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岸——魏连殳【完结】
时间:2023-11-04 19:37:03

  伤感是人控制不住的。
  她忽然垂泪,沈亦承顿了下,安慰:“叫你难过了?嘉嘉,你想要什么?”
  宁嘉说不出话,泪水浸透,她起身,胡乱的擦了擦,钻到浴室不出来。沈亦承在门外等了一会儿,听到里头传出来水声,这才打开门。
  宁嘉站在浴缸里,黑色的头发全部淋湿,她的手搭在腿上,腿边渗出一些鲜血。
  她正用纸巾擦拭,就被他撞个正着。
  “生理期…”宁嘉捂着额头,显然已经焦头烂额了,“没什么,我没受伤。”
  她这样大概会让他很累。
  宁嘉抱着身体,显得脆弱又孤独。
  沈亦承用浴巾将她裹起来,将自己的衣服垫在她身下,宁嘉说:“沾上血,你还穿吗?”
  “没事。”
  他这辈子都没有这般有耐心过。
  他又去了药店。
  店员很少能碰到两个华人面孔,挑眉,目光都是“怎么又来了”。
  他提出新要求,结果只有卫生棉条。
  他们两个的行程太突然,几乎毫无准备,看来那些说走就走的旅行,到了晚上,大概也是要一地鸡毛。
  他怕她不舒服,又怕她久等,更不舒服,就先回家将东西递给她,再去买一些卫生巾。
  宁嘉自己一个人,低头看着身上的伤疤出神,她也想过割破之类的方法,但是何绘的话就像催眠一样,不让她身上有外露的伤痕,到最后,她会用催吐吃药之类的形式进行自我虐待。
  只有这两处的痕迹在她身上无法磨灭,唯有她日夜面对。
  她看着手里的卫生棉条,还不会用,怕用错,于是只能去拿手机搜了一下,看着视频中的教学,学会了才试着用。
  一会儿沈亦承回来,给她买了卫生巾,放在卫生间,宁嘉确实用棉条用不习惯,感觉别别扭扭的很不舒服,换成常用的之后,宁嘉觉得舒服多了。
  她靠在他的洗手池前长久矗立,沈亦承发现她很久都没有出来,于是在门外问她:“怎么了?”
  宁嘉说:“好像走不动了。”
  不知道为什么,身体有些迟钝,她不想走路。他打开门,看到她腿上干涸的印迹,宁嘉歉疚地说:“抱歉。之前没看到…”
  毕竟是洗澡时的突发情况,她也很慌乱。她很担心他在嫌弃她。
  他却弯下腰,静静帮她擦干净双腿。宁嘉眼睛发涩,她的眼泪垂到手上,沈亦承用手抹去她的泪水,温柔地哄她:“别哭,宝贝,别哭。”
  她搂着他的脖子,像个小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到最后也像个小孩子,嘴里吮吸着他干净的手指,靠在他怀里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天宁嘉恢复了理智,整个人都羞耻到极致,但这里不是北市,她哪儿也去不了,宁嘉如坐针毡,趁着他还没睡着,穿上衣服准备下楼冷静冷静,浴室一片狼藉,他的衬衣上面还有黑红色的血迹,宁嘉捂着脑袋,不想面对,径直冲了出去。
  她往左走,又看到那家药店,门口摆上了新的避孕套,她捂着眼睛走远,到了一家面包店,买了一些面包,再往前走,是一间咖啡厅。
  她买了咖啡和三明治。
  等冷静得差不多,她再次回到公寓,楼上楼下都是狂欢睡到接近中午的学生,摇摇晃晃的,看起来high了一整夜。
  宁嘉绕着他们,拧开房间大门,将吃的喝的放在那个小吧台,回头晃了晃他的肩膀。
  他睁开眼睛,宁嘉装作无事发生,让他起床吃早饭。
  他半睡半醒,点头答应,洗漱一会儿,大概是清醒了,就坐在她身边道:“外面有圆桌,还是在这吃?”
