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后座——枸兹【完结+番外】
时间:2023-11-04 18:53:37

  门缓缓掩上,靳岑嘴边的笑容也渐渐消失。
  踩着软绵绵地毯的双腿微微颤抖,但还好,出门前她把烟带上来了,含进嘴里,不紧不慢地点上。
  闪烁的火焰似乎灼到皮肤上,刺激的气体在肺里打了个转,猛地从鼻腔蹿出来,靳岑走了几步到中空平台,目及每层走廊都挤满了人,她所在的二楼也被堵得水泄不通,侍者和保安在嘶声安抚大家的情绪并试图阻止他们的窥探心。
  一片喧杂中,突然响起阵剧烈碰撞,暴怒嘶吼声穿透水泥墙,在整座会所上方回荡。
  靳岑拦住神色慌张带着一群安保往上赶的领班,“六哥呢?”
  领班认识靳岑,不加掩饰吐苦水:“六哥前脚刚走,三楼就出事了,你说巧不巧?”
  “给他打电话了没?”
  “六哥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搂着几个妞儿出了这扇门,除非是警察来突袭,否则谁都不能打扰他。”
  领班说完话,许久没听到声音,抬头却发现靳岑正含着一丝不明意味的笑盯着自己。被盯着心里发毛,他不觉后退一步,磕磕巴巴:“那什么……我先上去了,不然真可能闹出人命。”
  靳岑点点头,示意他快去,她不紧不慢跟在身后,刚走到楼梯口,就能目睹整层楼的惨状。
  李宇正揪着一个女人的衣领,头冒青筋,眼神凶恶,抬脚朝女人小腹踹去。周围人惊惶散开,眼睁睁看那个女人瘦小的半边身体钻出栏杆空格悬挂到高空之中,触目惊心。
  旁边有个妖娆妩媚的女人叉腰围观,露出得意自满的笑炫耀:“我提醒过你了吧,我上面有人。”说完,走到李宇身边,替他点燃一根烟,细声细语:“宇哥,累着了吧。”
  李宇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目胀睛突,但显得有些呆滞,他伸出一只手指向倒在围栏的那个女人,“她怎么还没掉下去?”
  在场的人闻言一惊,就连保安也来不及反应。
  靳岑拨开人群走出去,“我还当是那些小朋友不懂事,竟然在三楼闹事,没想到是李公子。”
  李宇已经前倾的身体微微停住,他歪头盯着靳岑看了好一会儿。
  “这是喝了多少啊,连我都不认识了。”
  靳岑故意咬重字眼,意味深长地笑着打趣。
  “你谁啊?”旁边那个女生没好气地对靳岑吼,李宇伸手拦住她,勾了勾嘴角,语声重浊:“靳岑姐你都不认识,还好意思当我李宇的妹妹啊……”
  那人有些羞赧,讪讪闭上嘴退回去站好。李宇将手插进裤兜,噙着一丝狡黠笑意盯着靳岑看:“靳岑姐这次找我,又是想跟我做什么交易?”
  靳岑偏过头笑了笑,“我哪有什么值得和李公子交换的东西。”
  “哈哈哈……”李宇笑出声,冲她摇了摇手指,在众目睽睽下替她回忆:“岑姐谦虚了。谁不知道你和吕家群出生入死,是多年的老朋友了。还有这家店的老板六哥,这么多厉害的人物,可都是你靳岑的裙下之臣呐。”
  四周的人窃窃私语,靳岑不为所动。
  倒是想看看他到底能翻多大的天。
  李宇走上前,俯身贴近她,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还有任心教训人的视频和照片、叶一竹爸爸的事,可都是你告诉我的。这些东西的价值可不值一点半点儿。”
  “你到底想干嘛?”
  “这就沉不住气了?”李宇不着痕迹地往围栏那边退了几步,满是嫌弃的用脚踢了踢那个捂着小腹奄奄一息的女人。
  “这是你的人吧?”
