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俞白:“嗯。”
“那我是谁?”陶竹问,“是我妈吗?”
蒋俞白以为她要角色扮演一下,点头。
陶竹确实是角色扮演,但肯定跟蒋俞白想的不一样,她胳膊撑起上半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坐起来,“啪”一巴掌按在蒋俞白脸上,疼倒是不疼,就是有点突然,蒋俞白这辈子没被人这么冒犯过,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听到她压低了声音的低吼:“我铲你一耳屎让你清醒清醒!嫁给蒋俞白?你咋不嫁给玉皇大帝?”
演完隐约听到外边有动静,陶竹连忙把被子掀开,赶回爸妈那边。
怕爸妈已经醒了,陶竹没直接回去,而是把衣服脱下来盖在身上,在飞机座位上装睡。
起得太早了,精神放松下来,真的就睡着了。
一觉睡到飞机降落,王雪平问陶竹为什么去外面睡了,陶竹只说因为他俩把空调都关了,她热的睡不着。
他们在北京没有住的地方,加上不想在北京玩,下了飞机陶竹给他们买了下午回繁春的机票,他俩一分钟都不想多待,自己打车去大兴机场了。
陶竹回北京还没租房,暂住在蒋俞白家里。
那间熟悉的小房子已经被重新打扫过了,干净明亮,各式各样全新的生活用品,给人一种不像是暂时过渡,倒像是要让她长期住在这里似的感觉。
蒋俞白拿了个橘色的盒子,从里面拿出来一双新拖鞋,弯腰放在她脚下,起身时,又在她唇瓣上蹭了一下。
陶竹用脚抵住他的腿,不让他再继续,在咫尺呼吸间,她忽然说起来:“你知道嘛,昨天晚上我做梦来的,梦到你周围圈子的那些人了。”
蒋俞白:“黄隽洲?”
“不是。”陶竹说,“就是,你们那个圈子的所有人,在一场聚会上。”
蒋俞白站起来,慢条斯理地拆手边的其他装着生活用品的盒子,边拆边问:“梦他们什么了?”
“具体的忘了,就醒过来的时候,我觉得他们都挺可怜的。”陶竹对上蒋俞白不解的目光,继续说,“他们被金钱庇护,也被金钱所限制,当女人和性来的过于轻而易举的时候,就再也感受不到感情上一层一层递进的快乐和满足了。”
小姑娘真长大了,不再觉得金钱是一切了,蒋俞白笑了下:“你知道我想到谁了么?”
陶竹问:“徐襄?”
蒋俞白:“为什么是她呢?”
“因为我也想到她了。”陶竹说,“她在你们圈子里,真的是非常特别的存在。”
蒋俞白把拆开的吹风机和洗发液放一起:“你就没觉得,在我周边儿,还有个人也挺特别的?”
陶竹一脸认真地问:“谁啊?黄隽洲吗?他好像没怎么带过人?是有什么隐疾?”
“隐疾!隐疾!”蒋俞白都给气笑了,一手拿着拆到一半的盒子,一手捏她脸,“你就没觉得我也挺特别的?”
