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男人,对他笑了笑:“喝一杯?”
李北心里烦得慌,瞥一眼小白,说:“下次吧。”
小白寸头乖巧站在一旁,心里都震得不行,这是他们第一次见李北收账。一直以来,后街上所有人知道李北最先是因为打架不要命出名,后来是替人收账打黑拳,从未失手。
听说跟直面是不一样的。
真实的场面比描述的文字更加震撼,以及蠢蠢欲动,那是对比他们混得更好的人的崇拜。
李北没说话,领着他们往前走。
停在路边,李北兜里的手机震了几下,没有第一时间去看,而是扯开口罩,低头点了一根烟,燃了半支,才摸出来手机。
“北哥,”小白缓过来劲,兴奋地说,“王越那孙子逮我俩追了十条街,你啥时候带我们俩揍他们一顿,还有,小仙女房东发短信问我要你的手机号,要我给她么?”
寸头拉了他一把,小白噤声。
天色不怎么明亮,阴霾笼罩,风有些贴着骨头吹的凉感。电线杆旁的黑衣少年下颌角紧绷,低垂着眼,握着手机的骨节不断用力,溢出的戾气让人心颤。
小白吞咽一下:“北,北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过了十几秒,李北偏头看他,眸子中的愤怒几乎压制不住,声音有些像是牙贴牙一样发出的阴狠:“找人问问陈峭在哪。”
小白连忙掏出手机打电话,问了好几人才找到陈峭的位置,抬头说:“在风云台球室。”
李北一言不发的抬脚往前走,风云台球室离他们不远,不到三分钟的路。
那里是后街前前前职高校霸开的,一把年纪,整天乐哉乐哉地过日子。
推开门,李北眼神冷寂,盯上吧台上的人:“找陈峭。”
台球室零零碎碎十几个人,小年轻居多,闻声朝他看过来,其中几个看出来来者不善,不约而同拿起了竖在边角的棍子。
李北丝毫不在意,只是对着小白二人说:“外头等着。”
“北哥,我们可以的!”小白松开紧握的手,冲到李北身边,视死如归地说,“北哥,你尽管大胆地往前走,我们俩断后。”
寸头硬着头皮,说:“北哥,去吧。”
李北愣了一秒,什么都没说,拍了一下小白的肩膀,指了一下旁边的花盆,说:“那有武器。”
说完,他越过底下那些小混混,往二楼走去。
二楼规格比楼下高大上的多,水晶吊灯散发出淡淡的光泽,五六个男人在那闲聊,都是后街熟人,手底下净是一些刚出来没有经验胆子大的学生仔。
陈峭正在打球,听到楼下动静收起球杆,还没来得及从栏杆上看清楚下面的情况,就被一股狠劲儿拽住后颈摔在桌子上,脖子被死死卡住,卡的很有技巧,让他毫无反击之力。
挣扎几下,对上李北冰冷的眼睛。
陈峭下意识怵了下,嚷嚷着问:“李北?你发什么疯,松开老子。”
李北拿出手机,点开短信,播放对方发来的视频,伸到陈峭眼前。
周边其他人没敢动,都防备起来,紧盯着下死手的年轻人。楼下收钱的人开始给老板打电话,让他快点来,一会店被拆了。
陈峭盯着视频里的陈年,一时无言。
李北面无表情地说:“今天按照后街规矩,我先来找犯事的家长。陈峭,你管不住,我不介意帮你管。”
陈峭:“……”
老一辈不成文的规定,犯事家里小辈,如果有人在上头,需要先联系的亲近长辈处理。如果处理不好,那就冤有头债有主,谁也不亏谁。
这是规矩也是道上的礼仪。
陈峭压住火,对陈年有些恨铁不成钢,保证道:“我让他给你道歉,他们都是孩子,不懂事,你放心,不会再有第二次。”
“不是给我道歉,是给当事人,”李北掀起眼皮,松开手,给陈峭整整领子,冷声说:“麻烦峭哥了。”
一句话挽回了陈峭被一个十几岁小毛孩按住的耻辱,虽然不多,但比没有强。
陈峭难看的脸色缓和一点,摆摆手,让李北带着楼下那俩离开。
走出风云台球室,李北站在门口,先给小白发了个红包,又说:“江莺手机号给我,你俩去吃个饭,王越那边我会找人处理。”
小白立马把手机号发过去,死活不收红包,笑嘻嘻地目送李北离开,才拽着寸头去网吧上网。
天空阴沉,灰败落满世界,车辆匆匆而过,卷起地面的落叶。
李北站在一个安静的角落,背倚在墙上,斜下的帽檐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个冷峭的下巴尖。
手机响了几声,才被接通。
“你好,哪位。”
江莺的声音透过声筒,有些模糊,夹着杂音,尾气柔调的像春日细风。
李北眼中霾色难明,嗓音微低:“在哪?”