  他的“妹妹”惊呼一声,瞬间,四周爆发出激烈的议论声。
  靳岑瞥了眼那个脸色惨白,衣衫凌乱,下体还在滚滚出血的女人,没有说话。
  李宇扭头对那个女人好笑道:“岑姐不给脸啊。”说完,他又把目光移回靳岑身上,慢悠悠开口:“我这个人,没什么别的优点,就是为身边人两肋插刀这件事能做到极致。这个女人不识好歹去勾引我妹妹看上的男人,我教训她一下,想必岑姐应该是没有意见的吧。”
  那个女人发出微弱的求救信号,“姐,救我……”
  靳岑面无表情,忽埋头轻笑一声,慢慢走上前,看都没看地上一眼,只是微扬起下巴冲李宇抛了个媚眼。
  “看来你已经爽过一回了,这时候放个马后炮来征询我的意见,不是你李公子风格啊。”
  李宇亦是含笑,咬牙切齿:“你找死吗?”
  “咱们俩谁先死,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再这么无法无天在这里闹下去,我们都会死。”
  两人间刀光剑影,气势紧绷,下一秒,李宇就敛起所有假笑换上狠戾面具,抬手越过靳岑的肩狠扯她一把黑发。
  “嘶——”头皮火辣辣的疼痛让靳岑闭眼倒吸了口凉气,身体不受控制地朝他跌撞过去。
  领班吓得惊呼出声,却伸手拦住要冲上去的保安。
  “老子最讨厌别人对我做两件事。耍我还有威胁我。”
  全场鸦雀无声,李宇伸出一只脚放到那个女人身上,吹了声口哨,漫不经心像踢走一个垃圾。
  安保提着棍棒作势冲上去的动作反而把他最后一点耐性磨光,那个女人预感到自己将要经历什么,死死抓住铁制栏杆,精美的指甲一点点爆裂开。
  李宇一手抓着靳岑的头发,一脚猛地抬高往前挑。
  靳岑觉得自己整个身体被悬吊在空中,闭眼屏住呼吸,回荡在中空阁楼的惨叫穿透耳膜,
  重闷巨响后一瞬沉默,众人开始惊叫逃窜,现场混乱不堪。安保吓得扔掉了手中的工具,在眼中冒出血腥火光的李宇地注视下频频后退。
  靳岑不做任何挣扎,任由他浑浊气息扑到脸上:
  “今晚吕家群也在吧?我让他看一出好戏,看他身边的人是怎么出卖他的。”
  *
  包厢里一片祥和,歌声曼妙,众人沉溺于颓靡的夜,在昏暗灯光里恣意妄为。叶一竹不停打开屏幕看时间,心口跳个不停。
  “一竹,你知道靳岑姐和六哥的事吧?”
  任心终止了她七上八下的心。她迟疑扭头,“什么意思?”
  “有人看到她、六哥,还有李宇在一起。”任心坐起来,目光坚硬锐利,脸上是完全陌生的冷淡。
  “什么时候?”叶一竹脱口而出,尾音有只有她自己能察觉到的颤意。
  “上个星期。”
  吕家群的声音沉又缓地飘过来,如同一块大石砸中她的心脏。
  叶一竹愣愣扭头,眉头轻蹙。
  上个星期,也就是除了之前那件事,靳岑和李宇还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联系。
  可是,叶一竹以为在她生日那晚,她们两人就已经把话说开、把各自的底交代清楚了。
  隔着一段距离,她和吕家群四目相对,同时,她也感受得到背后有一双眼睛在死死盯着自己,仿佛要灼穿她胸口才肯罢休。
  屏幕的色彩忽然艳亮许多,闪得叶一竹眼睛有些不适应的发酸。
  “你们怀疑我。”
  拨开云雾的感觉原来是这样。
  只是她看到的,不是青天,而是深不见底的黑夜。
  叶一竹本来困惑,她已经这么久没有参加与他们的活动——而且吕家群原本就希望她远离这种环境。
  可今晚,他却亲自到学校接她。
  刚才靳岑出去,她猜测吕家群是否是因为怀疑靳岑才设置了这个局。
  可现在看来,她也是局中人。
  她被毫无知觉带入险境——被曾经最信任、最熟悉、最依赖的人。如今的她置身风浪骤起的海面,巨浪掀起,顷刻将她吞噬。
