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叮一声到位,江婉瑜让她们先进去, 最后一个走进来,用箱子下的手按了一下15层。
她站稳, 温柔地笑了一下:“现在高三,姑姑没什么能为你做的,只有照顾好你的饮食起居,你就当是姑姑为了弥补你吧。”
“……”
江莺没办法拒绝了,眼睑微敛,只能轻轻地嗯了一声。
电梯停下,江婉瑜去输密码开门的时候。
陈霏凑到江莺耳畔,小声说:“姐,我妈为了阻止你跟李北见面,简直是上演一场无法拒绝版百指柔铁血手段。”
走廊地板干净,灯光明亮挂在墙上,处处都跟江北天壤之别。
江莺无奈地笑了下,跟着陈霏走进陌生的房子。
四室两厅,三个卧室,一个衣帽间,装修以复古木质为主,楠木家具处处可见,空气中,一股沉淀的木香气弥漫。
江婉瑜把东西放在挨着陈霏的那间,扭头喊了一声江莺:“来看看,喜不喜欢,这间是我买的时候,特意给你留的。”
江莺走过来,把箱子放在地上,看了一圈。
房间不大不小,古朴吊灯光线温和不刺眼,床是美式乡村雕花实木床,支架之上吊着黑白蔷薇的床帐。书桌摆在对面的位置上,衣柜在床的右侧,与床是配套款。阳台上,有一个支起的小桌子,摆着一瓶干花,两边位置放着两个蒲团与褐色垫子。
典雅温馨,可见人对待这间卧室的用心。
江莺站在地板上,脚上穿着江婉瑜的拖鞋,对周围一切都有些莫名的抗拒,脸上一切正常,轻轻点头:“很漂亮。”
江婉瑜紧绷的心放松,让她先休息一下,带她们出去吃饭。
等她离开,江莺简单缓慢地整理了下自己的东西。
身处于陌生的环境,嗅着陌生的气息,脚踩着陌生的触感。
让她有一种飘在半空没办法落地的孤独感。
陈霏站在门口,敲了敲开着的门,走进来,神色轻松自在地站在江莺的身边,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凝重起来。
“姐,”她说,“我想向你郑重的道一个歉。”
江莺愣了一秒,说:“陈霏,我分得清我该恨谁,气谁。”
陈霏微微摇头,今天一天的事情冲散了她郁结的心情,却不代表她可以逃避。
“不是这样的,如果不是因为我,以我妈坚韧的性格绝对不会委屈你。正巧是因为我,才导致这些所有事。所以我要向你道歉。更希望以后我们三个在一起能开始好好的生活,就算不能回到以前,最起码不要太糟糕。”
陈霏哽咽着说完,眼圈红得不行。
“但是,姐,你可以不原谅任何一个人。”
江莺心里很堵,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态来回答陈霏,只能选择沉默不语。
光染满胡桃夹色的地板,晕开的痕迹沉重又古旧。
陈霏没再继续说,和她一起整理箱子里的东西,差不多弄好,江婉瑜站在门口,叫她们一块去吃火锅,驱驱寒气。
吃完饭回来,江莺洗完漱,躺在极其不熟的地方。
盯着床帐看了半天,她拿起手机,点开跟李北的对话框。
自从他离开江北,就没再说话。
江莺裹着纱布的手在手机上晃来晃去,眼神飘忽不定,嘴抿在一起,指尖轻点屏幕。
小鸟:。
那边显示出正在输入,几秒又消失,却没有消息发过来。
一瞬间所有的委屈和不适感都翻倍。
江莺扔开手机,拉起被子盖住脸,大眼睛在黑暗里抖个不停。
与她独自回江北的感觉一模一样,甚至更浓。
被她扔开的手机开始震动个不停,江莺从被子里露出半张脸,哭红的眼睛,白净的小脸上失落又委屈,手臂探出去,一点一点摸索到手机勾回来。
划开屏幕,是李北的视频电话。
江莺低下眼睫,用手指抹干净脸上的痕迹,才按下第三个视频电话。
视频里。
人声喧哗,鞋底踩在地上摩擦的声音不断响起,伴随着踢踏声。
李北穿着黑色运动T,前额发丝被全部推上去,整张棱角分明的脸映在屏幕上,眉宇锋利,黑眸尾上翘,冷意压住多情,冷白色的皮肤上细细密密的汗附着一层,看上去是刚运动完。
在看见屏幕里被子下的鼓包,李北明显的愣一下。
忍住笑意,他微冷声音穿过手机,挟着一些磁性的味道。
“刚才在台上,没来得及回你,现在刚下来。”
江莺听到他的解释,才微微露出半张脸来,刘海乱糟糟,眼皮眼尾都在泛红,小脸努力的在维持平静,一眼瞧过去,可怜兮兮。
李北蹙眉,“哭了?”
