子,但她中午给陶九发的消息他还没回,陶竹实在放心不下,止不住叹了好几声气。但等坐上蒋俞白的车,她又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陶竹拉起安全带,声音欢快:“俞白哥,我们是去吃饭吗?”
蒋俞白没回应,知道陶竹把安全带扣紧,蒋俞白也还是没回话。
静悄悄的车厢里,只有轻微的引擎嗡鸣声。
陶竹抬眼,蒋俞白单手搭在方向盘上,慵懒地靠着座椅,头微微向右偏,像是没听见她说话似的,直到面前有一辆黑色的车驶过,他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头,在昏暗的地下车库,白皙的像没血色,声音是没情绪的低沉:“那就是刚才照片里的人吧?”
陶竹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过去,看见了开着车的柴瑞,她不明所以地“嗯”了一声。
蒋俞白生硬地勾了下唇,透着似有若无的嘲讽:“上次我来接你,你把车窗当上,也是不想让他看见?”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如果他不提,陶竹完全想不起来。
可他现在提起来了,还是用这样的语气,陶竹不傻,能感受出来他的用意。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说不是,是在骗他。可如果说是,又好像是在故意拱火。
柴瑞的车开过去,蒋俞白二话没说就启动了车跟在他的车后面,跟的很紧。
他今天开的是奔驰G,底座很高,从陶竹这个视角看过去,两辆车几乎已经撞到一起了。
她忍不住惊呼出声:“俞白哥!”
蒋俞白面无表情踩着油门:“前几天我找你,你说你在公司,也是跟他在一起?”
高高在上的,不容置疑的质问。
陶竹被他的语气问的一愣。
他可以丢下她和徐襄单独在天台聊天,她无权干涉,但她连和同事在一起工作都要被质问。
说到底,在他心里,纯粹把她当做他养在金笼子里的金丝雀罢了。
他忙的时候,她想飞去哪就飞去哪。
但如果他想和她玩,她就必须乖乖呆在金笼子里。
得知陶九要做手术的这几天,陶竹整个人都处在非常焦虑的状态。
尽管王雪平说了不是很大的手术,但那毕竟是癌症,陶竹没办法让自己像没事人一样,才会每天都强迫自己高强度工作。
可尽管如此,每次蒋俞白给她打电话,陶竹还是打满十二分的气力,努力让自己听起来是高兴的状态,不去影响他,但现在看来,好像是她自作多情了。
但她不能生气。
陶竹垂下眼睛,忍着身上的颤抖说:“俞白哥,对不起。”
蒋俞白瞥了她一眼,脚下的力气松了半分。
陶竹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雪碧和可乐。
她想起来因为雪碧开完会跟前学生会主席一起吃饭而放了可乐的鸽子,两个人大吵了一架了之后。
哪怕那天他们提前约好了,哪怕那天可乐都已经到了雪碧才告诉他不能一起吃饭,可是当雪碧告诉可乐她是因为正事才会放鸽子,而且以“你太无理取闹”提出分手时,还是可乐来女寝楼下拿着花道的歉。
那是他们的日常,也是身边无数对情侣的缩影,但却是陶竹在这段关系里,想都不敢想的场景。
在他们的关系里,受尽委屈的人是她,但道歉的人也是她。
也只可能是她。
陶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呼出去的时候,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随着呼吸在发抖。
她对蒋俞白这么多年的喜欢,也随着呼出去的气息,散出去了一些。
这样,可真好。
总有朝一日,她会完全不喜欢他的,到时候也就不再用受这样的委屈了。
口腔里的黏液越来越多,陶竹咽了下口水,解释说:“这几天一直跟我同事在一起,是因为我爸爸生病了,我想多赚些钱。”
“你爸?”蒋俞白问,“已经出来了?”
陶竹梗着脖子,“嗯”了一声。
车开出地库,柴瑞的车“嗖”的一下没影了,蒋俞白没再跟,他的脚完全放松下来,皱眉问:“他得了什么病?”
陶竹没跟任何人说过陶九的事,陶九的病像是她的伤口,说一次,就是把伤口掰开一次,但是面对蒋俞白,她没得选,哪怕伤口会发炎,会感染,她也必须要告诉蒋俞白,只有这样,才能让蒋俞白不生气。
在金主和捞女之间,没有隐私可言。
“肠癌。”陶竹说,“明天做手术。”
小姑娘说话时头低低的垂着,像是一朵盛开了被人掐枝拧断的玫瑰,蒋俞白抿了下嘴唇,方向盘向右打死,把车停到了路边。
他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想安慰却没有经验,不知道从何开口,沉默了半晌,只喊出了她的名字:“小桃儿。”
第56章 随心所欲
“我不知道。”蒋俞白的语气里带着歉意, “以后有事跟我说,别憋在心里,嗯?”
那样高高在上的人啊, 能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如果再不接受, 连陶竹都觉得自己是得寸进尺。
蒋俞白没有给她不说的选项,陶竹亦不敢奢求, 低头说了声“好”。
他们之间的隔阂来自云泥之别的身份,他们家辛辛苦苦爬到食物链顶端,合该是随心所欲。
陶竹不怪他。
她只怪,曾经不知天高地厚,贪心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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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后陶竹交了翡翠品牌的脚本,课余的时间开始接触直播行业。
尽管看起来都是网红, 但仅靠作品和直播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她也终于明白, 为什么许多明星都纷纷放下架子直播。
光是从她自己来说,直播一个商品的坑位就顶她平时接一单广告的钱,还不算后续的提成,而一场直播少则十个商品,多的话二三十个都是有的,且品牌方会提供相应的话术和营销词, 她只需要背下来用自己的话说出来即可, 比自己拍作品简单太多。
用拍作品十分之一的精力,能赚到拍作品十倍的钱, 也就怪不得,那么多明星, 宁可挨骂,宁可掉价,也要做直播了。
用看不见的东西,换取账户里看得见的真金白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