  宁嘉还没往阳台去。
  沈亦承打开窗帘和玻璃门,外面放着一个蓝色的圆桌,围着三个座位,宁嘉转移阵线,到阳台看着景色吃饭。
  沈亦承端着咖啡,问她:“肚子还疼么?”
  宁嘉脸红,差点呛到,她小声说:“我很好,我们不要再提昨天的事情了。”
  “行。”
  他向来依着她。
  宁嘉自己害羞了半天,还是由她开口:“谢谢你照顾我…”
  沈亦承笑了:“出去吃坏什么东西了?跟我这么客气?”
  “那还是要谢谢…”
  “不用谢,嘉嘉。”
  昨夜他叫她宝贝,哄着她入睡,宁嘉想起来就脸红,她清清嗓子,转移话题:“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国?我还有几天就开学了。”
  “明天的机票。”
  宁嘉想起什么,和他说:“我给你买了一件衬衣。”
  “行。”沈亦承学她,“谢谢嘉嘉。”
  她局促地摇头。
  “不坐我腿上吃了?吃得下去?”
  宁嘉捂着脸说:“你别这样!”
  总说一些让她脸红的事情,那还是她有次喝大发了,和他说不坐他的大腿就吃不下去东西,沈亦承不仅给她吃了普通的食物,还把她放到餐桌上吃了点别的甜点。
  过了会儿,宁嘉悄悄走到他身边,坐到他腿上,窝在他怀里说:“那我就厚脸皮的过来了。”
  沈亦承喂她吃面包,两个人你侬我侬,一会儿正挨着他们家的阳台砰的被打开,一对小情侣出来晒太阳,两队人马互相对视了一下,对面迅速退了回去。
  宁嘉觉得这两天尽是尴尬的场景,她什么样都让沈亦承看了,到了飞机上,宁嘉想着自己睡,一会儿他又拍拍她的座位,让她让出一些位置。
  她挪挪身体,他坐下来,宁嘉没办法,窝到他身上,她崩溃地说:“我受不了了。”
  “受不了什么?”
  “我怎么这么黏人啊?”
  他笑着说:“奥,原来你还知道?”
  她想,沈亦承的脾气是真的好,她这么腻歪他都没说生气,他还乐在其中。脸红地蹭蹭他,索性继续恃宠而骄。
  两个人落地,宁嘉累得睡了两天,沈亦承偶尔会过来陪陪她,白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
  开学之后,宁嘉课程任务加重,她又想参加比赛,每天都忙得天昏地暗。
  倒是让沈亦承独守空闺,夜夜等她回来了。
  有时宁嘉提前回来,也需要做一些作业,画稿、用电脑做模型,沈亦承看着她忙碌的样子,没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两个人夜里十二点之前能准时睡觉就算不错。
  宁嘉某天得了空闲,几个人合计着想去外面玩玩放松一下,往常宁嘉都是愿意跟着去的,她一看时间,连连说不行,一个健步冲出校门。
  沈亦承还在家看电影。
  他现在也会给自己找乐子,买了点瓜子花生,还都是包好的,旁边是水果,因为没法抽烟,就先吃这些。
  宁嘉七点多钟到家,一进屋就洗澡,洗完拉着沈亦承说:“内个!”
