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零理所当然地跟上去。
南栀忽而停下来。“你下周要高考，留在家里复习做题比较好。”
“我不——”
许青庭飞快地打断张零：“没错，高考是人生的大事之一，必须慎重对待。你留在家里吧。”
“我——”
梁叔也为了他好：“张先生，难得你来了泸城，这里的大学资源优渥，师资雄厚，你考虑过上这里的大学吗？”
南栀冷笑：“分数线很高的，你努力复习吧。”
结果，剩下张零一个当留守儿童。
哦不对，还有一只布偶熊。
连家政机器人也跟随出门。
他环顾空荡荡的大房子，不爽地回二楼。
从没发觉这儿冷清。
高配版的轿车的后座能够折叠，家政机器人抬许青庭和沉甸甸的轮椅上车。
轿车往市中心驶去。
许青庭坐在窗边凝望熟悉又陌生的街景。“原本这街上有一座电影院，没想到倒闭了，换成全息体验馆。咦？那边的西餐厅也关门了？可惜啊，那里的羊排很好吃……”
南栀并不觉得他的碎碎念烦，反而感受到他的忧伤。“许哥是本地人吗？”
“是啊，在这里生活，在这里上学。”
她迟疑地问：“你的家人呢？”
玻璃车窗上，他的倒影垂眸。“自从变成这样，没有联系过。或许对他们来说，不联系最好。”
梁叔从车内的后视镜注视沉默的二人。
南栀也凝望车窗外，阳光落在发上，其中一缕粉色的散发温和的光泽。“你已经到阳光下生活，我和梁叔可以当你的听众。”
“谢谢你们。”
轿车抵达市中心的大剧院，楼外的全息广告银屏，播放芭蕾舞团表演的广告。
南栀推许青庭进入大剧院，她订的是二楼的雅间。
一路上，他雌雄莫辨的美貌引来注目。
长发优雅，沉静的神态配上轮椅，简直是梦幻的美强惨。
比较年轻的女性壮着胆子来找他问联系方式。
许青庭礼貌地婉拒。
芭蕾舞表演是曲高和寡的艺术，南栀不懂舞蹈，单纯欣赏台上的优雅舞姿。
当众星捧月的白天鹅出场，她看见许青庭眼里炽热的光芒。
纯洁无瑕的白天鹅翩翩起舞，他隔着衬衣摸腹部，摸到伤口愈合后的疤痕。
黯然失色的目光一直追随白天鹅的身影。
无独有偶，台上的白天鹅朝二楼望一眼。
剧终人散，正如人生的一场戏落幕，过客匆匆，留下来的人与他的过去毫无瓜葛，只有他这位主角是永恒不变。
一楼的观众差不多散去，许青庭依旧凝视空空的舞台。
“许哥，你认识领舞的白天鹅吗？”南栀趴着栏杆，数剩下多少观众没走。
“嗯，我的前任女朋友。”
她侧头。
许青庭神色淡淡，诉说一个故事罢了。“小时候，她住在我家隔壁。我们一起长大，一起上学。她喜欢跳舞，我喜欢唱歌，曾经的我们是天生一对，直到两年前。”
南栀默默地倾听。
“我时时刻刻都想知道诅咒怪谈怎么产生，为什么挑上我？要是没有诅咒，我已经和她结婚了。”他扶额苦笑：“一开始是皮肤患有鱼鳞病，然后是双腿的机能退化，医生诊断为疑似渐冻人。”
哀伤染上南栀的眉间，她蹲在他的旁边，掖好他“腿”上的薄毯。
“为了不连累她，我狠心分手，然后逃出医院。日复一日，我的双腿发生粘合，逐渐变成鱼尾。”许青庭咬紧牙，渗出一丝厌恶的语气。“很恶心是吧？”
她摇头，灼灼的眸子凝聚真诚的光芒。“我觉得你的鱼尾很美，银色的鳞片像星星。”
许青庭沉默了，又隔着衬衣摸一下疤痕。
“所以你躲在下水道生活？”
“嗯，我的鱼尾不能离开水。”他闭眼揉眉心，不愿再提不堪的往事。
南栀悄悄地使用甜美滤镜给他拍照。
照片呈现的不是许青庭，而是一位手捧鲜花、身穿洁白婚纱、笑容灿烂的美人。
“我们回家吧。”
“嗯。”