他前面那句话是在说黄隽洲,后面半句话是在说他自己,但是连在一起,陶竹一时间以为是他在说自己有隐疾,还愣了下,良久才反应过来,这两句话是分开的。
是哦,这么一想,蒋俞白确实还挺特别的。
不过,结合他家里人的情况,和以前在圈子里各种人嘴里听到的七零八碎,陶竹倒又觉得不难理解。
蒋俞白上小学的某一天,蒋中朝身边多了一个不明不白的女人,那时候柳书白是个不折不扣的家庭主妇,蒋中朝在她闹了几次之后也并没收敛,想着她总归闹不出大风浪,他也早晚会回归家庭,可没想到,柳书白竟然毅然决然地要跟他离婚,而且为了能走的彻底,她主动要求净身出户。
当时柳书白身上可是一分钱收入都没有的女人,蒋中朝以为她就是威胁他,懒得搭理,可谁知道,柳书白真的一走就没再回来。
蒋中朝找了她没几次,身边这个不明不白的女人就怀孕了,蒋中朝知道她是更不可能回来了,就给了她一笔钱,可她没要。
不仅这笔钱没要,后来的几十年,蒋中朝明里暗里想给她投资,她都一分钱都没要过。
连蒋中朝自以为会让她魂牵梦绕跟他纠缠不断的儿子,她也没要过,一个人过的潇潇洒洒,风风火火。
在蒋俞白这,提及那些年,他总是以一句漫不经心的“他俩离婚了”带过,但是陶竹知道,在他小的时候,一定也经历过许多咬牙度日和夜不能寐,所以才会格外介意不清不楚的关系,对性也没有多热衷。
刚想到这,蒋俞白已经又弯下腰亲她,陶竹在想事的时候不习惯被打扰,手掌习惯性地摁在他厚实的胸膛上,却却明显感觉到他身体里异样的反应。
客厅有人开门了,蒋中朝和许婉楼有说有笑地回家,大门被北风撞上,嘭的一声带起微凉秋风。
陶竹心里一惊,唇上却吻的一片火热,蒋俞白举高她的手,把她按在床上,吻的她一塌糊涂。
外面有人,陶竹动作和声音都不敢太大,一直被亲到呼吸紊乱,才听到上楼的脚步声消失。
陶竹的脸皮可没那么厚,在人家家里做这种事,声音一消失,她立刻扭开脸,把蒋俞白轰出去。
蒋俞白想的倒是开,反正早就没给他们联姻的希望,更何况自己这几年事业做的不错,底气也在,无所谓他们是否会知道。
被轰出去之后,他高大的身子斜斜地倚在门上,拇指旁若无人地扫了下唇角,笑道:“小没良心的,卸磨杀驴。”
陶竹:“没有啊驴!”
蒋俞白:“杀鸡取卵。”
陶竹:“没有啊鸡!”
蒋俞白气的不行,他第一回发现这世界上还真能有人把他气成这样,他还没辙的。
但是,也还真的挺开心。
蒋俞白走后,陶竹睡了一觉,等睡醒,下载了一些租房的软件,按照地铁找房子,找着找着,她忽然发现,她的公司跟程果的公司地铁在同一趟线上,前后就差四站,想到程果现在也在租房,她一不做二不休邀请程果一起。
在外地出差程果欣然同意,只不过,她的房子还有一个半月才到期,陶竹觉得关系不大,她可以等程果房子到期以后再搬。
等果果从从外地回来的时候,到了陶竹入职的时间,办理完入职拿到大厂工卡的那天,陶竹拍了张照发到朋友圈。
当天晚上,看到她这条朋友圈的柳书白邀请她一起吃饭。
吃饭的地点是她公司附近新开的一家商场,因为是工作日,人不太多,柳书白先到的,服务员把她领进座位。
“小姑娘精气神儿变好了。”看到她的第一眼,柳书白评价道,她放下手机问,“什么时候回国的?”
陶竹拉开椅子,坐在她对面:“有一周多了。”
柳书白:“回国了没跟我说呢?”
虽然问的话很直接,但是她没生气,陶竹喝了口水,如实说:“您不是说我想要创业再找您嘛,我目前没这个打算,想着先学习一下,就没打扰您。”
柳书白“哦”了一声,心里想着小姑娘分寸感挺强的,家教不差,但脸皮也薄了点,以后要真创业了还是这个性子,占不着便宜,但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她换了话题问:“那你现在住哪呢?”
陶竹犹豫了一会儿,才回答:“暂时先住……俞白哥家。”
柳书白欲言又止:“你俩……?”
陶竹放下杯子,坐直,认真道:“我们在一起了。”
这个回答出乎了柳书白的意料,她皱了皱眉:“你不打算搞事业了?”
