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还没上菜,林淼涵主动充当起主持人的角色。
他四周看了看,“斯瓦没来吗?”
“没呢,昨天跟他说了新来了位上海美女,他的老乡,他都不来。”王珂然大大咧咧地说。
但话锋一转,她向一旁饮茶的楚荔投去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
“不过啊,我告诉他这位美女叫楚荔。”
“那小子听完以后居然说他考虑一下。”
“是吗?”林淼涵拍了拍楚荔的肩头,“荔荔,看来你的名字很好听哦。”
楚荔眼睛咕噜一转,露出臭屁小孩的微笑,“一点点吧。”
“哈哈哈哈哈。”
大家哈哈大笑。
楚荔不是社恐,但也不是什么社牛。
之前网上很流行测MBTI,她也跟着测了下但因为题目太多没有做完便草草收场。
她有点E,又有点I,在熟悉的人面前就会变成社牛,但在陌生人面前又会收起爪牙,变成一只乖乖小猫。
所以她难道是。
EEII?
服务员上了第一道菜。
林淼涵扬了扬下巴,问点这道菜的方慕阳,“呢啲系咩(这是什么)?”
“萨福克羊扒喽,他家的羊肉好嫩滑唔,还有酥脆嘅珍珠大麦,烟烟韧韧,口感一级冇得顶(萨福克羊扒,他家的羊肉很嫩,还有酥脆的珍珠大麦,韧性十足,口感一级好极了)。”
同事们夹了一筷子,确实如此。
纷纷点头夸赞方慕阳眼光不错,选到这么美味的餐厅。
方慕阳谦虚地笑了笑:“都系喺网络上抄嘅工作。”
忽然,门外的光暗了暗。
一具漆黑的身影站在光里。
大家抬眼望去,有几人愣住了神。
男人有着格外娇俏的面容,发丝微长,用黑色的一字夹别开了鬓角落下的乌发,一缕湿发抵靠在额头上,他生着一双楚楚可怜的长眼淡眉,薄唇猩红而晶莹。
仿若可口的草莓果冻。
男人用手梳进发隙,向后梳。
走过来,望了望。
最后微微挑动眉毛,视线定格在楚荔的身上。
“Siva终于嚟嘞,快啲坐低一蚊食饭喇(Siva你终于来了,快坐下一块吃饭吧)。”
男人冷笑,“吃饭都不等我,不就摆明了不欢迎我吗?”
卢斯瓦说话向来如此直白,粗暴。
道理就这么摊开来,剖在人眼之前,再骨肉模糊、血淋淋也是如此。
才不会管别人什么想法。
方慕阳也站了出来:“你噉讲乜嘢,冇人唔欢迎你(你这说的什么话,没人不欢迎你)。”
“嘘。”男人淡笑,“好吵啊。”
他微微勾动漂亮的唇,走过去,走到楚荔身后,黑色的yohji衬衫带起来一阵风,夹杂着好闻的木质香味。
卢斯瓦拎着椅子的提手转出个圈,坐到楚荔身边。
“Long time no see, Raphael.”
“……”
卢斯瓦眨动漂亮的眼。
很标准的英音,楚荔再熟悉不过。
不过。
您哪位。
我们见过吗?
楚荔开始在大脑里搜寻回忆,可还是完全找不到这人的存在。
但她也同时意识到,这位漂亮的新同事并没有其他同事看上去那么和善。
相反,还是个硬茬。
林淼涵皱着眉,看了看男人。
忍不住叹出口气,拎着男人坐到自己身边。
“卢斯瓦,麻烦你安分点,ok?”
男人在林淼涵的脸上喷出一口烟,坏笑,用修长的手比了个姿势。
看着男人的手指,楚荔莫名联想到之前在地下pub看到的那位主唱。
那位主唱好像也叫斯瓦。
哦——
难怪他说好久不见。
原来他们好像是一个人。
菜渐渐地都上齐了,大家却没人动筷。
年纪大的不动,年纪小的也不动。
最后先动的还是斯瓦。
斯瓦倒了杯红酒,头也不抬地问林淼涵,“喝酒吗?”