甜美滤镜能拍摄出对方的心愿。
他的心愿是，希望她幸福。
回到地下停车场，机器人搬运许青庭回车里。
准备启动轿车之际，后座的两人盯着远处的一对手牵手的情侣。
男的高大帅气，女的气质绝佳，还没卸掉表演的妆容。
南栀忧心忡忡地观察许青庭的神色。
他笑了笑。
“回家吧。”
启动的轿车发出嗡鸣。
陆昊发现副驾驶的女友魂不守舍。“怎么了？很累吗？”
阮诗倩愣愣地凝视车前方的白墙。“……我表演的时候，似乎看见他了。”
陆昊当然清楚“他”是谁，自己曾是他的好友。“他得了那种病，最多能活两年。别多想，可能是长得像他的人而已。”
她没有搭话，沉默地扣上安全带。
他的气质，他的长相，绝不可能有第二个相似的人。
但她没有勇气确认，没有勇气面对。
也没有勇气牺牲如日中天的事业照顾他两年。
她是懦弱的逃兵。
她至今没法忘记她提出分手的那天，他悲伤绝望的眼神。
对不起。
她在心里对他说。
对自己说。
第22章 [修]
晚上, 皓月当空。
私家花园偶然传来几声蟋蟀的鸣叫。
屋里的螨虫努力地啃食灰尘，地板、桌椅、橱柜等等一尘不染。
蚊子四处巡逻，并监督蚂蚁搬运难以察觉的食物残渣进垃圾桶。
嗡嗡嗡。
蚊子朝浴室飞去。
正在做题的张零放下圆珠笔, 扯了扯嘴角咬牙。
他看见蚊子的视角。
明亮的浴室放置花瓶与鲜花，白色的帘子撩开, 露出洁白的浴缸和浴缸里的美男子。
他深情歌唱。
歌声并没传来二楼, 但是浴缸旁边的两个听众很碍张零的眼。
梁叔攥紧纸巾抽泣。
南栀热泪盈眶, 鼻尖抽得红红的。
张零不停地揉眉心, 睁眼闭眼都是两人哭哭啼啼的模样。
烦死。
没心思做题的他站起来，走到房门时折回去书桌。
刚拿起圆珠笔又放下, 看见密密麻麻的题目更加心烦。
来来回回好几次，他干脆合上真题汇编，拿起魔方。
“许哥，你的歌声太美了, 只唱给我们俩听简直暴殄天物。”南栀擦一把眼泪。
受了情伤的男人唱情歌, 既性感又惹人怜爱。
她毫无抵抗力。
坐在浴缸里的许青庭微微一笑，指着浴室门口。“不止你们俩。”
南栀和梁叔回望。
背靠浴室门的张零把玩魔方，两条大长腿慵懒地倾斜着地, 神色不悲不喜，漫不经心。
“歌声吵着我做题。”
“哦，真抱歉。”
“下次我们关门。”南栀一说完，没注意到张零努嘴, 用纸巾擤鼻涕。“我觉得许哥的歌声应该让更多人听见，让更多人欣赏。我有一个主意……”
十分钟后，南栀往短视频APP发布一则小视频。
画面定格于浴室的白瓷墙壁。
若非有歌声, 网友肯定以为自己卡网。
当三人再听完一曲，南栀查看APP内有没有网友听见。
“啊！”
三个男人齐刷刷地看向惊恐的南栀。
“小姐, 怎么了？”
她给许青庭亮出评论的界面。“许哥，你要火了！”
一则“粗制滥造”的短视频火爆网络。
文案朴实无华：我一定要分享我哥的歌声给大家！太好听了！我哥不喜欢露脸，大家见谅哈！
画面定格在疑似卫生间的墙壁不动，零成本制作，要是不看文案，绝对没欲望点击。
然而一打开短视频，歌声骤起——
我曾经爱过你。
但愿它不会再打扰你，
我也不想再使你难过悲伤。
我曾经默默无语、毫无指望地爱过你，
我既忍受着羞怯，又忍受着嫉妒的折磨，
我曾经那样真诚、那样温柔地爱过你，
愿你找到，
如我这般爱你的天使。[1]
……
深情款款的歌声饱含爱而不得的不舍与遗憾。
人生无圆满，缺憾是最美。
即便没有谈过恋爱的网友听了，歌声也能勾起他们封印在内心深处的情感。
亲情、友情、师徒情。
[天生欧皇]：三分钟！博主把你哥的信息给我！求求求！
