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莺唯恐他反悔,连连点头,厚重的头盔显得她有些笨拙。
李北转过身戴头盔,忍不住勾唇一笑,她真的好可爱啊。
坐在摩托车上,穿梭在林间的山道,江莺心情无比雀跃,冷风灌进身体里,却有一种解放的力量,大概这就是机车的魅力。
李北感受到,不由得问:“这么开心吗?”
江莺没听清楚,耳畔都是风声与车声,骑车的少年又大声问了一遍。
她的眼睛弯成月牙,抱紧李北的腰,同样大声地回应:“是非常非常非常的开心!”
她是很开心的。
独自一人的路上,有了结伴同形的人。
浑身漆黑的摩托车在车流人群中掠过,一路张扬地回到江北,江莺从车上下去都觉得头轻脚重,冷得颤着手打开门。
李北骑着车进去,车的轰鸣声引的黑子大叫,直到看见来人是谁,才堪堪不再叫。
打开暖气,江莺跺跺脚,说:“我不行了,我得去洗个澡,还得写卷子。”
李北轻嗯一声,与她一同上楼,站在楼梯口,对视几秒,各自回了房间。
江莺洗了个热水澡,驱散身上的寒气,把头发吹到半干,坐在书桌前,拿出日记,在上面写下——
凛冬终将迎来春日,我们的终点站在生命的最后一秒。
在此之前,我们都要热烈的活下去。
——2018年12月30日《江莺日记》
写完合上日记本放进抽屉里,江莺戴上耳机,开始听英语听力,写英语卷子。
楼梯口另外一侧的房间,没有开灯,但窗帘被到最开,雪色漫进来,呈现冷色调。
少年神色平静,眼神掺杂冷漠,单薄的黑T恤勾勒出宽肩窄腰,黑裤子堆在脚边,手插在裤兜里,俯瞰林间的枯枝积雪。
不知道望了多久,他才有了一丝反应,转身拿起桌上的手机,拨通贺垚的电话。
很快就接通,传来嘈杂的音乐。
他淡声喊了句:“贺哥。”
“稍等,”那头贺垚换了一个安静的环境,“需要我帮什么忙?”
李北垂下眸,单手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点燃,说:“帮我调查两个人。”
“都谁?”
“李志高。”
那头沉默了几秒,问:“你确定?”
李北夹着烟的指间微收力,溢出不太浓烈的狠劣,说:“总比脏了我的手好。”
“行,我知道了,另外一个是谁?”
“江北殡仪馆馆长江嵩山的妹妹的老公。”
长达一分钟的沉默,贺垚说:“小北,你这人际关系够绕的啊。”
李北:“还行。”
贺垚等了一下,应该最先挂电话的人没挂,不由得问:“还有什么事?”
李北沉默。
然后,他说。
“周一我想回学校上课。”
电话里,传过来贺垚短促的一声笑:“你小子,想开就行,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比自己站得高来的最恰当,依靠任何人都不行。行了,放心吧,我会找人安排。周一,你直接去学校就行。”
挂断电话,李北站在窗前吸完半盒烟,将剩下半盒烟扔进垃圾桶里,打开抽屉,拿出一盒薄荷糖,倒出一颗塞进嘴里,咯嘣几下咽下,又倒出一颗。
第33章 Chapter 33
吃完早饭, 江莺刚把碗筷放进池子里,就听到李北说等会要跟她一起去坐公交车,然后回学校上课, 碗脱手掉下,发出刺耳声音。
淅沥的手落在修长指间, 立在她身侧的少年拿起掉落的碗, 黑沉的眸子投向她, 声线冷冽:“怎么, 不是你让我看着你,跟着你走的吗?”
走出江北殡仪馆, 天色还蒙着一层黑纱。
江莺余光不断偷瞄与她并排的李北,诧异又高兴,却不由得陷入沉思。
片片乌色中,黑色大衣垂在小腿, 高领毛衣的露出纹身一角, 李北面无表情,浑身上下的气息与同龄人毫不相关。
江莺眸子里雾蒙蒙,觉得小狗格外的有魅力, 莫名地有些遏制不住的心悸,垂眸看着少年步伐轻散,与她一同踩在雪上。
李北轻懒地偏眸,在她微红的耳尖停顿片刻, 伸手牵住她的手揣进外套的兜里,手指伸进她的指缝里,紧紧扣住。
“江莺, ”他的声音很淡,垂着眼, 碎发遮掩住,“我会跟紧你,你要牵好绳子。”
江莺站在公交车站台上,才从这句话里缓出来,身侧的少年修长挺立,安静无声地静站在那里,像一块化不开的浓墨。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眼中的占有欲毫无掩饰。
公交车从远处的路上,车灯照片前路一大片,晃晃悠悠地开来停下,车门蹭一下弹开。
江莺侧头看着李北,浅笑:“那,我们走吧。”
李北眼神平静,轻点头:“好。”
坐在公交车末坐,江莺开口问:“你现在去学校会早吗?”