林淼涵推开,“要揸车唔饮得酒。”
斯瓦嗤笑,握着酒把缓缓摇曳,“大晚上的,谁查?”
“揸唔揸都唔饮,呢个系规矩。”
“又说广东话,能不能说点普通话啊,我听不懂,戆嘟。”
“行。”林淼涵无奈道,“大家都说普通话吧。”
卢斯瓦得逞地笑了。
他拎起醒酒瓶,站起来,从上往下,咕噜咕噜地倒满一杯。
然后推到楚荔的面前,直接道:“喝。”
“……我不喝酒。”
“不喝?”卢斯瓦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忍不住发出一声尖锐的笑,“别太好笑了,拉斐尔。”
“那天,你忘了?”
“……”
岂止是忘了,简直是不想回忆。
方慕阳皱眉,拉了拉楚荔的衣摆,“荔荔,你和斯瓦认识吗?”
“嗯。”楚荔点头,“以前在利福特见过。”
方慕阳悻悻道:“好吧。”
楚荔虽然能喝点小酒,但刚到港岛,还有很多事她都需要自己料理。
在一众陌生人面前喝醉,一会回家不方便,形象上也过不去。
于是,楚荔把酒推了回去。
并真诚地回答他:“谢谢你的好意,但我确实不想喝。”
“如果你非要这么强势,我可以建议你回酒吧。”楚荔不卑不亢地凝着他深黑色的瞳,“那儿你会有很多人乐意陪你。”
“……”
这下轮到卢斯瓦沉默了。
他望着她,眼底跳动着若有若无的红色火花。
周遭暗了下,房间里似乎只剩下他们二人。
啪,光灭了。
卢斯瓦笑出了声,“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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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福特贵族圈子里的人都听说了奥利弗和小麻雀闹掰了的事。
奥利弗在大家眼前一直都是个善良,冷静,克制的人。
为失学儿童修筑遮风避雨、学习的好地方,还经常献身于各种慈善晚宴。
奉为圣人也不为过。
在小麻雀出现之前,大家都以为他真就是个清心寡欲,不近女色的天神。
没想到,缘分这东西,说不准。
纵然奥利弗一身难攀,也总有人能够到他心尖的绿绒嵩。
他开始有了些凡人的气息。
不多,点到为止。
只是没想到,这最后居然是小麻雀先离了笼。
他,奥利弗,被拉下了神坛。
可近期见他,似乎又没什么太多的反应。
还是那副慈眉善目,笑盈盈的模样。
并没有多少为女人离去的悲哀。
也是。
麻雀终究是麻雀。
关在金笼子里也始终只是只麻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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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文为奥利弗准备的早餐是法棍。
法棍温热,抹着好闻的黄油欧芹。
一看便很有食欲。
凯文送上牛奶。
和一封邀请函。
凯文:“先生,近期Radiance有个珠宝展,送了封邀请函,想请您去。”
“请您过目。”
邀请函长得很漂亮。
精致的绿色封面,丝绒信封上烫着点点印花。
以中国山水画为基,描绘出朦胧但不失细节的美。
奥利弗扫了眼,没兴趣,扔在一边。
下一秒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拿了回来。
骨节分明的手捻着丝绒带,一片一片绕开。
终于看清信的本体。
内容较长,看上去很真挚。
但也仅限于看上去。
此时,屋外下起了雨。
黑色的雨丝像针一般扎在古堡上。
神龛也在颤抖。
凯文又开口。
“先生,我们查到了楚小姐的行踪。”
奥利弗手上的动作明显一顿。
但也仅限于一会。
冰冷的指腹摩擦着光滑的纸面,黑色的花体英文如蝴蝶般翩然翻飞。
仿佛下一秒,便要从纸中飞出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飞到他觅不到的去处。
奥利弗漫不经心地饮了口牛奶,“她回上海了?”
“不是,在港岛。”
“港岛?”奥利弗皱眉,“她去港岛干嘛?”
