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这次大爷回来, 就对我不冷不热的,正月里经常出去, 我还以为他是去见朋友,今日天气寒冷, 他一早就出去了, 我得知他穿的单薄,就让人跟去给他送衣裳, 没想到撞到大爷与那个外室, 我找去向大爷说理, 大爷就要休了我呀, 老天爷, 我是犯了天条了么, 让我遇上这等事。”
尹氏嗓门大,此刻伤心欲绝, 哭起来更不收敛, 江春月听得有些刺耳。
程府家教严格, 于妾室都有规定数目,养外室更是明令禁止的事, 大爷虽庶出却奋发图强, 如今又坐到地方大员的位置, 怎地会如此不爱惜羽毛。
这事她并不好插言, 尹氏虽没坏到戚蓉的地步,但也绝非好货。
看过程府的账目后,她大吃一惊,看起来家底深厚、又勤俭节约的程府,竟然亏空严重,这中馈就是个摆设,账目多有大额维修支出,可事实是程府似乎并没有多少修缮的地方,这些钱的去向肯定流入到尹氏那里。
程母将尹氏拥入怀里,愤然道:“这事我会给你做主,程砚君实在不像话,竟然做出养外室的勾当。”
她对丫鬟道:“去,派人出去找大爷回来,就说是我叫他回来的。”
“传话出去,今天程府其他三位爷及夫人,加上玉临、玉璋,二少奶奶,酉时在祠堂一聚。”
大兴程府不远处的街坊里,有一清静四进的小院,是程府大爷刚刚置办的产业,程砚君从山东回来时,没有先回程府,而是带人去了这里。
一辆黑色的马车驶入这处小院,停在门口后,有小厮掀开了车帘,程砚君踩着马凳下来,回身,又将一貌美身柔的妙龄白衣女子抱下了马车。
女子一落地,伸出粉拳捶打了下程砚君的胸膛,娇嗔道:“下人都看着呢。”
程砚君目光毫不掩饰的落在女子身上,伸手挑了挑她的下巴,“看着又如何,你是我夫人。”
女子落寞:“哪里是夫人,不过是遭人唾骂的外室罢了,我是无所谓,只要夫君心里有我,只是我们的儿子不能认祖归宗,入族谱,是妾身心中的遗憾。”
程砚君拥她入室内,一旁还有一个乳娘抱着一襁褓中的婴孩,跟在他们身后。
进去之后,程砚君挥退下人,双手握住她的,似下了决心一般:“谁说不能,不止我们的儿子能入族谱,你也一样能做程府的大夫人。”
“可是尹姐姐她……”
“萱儿,我对那毒妇从未有过感情,厌恶她已久,刚才我对她说过的话都作数,我会休了她,迎你进府。”
“夫君。”林萱羞怯投入程砚君的怀中,声音柔和,隐藏在他怀里的双眸却冷静的不带一丝感情。
程砚君的小厮焦急的等在门口,托了林夫人的丫鬟多次,她才进去通报。
程砚君出来,听到小厮说的,神色逐渐严肃,他望了眼窗户处透出女子怀抱婴儿的剪影,眼睛微眯,攥紧了手。
“备马,带夫人与少爷回程府。”
小厮瞠目结舌,他还从没见过一向严谨的大爷这样疯过。
可令他想不到的是,林萱与儿子根本进不去程府。
“二爷有令,倘若您还是程府的大爷,为老太太的身体着想,就不要带他们母子进去,生生气坏了老太太。”
门口侍卫言辞冷硬,程砚君看得出来,这些都是程砚书的侍卫。
他名义上是程府的大爷,可是连自己的女人都带不进去,这一刻,程砚君从来没有这样悲愤过。
林萱在车内早已经看到了这一切,程砚君气愤上车,怒道:“那我们走,反正这个家我也是一点地位也没有,都是他程砚书说了算,我在他眼里算个什么东西!”
林萱目光闪了闪,上前轻抚他的胸膛,安慰道:“夫君息怒,不如夫君先送我与孩儿回去,你这样做,总要给老太太一点时间,她年纪大了,尹氏又泼辣,若见到我,一定要剑拔弩张,万一把老太太气坏了,实属不孝,夫君这样,怎么对得起老太太的养育之恩。”
简单几句话,就平息了程砚君的怒火。
程砚君抱紧林萱,深吐出一口气:“萱儿真是善解人意,此生有你,乃我之幸。”
“那你们就先回去吧。”
“石威,增派侍卫,务必护送好夫人和少爷,若出半点差错,我要你小命。”
程砚君只身入了程府。
身后的马车里,林萱望着程府的朱门,眼中是掩饰不住的遗憾,就差一点点,近在咫尺,似乎伸手就能碰到。
她低头看着怀中熟睡的婴孩,低声语:“鸣哥儿,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父亲……”
程府祠堂。
老太太拄着御赐的龙头拐杖与二爷立在前面,其余程府人分列两侧,程砚君走了进去。
老太太声音洪亮:“列祖列宗面前,孽子程砚君,还不跪下。”
程砚君深呼吸几次,跪在了地上。
“母亲。”
“你还知道我是你母亲!我是不允许你纳妾还是什么,你在外面做这种养外室的勾当。”
程砚君默了一会,沉道:“尹氏横行霸道,让她知道,萱儿自不会有好结果,我只是不想我心爱的女人受到这种折磨,并非刻意隐瞒。”
老太太痛心不已,想不到他竟然这般执迷不悟,“这件事没得商量,尹氏在家为你生儿育女,没有犯错,你没有理由休她,至于你外面的女人跟儿子,就永远在外面,只要我程老太婆还活着,他们就永远名不正言不顺,只能是见不得光的外室!”