李北把玩着她的手指,说:“不早。”
“那就行,”江莺低头看着两个人纠缠在一块的手指,“李北,有什么事,随时跟我说。”
“好。”
少年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圆润,总是冰冰凉凉。
兀的,江莺偏头,问他:“你身上的纹身是什么意思?”
“你说哪个?”李北侧眸看着她。
“你有多少纹身?”
“两个。”
江莺愣了一下,问:“除了右侧脖子,还有哪?”
李北注视着她,捏着她的手放到左侧耳朵上的Y字母银耳钉上,缓慢地向后探。
江莺抖了一下,忍着震栗没缩手。
手指停在了耳后那块皮肤上,温热满布,少年声音暗哑:“这里。”
江莺指尖发烧,努力维持淡定,凝着他:“纹了什么?”
“自己看。”
江莺缩了一下手,李北没松,迎着少年的炙热眼神,她微微后撤,偏头往他的耳后看去。
一个黑色字母J纹在后方,在昏黑光里鼓着潮热。
江莺怔住,耳根滚烫,佯装镇定:“疼吗?”
李北轻嗯一声,握着她的手在纹身是抚摸,低声喃喃:“我的皮肤太白,而且敏感,有些轻微过敏。”
江莺抿嘴:“那你还纹。”
李北歪了一下头,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字字清晰地在晃悠的安静的车里响起:“如果可以,我甚至希望你生在我的身体里,与我共生死,永不分离。”
小狗不死了,但真变疯狗了。
江莺在心里嘟囔,抓住少年细枝末节的不对劲,没被掌控的那只手抬起,在李北头上轻揉几下,说:“小狗,别发疯。”
“我没有,”李北眼神暗得有点惊人,松开她的手,改为揽住她的腰,“我真的这么想。”
江莺看了他一会儿,笑了下。
慢慢来吧,心理阴影又不是她三言两语就会没的,起码有活下去的欲望,这就可以了。
只要一起往前走,别放弃,就会柳暗花明。
公交车停下,周边学生从四处走来,迎着暗色雪影中的寒风往江城一中走。
李北脚步放缓,落江莺几步,扫了一圈,无声的冷劣视线投向几个向他们张望来的学生,那几个人被吓得一跳,偏开目光不敢再看。
江莺不解地回头,问:“做什么?”
李北停在往职高的那个路口,不温不热地说:“就到这吧,中午一块吃饭。”
江莺点了下头,抬手挥挥。
她与他分开往相反的方向,中间是那一条被染成白色没有尽头的后街。
树叶上的雪被风吹落,扑簌扑簌。
少年的背影寂冷,步伐不快不慢,拐进职高那条路。
江莺走到校门口,回头看了一眼,拥挤着车辆,大灯通明。
在她走进拥挤的校门内,李北从拐角处走出来,毫无神色波动地凝视着,眼底浮现幽暗,任由骨子里的恶劣充斥膨胀,冷白的手推开强劲薄荷糖的铁盒盖。
校内喧嚷一片,吵闹夹杂读书声。
江莺顺着别班同学走到高三一八班的门口,刚踏进来教室里。
白织灯开的大亮,班里正乱作一团讨论题和说闲话的同学诡异地安静一下,又继续地热闹起来,久违的暗地下涌动的气氛袭卷而来。
不少若似若无的视线落在江莺的身上,像一柄柄利刃,无声无嗅地没进身体。
真的很厌烦,很恐惧,这些眼神。
维持着冷静,江莺板着脸,目不斜视地走到她的位置上,坐下,把书包放进桌兜里,摊开数学题册和周六没写完的卷子,边复习公式,边安静刷题,仿佛周围一切与她无关。
铃声打响,校园逐渐陷入安静,整栋楼的高三都快速进入状态。
后门靠墙位置上,陈年垂着眸,安静学习。
坐在他前面位置的许霓,与往常一样将本节课的课本竖起来,圆形小镜子放在缝隙,抬着眉头,认真地涂睫毛膏。
数学老师走进来,布置完学习任务,就坐在讲台上。
没几分钟,班里背公式的声音连成片。一个小组一个小组的背完,开始埋头写卷子,安静中,只有薄薄纸张翻页和笔尖落下的声音。
与陈年同桌的屈骁趁数学老师跟其他同学讲题的时候,突然撕下一张草稿纸,在手心团成团,抬手朝斜前方的位置,准确无误地掷去。
斜侧着跌下,正砸在江莺桌子上。
周边翻卷子声顿一秒,若无其事地继续翻过去。
江莺笔尖深陷在卷子上,随即恢复正常,看都没看纸团一眼,满脑子都是难搞复杂的数学题。她想上的大学很难,不付出百分之两百的努力,怎么可能考得上。
她的无视,屈骁脸色阴沉,偏头看向刷数学题的陈年:“不玩江莺了?”
