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岛落日——洲全【完结】
时间:2023-11-05 23:06:48

  这寂静连泪水滑过脸庞的声响都完全被放大,撕裂。
  这扇门,就像一道可见的屏风。
  隔断了他们之间的纽带,也挡住了他们寥寥无几的情缘。
  男人退出房间,手挂在旋钮上。
  高大的身体塌陷下来。
  他的城堡在慢慢陷落。
  管家凯文走了上来,“先生,您,您还好吧?”
  凯文跟在奥利弗身边快二十年了,在老奥利弗尚在,小奥利弗被接到古堡里开始就一直悉心照料着。
  初见时,这小孩也不算大。
  两颊深陷,皮肤冷白,身上除了硬邦邦的骨头基本上没什么肉。
  偏偏生了一副好面孔和一双冷淡得动人心魄的海蓝眸子。
  一看着人,就容易令人发憷,后退。
  对谁都这样。
  这种情况也一直延续到五年前,楚荔来的那天。
  他这把老骨头,头一次见到这个什么都有却早早没了童心的先生这么开心。
  更没想到,还有机会见到奥利弗这副模样。
  真是罕见。
  “没事。”奥利弗偏过脸,遮住脸上的情绪,“去拿点药来给她。”
  “她的手受伤了,流了点血,凯文,你安排下人处理处理。”
  “记得。”
  奥利弗转身,十指无措地紧了紧。
  “别透露是我吩咐的。”
  “知道,先生。”
  凯文点点头,立刻办了下去。
  现在,终于只剩他们二人。
  奥利弗松下身,额头抵靠在冰凉的门上,眼眸低低,结满阴郁。
  他用几乎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说:
  “晚安。”
  “我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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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一眨眼,便到了六月。
  从那天开始计算,奥利弗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
  张正说他出差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行。
  她等。
  她的论文成绩已经出来,在港区的通行证也办了下来。
  Radiance说,只要她想,什么时候都可以来。
  楚荔买了一张飞港区的单程机票。
  离现在的日子没剩几天。
  她想,在这两天就和奥利弗做个了断。
  如果他们能修复,那她就把机票撕毁。
  如果不能,她就离开。
  她看着床沿安安静静躺着的首饰盒和公主裙,鼻子一阵酸楚。
  但终究没哭出来。
  楚荔赤足走下台阶,撞上了正上楼的玛丽。
  玛丽手里抬着托盘,见到她时忍不住眉心一跳,金属托盘啪啦一声掉在地上。
  玛丽心虚地喊她:“小姐。”
  “怎么了?”楚荔皱眉,“见到我跟见到鬼似的,有什么事儿?”
  “小姐,您怎么又说这种话,要是被……”
  “被奥利弗听到又怎么样?他现在能对我怎么样吗?”楚荔颇有些咄咄逼人的架势。
  但话一出口,楚荔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
  玛丽只是个小小的女仆,她的一言一行都代表了古堡的规矩。
  楚荔没必要为难人家。
  楚荔妥协似的叹了口气,“对不起,玛丽。”
  “所以有什么事吗?”
  “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玛丽低下头,把托盘捡了起来,“只是在商讨为小姐定做礼服的事。”
  “小姐我们进去说好吗?”
  楚荔哦了声。
  她光着脚又回了房间。
  但是,在她踏进房间的一秒。
  玛丽把门给关了。
  并且从外面上了锁。
  楚荔立刻意识到不对劲,伸手去别。
  结果门早就动过了手脚,从里面打不开,只能从外面用钥匙打开。
  楚荔拍了拍门,大喊:“玛丽,你这是在做什么?”
  “放我出去。”
  “小姐,对不起。”玛丽的声音细如蚊呐,“但这是先生的吩咐,我不得不冒犯您。”
  “抱歉。”
  “奥利弗的?玛丽,这是什么意思?”
  “玛丽?玛丽?”
  古堡的隔音很好,玛丽往后退去五十米后,几乎再也听不到楚荔的叫喊。
  可她还是忍不住脚底一滑,瘫坐在地上。
  这时,管家凯文走了上来。
  “怎么吓成这样?”凯文不悦道,“先生交代你的事都办妥了吗?”