此话一出,江春月都听得心里一震,她看到大爷程砚君亦是如此。
“你在祠堂好好反思,你扪心问问自己,你这样做,对得起你当初娶的尹氏,对得起你的儿女,对得起你自己这张老脸吗!”
程母每一个字都说的很用力,几乎全身都跟着颤抖。
程砚书上前扶住他:“这件事我会盯着的,母亲莫要生气,回去歇息吧。”
程母看一眼程砚书,长叹一声,没有再看程砚君一眼,被搀扶着走了出去。
程砚书环视一周,负手而立:“你们也都回去吧。”
出来之后,江春月与程玉璋同坐软轿回去,见他双眸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了?”她不由得问。
程玉璋下意识回复:“没什么……”
对上她的眼睛,又想到她并不喜欢自己什么都不说,便又补充:“我只是觉得,大伯历经官场,思虑成熟,这样容易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勾住,有些意外,猜里面可能有什么利益牵扯。”
江春月还是头一回明白他平日里都沉思什么,原来发生每一件事,他都能发散想的很多,这样的人,应该活得很累吧。
“为什么不可能是大伯真的爱上了一名女子?”
程玉璋轻笑:“不排除这个意外,但是很多爱是能可以造假的,让对方辨不真切,比如你你,我有时候就患得患失,在你心里,我有多少分量?”
江春月眼皮一跳,伸手掐他,佯装恼怒:“好啊,原来你就是这样想我的,现在我孩子都给你怀了,你跟我说这个,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生怕她说出什么“要走”之类的话来,程玉璋现在是一点也不敢真的惹恼她,连忙哄道:“我错了夫人。”
“错了要罚,回去给我跪搓衣板去。”江春月心心念念这件事,倒不是真想折磨他,而是一想到这个场景,她心里就好爽。
“好。”
江春月又引回话题:“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是大爷,有家有室,人到中年,遇上了妙龄少女的我,你怎么办?”
程玉璋露出苦笑,揉着她手腕,“莫要设想这种难题了,我只听了心里就难受。”
江春月饶有兴趣换了个问法:“那如果是我已经有了夫君有了孩子,你还没成家,见了我怎么办?”
程玉璋目光幽幽的看着她:“你要是想让我跪搓衣板就直说,不必这么绕弯子的。”
江春月“咯咯”笑起来,元配和妾室是千年未解的难题,其根源都在于那个男人,倘若不把那个男人看的比自己重要,这个问题也就不存在了。
两人回了熙园,今日江春月其实并没有吃多少东西,胃口不好,晚膳时间虽然过了,程玉璋仍然吩咐小厨房做了些清淡的小菜和白粥,江春月喝了两口粥,皱了皱眉,放下了勺子。
程玉璋也没吃多少,忧心忡忡的看着她。
江春月勉强一笑:“不要担心,女子有孕初期都这样的,我听别人说。”
程玉璋默默的点点头,让人撤掉了几乎没怎么动的晚膳。
他之后出去了,江春月就倚靠在软被上看书,这次江硕、江延给她带回来的话本不太好看,她看到妻子怀孕,男主年轻气盛,早就对男主有意的表妹刻意勾引,男主没把持住,便……
江春月怒而扔书。
“琪清,把这些话本子拿去烧了,不看了,心烦。”
琪清带小丫鬟将那些书收拾了出去。
江春月没什么睡意,从枕头下摸出了自己的宝书——《三十六计》
“第三十一计,美人计……”
“啪”的一声,江春月面无表情的将书的合上。
恰巧程玉璋也回来了,手里还端着一个托盘,她好奇问道:“什么?”
