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宝璐闻言,耳朵立刻支棱了起来,“题目?”
每年神女会选拔时,都会选出一个字,用这个字做题眼,然后各位贵女根据这个题目来跳舞。所以每年竞选开始前,这些名门都会想法设防地打探出关于题目的消息。可泄题乃是大罪,这些人八仙过海也难套出题目来,没想到题目已经在岑迦南手里了。
岑迦南转过身,手里拿着那只信封,在谈宝璐眼前抖了抖,似乎故意逗她,说:“想知道今年的题目是什么吗?”
谈宝璐望了望岑迦南,又望了望岑迦南手中的信纸,抿了抿唇,泄气道:“算了。”
“算了?”岑迦南有些惊讶地扬了扬眉,说:“你不是想当神女么?说话不算话?”
谈宝璐苦恼道:“我是想啊,但是我想公平地当上神女,而不是……不是……”她看向岑迦南,总觉得那后半句话不怎么好听,便默默咽了下去。
岑迦南问:“不是什么?”
谈宝璐说:“有靠山……”
岑迦南哑然失笑。
靠山?的确有不少人想找他当靠山,甚至有的比他大了七八岁,还为此冲他叫爹。别人他只觉得烦,但若是谈宝璐……给她当个靠山,似乎有点意思。
岑迦南不咸不淡地说:“你知不知道现在多少人在挖空心思提前知道题目是什么。”
谈宝璐将头摇成拨浪鼓,说:“其他人要怎么做与我无关。如果我提前知道了题目,就算比赢了,我也知道我用了不公平的手段,我心里也会不舒服,赢的快乐也没那么大了。”
岑迦南说:“钱你也不想要了?”
这回谈宝璐的表情看起来更痛苦,饱满的脸颊皱巴得像只肉包子,“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而且,就算我不提前知道题目,我也有把握赢。”
岑迦南眯眼,下颌轻轻点了点,眼神有些认可。他将那封信扔到了一边,说:“随你,书抄得怎么样了。”
说着,岑迦南已走到了她的身后。
谈宝璐佯装自在,继续手不停地继续抄着。
可她怎么也做不到完全忽视掉就站在她身后的岑迦南,不一会儿就后背僵硬,谈妮每次被她抓去检查功课时,多半就是现在这种感觉吧。
她在椅子上挪来挪去,想专心一点,可落笔时笔划就变得不平了,歪歪扭扭的。看着明显变形的几个字,谈宝璐有些懊恼,忍不住说:“殿下,您就不用办您的公务么?”
“嗯?”岑迦南将目光从她的笔迹上收回,落在她的脸上。他竟然完全没听她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谈宝璐不得不又重复了一遍,“殿下日理万机,现在就不用办您的公务么?”
就站在这儿看她写字?太闲了吧!
岑迦南单薄的眼皮缓缓地眨了眨,说:“办完了。”
“这么快?”谈宝璐惊讶道。
岑迦南:“嗯。”
谈宝璐无法,只得在岑迦南的目光下硬着头皮继续抄了下去。
岑迦南就站在她旁边,她能闻到他身上的檀木香,能感觉到他尖锐的视线正越过的肩膀,看她写下的字,让她脑子变得乱糟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都快忘记她今晚来干嘛,她得将哥哥送她的手链要回来。
谈宝璐搁下笔,从随身的小荷包里取出一条挂着圆石头的牛皮绳,对岑迦南说:“殿下,您既然喜欢贺兰山的石头,我便给您重新磨了一个,您看这个好看吗?”
岑迦南缓缓将眼神从谈宝璐的脸颊移到了那枚石头上。深紫色的岩石被打磨成光滑的圆圈,然后从中心开凿了一条孔,将牛皮绳串了进来。石头玲珑剔透,牛皮绳古朴大方,制成项链虽不是价值连城,但甚是精致好看。
岑迦南将那枚石头在手指中转了转,饶有兴趣道:“你亲手磨的?”
