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掌欢(重生)——照城【完结】
时间:2023-11-04 19:47:37

  谈宝璐疑惑地停了下来,皱着眉看向谈芙。
  门外一共备了三辆马车,谈魏同谈夫人坐头一辆,三位姑娘分坐后两辆。
  谈芙:“你还想坐第一辆?你也配?”
  谈宝璐打量了一眼轿子,三辆轿子在她眼中一点区别也没有,也就谈芙当个什么了不得的事。
  她点了点头,“对对对,我不配,我就配坐最后一辆轿子,二姐最配坐前头的好轿子。等阎王来了,二姐也要冲这么快,抢第一辆轿子坐啊!”
  “谈宝璐,你你你!”谈芙眼睛气得滚圆。
  “谈芙,”这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一身呵斥,谈魏和大夫人也到了。
  谈魏一早忧心忡忡,见谈芙那满头金钗,气不打一处来:“你这穿的是个什么东西?我带你们是去礼佛,不是去争奇斗艳的,你娘到底怎么教的你?还不快给我把你那满头花给取了!像什么样子,你瞧你宝璐妹妹,多么得体。”
  谈芙脸涨得通红,又不敢跟谈魏顶嘴,气得小声嘟囔:“她怎么得体了!那料子,那料子还是我给她的呢!”
  谈宝璐那身被她克扣下来的半新半旧的料子,这会儿在谈魏眼里倒成标杆了。
  谈芙赌气将头上的牡丹花取了下来,往地上一扔,“我不戴就是了!”
  说完她跺着脚,噔噔噔地要上第一辆轿子。
  “你往哪儿去呢?”谈魏在她身后又喝住了一声,“你娘真是越来越惯着你了,把你惯得不知天高地厚!你穿成这样,还不到最后那辆轿子里躲着去。”
  后面那辆轿子?
  她怎么能坐最后一辆?谁都知道,轿子是按身份排的,越坐到后面去,越说明在谈家不被重视,不受宠。明明最不受宠的,就应该是谈宝璐!
  谈芙惊讶地说:“可是,可是谈宝璐要坐那一辆啊。”
  谈魏斩钉截铁地说:“那就换过来。”
  谈芙气得要哭了出来,转脸向她的好姐姐谈茉求助。
  谈茉也不沾这趟浑水,这会儿已经准备上第二辆轿子了,哪儿还管她?
  “还不换?”见谈芙还不动,谈魏脸拉得更长了。
  “换就换!”谈芙红着眼眶跑去最后那辆轿子。
  谈魏发完火,气稍稍消了些,指挥道:“行了行了,准备走。”
  各人连忙应道:“是。”
  谈宝璐同谈茉一起坐进了第一辆马车。
  谈茉冲她微笑了一下,端糕点给她,笑盈盈地说:“三妹妹,这是秀轩坊的雪花糕,妹妹没吃过吧,今日就赏你尝一些吧。”
  谈宝璐瞟了一眼盘子里几小块白色糕点。
  她在谈家的确不配吃这么好的东西。
  上一世,她一直坐到了皇后的位置,赫东延心情好时,为了讨她一个笑脸,恨不得将全天下的好物都捧到她的面前。面前这小碟里的几块用山药捣成的白惨惨、软踏踏的雪花糕了,连端给她品尝的资格都没有。
  她也不耽于享受,吃东西就是为了活命,能入口便可。
  她这会儿更想吃的,还是那晚的莲花酥。
  她回了谈茉一个浅淡的微笑,说:“我不喜甜食,姐姐慢用吧。”然后转头看向了窗外。
  她心里再清楚不过,比起谈芙将坏写在脸上的,谈茉这种笑里藏刀才更加可怕。
  马车缓慢行驶着,车窗外传来一声高,一声低的叫卖吆喝声。
  谈宝璐掀起车窗垂帘一脚,天才蒙蒙亮,热闹的街道已然苏醒。
  辛勤的小贩在路边支起一大口黑铁锅,烧着滚烫的开水,包着香菇、粉丝和豆腐干的白胖素水饺,宛如一群油光水滑的大肥鹅,一只接一只的跳入水中,不一会儿咕噜噜响了几声,翻起肚皮浮到水面,一碗热气腾腾的素水饺就做好了。