“我下的面,我记得很爱吃的。”
程玉璋端来了小茶几,将面碗放在上面,根根分明的面条,几片翠绿的菜叶,扑鼻而来的香油味道……
江春月鼻子微酸,忽尔就想到了在随州那处破旧的家里,前世今生,她在那里都是最快乐的。
江春月吃了大半,程玉璋一直在一旁看着她,见她不吃了,端过她剩下的,用筷子几口吃掉,汤汁也喝得不剩。
两人满足的躺下。
今日与往常不同,程玉璋竟单独扯了床被子睡,与她分了两个被窝。
江春月白天睡饱了,又看了大房的事,兴奋的有些睡不着。
“你嫌弃我了,都不愿意跟我躺一个被窝了?”江春月扭头看他。
程玉璋闭眼平躺着,声音苦涩:“当然不是,只是你只沾到我,我就有些控制不住的难受。”
原来如此……
江春月脑子开始胡思乱想,一会想到刚才那个话本子,一会又想到前世他在自己这里得不到满足时半夜出府。
倘若男人的身体构造天生便如此。
所以,与其让他吃野食,不如给他找个家养的,起码还能在她的控制之内。
给他纳妾的想法深深的印在了江春月的脑海中。
正要睡觉,忽的她被连人带被的拽了过去,与他靠在一起,他隔着被子搂着她,轻道:“不抱着你的话,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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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江春月,你真的……◎
程氏祠堂。
程砚书为祖宗上了香, 拜过之后,立在一侧,眼神黑沉又带着一丝不忍。
“兄长, 你本不该如此。”
程砚君闭眼跪着,语气带刺:“我只是不幸这个年纪才遇上了萱儿, 没能给她应有的名分, 我何错之有。况且,你根本没有资格说我。”
程砚书转回眸, 稍一停顿:“兄长似乎对我颇有微词。”
“你想多了,你是程府的嫡子, 本朝最年轻的阁臣, 户部尚书,我从不敢对你有不满。”程砚君的语气冷冰冰的。
程砚书嘴角微微下拉, 露出细微的苦笑, 这如果还不算不满……
“我羡慕过你能拥有真心喜欢的人结为夫妻, 现如今, 我仕途到顶, 也只想跟喜欢的人一起过罢了, 你理解我不阻止我,就已经是帮忙。”
程砚书眉心凝着担忧:“兄长如今是地方大员, 这姑娘是何等来历, 兄长可查清楚了?兄长从不是意气用事的人, 去年还未有这样的事,这么快就给你锁住你的心, 还为你诞下孩子, 兄长可疑心?”
程砚君猛地睁开眼睛, 眼中迸射出强烈的光芒, 带着无尽的怒火,他提高声音:“程砚书!我也是靠着自己的本事做到二品地方大员的,这些最基本的事情我会调查,也会判断。至于你的怀疑,你不觉得可笑吗?你当初与许知又见了几面,还不是很快陷进去,感情的事,从来没有道理。”
程砚书沉默,看着程砚君时,觉得这个他一向敬重的兄长变得很陌生。
“既然这里容不下我们,我明日便带着萱儿回山东罢。”
程砚君语毕,站了起来,转身走出了祠堂,不带一丝犹豫。
独剩程砚书满身落寞,凄苦孤独的站在那里,眼神黯淡,没有光泽。
王继悄悄的从黑暗中现出身影,他为二爷披上氅衣,“二爷,您不能再对大爷不做防备了。”
“嗯,回去吧,我想一个人走回去,还有,这件事不要告诉母亲,她最近已经很累了。”程砚书拉了拉厚重的皮毛氅衣,声音疲惫。
“是。”
这夜注定不会平静。
程砚君直奔回和园,尹氏的房间,推开门,第一句话便是:“你私藏的程府的钱呢?”
尹氏刚睡下,听到动静,立马坐起来,被吓了一跳,见到是程砚君,脸上扭曲,下床就扑了过去:“你这个没良心的,还敢来问我要钱,不要脸的东西,我真是瞎了眼,嫁给了你,你给我去死!”
程砚君大力挥开尹氏,甩手一个巴掌扇了过去,怒吼一声“泼妇!”
尹氏本就身子不稳,这下直接摔在地上,头还撞到了桌子腿,立马有鲜血往下流。
尹氏此刻也不在乎了,她坐在地上大声哭喊:“快来人啊,大爷要杀我,快去叫老太太,没天理了。当初为了让我嫁给你,答应我的那些,你哪条也没做到。我一个应天巡抚的嫡女,嫁给你一个庶子,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你当初用我的嫁妆谋事,你过河拆桥,良心被狗吃了,啊,痛死我了!”尹氏捶胸顿足。
程砚君已经不想跟她废话,直入内室,动手乱翻。
守在门外的丫鬟纷纷围过来,可见是大爷回来了,一个个又不敢进,只有尹氏的大丫鬟进去扶起她,她却无力起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程砚君,你这个强盗,你真是连二爷的脚趾头都比不得,还在外面养外室,你走啊,你跟你那个贱蹄子,野种,有本事一辈子都别回程府!”
程砚君找到了一个大黑匣子,里面是满满的金元宝和厚厚的银票,程砚君合上箱子,抱了起来,大步往外走去,冷冷瞥了地上的女人一眼:“瞧你,哪里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