  “都,都好了。”玛丽结结巴巴的,“只是我害怕小姐……”
  “不必担心,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小姐好。”凯文抬头挺胸,黑色的马甲扣紧身体,领结散发着高傲的光芒,他戴着白色手套,手里用托盘端着一杯昂贵的陈酿。
  “走吧,下去吧。”
  “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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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座古老的城堡里,一场宴会正在举行。
  大厅里星罗棋布地分散开,精致的装扮十分耀眼炫目。
  半圆形的结构,弧面燃着许多蜡烛,微醺的灯光和蜡烛明明灭灭的火光映射出灿烂的光芒,光落在金黄器皿上,照亮了美味佳肴。
  譬如造型整齐用卷心菜修饰的熏鲑鱼,淋着新鲜牡蛎酱的鳕鱼和彩色的马卡龙。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柑橘和杜松子的香气。
  古堡里有专门的小型的交响乐团,正中摆了架斯坦威的钢琴,演奏家们活动灵活十指,瞑闭双眼,沉浸演奏。
  客人们步入宴厅,几个穿着华贵礼裙的妇人和西装革履的先生互相举着高脚杯攀谈着,大家很程序化地问着对方近期生活如何,
  凯文眺了眺,终于找到奥利弗。
  立刻快步走到奥利弗面前贴耳道:“先生,已经处理好了。”
  奥利弗淡淡地嗯了声。
  “好的,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退下。”
  “等等。”奥利弗带着白色手套,慢条斯理地放下香槟杯,举起手边的一碟彩色马卡龙。
  他奥利弗:“把这个带上去给小姐。”
  “好的,先生。”
  凯文慢慢退下。
  凯瑟琳早早便来,只是一直在和身边的妇人们攀谈所以错过了找寻奥利弗的时机。
  透过人墙,终于发现奥利弗的存在。
  她提着手工天鹅绒的白色礼裙穿了过来。
  礼裙无瑕,华冕上缀满了珠宝,裙摆依靠鲸骨裙撑,被撑得膨大无比,从上到下拖曳至地。
  金黄色的头发上笼着一层白纱,手中还握着羽毛扇子和白色手套。
  她这副装扮,不像是来参加宴会的。
  倒像是来结婚的。
  “奥利弗。”凯瑟琳微笑,“我来了。”
  奥利弗没有回应,手指放在身侧,纹丝不动。
  名媛莉娜走了过来,她的丈夫施密特先生是德国有名的可再生能源大亨,她本人也略有作为,很受人崇敬。
  莉娜热情地和她打了个招呼,“好久没见了,凯瑟琳,最近过得好吗?”
  “还不错,您呢,施密特夫人?”
  “我也是。”莉娜看了看凯瑟琳,又看了看奥利弗,忍不住用扇子挡住脸,慢慢笑了起来。
  “二位看起来可真是般配。”
  “施密特夫人,您可真是说笑了。”凯瑟琳旋动无名指鸽子蛋大小的戒指,笑盈盈道,“我们当下都在忙事业,没分什么心思在个人上。”
  她这句话虽然不假,但听上去莫名让人很容易误会。
  误会她和奥利弗的关系,误会他们好事将近,她衰败的家族又将重新冉冉升起。
  “是么?”莉娜把脸转向奥利弗向他求证,“真是这样吗奥利弗先生?”
  奥利弗冷漠地瞥了眼凯瑟琳,凯瑟琳端着张笑脸,内心汹涌澎湃但还是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奥利弗:“施密特夫人,你误会了。”
  “我与凯瑟琳小姐只是普通朋友。”
  凯瑟琳的笑忽然僵在脸上。
  五官上跟爬着刺猬似的,动弹不得。
  施密特夫人倒是对此并不意外,只是平淡地笑笑就过去。
  凯瑟琳的作为大家都有所耳闻,所以才会特意问奥利弗。
  与此同时,奥利弗家族的另一队纨绔并排走了过来。
  为首的是肯尼。
  肯尼挺起大肚子,露出自信的微笑,原先花白的头发染成了金黄色,他看上去莫名像个俄罗斯娃娃。
  “哟呵,奥利弗,怎么就你一个人?”肯尼深吸一口雪茄,“你家那只鸟儿呢?”
  莉娜:“鸟?奥利弗先生也养了宠物吗?”
  “不是,是他的小情妇。”肯尼哈哈大笑,“一个很漂亮的中国女人。”
  莉娜端庄的五官乱了几秒。
  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奥利弗。
  奥利弗微微蹙眉,橘黄色的灯光落在高挺的鼻尖上,散发诡异的光芒。
  奥利弗勾唇,用西语冷声道:“肯尼,看来上次我太过仁慈,没有打断你的腿让你今天有力气来古堡。”
  “我的人,不喜欢别人评价。”
  奥利弗家族的人都会说西语,这是他们默认的第二语言。
  肯尼愣了下,转而笑了出来。
  看来情报不假,这位笑面虎真对那黄毛丫头有点意思。
  肯尼笑出声,越想越觉得这事太有趣。
  笑声吸引来不同的宾客,人们的目光都在他们这边凝聚。
  他们成了人群中的焦点。
  奥利弗的脸色越发难看。
  人群之外站在凯文,他的额头渗出了汗,正焦急地找着奥利弗。
  肯尼静了下来,笑眯眯道:“我有说错吗,我亲爱的侄子。”
  “你养了一屋子的情人,还在郊外修了个福利院给那帮野孩子住,这事儿,整个利福特有谁不知道吗?”