  这一天是不能碰荤腥的,吃的都是素菜,素菜也能做出花样来。客人花了两文钱,能买一两,五文钱,能买三两,出手再阔绰点的,能再另点一碗炸花生米、炸散子、凉拌小豆腐。
  沿街还有画糖人的,画风筝的,编竹筐的,编竹蜻蜓的,吞长剑的,吐火球的,吃的喝的玩的闹的应有尽有。
  她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曾经国泰民安的场景,在她的记忆里都快要褪色到记不得,她现在只想用力牢牢地再记住这一幕。
  不知不觉,喧闹的叫卖声渐渐淡去,树木渐深,鸟雀也渐多,啾啾叫个不停,忽地听见远方飘来一声钟鸣,云开消散,鸟雀四飞,一座掩藏在深山老林之中的雄伟寺庙显露出来。
  轿子停下后,谈宝璐同谈茉、谈芙一起跪在谈魏和大夫人身后。
  一同候着的,还有其他文武百官及家眷。
  在赫东延御驾到来之前,他们要一直在这儿等着。
  太阳出来了,越升越高,有年迈的老官被照得撑不住,硬是由人扶着搀着,才能勉强半站着。
  不知又等了多久,两道禁卫军奔了过来,紧跟其后的是持仗的宫女太监,赫东延的龙轿终于姗姗来迟。
  众人均低着头,惟有天真烂漫的谈芙偏将头昂着,想要一睹龙颜。
  赫东延一身龙袍,头顶金冠,脸颊瘦削,五官英俊,眉宇间有一股玩世不恭的风流之气。与他同行的还有后宫中几位妃嫔,惠妃、月妃的轿子紧随其后,最后面的是位新人,听说是新封的,颇为得宠,叫宝夫人。
  远远瞧见龙撵上的赫东延,谈芙心花怒放地小声嘀咕道:“我以为皇帝是个老头子呢,没想到这么年轻。”
  谈茉说:“皇帝怎么会是个老头子,他今年才刚二十一呢。”
  赫东延下轿后,没有立刻入庙,反而立于原地,像是在等待什么。
  谈芙好奇地问道:“还有谁要来么?谁敢让皇上这般等着啊?”
  这时一顶青色马车朝这边过来。那轿身除了颜色不是明黄色,其形态、气派,绝不逊于龙轿。轿沿上雕着八爪蟒蛇,乍一眼看去,好似盘旋着八只恶龙。轿子前后均有太监、宫女、禁卫军开道。
  “这到底是谁的轿子?好大的气派,竟然让皇帝等着他!”
  谈茉将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一个嘘的手势,说:“那是武烈王殿下。”
  岑迦南的马车在谈家的斜前方停下,两名小太监匆匆过来打帘。
  谈宝璐下意识地将头低得更深。
  眼角的余光中,是一只黑底镶白珍珠官靴踏在了地上,跟着垂下来的,是那身熟悉的深紫色官袍。
  谈宝璐将交叠地行礼的手,握得更紧了。
  她始终没有抬头,更没有往岑迦南站立的地方看去一眼。
  她不知道人的目光是否有温度,是否能被感知。
  她只觉得自己露在衣领外的脖颈处,好像落下了两枚尖锐的箭头。
  谈芙亲亲热热地挽着谈茉的手,有些兴奋地说:“姐姐,那个武烈王殿下好像看了我一眼呢。”
  谈茉眼睫迅速地眨了眨。怎么可能?岑迦南怎么可能去看一个花里花哨的小傻妞?岑迦南看的,明明是她。
  谈芙什么都不懂,所以以为赫东延就是权力,可她站得要比谈茉高。赫东延这种人,当皇帝当不长久。真正的聪明人,应该把宝押在岑迦南身上。
  谈茉口是心非地笑着说:“二妹这么可爱,今日又穿着打眼,他当然会想看你。”
  谈芙越发高兴,摇头晃脑地又问:“姐姐,你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谈茉故意说:“不是什么好人,是个大奸臣。”
  谈芙果然信以为真,“啊”了一声,叹息道:“真可惜,他长得可真英俊,若不当皇后了,嫁给他倒也不错,至少每日都赏心悦目。”
  谈茉不动声色地冷笑了一声。她以为自己是谁?也不拿面镜子照照自己的脸,那种人,怎么可能由她挑选?