正蹲在公园花园旁的地上看冷风中小草的江莺微微一滞,手指勾过草尖,低声喃:“李北。”
“嗯,是我。”
少年的声音裹挟着砂糖攀过一段距离跃进她的耳朵里,微涩发抖。
“江莺,你在哪。”
那头又重复了一遍问题,敲击着江莺的耳膜。
她从未说过,李北叫她名字的时候,很好听,除了父母以外,是最好听的,没有之一。
对于他的问题,江莺有点迟疑,手指飞快拂过青草。
那头没有再说话,彼此的呼吸声此起彼落,一点一点凝聚在一起,频率渐渐相当。
“江莺,”隔着手机,李北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生硬了,低声说,“告诉我你的位置。”
江莺垂眸,反问:“告诉你,干什么。”
这次换李北沉默,许久,那头响起窸窸窣窣掏烟的声音,下秒,打火机按开。
隔着手机,江莺仿佛能闻到那股尼古丁的气味。
竹竿的手很好看,修长,骨节分明,白皙有力,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一支烟,不会让人觉得讨厌,反而是一种恹懒的冷感,莫名地吸引人的视线。
不知道过去多久,脚都蹲麻了,江莺懒得再试探,打算挂断电话。
李北沉寂许久的声音响起,暗哑低沉,带着说不清的压抑:“江莺,我想见你。”
第17章 Chapter 17
江莺默声, 呼吸慢了一些,小拇指紧促地不自觉地蜷缩在手心,过了一分钟左右, 报出了地址。
北风吹过,树叶呼啦, 小草东倒西歪, 公园没什么人, 偶尔传来一些零散的声音。
李北在公园外的面包店里, 挑了一个双莓蛋糕,与一杯让店员加热的牛奶, 提着袋子走进去,按照江莺说的位置,在湖边长椅上找到她。
黑色的长椅上,女孩儿坐的端正, 出神的望着湖面, 看不出来她在想什么。
镜头里的她,苍白震颤,让他心疼。
突然有点烦那些规矩, 想要打爆视频里出现的每一个声音。
李北被阴暗的念头占据,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静默地看了好一会儿,平复下碎杂的情绪, 走到江莺身边坐下。
烟味的细尾袭来,江莺不用去看,就知道是谁。
塑料袋子的刺耳声音扬起, 江莺偏头垂眸。李北拿起那块包装精致,铺着一层红色浆果的蛋糕, 打开盖子,一语不发地递过去,等她接过,又把牛奶揣进怀里暖着。
江莺歪着头,困惑地打量着他的动作。
黑衣少年冷漠无表情,动作利索,挟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她的视线太执拗,李北掀起眼皮,与江莺对视,毫无感情地说:“吃点甜的心情会好。”
江莺点头,哦了一声,疲惫涌潮,懒得去问,他怎么知道她心情不好,怎么知道她没去上课,拿起袋子里的勺子,沉默安静的吃蛋糕。
其实她不爱吃甜的,觉得很腻。
更多时候,那些不愉快,不开心,都在时间里被无声的抚平。
李北恪守着不过问,不追问,不好奇的原则,随意靠在椅子上,半閡着眼假寐。
等江莺吃的差不多,打开牛奶递过去。
“温热的。”
他说。
江莺鸦羽似的睫毛微抖几下,轻声问:“李北,你说的想见我,就是为了送蛋糕牛奶?”