江莺用气音嗯了一下。
李北神色冷到极致,问她:“谁欺负你了。”
近距离看他生气,冷痞十足,江莺微微地呆了几秒,摇摇头,又说:“你。”
“我?”
“嗯。”
江莺重重地回应,瞪着他在生气。
李北聚在脸上的戾气散开,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里的女孩儿。
片刻,他站起来,越过几个擂台往外走。
“我怎么欺负你了?”
好多人从他身边路过与他打招呼,李北会看她一眼,随后微微倾斜手机,只露出下巴尖,轻轻地低了一下,算是打完招呼了。
江莺盯着他喉结上的疤痕。
到了一个人少的地方,应该是换衣间,李北找个位置坐下,往墙上一靠,半垂着眼皮俯视她,有一种野性与美共存的攻击感。
江莺的心跳不规则的飞跃了几下,耳尖发红,脸往下缩。
“嗯?乖乖,”李北把手机拿近,眼眸在光下乌黑,有一点融化的冰,近蛊惑的嗓调,“说说,我是怎么欺负你了?”
江莺:“……”
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错觉。
江莺躲开眼神,不回答李北,暴露在屏幕中的耳朵红了一半,暗自透出她不知道的勾人意味。
李北眼神一暗,喉结滚了一下,低声唤她。
“乖乖。”
江莺抓紧手机,轻咳一声,偏回头,水眸盯着他,开始转移话题:“你是在拳击馆吗?”
李北放过她,也放过自己。
“嗯,来练一会儿。”
江莺不说话了,只是隔着屏幕与他对视。
过了十多分钟,她很小很小声地说:“小狗,我想你了。”
她的话刚落下,一声“我操,不好意思”乍响。
声调夸张,江莺熟悉,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李北的超级迷弟——小白同志。
江莺愣住,下一秒,脸颊爆红,直接把手机反扣在被子上。
然后,她听见李北温冷的声音响起。
“滚一边去。”
“好嘞哥!”
几秒后,传来关门的声音。
“乖乖,”李北低沉地唤她,“我也想你了。”
他落在她耳畔的声音,像是带着钩子似的钻进心里面。江莺的耳朵更加滚烫,眸子染水色,本就红的脸颊变得更红,手紧抓着被子边,缓慢地,将自己一点一点埋进去。
屏幕上那头发着黄白,应该是摄像头对在被子上。
休息室更衣柜密集,灯光炙亮,一小撮阴影遮住李北的额角,脸上神色漠然,却不掩饰眸子里的欲念,吞灭了一切亮光,只剩下浓厚的占有欲,在薄冷中升起燃烧的火焰。
他又轻唤了一声:“乖乖。”
屏幕摇晃几下,被拿起来,露出女孩儿白净微红的脸颊,不太敢抬起眼皮的眼睛,饱满唇瓣轻轻地吐出几个嗔字:“小狗,你好烦呀。”
李北敛了眼中繁杂,低声问她:“哪烦了。”
“哪哪都烦。”
“嗯,我想你了。”
江莺掀开眼皮,眸光怯闪,腔调软绵,嗫嚅着说:“我知道了,你不要再说了。”
“嗯,”李北短促地笑了下,看一眼时间,“你该睡觉了。”
江莺用气音嗯了一下,说:“晚安,别打太晚。”
顿了一下,她又说:“我姑姑会接送我,你就按照你的上学时间,不用等我。”
李北拿着手机的手收紧一秒松懈,手背青筋鼓鼓。
“好。”
江莺浅浅地笑了一下。
“小狗,晚安。”
“小鸟,晚安。”
视频挂断,李北仰头抵在墙上,光割裂他一半脸,厌燥升起。
见不到。
想她。
李北站起来,走到擂台上,重新带上拳套,随机挑选一个幸运儿。
那人夸下脸,哀声骤起,教练正好从外面走进里,一脚踢过去:“上去,这么好的拳手给你陪练,唧唧歪歪个屁。”
“这哪是给我陪练!是我陪他发泄!”
