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就要往外走,刚跨出门槛,就停了下来。
他的面前,站着不知什么时候赶过来的程玉临。
如果还有什么让程砚君放不下的,唯独就是儿子程玉临。
程玉临正满眼失望的看着他,程砚君不敢与他对视,只喊出儿子的名字:“玉临,为父……”
程玉临并未听他说,他收回目光,飞快的跑进来,搀扶起了母亲,吼道:“还不快去请大夫!”
“玉临,快拿回我的东西,那是母亲的私产,他要带走去给那个贱人和野种用,快拿回来,不要管我……”尹氏虚弱道。
程玉临点头应下,重新回到了门外,挡在了欲走的父亲面前。
他冷冷的看着程砚君,伸出手:“你可以走,将母亲的东西留下,你若不留,就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程砚君低头看了眼匣子,默默的伸手交还回去,他认真的看着儿子的脸,努力辩解:“玉临,我希望你能理解父亲,为父只是遇到了心爱的女人,就像你与薛瑛一样,我……”
“别把你肮脏的外室与我的嫡妻比较,这是对我妻子的玷污。”程玉临打断他,拿着匣子就往屋里走,头也不回。
程砚君站在原地,肩膀微微向前缩着,背影沧桑。
程玉临走到门槛前,站定,“你只要记住,你今日出去了,你就再也不是我程玉临的父亲。”
程玉临进了屋,命人关上了门。
程砚君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喉间似有铁锈味,可他已经不能回头了。
抬步,他向外走去。
——
三个月一过,经过文仲先生的诊断后,江春月不再那么小心谨慎,继续打理程府事宜。
她开始正式接手程府内务。
观察了这一阵子,江春月也发现了程府的痹症所在。
程府官中财产就是程府三位爷的俸禄,三爷经商,但也没有让他多交,四爷还在念书,没有俸禄也不用交,按理说绰绰有余,即便是大房拿了很大的头,也不至于亏空。
根源就在程府经年累世,攒下的仆婢众多,已经形成金家、廖家、史家三家为大的情形。
前世程玉璋有言:管家第一要点便是抓钱,第二点便是抓人,第三点赏罚分明,松弛有度。
这可是大奸臣的亲身传授,江春月坚信不疑。
现在下人结党成团,就像一窝窝老鼠,暗中啃掉程府的梁木。
一定要减人。
她先是去了老太太那里,将想法向老太太报了,祖母大喜,欣然同意。
尹氏和薛瑛也在,历经程砚君外室一事后,尹氏消沉了一段时间,还好大少爷程玉临及薛瑛左右陪伴,尹氏也想开了不少,重新变得乐观起来。
“我最烦那个金老太婆了,仗着伺候过老太太,牛什么牛,还不把主子放在眼里了,这事我赞同。”尹氏抱着孙儿,忿忿不平道。
大爷程砚君的名字成了程府禁忌,没有人再敢提起。
而江春月跟尹氏的关系,也微妙的变得好了起来。
源于有一次她与祖母聊天时,祖母说起了大爷跟程砚君的过往。
“你管家也有段时间,尹氏拿了不少的事情已经知道了吧,你可知我为何这么纵容她?”
江春月不解,她惊叹祖母年老,仍能将府上大小事务看得清楚,便顺着她的话语追问。
“我嫁给你祖父时,就已经有程砚君了,那时你祖父并不喜我,心心念念只有他的妾,也就是程砚君的生母,可惜死的早。所以我若想让你祖父心里有我,必然要对程砚君好。”
江春月看着祖母的眼神已经相当崇拜。
“我儿砚书我是最满意的,可惜是个闷葫芦,你起玉璋来差多了,砚文又是个贪玩纯洁的性子,唯独程砚君稳重又贴心,我也是真心想善待这个孩子的,他讨好我自然有他的目的,但我觉得这也没什么。”
江春月微微勾唇,也就是这世程玉璋让她调教的有所改观,前世的程玉璋跟他爹年少时一个德性。
不爱说话,什么都闷在心里,简称闷葫芦。
“后来我渐渐发现好像也不是这么回事,砚君到了娶亲的年纪,他还只是个翰林院的编修,又是庶子,却很有目的的要求娶高门之女,他用尽手段,男人的甜言蜜语,将尹氏娶进门,自那之后,他便开始平步青云,尹氏丰厚的嫁妆,也被他花的所剩无几,所以,春月,你明白我为什么允许你大伯母拿了吗。”
江春月微张小嘴,料想不到大爷程砚君竟然是这样卑劣的人,让她不由得想起自己那个不争气的爹,自从她来了京城,一封信没有给他写过,江政禹心里也明白,也没有往这里寄信打搅她。
“她拿走的那些,也算是程家欠她的,哎,春月,我老了,不好掺和这些事,你有时间去看看她,帮我劝劝她,不要想不开。”
尹氏自程砚君走后染上咳疾,卧床休养了好段时间,也不见好。
江春月过去探望她,尹氏本也不喜见她,没怎么睁眼与她说话。
江春月坐了一会后起身告别,走之前站在床边,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药放到她床边的小桌上,轻飘飘道:“大伯母,你倘若想尽快给那个贱人和野种让位置的话,大可不必喝这些苦药。你的儿子、儿媳,还有孙子,都要喊那个外室母亲,哦,说不定你的儿子都当不了嫡子,被降为庶出……”
还没说完,尹氏就剧烈咳嗽几声,对她恶吼:“你胡说,这怎么可能!我不会让那个贱人和野种进来的。”
江春月将药碗递向她,唇角弯弯,“大伯母,其实我不太明白,您这个年纪了,男人还对您那么重要吗?换句话说,您就非大爷不可了吗,您已经有了儿子、儿媳、孙子,女儿还待字闺阁,女人这一辈子,求得不就是这些么?”