李北心尖发酸,尽管精神世界发生惊涛骇浪,面上还是拼命维持着无波无动,毫无表情,静止的冷淡弥漫整个过程:“嗯。”
那股子面纱笼罩在四周,谁都没有试图捅破。
他和她都在佯装看不见。
似乎这样就可以无视那些不寻常的心跳,以及耳尖的热气。
“谢谢。”
江莺道完谢,接过牛奶,一饮而尽,攥着玻璃瓶。
良久。
李北问:“中午想吃什么。”
江莺回:“火锅。”
李北打开手机搜索附近的火锅店,看哪家的评价比较好,挑了好几家,细细斟酌,才选了一个距离比较近的重庆火锅店。
后街上,小白拉着寸头去吃麻辣香锅,半道上碰见陈峭,还有一个脸生,穿着一中校服的人。
寸头扯他一把:“就没见过你这么明目张胆偷听的人。”
小白撇嘴:“为了北哥,在所不辞。”
寸头:“……”
脑残粉真可怕。
陈峭走进一个小巷子里,没什么人,安静至极,凝视着眼前不服气的少年,轻叹口气:“陈年,你要我说你什么好,给你说的都当耳旁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明年就高考了,非整点幺蛾子出来才甘心?”
陈年攥紧拳头,说:“哥,你别生气,我也没招李北啊,他发什么神经去找你。”
陈峭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拆穿他:“别装了,那短信不是你还有谁,视频里的小姑娘怎么着你了?值得你这么上纲上线的针对人家?”
陈年不吭声,低着头。
“陈年,你妈对你的期望你是知道的。她一个女人在社会上打拼不容易,给你提供了这么好的生活环境,就算不珍惜,也得适可而止,”陈峭语重心长地说,“为了图个一时之乐,忘记该做的本分,就是你的问题。你这个年纪,打个架,逃个学都正常,谁不叛逆,谁不年少轻狂,但是要知道点到为止。你的事儿我也问了,人家小姑娘一没骂你,二没怎么你,犯不着这么针对,而且你一个半大小伙子欺负一个小姑娘,真觉得脸上有光?我这话说的难听,你生气也好,怨我也罢,我自己都这样了,一辈子一事无成,只能窝在这后街苟活,你不一样。你学习好,脑子聪明,虽然没有父亲,但是你妈有多爱你,咱家谁不知道?你跟李北不一样,他会跟我一样烂在后街,永远都不可能走出去,你俩未来是云泥之别,没有必要浪费时间,有这个时间不如想想以后。我也不多说了,该说都说了,你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就做个像样的男子汉,该给人道歉道歉,该学习学习。”
陈年咬着牙,每一个人都在不断地提醒他妈对他有多好,为了他多不容易,却没一个人知道他有多烦,更没一个人设身处地地问过他需不需要。
压制住心里的火气,陈年说:“我知道了。”
陈峭拍拍他的肩膀:“知道就好,回去上课吧。”
陈年点头,转身的那瞬间,眼神恼火成一片,一走出后街,就给他妈的秘书打了个电话。
“嗯,孙叔,你放心,”陈年笑得阴沉,“这是我好朋友的爸爸,我想帮帮他们,毕竟他还小,总不能一直这么跟他爸僵持着。”
“我知道,他爸是杀人犯,但他不是。”
挂了电话,陈年盯着短信里的手机号,想英雄救美是吧,做梦。
编辑一条短信发过去:李北在这,附上江北殡仪馆的地址。
那边很快回了个:你谁啊。
陈年没回,合上手机往一中走去。
等陈峭走了,小白跟寸头蹲在死角的缝里,交头接耳地瞎聊。
小白说:“看不出来,陈峭觉悟挺高。”
寸头点头:“就是不知道那小子听进去没有,感觉有点悬啊。”
小白啧啧:“有毛关系,无所谓,反正北哥会出手。”
寸头沉默一秒,说:“不过北哥真守规矩,像陈峭弟弟那种货色,外强中干,打一顿就完了,一顿不行打两顿,两顿不行天天堵着打,这不直接就解决了,绕来绕去麻烦得很。”
“呸,你懂个屁,”小白端着陈峭说陈年的语气说,“北哥是有江湖义气,所以混得好。再说,陈峭那个傻逼弟弟又不是职高或者后街的人。咱们这还有一个规矩,不跟那些好学生瞎几把扯,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管各的,北哥这是在先礼后兵。”
寸头:“……行。”
真爱脑残粉。
小白站起来,拍拍手,叫着寸头去吃麻辣烫。听半天墙角,没一点意思。
中午,北风升大,携着湿冷往人骨头缝里拱。
江莺跟着李北的步伐,温吞地走进“肖婷姐火锅店”里。人很多,气味辛辣,热气腾腾。光是站在这,就能感受到寒意被击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