  谈茉:“妹妹日后一定能嫁个好人家的。好了,别说了,让人听见了,反而要说笑话了,快进去吧。”
  “嗯。”谈芙越发喜欢谈茉,一路有说有笑。
  谈宝璐被两个姐姐远远甩在了身后,便专心琢磨自己的心事。
  她用脚尖轻轻拨弄一块青色小石,方才那么多女眷,岑迦南应该注意不到她,像她这样身份低微的人,要怎么样才能接近岑迦南,怎么帮到他?
  “殿下,”不远处,徐玉正向岑迦南为周孟非求情,“周孟非夜巡已数日,夜巡期间表现尚可,擢升一事已对外公布,突然叫停却无明确理由,恐不能服众……”
  他见岑迦南有些分神,便顺着岑迦南的目光往前望。
  岑迦南看的地方什么都没有。
  若非要说有什么,可能是一道少女渐渐远去的浅淡的白色背影。
  岑迦南徐徐收回目光,他理了理袖口,轻描淡写地说:“徐玉,能让你说情的人,不多。”
  徐玉低头弓腰拱手。
  他是个聪明人,已明白岑迦南的意思。
  他自作主张动了那位名不见经传的谈家女,岑迦南就故意也动一动他在意的人。岑迦南是在告诉他——
  不要做自作聪明的事,也不要以为你抓住了我的软肋。
  徐玉低声道:“奴才知错。”
  岑迦南理好袖口,两手背在身后,迎风而立,腰背挺直。他淡声说:“周孟非擢升一事,继续照规矩办就是。”
  徐玉稍稍松了口气,恭敬道:“是。殿下,还有一事。”
  “直说。”岑迦南迈步踏入寺中。
  徐玉说:“今日圣上点名要谈家女入堂内相陪。”
第11章
  ◎杀了他◎
  庄严无声的大雄宝殿内,从屋顶垂下的黄色梵文幢幡随风而动,莲花台座上,现世佛、前世佛和未来佛三尊佛以金筑身,法相庄严,各持钵、持莲台、持宝塔,俯瞰芸芸众生。
  皇帝礼佛时,普通百姓只能在殿堂外远远观看。
  谈宝璐没同姐妹们走在一起,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
  只见低沉的吟诵声中,一群穿袈裟的僧侣迎佛骨入塔。为首是位白眉方丈,左手持佛珠,右手持莲花,身后紧跟着大弟子敲木鱼,众僧侣低声吟诵佛经。
  赫东延双手合十,俯地于佛前长拜。方丈从白玉净瓶中抽出一根杨柳条,口中念诵,将甘露水洒在赫东延的额前。
  赫东延礼佛时,岑迦南就立在垂下幢幡的光影之下,头微微仰着,鼻梁挺直流畅,侧脸下颌转骨处的棱角清晰干脆。
  他身上那件鲜艳的紫色衣袍,浸润透窗外的金光,看起来更近乎于浓烈的青色,立在那里像一根挺拔的青竹,清冷,孤傲。
  谈宝璐用脚尖轻轻拨弄一块青色小石,不禁想像她这样身份低微的人,要怎么样才能接近岑迦南,怎么帮到他?
  寥寥香雾笼罩庙宇,烟雾缭绕,好似西方极乐世界圣景。
  庙前立着一只只圆肚铜鼎,一群或住在附近、或远道而来的百姓,怀抱着一包包铜钱,争先恐后地往铜鼎中投掷,“叮叮当当!”铜钱成功投入了铜鼎中,便爆发出一阵欢笑,“中了中了!今年一定会有好收成!”