陶竹理所当然道:“这并不冲突啊。”
跟那个阶层的人谈恋爱哪可能那么容易,多少双眼睛盯着,多少双手想来分杯羹,多少人搞不定蒋俞白,想从他身边人下手,柳书白叹了口气,看着小姑娘清澈的眼神,没好多说,举高了杯子敬她:“祝你好运吧。”
柳书白本来对小姑娘挺有期望的,得知了她跟蒋俞白在一起,心里在事业这方面多少觉得有点可惜。
这一顿饭后面吃的相当沉默,只在结束的时候,柳书白提醒陶竹:“瞎子如果恢复视力,第一件事就是扔掉他的拐杖,哪怕这个拐杖陪伴了他很多年。”
秋风习习,这是陶竹在半年时间里,过的第二个秋天。
她在地铁里,搓了搓被秋风吹到干燥的掌心,思考着柳书白最后跟她说的话。
还没思考出一个所以然,电话响了。
地铁里信号不太好,陶竹听着蒋禾的声音断断续续,连不成句,只能听清他的哭声,和他让她去的医院名字。
第79章 悲悯之心
陶竹在最近的一站下了地铁, 打了辆车赶去蒋禾说的医院。
电话里,她没听清到底出了什么事,只听见了果果两个字, 整个人都是懵的。
一路奔跑到手术室,白花花的墙壁刺的人眼睛生疼,陶竹在穿着医护服的人群中, 看到了脸色苍白的蒋禾。
陶竹的腿忽然就像被钉在地板上了一样,每走一步, 都变得艰难。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陶竹走到蒋禾面前。
斜长的阴影笼罩在身上,蒋禾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面前有人,他缓慢地抬起头:“小桃儿。”
陶竹:“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蒋禾摇头说,“我是她的紧急联系人, 我来的时候, 就已经这样了。”
他们分开有一年了吧。
果果心那么细的人, 不会忘记取消的,陶竹闭了闭眼,心里泛起一阵难忍的酸涩,胸口剧烈起伏。
他们两个沉默地坐在手术室外,茫然地盯着医院里的天和地。
夜里,护士出来告诉他们, 程果没有生命危险, 只是出血量较大,创面较深, 需要一定时间恢复。
蒋禾跟着医生又去交了一些钱,陶竹拿出手机, 请了明天周五的假。
交了费回来,蒋禾的心情明显放松了些,他坐在陶竹身边,看她的办公系统,问道:“刚入职第一天就请假,是不是不太好?”
“没事。”陶竹提交了审批,“你还不走吗?”
蒋禾:“不走。”
陶竹住在蒋家也快两周了,在家里,陶竹只碰到过蒋禾一次,但那天,他俩没跟彼此说过一句话,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他们这两个人,一起在病房外面坐了一夜。
充斥着血腥和消毒水气味的医院走廊,除了他们两个四平八稳坐着,还有许多穿着破烂,从外地赶来的人,抱着一瓶矿泉水和一袋干馒头,陪伴着或者抱着有各种现象的病人,睡在医院冰冷的地板上。
蒋禾收回视线,低声和陶竹说:“忽然想起我哥跟我说的话了。”
陶竹:“什么话?”
“他要我钱可以不赚,但不能偷税漏税,因为你不知道哪一笔钱,就救别人的命。”蒋禾的眼睛周围的一圈都是红红的,“原来我没在意过,现在我明白了。”
陶竹对蒋禾产生的敌意,在这句话后,消失了大半。
蒋俞白身居高位,他想要坐稳,就必须明事理,懂大局,而被他庇护者的蒋禾也足够善良。
有悲悯之心,也有解救众生的能力。
-
陶竹没有熬夜的习惯,在深夜的时候没熬住,浅眯了一觉,清晨被吵醒时,看见蒋禾眼底的红血丝,劝他也去旁边的旅馆休息一会儿,被蒋禾拒绝了,他说熬夜习惯了,不困。
就这么一直等到了下午,等到程果的父母从外地赶到医院。
方家茹看到陶竹小步跑过来,拉着她的手,泪眼连连:“小桃儿,小桃儿,我们果果是怎么了啊?她这么乖,不会跟人起冲突的啊,怎么听医生说是被人给砍了啊?为什么啊?”
因为担心,她的手握的很用力,掌心厚厚的茧子,攥的陶竹手背像碾了沙子一样的疼,但陶竹没躲。
事情警方还在调查,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安稳程果的家人。
过了一会儿,护士过来提醒他们不可以喧哗,方家茹才被程文军带走,坐在一边的椅子上,边哭,边喃喃自语。
陶竹和蒋禾坐在另一边。
蒋禾一直盯着她家人坐着的位置,良久,问:“她弟弟没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