[加特林大炮]：歌声有男人的磁性，也有女人的细腻情感，好绝啊！博主的哥哥是不是歌手？
[伊丽莎白大鸭子]：博主的昵称居然是一串初始的数字字母，只公布过这个视频，是新用户不是炒作的营销号。
[伊丽莎白大鸭子]：给博主和博主的哥哥支持一下！
[用户“伊丽莎白大鸭子”给用户“ad54328”点燃仙女棒！]
[纸片人真香]：瀑布哭！我曾经也很爱很爱前任，可惜逃不过毕业后死情侣的魔咒，他去了北方，我留在南方，本想各自安好，但听了博主哥哥的歌声，我好后悔没有跟随他去北方。他已经结婚了呜呜呜呜
[我爱壁咚]：抱抱楼上。我也跟前任分手了，虽然现任成了老公，但我常常想起和前任一起的时光，唉……ps：博主要经常更新哥哥的歌声，一定要！
[天生欧皇]：急急急国王，博主还没回复！
[企鹅屎里雕花]：我一个大男人也听哭了，博主赔我纸巾！
[核平的日子]：@某些男团，这才叫唱歌，而且人家是清唱！
[音乐人的伯乐]：礼貌问博主的哥哥想不想出道？
……
评论大几千，新注册的账号获得的粉丝朝四位数狂奔。
南栀四人没见过这世面，不知所措。
“许哥，你想当网红吗？可以躺着赚钱。”
转发量同时飙升。
[萝萝]：诗倩，我刚刷到一个短视频好绝，一定要发给你听听，说不定你会产生跳舞的灵感。
[萝萝]：对了，一定要调大音量听下去，你不是卡网。
刚洗完澡的阮诗倩给闺蜜发去一个问号。
闺蜜转发一条短视频来，视频封面似乎是一堵墙，她不想浪费时间打开。
今天表演完，她该复盘所有舞蹈动作。
[萝萝]：我知道你一定没有点击欲，但答应我，一定要打开来听，你不会后悔浪费时间的。
[倩]：好吧。
阮诗倩勉为其难地打开短视频。
缠绵的歌声隐隐约约，旋律不错，她调大手机的音量。
“……我曾经默默无语、毫无指望地爱过你……”
啪嗒。
手机滑落地面。
阮诗倩愣愣地注视手机的播放界面，片刻，颤抖的双手捡起手机。
她要去发布这个短视频的网站。
发布的人一定是他。
拇指停留在跳转界面的图标上，迟迟没按下去。
阮诗倩沉默地放下手机，手依然抖。
她回到镜子前面吹干头发。
镜中恍然回放，在晚霞绚烂的天台上，他给她唱歌；
她练舞扭伤脚的时候，他骑着自行车来艺术楼的楼下接她回家；
她成功考上舞蹈学校的那天，为他跳《天鹅湖》的选段表白……
吹风机的呜呜声，夹杂心碎的痛哭回荡卧室。
藕断丝连的不舍，牵挂远方的他。
今天看见的果然是他。
但他没有前来打招呼。
泪水落在手机屏幕上，深情的歌声荡在耳畔。
他回来了。
逝去的爱情却不再复返。
歌声播放完毕，镜中的美好回忆破碎，只剩泪水潸然的她。
“再见了，阿庭。”
互不打扰，是最好的祝福。
她放下吹风机，闭上眼让承载往事的泪水流尽。
末了，她给现任男朋友回复道：好，我们结婚吧。
灯下，银鳞闪烁，如星如河汉。
许青庭认真考虑南栀的提议，银色鱼尾悠悠摇摆，戏水波。
梁叔则担忧：“会不会引来收容人员？”
南栀胸有成竹：“放心，网红各种各样，那什么高质量男人也敢出镜，许哥在浴室唱歌怎么啦。许哥要么不出镜，如果出镜就不拍鱼尾，没有人发现他的秘密。”
门口的张零没有表态，手里的魔方完全打乱排列。他转动好几遍，没对上相同的颜色。
许青庭轻轻地拨开，搭在肩头的黑发。“栀子，你先回复网友吊起他们的胃口，至于继不继续发布，明晚再说。”
张零握紧魔方，指头用力得发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