尹氏的眸中,肉眼可见的亮了亮,江春月便知道这些话起作用了。
“江春月,你真的……跟我想象的很不一样。”
江春月莞尔一笑,扶着肚子慢悠悠的走了出去。
那之后没多久,尹氏便好了起来,对她,也不再是充满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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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万字肥章~◎
程玉璋这几日很忙, 二皇子朱佑举前世得不到皇位是必然的,确实像是扶不起的阿斗,程玉璋耗费心神, 才帮他挽回了一个错误,还就此把错引渡到东宫, 龙颜大怒, 命东宫禁足,直至婚期。
他行色匆匆回到程府, 天色已晚,知道妻子怀孕后睡得早, 程玉璋索性在外院洗漱更衣, 才回到熙园。
轻手轻脚走到内室,他往床上一看, 本以为会看到熟睡的香软孕妻, 不料床上空空如也。
程玉璋心里空了一下, 随即走了出来, 将内室环视一周, 都不见人, 他立马跨出门外,见到守夜的丫鬟, 低声询问:“少奶奶呢?”
丫鬟微微一颤, 竟觉得少爷分明声音不大, 却像是在发火,连忙回答:“少奶奶在小书房。”
程玉璋从紧绷状态慢慢放松, 神情也恢复淡然, 撩袍抬脚往小书房走去。
进去时, 江春月正坐在案几前, 提笔凝视纸张,琪清在一旁伺候笔墨,江春月看的尤为专注,他进来在她身后站了好一会,也没发现。
程玉璋看到她画的像是人物关系图谱,还都是府上的下人。
他轻咳一声,江春月没动。
他又对琪清道:“你先下去吧。”
琪清出去,江春月才回神,转头望见他,认真的眼神绽放出光芒。
“夫君!你回来了,我正巧有事向你请教。”
程玉璋上前,双手撑在案上,同时将椅子上小小的人圈在怀里,目光落在她写的纸上:“夫人何事?”
她拨开他松散的罩衣,从他怀里探出头去,向上望他:“我打算精简府上的下人,尤其金家、廖家、史家,这三家家族成员利益勾结,像硕鼠一样啃食程家。据我了解,廖家最规矩,可留,史家次之,金家必须驱逐。”
程玉璋听着她的分析,配合她画的图纸,点点头:“你打算怎么办?”
“先立下规矩,告知所有人,我们准备减人,然后,我准备用借力打力之法,优待金家,廖、史两家必定不满,肯定会暗中处置金家,然后我寻个机会,将金家种种错失一一列出,按照府上规矩处置,该发配就发配,该惩罚就惩罚,这招如何?”
程玉璋忽的想到了前世教她管家,曾列举过这种对付下人的办法,她那时懒散不爱学,今生倒是对这些很感兴趣……
“妙哉,夫人这招不费吹灰之力,还不得罪人,就算把金家开出去,金家也只会埋怨两位两家,夫人的《三十六计》没有白读。”
前世的记忆扑面而来,程玉璋记得自己曾经向她推荐过此书,她不爱看,今生却常读,还放到枕头底下。
江春月眉眼微动,她还以为她藏着掖着,平时他回来,她都会佯装拿起话本子看,竟然还是被发现了!
她偷偷觑他两眼,发现他好像并没有疑惑自己读《三十六计》的用途,反而还嘴角隐隐含笑,目光深深。
想什么呢?
不管了,反正程玉璋都说没问题,这个办法一定可以实行。
程玉璋只是在想,这是不是印证了一个可能,他的皎皎依然很爱他,记住他的每句话,甚至是话中提到的书……
程玉璋心情很妙。
江春月本想再在纸上补充细节,不料被他腾空抱起,“好了,小孕妇,你该睡觉了,已经很晚了。”
她揪着他的前襟,皱着眉看他,怎么好像一脸发春的样子?