  他失笑:“我还以为你都不知道还有这回事儿了呢。”
  上次其实也没痛快,这都快一个月了。
  她把沈亦承压到床上,用拙劣的吻技啃他,沈亦承按着她的脖子,拿回主动权,宁嘉呼吸加快,捧着他的脸,安静等他的动作。
  床铺晃动,宁嘉合着眼睛,靠在他怀里哼哼唧唧,沈亦承觉得他自己都快沦落到工具的地位,不由得重了些。
  宁嘉眯起眼睛看他,脸更红了,窝在他怀里,显然并没有达到他最初的目的。
  欺负都欺负不成,惩戒也惩戒不成,他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了。
第33章
  ◎寿星愿意伺候你。◎
  大二时间刚刚接触核心课程, 宁嘉除了课程作业,还有打算参加的珠宝设计比赛,沈亦承对此爱莫能助, 不仅是因为这是国际大赛,还因为过于现代主义,已经超过了他这个老派古典雕刻家的知识范畴。
  宁嘉在美院刻石头、刻木头、做电焊,经常弄得浑身脏兮兮的, 两手是伤。
  回到家, 她又打开电脑,摊开图纸,继续做她的设计稿。
  快要入冬时, 宁嘉已经废了十个稿子, 不论哪个都不太满意。
  这次的主题是「生命与死亡」。
  宁嘉其实有很多想说的, 却又如鲠在喉。
  沈亦承过了十月入冬,工作慢慢积累起来,很难常来。他怕打扰她的思路,宁嘉很少有暴躁的时候, 设计让她顶着鸡窝头,格外敏感, 他在她的卧室不小心碰到什么,宁嘉就像弹簧一样跳起来,捂着脑袋哀嚎。
  宁嘉早出晚归,同他说:“以后回家吧,你也能刻玉。”
  沈亦承便不再来惹她烦闷。
  他这段时间得了一块不错的玉料, 雕了一件持经观音, 座下刻着学业有成, 还趁着宁嘉上学那会儿找风水师来看房子, 专门摆在旺她的位置,宁嘉一推开门,瞧见那个翠色的观音,恬静美好,手持经卷,虽然和整个小森林式装修格格不入,但不知怎么,宁嘉心里静下来,关上门,洗了澡,将两只手好好洗净,给他发消息,问他在哪里。
  【亦承:家。怎么?要什么?】
  宁嘉摩挲着手机的边缘,还是拿起车钥匙,扭头下楼。
  沈亦承听到门铃,开门瞧见她跑来了,笑着问:“做什么?想了?”
  宁嘉一下扑到他怀里,眼泪汹涌,“我好累,我要抱抱…”
  沈亦承把她抱起来,顶着遛狗邻居的惊诧眼神合上大门,宁嘉一口含住他的唇,两个人在餐桌上干柴烈火了一阵,沈亦承让她老实待会儿,他去买东西,宁嘉从口袋里掏出五颜六色的套铺在桌子上,沈亦承笑了:“就来睡我的?”
  宁嘉张开手要他抱抱,沈亦承把她抱起来,最后还是上楼,将人放在床上,宁嘉嘴里嚷嚷着抱抱抱抱的,沈亦承反而淡了那种心思,将她衣服温柔地解了,随后塞入怀抱,宁嘉舒服地长长舒气。
  他拍着她,哄她睡觉,宁嘉合上眼睛,含着他胸口的皮肤,呼呼的睡了。
  沈亦承还没有睡意,打开手机,将最近搜罗来的吃喝玩乐、珠宝首饰等推文一并发给她,宁嘉的手机亮起来,屏幕上跳出两个字,惹得他心头一动。
  「亦承」
  也只有家人与老师这样叫他。
  宁嘉从未这样叫过,床上二叔、哥哥、老公一通乱叫,平时叫过两次他的全名,也叫过他沈公子,可没听见宁嘉没大没小地叫他的名字。
  他轻笑,抚摸她的发,低头轻轻喊她:“宝宝。”
  谈恋爱总会腻歪,他不免俗。
  宁嘉含混地应着,沈亦承在她耳边这样叫她,宁嘉抖了一下,流出眼泪。
  他叹气,不知又是哪里碰到她敏锐的神经,或者她漏洞的魂灵。
  她在讲梦话,沈亦承凑过去,听到她嗫嚅道歉,说她知道错了。
  妈妈,我知道错了。
  妈妈,我好饿。
  妈妈,我好累。
  宁嘉从噩梦中惊醒,抬眼看到在身边的是沈亦承,呼吸放缓,重新埋到他的怀抱,她说:“对不起,我睡不好。”
  “别道歉,嘉嘉。”
  她捂着脑袋说:“我梦到她了。”
  “我知道,没事的。”沈亦承说,“我在这里。”
  宁嘉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沈亦承叹气:“你最近压力太大,歇一歇?我也想清楚很多事,一切慢慢来,别给自己太多担子。”
  宁嘉却说:“寄居蟹长大之后需要换壳…”
  他接上她的话:“给你弄个大点的壳不就得了?”