“嗯!”谈宝璐小鸡啄米似的一阵点头。
“手伤着了么?”
“没有,用磨砂纸磨的。”
她见岑迦南对这条项链有些兴趣,便再接再厉地继续说:“殿下,您有没有觉得这颗石头的颜色很特别?”
岑迦南问:“如何特别?”
谈宝璐说:“殿下有没有觉得,这粒石头的颜色和殿下的眼睛很像?也是紫色的。”
岑迦南方才虽然并未曾展露出笑颜,可看得出他神情自然,心情算得上舒畅。这一刻他的脸瞬间冷了下去,真正有一股不怒而威的上位者的压迫感。他沉声道:“是么?”
谈宝璐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犯下了岑迦南的大忌讳。她也不知道如何是好,笨嘴笨舌地说:“若殿下不嫌弃,我可否将这条项链送给殿下,然后,然后将落在殿下这里手链换回来?”
岑迦南从怀中取出那条手链,问她:“你是说,这条?”
谈宝璐一看,连连点头:“正是!”
她没想到岑迦南竟然刚好将这条手链带在了身上。
岑迦南慢条斯理地攥上了她的手腕,一分一寸地将那条手链套了上去。看着手腕上失而复得的手链,谈宝璐松了口气,眉开眼笑道:“谢谢殿下。”
岑迦南也勾了勾唇,似是笑了,但却莫名让谈宝璐有些紧张。
岑迦南缓缓将那根牛皮绳展开,挂在了她纤细的脖颈上。那枚紫色石头正好坠在了她心口的位置,随着她的呼吸起伏。
岑迦南伸出一根手指,指尖拨在那枚石头上,“这条链子,带温了,再给本王。”
作者有话说:
谈宝璐:呜呜呜……变态,大变态……┭┮﹏┭┮
第27章
◎求殿下别把我摔下去!◎
带, 带温了……
回去的一路上,谈宝璐手指无措地勾着那条牛皮绳, 那枚坠在她胸前的冰凉石子,时不时晃荡着贴上了她胸口的皮肤。
她一阵阵地难为情,几次举起起来,想将那链子摘下扔了,眼不见,心不烦。
可她又有点怕岑迦南那料事如神的心机,如若她下回交给他时, 他一摸,就发现自己没带过,那该怎么办?
谈宝璐无法, 只得硬着头皮将那链子戴好,让那紫色的石子随时贴着自己的心口肉,熨得发温。
*
回屋后, 小东和小西出来迎她。小东说:“小姐,您今天又去哪儿了啊?您知不知道, 今日大小姐和二小姐又进宫去了!”
谈宝璐没当回事, “哦”了一声, 问起谈妮和谈杰睡了没。
“小少爷和小小姐都睡下了,您就别操心了。”小东又问:“小姐,您就不想知道大小姐和二小姐进宫做什么去了吗?”
谈宝璐还真一丁点儿都不想知道,但她见小东快要憋坏掉了, 便噗嗤笑了一声, 笑盈盈地问:“她们进宫做什么啦?”
小东翘起嘴角, 气呼呼地说:“她们是又进宫走动了!”
“走动?”谈宝璐疑惑道。
“就是去讨好那宫里的几位娘娘。”小西替小东解释:“每年的神女会, 由皇帝、几位贵妃娘娘、还有王侯一同商议评选。皇帝是见不到的, 那位王侯也见不到,能见到的只有宫里的那两位娘娘,惠妃娘娘和月妃娘娘。如若能博得这两位娘娘的喜欢,那就占了两票,就算舞跳得不好也能被选中。”
“没错!”小东补充道:“而且听说今年神女会的题目已经出来了,如果能提前知道题目,趁早找老师将在殿堂上要说的话写好,到时候只用背下来,可不就赢面更大?”
小西叹了口气,说:“她们这是在作弊,实在不公平!”