抬手关掉房间灯,江莺脸上的燥热慢慢地褪去,感觉有一点点站在地上了,缓缓闭上眼,没几分钟就沉沉地睡过去。
凌晨五点的铃声响起。
江莺睁开眼,凝着不再是简陋的天花板,怔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喔,没在江北。
江莺慢吞吞地掀开被子,脚踩在温温的地板上,是地暖的热度。
她拉开门出去,发现江婉瑜已经起了,正在做饭。
听到身后的动静,江婉瑜回头,站在房间门口的女孩儿有些安静。
她没化妆,头发随意扎了一下,凌厉感少了很多,微笑了一下,说:“起来了,赶紧去洗漱,然后吃饭,我送你上学。”
江莺点头,转身去了浴室。
这里的镜子没有帘子,清清楚楚地照着她,与自己对视几秒,抬手推开刘海。
洗漱完,江莺坐在餐桌前,凝视着厨房里的背影。
产生出一种妈妈在给她做早餐的微妙感。
这种不熟悉又熟悉的感觉让江莺眼底发热,几近哽咽起来,右眉上的疤痕滚烫滚烫。
“你今天开始去高三一一理科班上课,”江婉瑜把蛋夹在三明治里,“我中午要去给霏霏办转学手续,来不及给你送饭,你自己去吃点好的。下午我给你煲个汤温着,晚自习放学了喝。”
她说完,把盘子和热牛奶放在江莺跟前。
江莺说一声知道了,垂下眼皮,遮掩翻滚的情绪,拿起三明治。
等她喝完最后一口牛奶,江婉瑜抿了口咖啡。
“吃好了?”
“盘子放着一会我收拾,你去换衣服吧。”
江莺迟疑几秒。
江婉瑜没抬头,再看手机新闻。
她站起来往房间走,心里鼓囊着热气,让她想哭的那种热气。
一走进房间关上门。
江莺就抬起头,凝视着吊灯,轻轻閤眼,缓释蔓延的酸涩感。
换好衣服,江莺跟着江婉瑜坐上电梯。
车在安静的地下停车场倒车拐弯驶出去,江婉瑜脸上带着口罩,目视前方,说:“高考完,你先去把驾照给考了。”
副驾驶上,江莺轻应了一声:“知道了。”
天还深黑,车照四处都是被踩的泥泞的积雪,挂在每一辆车的尾部。
车载浅香慢进呼吸,江莺偏头去看窗外。
那种脚不沾地的微妙感又无声无息地攀升,让她攥紧了手。
一路上车辆并不多,偶尔几辆都是朝同一个方向。
离江城一中没多远的地方,江婉瑜慢慢地停下车,扭头,温声说:“莺莺,新的班级会不习惯,慢慢来就好。记住,有什么问题及时告诉我,不要再硬抗了,知道吗?”
“知道了,姑姑放心。”
江莺推开车门,静止的冬寒冷意肆意扑在身上,暖意无法抵抗的消散。
拐进一中的那条路,许多视线都落在她的身上。
江莺低下眼睛,揣在兜里的手收紧,蓦地听到一句严肃的话语:你敢欺负同学,我让你爸把你吊起来打。
加快脚步往前走,快要进校门。
江莺无意间的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脚步停下来,朝右侧的方向看去。
道路长且深,黑衣少年立在暗处,不远不近的一束路灯的光,晕在他的鞋面,修长身姿倚靠在墙上,扣着卫衣帽子,手揣在外套兜里,微微地偏过脸,冷白色的侧脸淡漠,乌眸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抽出手摆了一下。
冷风扑来,江莺舒展眉心,朝李北眨眨眼。
江莺迈进一中校门,在人流中,踏过致远楼的拱形门,走上楼梯,停在高三一一班的门口,走廊的白织灯坠在地面,窗口溢出人声。
一班的班主任姓王,名严,外号老王,是一位数学老师,年纪四十多岁,头发浓密,个子不高,微胖,特别爱笑,常年穿格子衬衫。一见到她,就笑着说:“江莺是吧,来了一一班就好好学习,其他事儿都忘记,有什么问题就马上来找我。”
教室里听到外面的声音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见微博上的词条,就算不是微博,也是其他app,现在几乎是人尽皆知。
江莺低下眼,盯着光影,说:“谢谢王老师。”
王严笑呵呵地引着她进班,让她坐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
新同桌是一个扎马尾,长相明艳的女孩。
她等江莺一坐下,就压低声音自我介绍:“你好啊,新同桌,我叫池子梨。三水池,子非鱼的子,水果梨的梨,以后请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