  “还从里边特意挑个小情人放在枕边,哈哈,这说来很可笑吧各位,哈哈哈。”
  肯尼爽利的笑声飘在空气里,背后奥利弗家族中的其他成员插-进人群,开始添油加醋的告诉他们事情的始末和详情。
  周围的人脸上像放了好几炮烟花,五颜六色的。
  大家面面相觑,开始窃窃私语。
  整个古堡都笼罩在不安的情绪下。
  奥利弗噤声,坐了下来。
  十指交握搭于腹前,长腿交叠码放,倨傲地倚在华贵软椅上。
  脸上笑意消退,尽是凌厉。
  如刀一般,割在肯尼的身上。
  凯文从人群中挤了进来,他快步正要走到奥利弗面前,却听见奥利弗冷冷淡淡地说。
  “姑娘还小,不懂真心。”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还请大家不要误会。”
  他这句话如平地一声雷,震慑住了大家。
  可是也是在这句话落地时,玄色门外响起一声轰鸣。
  一个少女,掉进了漫无边际的花园里。
  她圆着眼,琥珀色的瞳写满了惊愕。
  身上落满了靛蓝,竹青,桃红,古铜色的花瓣,黑色的公主裙断下一截,网纱破了个眼套进瘦削如藕段的小腿里,凌乱发丝布在白皙的脸上,整个人都显得狼狈不堪。
  她走过来,走进人群。
  人们主动为她让出一条路,楚荔也终于意识到她和他之间的距离是这么这么的短。
  也是这么这么的长。
  楚荔走到他的面前,胸脯因为愤怒而起起伏伏。
  她仰起高傲的头,抬手,狠狠地甩了奥利弗一个巴掌。
  “奥利弗,我现在和你分手了。”
  “再也别他妈的见了!”
  说完,楚荔提起破败的裙摆,露出擦伤脚踝飞出古堡。
  如一只扑向火的灰色飞蛾。
  人们屏息凝神,一阵哗然。
  惊讶他们二人的关系,但更惊讶这个黄种女孩的胆大。
  居然连奥利弗都敢打,真是不想活了?
  可反观奥利弗,他却并没有女孩而愠怒。
  倒是以一种平静,甚至于说欣赏的眼光盯着女孩的背影。
  就在众人都以为奥利弗还深爱她,和她会上演一出狗血戏码,追上去拥吻时。
  又听见他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奏响。
  “慢走不送。”
第16章
  六月的夜晚湿冷异常, 即便是快要到了盛夏季节,利福特的天气也是如此糟糕。
  出了古堡,楚荔也‌没什么地方可‌去, 她‌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杏粉渐变公主裙游走在大街上,大家都向她投来异样的眼‌光。
  理了理证件, 楚荔掏出手机给罗梦拨了个电话。
  头发黏在她‌冷白的脸颊上,灰扑扑的。
  她‌走得很决绝。
  在听到奥利弗说“我‌们不是那‌种关系时”, 她‌的心便彻底死了。
  仿佛有人朝身体里丢了把尖刀, 刀刃顺着血液来‌到身体各处,割伤了她‌的五脏六腑,创口全在看不见‌的内里。
  被玛丽和凯文关在房间里,她‌心觉不安,却又无可‌奈何‌。
  仰面望向‌大开的玻璃窗户,她‌心头一计, 把床单扒下来‌, 系成一条长绳, 从窗户上打下去。
  上次做这事的,是谁来‌着?
  哦, 乐佩公主。
  不过‌人家是用自己‌富有魔力的头发做载体,并且是为了去寻爱的。
  她‌呢?
  她‌是去当笑话的吗?
  罗梦在公寓面前等她‌,一看到楚荔的身影便立刻跑上前来‌。
  罗梦接过‌她‌的行李:“怎么这副德行?和奥利弗闹矛盾了?”
  楚荔嗯了声,把掉在唇前的碎发别到耳后,“进去说吧。”
  “行。”
  罗梦租的是个三十多平的studio里。
  在利福特这种寸金寸土的地儿能租下这种房子‌的已算是家境比较殷实的小孩了。
  但‌这面积,确实太小。
  对于一个住了好几年城堡的人来‌说, 更是。
  还比不上一个浴池大。
  罗梦在听说了她‌的事儿后, 惊掉了下巴:“我‌靠?奥利弗真这么说。”
  楚荔:“嗯。”
  罗梦眼‌睛咕噜咕噜转,愣了好一会, “给我‌干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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