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可能……”谈宝璐涨红着脸说:“万大夫说过什么胎教,但我还没弄明白那是什么,似乎如果在有身孕时对着肚子里的宝宝说话,小孩生下来就会很聪明。”
岑迦南闻言正色起神情,紧抿嘴唇,就连下颌的线条都紧绷起来,变得冷冽锋利,十分严肃。
谈宝璐噗嗤笑了起来,说:“殿下不会是紧张了吧。”
岑迦南没说话,但手抬起来又放下,那副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的样子,一看就是个慌了神的老父亲。
她忍不住又笑了好一会儿,然后牵着岑迦南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柔声说:“殿下说一句吧,说不定它真能听到。”
岑迦南垂下头,然后身体矮了下去,俯身将手放在她的小腹上。
他的呼吸拂在她的小腹上,让她感觉汗毛立起,手脚有些酥麻发颤。
过了好半晌,就在谈宝璐以为岑迦南绝不会开口的时候,她听见他沉声说:“希望你能平安到来。”
谈宝璐眼眶一热,在心中也轻声念道:“我也非常期待的。”
窗外秋意正浓,黄澄澄的夕阳看起来好像一个孩子的笑脸,明媚的白光被菱形的窗槅切成一条一条,静静地笼罩在两人身上。
*
因宫变发生得太快,谈宝璐有身孕的消息很晚才传去辛夫人那边。
她们一听到这个天大的好消息,立马忙里忙外地张罗起来。
周妈说:“哎哟,现在就准备太晚了,不赶一点怕是要来不及!要准备的东西可多了,小衣服,小鞋子,小肚兜……”
小东和小西抢着看周妈准备的小衣服小鞋,啧啧感叹:“真好看,这老虎眼睛,跟会眨眼似的,多神气!”
周妈拿起虎头鞋,又绣了起来,说:“小小殿下一出生,是个虎年的宝,穿这虎头鞋正合适!”
辛夫人从绣坊拿回了不少布料,对谈宝璐说:“你快快瞧瞧,赶快挑几块做衣服。”
谈宝璐刚被塞了一嘴的雪梨炖燕窝,嘴都张不开。
她现在是家中重点保护对象,吃个饭怕她噎着,喝口汤怕她呛着,出个门怕她摔着,恨不得要将她当玻璃做的人供着。
“娘,您就别忙了,”谈宝璐慢吞吞地咽下汤,说:“不是刚做过衣服么?都没穿几天呢”
辛夫人不高兴道:“你娘我是做什么的?”
谈宝璐吐了吐舌头。
辛夫人说:“那些样式款式都旧了,还穿什么?再说了,你现在肚子还没大起来,等肚子大了,那些旧衣服哪儿穿得上?”
谈宝璐便说:“大肚子也就几个月,做成了好衣服也只能穿这么一回,何必用这么好的布。”
辛夫人语重心长道:“怀着宝宝就要穿好点的料子。衣服、鞋,都要用软布,好料子摸起来才软,穿在身上舒服。尤其是你的鞋,到时候脚胖起来了,那些尖头小鞋都穿不进去。”
说到这里,辛夫人一拍额,说:“瞧瞧我这记性,一路上念着念着,结果到嘴边给忘了。”她对小东和小西说:“下次去绣坊,得取几只丹枕回来。”
“丹枕?”谈宝璐好奇为何娘亲专门提到这个东西。
辛夫人说:“等你月份大了,腰要挺着肚子,久了就累得很,在下面用几只丝绸丹枕垫着,人要轻松一些。”
谈宝璐听着辛夫人絮絮叨叨,心里却越来越不是滋味。
她忍不住问辛夫人:“有宝宝要吃这么多苦吗。”
“那当然了。”辛夫人怜惜地摸了摸谈宝璐的头,说:“女人生孩子,是去鬼门关接人,横竖要脱一层皮,你别不当一回事儿。”
谈宝璐说:“娘亲有我的时候,也很辛苦吧?”