  “可我…”
  可她不想长大,也不想时间再流动。她想把柔软的内脏都放在沈亦承这个壳里,哪怕她也知道没有人能够永远照顾她。
  想要逃避,却无处可逃,想要退却,却退无可退,有什么一直推着她往前走,她现在不想走。
  宁嘉太混乱了。
  她搂住他的脖子,依偎着,然后因为无法入眠坐了起来。
  沈亦承说:“我们去看医生?”
  宁嘉摇头,她说:“我想高高兴兴的、漂漂亮亮的见你。”
  沈亦承说:“你永远漂亮。嘉嘉。”
  宁嘉这才躺回去,她说:“我想听故事,想要抱抱和拍拍。”
  沈亦承还没讲过故事,他搂着她轻拍,宁嘉等了半天没听到他出声,轻轻请求:“和我讲讲话吧。”
  他只好讲了一个无聊的鬼故事。
  宁嘉听到一半,和他说:“我有点害怕。”
  他笑着说:“害怕哪个部分?”
  她缩着脑袋说:“我害怕那个小女孩儿会被坏人吃掉。”
  沈亦承说:“这倒不会。”
  她长舒了一口气,沈亦承当然没有再说故事的血腥版本,这是他在英国他的一位同学半夜来他那里看球赛中途停电为他讲的。
  宁嘉说:“那小女孩儿自己一个人在家,进来一个坏人,是不是会被杀掉?”
  “不,其实那个人是她的丈夫。”
  “为什么小女孩儿会有丈夫……”
  “老夫少妻。”
  “奥。”她忍不住笑了。
  “本来是想给她庆祝生日,结果被当成坏人打了一通。”沈亦承用讲童话的语气说,“‘别打了别打了,是我’男人说,女孩儿松了口气,问他为什么不走正门,男人说,‘因为我想给你个惊喜,亲爱的’,女孩儿问是什么惊喜…”
  宁嘉急迫地摇晃他:“什么惊喜!什么惊喜!”
  沈亦承在她耳边说:“明天揭晓。”
  宁嘉敲打他,“什么嘛!”
  他笑着说:“睡吧,我哄你。”
  宁嘉只好靠在他肩膀上,合着眼睛,沈亦承摇晃轻拍,宁嘉总觉得他手法不错,问他:“哄过别人睡觉?”
  “我大哥的儿子。小时候和我亲。”
  “奥…”
  “这都醋?”
  “醋,我想一出生就被你哄。”
  沈亦承说:“那我也才十岁。”
  她不管,就要他哄。
  沈亦承一切服从她的要求,说会哄她,抱着她,照顾她到八十岁。
  宁嘉仿佛掉进粉红色的泡泡里,她找到一个钻石做的贝壳,于是她甩掉了背上那个灰色的、到处都是洞的壳,将最柔软的部分小心撤出来,放在钻石贝壳里,舒服到呼吸都平缓下来。
  *
  第二天沈亦承设了闹钟,早早起来送她去学校。深秋的干冷席卷整个北市,宁嘉鼻子都开始发痛,她下车之前用唇贴了一次他的侧脸,和他说:“我走啦。”
  “行,晚上我过来。”
  “嗯…”宁嘉说,“还要做东西,不知道几点能回去。”
  “做完了叫我,我接你。”
  他也从不允许她拒绝。
  宁嘉觉得他太霸道,但讨厌不起来。
  被沈亦承哄过之后心情好了太多,她上完课就泡在美院的小工作室中,叮叮咣咣地做她的设计品,江潮似乎也在做什么,一直陪着她,宁嘉问:“要干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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