陈年笔尖一顿,继续写,平淡地说:“没两天就高考了,有这个时间不如多写几张卷子。别忘了,你考不上大学,你爸肯定抽死你。”
屈骁被戳到痛处,叹口气,转着笔看卷子。
坐在他们俩前头的许霓听见,回头看一眼陈年,默不作声地转回去,掏出手机。
陈年兜里的手机震了几下。
他拿出看,许霓发来的微信。
Xuxu:真怂了?
Cn:你不怕?
Xuxu:我怕?我恨不得现在冲上去给她两巴掌,谈了个对象给她牛的。
Cn:大笑.jpg
许霓蹙眉,又回头看一眼陈年,感觉以他的性格,不可能善罢甘休,不折腾点事,高考估计都没心情,不解地继续问。
Xuxu:你到底什么意思。
Cn:想不想玩点不一样的刺激?
Xuxu:?
Cn:下课出去说。
许霓抬眼扫视一圈,眼神厌恨地停在江莺挺直的背上几秒,拿出眼线笔,开始画。
灰白的天空散下一层淡淡的光影,早自习打响下课铃声。
手机震了两下,江莺把最后一题写完,点开屏幕。
LB:在后街口等你。
小鸟:好。
江莺把卷子叠起来放进桌子竖起的本子中,站起来往外走。
下意识往后门位置窥一眼,两排位置上空无一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走了。
蓦地,江莺心里松口气。
才发觉手心出汗,拿出纸巾擦了擦,下楼往校外走去。
后街口往里几米的花坛边,黑色少年停驻在树下,平静而冷漠。
在他腿边的台阶上,摆放着一个小雪人。
江莺马尾乖顺垂坠,白米色羽绒服下是江城一中标志性的蓝白校服,一看见李北,就扬起个笑,与攀附升起的光亮一样明朗。
李北视线破冰,心里的嘈杂褪去一些,握住江莺身侧的手,低声问:“冷吗。”
江莺顿了一下,说:“貌似你的手比我的凉。”
李北用牵住她的那只手举起来,指向花坛:“无聊做了一个小雪人。”
江莺挣开他的手,蹲下来,细白的指尖轻轻地戳几下雪人圆滚滚的肚子。
掏出手机,不同角度连拍好几张。
李北安静地站在一侧看着她,昏明光线里,她是唯一的色彩,眼底粘染温和,说:“好了,别拍了,一会一中上课了。”
江莺又戳了几下小雪人的肚子,意犹未尽地把手机放进兜里,遗憾地说:“好可惜,不能带走它。”
李北勾了一下唇,说:“回家再给你做。”
话音落,就牵着她走到一家早餐店,点了两笼包子一笼烧卖和两碗小米粥。
吃饭间隙,江莺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颤了两下。
她随意抬眸看了眼,短暂停留,重新低下头继续吃烧卖。
哪怕是一秒钟,李北也发现,但没开口问怎么了。
吃完早餐,李北目送江莺消失在江城一中脚步匆匆的学生中,才转身走向另外一边的江城职高。
这里与江城一中的严谨细致是相反的松弛散漫。
校门向两侧敞开,穿着保安服的中年男人坐在门口的椅子上,一脸木然地缩着脖子,零零碎碎几个奇装异服的学生,顶着一脸困倦走进去。
李北除了第一年来过几天,其他时候就没来。
职高的保安虽然懒散,但是怕有人找事,尤其这种看上去就冷冰狠劣不好惹的年轻人,那架势瞧着跟来找事的没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