周妈说:“可不是,谈大人当时就是个甩手掌柜,夫人孕期的时候压根不出力。夫人怀着姑娘的时候,身边又没自己的母亲照顾着,还要提防大房二房的人捣乱,有一次差点摔了一跤,哎呀,为什么会摔着,还不是脚变胖了,走路走不稳当。”
谈宝璐眼睛红了起来。
辛夫人却笑了起来,说:“娘亲有了你,那些苦头就都不算什么了。娘吃个的苦,不希望你也再吃一遍,所以听娘的安排,好好养着。”
“嗯。”谈宝璐点了点头。
谈宝璐和辛夫人又都红了眼眶,周妈也跟着直抹眼泪,说:“哎呀哎呀,好端端的,怎么又哭了呢。”
辛夫人立马擦干眼泪,含泪挤出笑,拉着谈宝璐的手说:“对,不哭,是好事呢,好事!”
“娘亲,姐姐!”这时谈妮和谈杰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谈妮一进门就要抱谈宝璐,被周妈从身后拖抱住,“我的小祖宗啊,你可千万别冲撞到了你姐姐,你姐姐有小宝宝了。”
“小宝宝?!”谈妮眼睛都亮了起来,“在哪里在哪里?”
“当然在姐姐的肚子里。”小东和小西说。
谈妮好奇地扑闪着大眼睛,“哇,怎么会在肚子里呢?”
“因为它现在还很小。”谈宝璐解释道。
“那它什么时候会长大?”谈妮期待地问。
“九个月吧。”谈宝璐说:“九个月后你就能见到它了。”
“太好了!”谈妮欢呼雀跃:“我终于不是家里最小的了,我要带着它到处玩。”
周妈听完一乐,说:“我的小祖宗哟,小小殿下可不是给你玩的。”
谈宝璐又问了问谈杰当差如何。如今朝中千变万化,人人自危。谈杰跟着周兆做事,不求一步登天,旦求每一步都踏踏实实勤勤恳恳。
谈妮挨着谈宝璐站着,小声问:“姐姐。”
谈宝璐:“嗯?怎么了?”
谈妮说:“阿汀怎么不在了啊?”
谈宝璐微愣。她差点忘了,谈妮同赫西汀关系很好,两人是朝夕相处的玩伴。现在赫西汀登上皇位,谈妮再也没机会见他。
谈妮瘪着嘴巴说:“哥哥告诉我,阿汀是进宫当皇帝了。进宫当皇帝是什么意思?他以后再也不能陪我玩了吗?哼,阿汀真可气,坏死了,说好了除夕要陪我放烟花的!”
谈宝璐斟酌了一下措辞,开口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朋友都是来来去去,虽然以后见不到阿汀,但你会有新的好朋友,他们会继续陪你玩,陪你除夕夜看烟花。”
谈妮明亮的眼眶里迸发出泪花,她懊恼道:“我不要新的朋友,我就要阿汀!”她哭着跑了出去。
“这孩子……”周妈说。
谈宝璐说:“她一会儿没想过来就好了,让她去吧。”
*
翌日午时,天牢最底一层,暗不透光,两名狱卒正在给死囚犯们分发早饭。
“吃饭。”
“出来吃饭。”
死刑囚的早饭不过是一碗清水粥,一只硬邦邦的馒头。不求吃饱吃好,顶多让他们不会在行刑前饿死。
“听说了吗,最后一间关着的,是个皇帝……”一名狱卒兴趣盎然地说:“真想知道当皇帝是什么滋味,吃那么好的东西,穿金带银,还睡无数美人!”