“Radiance今年在港岛开了分公司,楚小姐是今年招进去的员工。”
“……”
奥利弗闷声:“没我在,她是不是过得挺差的。”
港岛寸土寸金,楚荔也没带太多钱过去,依她要强的性子,到那儿了也只能紧巴巴地过着苦日子。
桌上摆着她的首饰盒,一点珠宝都没少。
生活过得哪会像在古堡里这么安逸。
凯文否认:“没有,先生。”
“楚小姐的老板对她很器重,连……连同事对她也挺好的。”
“还有个男人,对她似乎……”
奥利弗皱眉,“似乎什么?”
“似乎……”
奥利弗眉心的皮肤蜷缩一团,太阳穴有青筋跳出,面庞薄白又冷然。
他厉声警告,“凯文,你知道我最讨厌人说话藏掖。”
“有什么,直接说就是。”
凯文当然知道奥利弗的性子。
但是,他还是无法克制地沉默了好一会才说。
“安德鲁他们最近有拍到小姐最近的照片。”凯文紧紧地握着ipad,“刚刚传来了些,看到小姐好像是在和一个男人吃饭。”
“而且那个男人之前就对楚小姐动手动脚的,似乎别有用心。”
奥利弗沉默。
“照片。”
“好的,先生。”凯文毕恭毕敬地奉上一沓纸质的照片以及办公ipad。
奥利弗滑动ipad,电子屏幕上的蓝光映在他阴沉的脸上。
照亮了淡薄的唇以及微敞胸口上那斑斑驳驳的红印。
红印纵深,透着股狠戾。
莫名可怖。
凯文热心介绍:“这个男人叫卢斯瓦,是中国人,之前小姐去过弥尔顿街上的一家地下pub,他就是里面的主唱兼吉他手。”
“第一张照片,是楚小姐在台下喝酒。”
“第二张是他跳下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三张是他喝掉楚小姐喝过的酒。”
“还用的楚小姐的杯子。”
凯文耐心又专业地为奥利弗介绍,奥利弗一边翻,凯文就一边为他做出详尽的解释。
每张照片跟公路爱情片似的,甚至有着不同的故事。
但都不是和他的故事。
奥利弗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凯文:“这个卢斯瓦,在ins上特别火,有好几百万粉丝,他们乐队也算是小有名气。”
“大家都说他是现实里的路西法。”
“人很坏,但很好看,家庭背景也好,亲哥哥是Radiance的CEO,人鼻子很高,眼睛很深邃,就连那头乌黑如海藻一样的……”
“凯文。”奥利弗出声,冷冷地问,“你是他的粉丝吗?”
“啊不是。”凯文道歉,“对不起先生。”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凯文当下便噤声。
奥利弗补充问:“她是靠自己进去的,还是靠这个家伙?”
“楚小姐是通过参加他们的比赛进去的。”
“……”
是么。
这么厉害。
奥利弗翻动照片和信件。
余光扫过桌上敞开的木制首饰盒。
这个首饰盒,其实是奥利弗之前从港岛回来,渔村里的人塞给他的。
个头不大,也就巴掌宽。
制作得也很粗粝,谈不上什么工艺。
但偏偏这样,他也一直保存着,没给别人看过。
直到遇见了楚荔。
那次在雪夜里遇见她,女孩一身薄衣,唇瓣上还挂着冷凝的血珠。
仰头看他,眼底满是迷茫与胆怯。
压根不类照片上的这般自信。
他觉得他们相似,收留了她,但没有送去福利院,而是带回了家。
给她盒子,是出于心情。
对她的态度,也是出于心情。
奥利弗看着女孩和那个男人,心脏像被一双手抓住,狠狠地攥进手心。
照片上女孩的笑脸是这么柔媚,阳光。
像熠熠的蓝宝石。
奥利弗好像从来没见过。
她天赋异禀,努力上进。
可以享用世界名厨每日精心准备的餐点,也可以咬着包子挤上公车。
甚至后者,还会令她更开心。
没有他的生活,一样精彩向荣。
奥利弗也忽然意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