  “一竹,我也想相信你和李宇没有关系。可家群离开广州前在火车站险些丧命,是谁走漏的消息?还有上次我们在二楼后座,为什么他只放过了你?并且,靳岑生日那晚,你和她两个人离开很久,有人看到你们在二楼后座门口……”
  叶一竹目光如冷锋出鞘,扫到任心脸上,任心张了张嘴,往后瑟缩一下,躲到了吕家群身后。
  “说来说去,你不就是对那天我把你一个人丢在包厢耿耿于怀吗?”叶一竹把酒瓶放好,发出声巨响,整个包厢不知何时早已经鸦雀无声。
  她看向那个唯一一个永远不会、不会不敢回避她眼神的人,声音很轻:“你也是。”
  说完,冷笑一声,站起来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看都懒得再看他们一眼。
  “那天林静找人堵我,如果不是别人出手相助,我就不止是只到警察局写了篇保证书就被放出来这么简单了。”
  事实上,包厢也没有这么昏暗。至少,她能清楚感觉到两道震措的目光。
  只是,荒凉的心与四周热闹格格不入的窒息痛感让她彻底绝望。
  “你跟我说过,人都是自私的,你是,我也是。”她居高临下望着任心,那张在自己眼中始终活泼娇艳的脸在模糊光影里一点点融化。
  “就当我们扯平了。”
  秦铭刚睡醒,醉意消弭不少,他拿话筒过来找叶一竹,全然没注意到气氛的怪异,见她站起来,还以为她要去点歌。
  “再来一曲?”
  叶一竹看他的目光里全是无法掩饰的厌恶。
  她才不相信秦铭不知道这件事的始末。
  吕家群是他的天、他的地,他崇拜他崇拜得要死。
  所以他是吕家群的一条狗罢了。
  她把他们视作生命中谁都无法取代的朋友、战友,他们一起经历过荒唐动荡的青春岁月,彼此见证了对方的成长,可最终,还是躲不开俗套得要死的决裂。
  “滚开。”
  她从牙缝挤出两个字,克制住从五脏六腑深处传来的颤抖。
  秦铭一头雾水,这才看到她手里拿着书包,正要开口,身后就传来低沉男声地怒吼:“回来!”
  他意识到了自己决策失误,粗暴沙哑的厉斥之下,是少见的仓皇与愧疚。
  叶一竹忍不住讥讽:自己多了不起啊,能让吕家群险些失控。
  可她却只想逃离这里。
  逃出这片曾让她引以为傲、给予她无限快乐的天地。
  再次迈出脚步,厚重的门从外面被踹开,包厢里各怀心思的人瞬间警觉地把目光投向门外,眼前的景象却让人失语。
  “都在呢?这么热闹,不介意我给各位助个兴吧。”
  李宇环顾着包厢,脸上肌肉微微抽搐,表情阴狠狰狞,一把把人推出去。
  疼痛难忍的靳岑发出一声闷哼,两只手腾空举过头顶,死抵住李宇扯着自己头发的手,露腰短衣顶到脖子,两只白乳半露不露,脚下的高跟鞋也少了一只,整个人是极其扭曲的姿势,十足狼狈。
  “岑姐……”
  秦铭酒彻底醒了,反应过来后立马伸手把愣在原地的叶一竹捞回来。
  任心一脸惊惧,快速躲到吕家群身后。其余一部分人已经进入警戒状态,另一部分还是蒙圈,不知所措。
  李宇眯着眼睛,轻佻目光来回在叶一竹身上扫视,冲她吹了声口哨,随即又看向眼神慌乱的任心。
  吕家群搂住任心的肩将她转过去,让她伏埋在沙发里,才不慌不忙站起身。
  “把人放了。”
  靳岑脸上苍白到没有血色,大颗汗珠如落雨不断从头皮滴落,神色恍惚地望向吕家群的方向。
  李宇好笑:“怎么,我替你处理叛徒,不用脏你的手,这免费的大礼都不要啊。”
  吕家群脸色阴郁,浑身散发出恐怖气息。
  “你是个聪明人,想必已经可以把前前后后的事情串联起来。今天大家就把话说清楚,节省点时间。”说完,李宇坏笑着看向叶一竹,朝她抛出橄榄枝。
  “一竹,要我请你过来吗?”