说到最后那句美人,他眼中流露出贪婪艳羡的光。睡天下美人,这是多少男人的梦想?争权夺利为了什么,真的是为了天下黎民百姓?为了一张破龙椅?不,为的就是美人。
“皇帝?什么皇帝?”另一名狱卒冷笑了起来,“他现在就是个死囚犯,连我们都不如。”
他压低了声音,神秘地说:“就昨日,好几个后宫的宫女妃子过来了,等她们走之后,我进去看过一眼,哎哟……”
“怎么了?”另一名狱卒好奇道。
那狱卒说:“一个男人,被玩到这地步,要换做是我,我早一头撞死。”
“她们对他做什么了?”另一名狱卒越发好奇了。
那人摇了摇头,说:“不堪入目,怎么说呢?我宁愿做太监,也不愿落得这样的下场……”
“为何会这样?”
“要我说,他也是活该,是他先不把人当人,后来别人也就不把他当人对待了。”
狱卒走到了最后一间牢房,他将牢房小窗拉开一道缝,将那份饭菜推搡进去,喝了一声,“吃饭!”
牢房里没有动静。
那狱卒不悦道:“你还拿乔了?还当自己是皇帝老子呢?叫你吃饭,你就吃饭!”
然而牢房内仍没有动静。
两名狱卒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不安地向那缝隙探进头去。
阴冷的牢房空荡荡的,哪儿还有什么皇帝死囚?
“快!快叫人来,”狱卒失魂落魄道:“越狱!那人越狱了!”
作者有话说:
谈宝璐和赫东延必须有一场正面的对决,
这样他们前世的仇恨才能被彻底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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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
读者“荞麦”,灌溉营养液 +1 2023-10-26 15:46:07
第125章
◎“你有了身孕?”◎
新帝登基后朝中局势并不太平。
有人认为新帝尚且年幼, 又与岑迦南关系匪浅。新帝掌握不了实权,只是个傀儡皇帝, 那个在背后运筹帷幄的人,还是摄政王岑迦南。
于是朝中分为了两派,一派为保皇党,打着赫东延的旗号,质疑那日的滴血认亲不过是一出戏。另一派则拥护新帝赫西汀,要大晋皇族血脉的纯正。
赫东延越狱的消息传至岑迦南幕府上时,岑迦南正在听徐玉说赫西汀在皇宫中的情况。徐玉闻言眉心一跳, 道:“一定是那些保皇党在暗中帮助。”他下令道:“立刻彻查这些人在大都的各处宅院,一间一间的搜。”
“是。”众将领领命去办。
徐玉见岑迦南脸色不对,轻声问:“殿下, 您还有什么吩咐?”
岑迦南沉默不语,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他紧促眉心, 摩挲着指腹上的翡翠扳指,淡声问:“夫人今日去哪里了?”
*
与此同时, 谈宝璐正在去往绣坊的路上。
辛夫人让绣坊里的绣娘们又给她新做了几身衣裳、小孩儿穿的小鞋小袜, 几只丹枕。
这些东西本来是要差人送到府上来, 但她正好想出去转转,便干脆亲自过去。直接在绣坊里试了衣服,有什么要改的地方,绣娘们也好当时就用针线改了。
她在马车上撩帘朝街上看, 赫东延的倒台和赫西汀的上位, 似乎并没有对皇城下的百姓造成翻天覆地的变化。
街上歌舞升平, 小商小贩沿街高声叫卖, 兜售各类糖果吃食, 民间艺人表演口中喷火,喉咙吞剑,一群梳羊角小辫的小童欢声笑语地跑去看手艺人哥画糖人。
还有穿长衫的读书人,正在茶馆里高谈阔论,将赫东延和赫西汀的身世之谜编作了一出戏,这出戏就叫“狸猫换太子”。
一转眼马车到了绣坊,谈宝璐收回目光,随绣女们入内看衣物。
“几日不见,绣坊里又做新样式了。”她瞧见绣坊外摆出来的几身衣服款式有些特别。
袄裙外套了一身镶花边长背心,领口刺绣针法在大晋也十分少见,用的是交织和针刺,花瓣图案宛若浮雕般的凸起,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迎接谈宝璐的绣娘是个会说话的,她伶牙俐齿道:“娘娘的眼光真是好,这是刚制成的样式。”
谈宝璐点了点头,说:“从前没见过这种款式,看起来不像是大晋的风格,衣服是谁制的?”