  “我也投中了,我儿子今年能娶上媳妇了!”
  站在谈宝璐身侧的年轻男子看见这一幕,重重地摇了摇头,大声感叹:“可怜!可悲!可恨!”
  谈宝璐好奇地扭过头。
  说话的,是位青衣书生,身形清瘦,黑发玉面,相貌端正出众。
  “什么可怜可悲?”谈宝璐问道。
  那年轻书生满心慷慨陈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注意到与他说话的是名女子。
  他继续说:“这世上哪儿有什么救世主?这些人,一辈子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攒下点钱来,不想着多买些田地,买些水牛,努力将自己的日子过好,却要全部拿出来礼佛!会有佛祖吗?佛祖知道他们是谁吗?佛祖会保佑他们吗?”
  谈宝璐也不信佛,但她是死过一次的人,对凡事敬畏之心要多一些。
  她笑了笑,温声说:“仁兄看起来是个读书人,多半这辈子还没种过地吧?”
  年轻书生这才侧头看向谈宝璐,立刻一愣。
  同他说了半天话的竟然是个女子,还是个眉目如画的,俏生生的美丽女子。
  他自觉冒犯,连忙行礼。
  谈宝璐并不在意,继续说:“不知者无罪,你没种过一天的地,自然不知道种地的辛苦。多买一块地,多养一只牛,听起来好似是桩容易事,但对真正要下地干活的人来说,可十分困难。
  “禾苗娇嫩,夏天怕晒,冬天怕冻,起早贪黑辛苦一整年,可能碰上个刮风下雨,田地里就颗粒无收。这样不知前路的生活,你让他们不寄托于世上有佛,还能寄托什么?你既然是读书人,读书人就应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怎能这般高高在上,毫无同理之心,认为自己就比其他人看得强,看得更透?
  “人活一世,不过白驹一瞬,你我皆是蜉蝣。谁不是活个念想?何必苛责。”
  少女的声音温柔如水,却有一股充沛向上的劲儿。
  这是他读了这么多书,反而却被消磨点的。
  他为自己方才的自大羞愧,重新向谈宝璐郑重地行礼。
  “姑娘,”这一次他不再只看少女姣好的面颊,而是将她当成了以为萍水相逢的友人、知己,“小生姓周,名兆。敢问姑娘芳名?”
  听到这个名字,谈宝璐惊讶地往后退了半步,不敢置信道:“你叫周兆?”
  周兆因她的反应微微一愣,复又温和地笑了起来,说:“姑娘可是认得我?”
  谈宝璐立刻摇头,“不认得,不认得。”
  她口中说着不认识,但眼睛仔仔细细又瞧了瞧眼前男人的面容。
  瘦长的脸颊,丹凤眼,眼角一枚淡痣,鼻梁顺直,鼻尖微压……
  真的是这个人,没错了。
  赫东延这人上一辈子除了到处睡女人,过得也挺窝囊。
  但他唯一可取之处是,他的运气相当的好。
  他虽才疏学浅,愚昧昏庸,但毕竟正正经经坐了帝王之位,占了名正言顺的好处,不少才学出众的栋梁之才一心想辅佐他,为他除掉那个一手遮天的岑迦南。周兆便是赫东延智囊团中最不容忽视的那一位。
  只可惜,周兆忠心耿耿,下场却同她差不离。
  赫东延曾与岑迦南三番五次的决裂,撕破脸了,后又反悔求和,而每次求和,他都会亲手将忠心辅佐自己的谋士交出去。
  而岑迦南也从没有手软。
  如果周兆不辅佐赫东延,他的一生是否也会改变?
  但像周兆这样正直的人,就算让他死一万遍,他依然会效忠圣上,因为这是他这一生所读的圣贤书里,耳提面命的东西。
  “姑娘,姑娘……”面前的周兆又唤了她几声,谈宝璐回过神来。
  她抬起眼,发觉周兆素净的面颊不知为何比方才要红润得多,尤其是鬓发外的耳朵尖上。
  周兆又问了她一次:“敢问姑娘芳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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