  秦铭震惊扭头,叶一竹冷冷开口:“你想死别拉上我。”
  李宇仰天大笑:“哈哈哈……有意思,你都已经被自己人怀疑到这个份上了,竟然还能如此镇定。”
  “我再说一次,把人放了。”
  吕家群没有太多表情,整个人冷漠如斯,不为所动。其他人一个个紧攥拳头,将李宇团团围住,似乎只等吕家群一声令下。
  “我今天是有备而来,你打不过我的。”
  此刻,领班带着安保匆匆赶到包厢,门推开的瞬间,隐约可以听到外面迫近紧急的鸣笛。
  双方僵持不下,一个人从外面溜进来,伏在李宇耳边说了句什么。片刻后,只闻他深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靳岑的脸。
  “我们俩之间的事,改天叫上六哥,好好聊聊。六哥是个聪明人,你也是,我最愿意和聪明人做交易了。”
  李宇体内血液在翻滚沸腾,躁动不安,一长句话说下来,他浑身似痉挛了一下。叶一竹注意到他异样神态和微小动作,可昏暗光影里,似乎又算不上异常。
  靳岑整个人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喘气,瘦枯的双手死死扒住墙面,眼神呆滞。
  经过刚才李宇发神经一样闯进来似故意为之说的几句话,所有人心中有数,集体静默,没有人上前关心靳岑。
  叶一竹放下书包,越过秦铭挡在身前的手,跑过去搀扶住滑跪跌坐倒地的靳岑。
  可她看向她的目光是迟疑的。
  靳岑领悟,虚虚一笑,艰难开口:“李宇在磕药,刚才直接把人从三楼踹下去……别去惹他。”
  短短一句话的时间,叶一竹的瞳孔缩小又扩大,所有疑问都堵在喉咙里。滂湃的冰寒从骨头一点点渗出来,全身麻木到几近丧失知觉。
  靳岑越过她看向吕家群,冷笑一声:“事情都是我做的,不用费尽心思设这么大一个局来试探我。你我其实都知道李宇今晚会在三楼包场。”她似乎想说更多,但最后只是叹了口气:“我们之间,什么时候需要这样提防对方。”
  “我靠,你们他妈到底在说什么!”
  秦铭仿佛一个彻彻底底的局外人,旁观他们明里暗里地博弈,无法参与,整个人濒临抓狂。
  狂吼后包厢陷入沉默,吕家群将目光投向蹲在靳岑面前那团瘦弱孤寂的背影。
  “一竹,过来。”
  任心顺着他复杂的目光看过去,叶一竹纹丝未动,晃动的五彩光影时不时掠过那把搭在肩上乌黑油亮的马尾。
  她从学校直接过来,没换衣服、没化妆,用最朴素原始的形象出现在这个场合,如同一个乱闯误入了浮华世界的好学生。
  靳岑对叶一竹说:“我连累你了。”说完,缓慢站起来,把脚上仅剩的那只高跟鞋也踢掉,整个人比原来矮了一截,却依旧是冷艳高傲的女人。
  “我和你从小学就认识,当时跟着龙哥,风光无限,走到哪儿都昂首挺胸,只要我提起你吕家群的名字,就没人敢欺负我。正因为这样,我仗势欺人太多,给自己留下了无数隐患。后来龙哥进去了,我们也没有失势,我知道那都是因为你。整个大重,无人不知那个小学就让地头蛇断手,初中就蹲局子的吕家群。你进去那段时间,我们疏远了一阵子,也就是那个时候,我认识了六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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