事实正是如此,今夜程玉璋也没在乎一个被窝两个被窝了,与她紧紧相贴,手还无意识一般的在她身上轻抚,江春月被摸的舒服,渐渐闭眼熟睡,只是睡意朦胧时,觉得被硌的不舒服,不由得伸手去挪,人也远离他一些,哝哝道:“拿开,硌到我了。”
程玉璋睡得辛苦,经她这一下狠狠拿捏,闷哼出声,身子瞬间弯成虾子,睁眼看到她翻身睡着,脸上微红,微微喘息一会,看她有没有压到肚子,又帮她掖好被子,悄声掀被下床,走了出去。
他走之后,江春月就睁开眼睛。
她翻身之后就惊醒过来,猝然想起刚才拿的到底是什么物什,脸上也不由得热了起来。
他们好像也就是怀这个孩子时闹的厉害,之后月余得知怀孕,又过三月,他好像素的太久了……
她慢慢起身,看了眼旁边空空的位置,叫来了守夜的丫鬟,小声吩咐:“看看少爷去哪了?”
丫鬟应声而去,没多久就折回,“少奶奶,少爷去了净室。”
江春月放了心,还好没有去外面。
所以……
她重新躺回下,闭上眼睛。
饶是江春月昨夜没睡好,可她现在每日定时午睡,早上也起来了,睁眼时,见到程玉璋正在披衣。
他没穿上衣,窄腰只系了一条白色绸库,江春月目光灼灼的盯上了他的臀,脑袋里有一个醒目的反应:好翘……
窄腰、翘臀、长腿,往上是宽厚的背部,她知道这背抓起来很难抓实,因为太硬。
他好像每天都有锻炼,自从在随州,他得知自己与李大康见过之后。
没多久,白色的里衣遮挡了眼前的美景,江春月垂目,有些失望,心里又纳闷,他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
再抬头时,她目之所及,竟然是大片起伏壮阔的胸肌,没有毛发,十分干净,包括两侧……
“啊!”她低叫一声,再往上看,见到了程玉璋含笑的双眼,立马就羞的不知道往哪里看了。
“你干嘛!”
程玉璋直起身,伸手系好里衣的带子,揶揄道:“刚才见夫人看的痴迷,怕夫人没看清,才让夫人好好看,不想还惊到了你。”
江春月傻了,“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你莫非背后还长了眼睛?”
程玉璋低笑出声,侧了侧身,给她让出一点位置,指了指珠帘后面的铜镜。
江春月恍然大悟,一方面觉得被发现偷窥男人穿衣服羞愧,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实在傻,怎么还会怀疑他背后长眼睛。
程玉璋快速穿好了衣裳,过来亲了她一口:“夫人,最近在府上是不是待久了,你可以出去逛逛,我听说京城贵女会组织春游,让林四准备侍卫队,可以尽情出去逛。”
江春月讶然。
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程玉璋继续道:“你放心,东宫在禁足,他不敢动你。”
江春月默了一会,缓道:“是不是因为我,让你在朝堂上很为难……”
今生有程府为依托,前世他一个人孤军奋战,也将她保护的很好,她总觉得这是他聪明智慧的体现,现在想想,似乎也不是那么回事。
“没有,这事与你无关,是太子的原因,不要把错揽到自己身上。”程玉璋沉吟片刻,“就算没有这些,我与太子,也不会安生。”
江春月只听懂了一半,大概是党派的事,她虽然对朝堂的事一窍不通,可也知道跟太子争斗的唯有二皇子,所以,程玉璋是投奔了二皇子了吗?
她的计划十分成功,另外两家不像金家这样张狂,对各自主子也都恭敬,却也绝对容不下金家独独受宠,好几个肥差都被江春月命给了金家的人,同时,江春月也借助金家,掌握了程府大致。
她选的这些人,也都是有讲究的。
廖、史两家不适合的干的位置,给了金家人,果然不出所料,两家齐齐针对金家,不过半个月,金家的错就已经能列到半部书。
江春月叫来了金家的权威人物,金嬷嬷,为难的向她解释:“我最是器重嬷嬷你了,平日里对你的、对金家的好,你应该是知道的。”
金嬷嬷受了她不少恩惠,几乎是有求必应,哪里敢说她一句不好,“少奶奶您对金家的恩情,我这老婆子都记在心里,前些日子我见了老太太,都给她说您管家有条,只是这次的事,很多都不是我们金家人干的,是廖家、史家故意栽赃我,破坏我们主仆恩情,求少奶奶将事情查清楚,还我们金家清白。”
金嬷嬷跪地叩拜。
江春月扶她起来,答应她会好好查。
根本无需她来查,另外两家早就准备好了证据,将金家做的那些事坐实了。
江春月请来了老太太、尹氏坐镇,程府上下仆婢,众目睽睽之下,当众发落了金嬷嬷,因其所犯盗窃罪等,直接移交了京兆尹。
金家被端掉,府上再无比她更横的人,处理起来十分容易,又半个月,程府仆婢减半,做事反倒比以前好了很多,懒散之风改善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