绣娘说:“那位绣娘是娘娘送来的,娘娘看东西的眼光好,看人的眼光也是一绝。”
“我?”谈宝璐却有些意外,“我何时……”
那绣娘吩咐人将制成这身衣服的绣娘叫了出来。
不一时,屋里便进来了一名年轻的绣娘。那名绣娘虽穿着大晋的衣服,但皮肤苍白,高鼻深目,面孔异域的特征十分明显。
谈宝璐一眼就认了出来,笑着说:“时间过了这么久,差点忘了,原来是你呀。”
这名绣娘正是当年谈宝璐从宴会上救下来的乌兹舞女。
“娘娘金安。”那绣娘慌忙给谈宝璐行礼。
谈宝璐拉起绣娘的手,扶她起身,问:“你在绣坊做得可习惯?”
乌兹姑娘答道:“多谢娘娘垂爱,小女在绣坊做得很好。有住的地方,每月有银两拿,看着自己的一针一线制作成漂亮衣服,心里很舒坦。”
谈宝璐问:“当初同你一起来大晋,进了后宫的姑娘们如今都怎么样了?你们可还有联系?”
那乌兹姑娘回答:“她们是赫东延后宫妃子。赫东延入狱后,他这些女子就都会被请出皇宫。有的妃子有家世,出宫后也有个去处;有的妃子出了宫就没有谋生能力,只能留在宫中当宫女嬷嬷;还有的经历了这等变故,不再留恋红尘,便去到尼姑庵里,与青灯古佛相伴。”
“我们从乌兹来的姐妹们,在大晋没有家族帮衬和根基。她们在后宫时,就时常被后宫其他妃嫔打压。一个生了病,胸口处长了疙瘩,如今缠绵病榻,我偶尔也会去看望她。另一个身体倒是好,留在宫里当宫女,想再当上新帝的妃子。不过听说如今的新皇帝尚且年幼,不知她的愿望可否实现。”
谈宝璐闻言叹息道:“早知今日,当初就该将你们都送出宫。”
那乌兹姑娘却一笑,说:“娘娘,人各有志。我看她们,觉得她们这一生不好,但她们看我,也觉得我这一生徒劳无功。”
“我虽能衣食无忧,但我这一生都穿不上一件我为他人纺织的华服,大晋有句诗歌,就专门说我们这些织女——‘遍身绮罗者,不是养蚕人’。”
“我虽心情舒畅,但日日伏案做工,眼睛和腰都有损伤,若她们过我的日子,也不一定过得舒服。我并非有后悔之意,只是众生皆苦,让普通人选自己的一生,怎么选都是错,怎么过都是错。所以娘娘不必介怀。而我也只想过好我的每一日,这已经是最好的了。”
谈宝璐说:“你想得倒是通透。”
乌兹姑娘说:“说来说去,还是多谢那日娘娘成全。听闻娘娘有了身孕,我特意为娘娘缝制了小孩儿的衣物,还希望娘娘不要嫌弃。”
“当然不会。”谈宝璐温和地说。
乌兹姑娘取来了她为谈宝璐缝制的衣物,一共有两套,一套是大晋时兴的样式,大红的老虎帽,湖绿色的小肚兜,只有巴掌大的小虎头鞋。另一套则是乌兹的样式,将各种花纹的布裁成棱形的小方块,然后一块一块地拼接起来,便制作成了婴孩的小被单。
“在我们乌兹国,找每家每户要一块布头,然后将这些布头缝起来,制成的小被单就可以保佑刚出生的孩子平安健康。请娘娘收下吧。”
谈宝璐郑重地接下了这份礼物,“谢谢你,我很喜欢。”
谈宝璐又在绣坊小坐了片刻,饮了香茶,又给岑迦南挑了几样衣服的布料。
其实岑迦南平日穿常服的机会不多,他整日要么在幕府要么在军营,在幕府便穿官袍,在军营就穿练武服,而且他自己也不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睡袍也是纯黑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