小东说:“神女会这般大的盛会,别说大小姐、二小姐了,就是其他几大家族,不也是挖空心思四处走动么?这叫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小西和小东对视了一天,一同劝道:“小姐,要不您也进宫问问?您跟惠妃娘娘关系那么好,您一问,惠妃娘娘保准会告诉您。”
谈宝璐取下发簪,小东和小西过来对着镜子给她通头发。
谈宝璐转动着手中的紫色石头,摇了摇头,说:“旁人使如何手段我管不着,但我要求一个无愧于我心。或许她们有她们的门路,但我谈宝璐也有我谈宝璐自己的本事。”
小东和小西闻言,瞬间也被鼓舞了气势。小东说:“我们小姐就算不用万门邪道,也一定能赢。”
小西也附和道:“就是!我那日瞧见大小姐和二小姐跳舞了,不及小姐的万分之一,就算她们提前拿到了题目,也是白搭!”
小东和小西又笑作了一团,谈宝璐拿她俩没办法,也跟着笑了起来。“咕咕……”这时窗外突然传来鸟雀扇动翅膀的声音。
谈宝璐说:“打开窗户看看,别又是鸟儿卡到哪里了。”
“嗯!”小东过去打开窗户,窗前落了一只鸽子。
小东说:“是只鸽子,伤了腿,是只伤了腿的信鸽!”
“信鸽?”有人给她写信?谈宝璐好奇道:“取些金疮药过来,我看看。”
小东和小西帮着给信鸽包扎了腿。谈宝璐取下系在信鸽腿上的竹简。信上写的是:“此次神女会题目已知晓,叩谢。”
谈宝璐心一沉,她认得自己姐姐妹妹的笔迹。
这是谈芙写给宫里的回信,因这小鸽子伤了腿,才误入了她们三房的院子。
小东和小西愤慨:“她们竟然真的提前弄来了题目!”
谈宝璐略一思索,就这只信笺留了下来,说:“好了,都忙自己的事去吧,此时不要再提,早些歇息。”
*
不过一转眼,神女会选神女的日子就到了。
这日谈宝璐本该同谈芙和谈茉一同进宫,但谈芙自是不愿意和她同坐,又阴阳怪气了一路,将她赶到了最破最小的一辆马车里。
谈宝璐也不愿跟两个姐姐同行,坐没人坐的那驾小马车虽然车厢狭窄,但心情舒畅。
入宫后,谈宝璐同两位姐姐、一众秀女,先是在宫外候着,听那宫里的嬷嬷讲规矩。面圣人时,一不可说笑;二不可失仪,三不可在宫中随意走动。
随后,众人领入主殿。殿中张灯结彩,一派珠光宝气,赫东延端坐于龙椅之上,龙袍加身,神采飞扬。
惠妃、月妃还有宝夫人坐在右侧。而左侧则坐了几位重臣,席间竟还有今年刚张榜的前三甲元,周兆为状元,也在席间。
赫东延颇为欣赏这名新科状元,笑吟吟地说:“周爱卿,你运气好,一进宫就遇到了神女会。今日来的,可都是名动大都的各家贵女,你若有看中的,就同朕说,朕这就许给你。”
周兆宠辱不惊地朝赫东延行礼,“谢陛下恩典。”
他这还是第一次参加皇帝的宴会,他本性并不喜这种寻欢作乐的场合,更想私下同赫东延献言献策。但赫东延迟迟不给他这么一个机会。
赫东延又哈哈大笑了两声,兴致勃勃地问:“神女们呢?怎么还不见她们上场?”
他今日胃口相当好,已经有当场收下几个的念头。
这时忽然有太监入内通报:“武烈王殿下到了。”
赫东延脸色一僵,喃喃自语道:“他今日怎么也来了?”
赫东延不耐地来回摩挲着龙椅上的龙珠。若岑迦南在场,有些事他便不能做得太过火,非得等到神女会大典之后才能动手。
这时一身紫袍的岑迦南已缓步入殿。赫东延立刻在龙椅上欠了欠身,骂一旁的徐玉道:“武烈王殿下公务繁忙,怎么这么点小事还要请他?”
岑迦南落了座,说:“神女会乃为民祈福祭祀的大事,微臣自当关心。”
赫东延只得笑笑,抬手道:“那就开始吧。”
各位名门贵女按抽签排序入内,谈茉抽到的是“甲”签,为第一位出场,谈芙抽到的是“丁”签,为第四位入场,而谈宝璐运气不佳,抽中的是“卯”签,为最末一位入场。
抽签完毕后,由赫东延亲自启题。
今日题眼是一个“灵”字。
谈芙和谈茉二人提前知晓了题目,均胸有成竹地露出笑意。
谈宝璐对这个题目有些意外,上一世神女会题目是“清”,清字可解为山旁有水谓之清;这一世变成了“灵”字,解为覆山起火,旺火烧山,也是很有意思了。
起题后,众贵女入内起舞。
谈茉率先入殿,谈芙兴奋地握着她的手摇了摇:“姐姐,今年的神女一定会是你。”
谈茉表面谦虚地微笑了一下,说:“今年一同来的都是大家闺秀,才貌无双,我又怎敢狂妄自大?只盼着今日一切顺利,不丢爹娘的人,不愧对我名字里的这个‘谈’字。”
这番漂亮话自然引得其他贵女颇为看好。
但谈茉未出口之言其实是——今年神女定是我的囊中之物,你们这些烂人真是可怜。
谈茉同谈宝璐擦肩而过,看她的眼神有些怜悯。每日这般辛苦的练舞,结果输掉的姿态只会非常难看吧。
谈宝璐全程无视谈茉的目光,她在殿后平静地看着谈茉起舞。
谈茉的舞衣学她,舞步学她,似乎恨不得将她完全拓下来照搬,而且还作弊拿了个第一出场的顺序。
同样的动作,第一遍看到时会觉得惊艳,第二次再见就只会觉得不过如此了。
谈茉基本上是将她的出路给断了个干干净净。难怪她上台时是这般的胸有成竹。
谈茉一舞跳完,众人皆拍手叫好。
“看这样子,今年的神女人选已经出来了吧?就是这位谈家大姑娘了。”
“还别说,这谈家真出美人。上回谈家三姑娘名动大都,如今又有一个大姑娘艳压群芳啊!”
“可不能这么比,那谈家的三姑娘出生不好,谈家将她当舞女培养,而这位大姑娘,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不一回事,不一回事……”
赫东延看得也有些目不转睛,他喜欢新鲜的东西,今日跳舞时的谈茉带给了他一点点新鲜感。
谈茉之后的是一位将门虎女,比起跳舞更像是舞剑,舞姿十分爽利。但赫东延不喜英气的女子,所以对她没什么青眼,逃过了一劫。
再之后便是谈芙,谈芙贪玩荒废了练习,舞蹈编的不错,但她跳得平庸,亦没什么反响。
一个时辰后,十几名贵女纷纷跳完舞,终于轮到了谈宝璐。
谈宝璐自知自己的排序完全不占优势,经过前面漫长的乱花迷人眼,众人已昏昏欲睡,只盼着快点结束。而且,谈茉还抄走了她的舞步。
但谈宝璐还是将头昂了起来,缓步登台。
凡事未到绝境,绝不服输。
谈宝璐殿中行礼:“臣女谈宝璐献舞一曲。”
再见谈宝璐,赫东延的眼睛瞬间被点燃,一扫方才的昏沉之感。过了好些时日,他又见过了不少美人,本该将谈宝璐抛之脑后,但没想到只是重见一面,他就又蠢蠢欲动了起来,“好好好。”赫东延拍着手,一气连叫了三个好字。
谈宝璐冷冷向赫东延投去一瞥,然后她的目光就落在了那位将门女子的佩剑上。她今日带的是一把软剑,不能伤人,实在是好可惜,若那是一把真剑,就能砍掉赫东延的狗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