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的是不是有毛病啊,太会给自己抬咖了吧?”王珂然把保温杯摔到自己怀里, “还要我们给她按照头等舱的价格给她报销机票费, 每天五星酒店标准的早餐, 连礼服都要包。”
“拜托小姐,我们当初要提供合作服装你不干, 现在又开始反水了?”
“而且我们合同说不都说好了按照实际支付的金额给吗?”
有人问:“谁啊,叫什么名字。”
“何雨晴。”王珂然说,“小红书上的一个小网红,在ins上粉丝也蛮多的。”
“?”
楚荔被这名字吸引地转过脑袋,一起来吃瓜。
哦。
这大概就是何雨晴所说的“品牌大使”了吧。
确实有点会抬咖的。
裴晓柔看楚荔的反应,忍不住问:“荔姐, 你认识她?”
“算是吧。”楚荔想了想, 给何雨晴安上了一个还算体面的称呼,“我们是老相识。”
“那她怎么这么坏。”裴晓柔撇了撇嘴, “我还以为荔姐你的朋友都是像你一样的好人呢。”
楚荔温厚勾唇,“有呀,你不就是吗?”
“……”
裴晓柔一时噎住。
旁边的骂战还在继续,甚至还升了级。
何雨晴愤怒地直接把电话打到办公室来,王珂然的手机开了扩音和录音,设计部这边全是何雨晴的嘈杂的叫骂声。
“你们有没有搞错啊!是你们来请我拍的秀图!不是我求着你们拍的!”
“我大老远从利福特坐飞机过来难道不要钱,不要时间吗?你们的时间不值钱我的时间很宝贵啊!你知不知道这十个小时我能赚多少钱了……”
何雨晴张口闭口都是钱,王珂然隐忍不发,毕竟对方算是公司的合作对象,现在还不能撕破脸。
于是,王珂然只能讨好似的安慰她:“不好意思哦雨晴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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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荔在骂声写了封信。
上面的内容是一会要发给卢荣山的。
以奥利弗的性子和地位,肯定不会找上林淼涵来授意。
估摸着,也是间接通过卢荣山的。
本来楚荔想讲详情告诉林淼涵,毕竟自己和林淼涵稍稍熟悉,沟通交流也比较方便。
可林淼涵出差去了国外,现在应该还在飞机上。
没办法。
得她自己来。
楚荔抬起眼,扫到了墙上挂着的字。
——平等交流,自由表达。
在偌大的Radiance,真的能做到吗?
方慕阳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她视力不错,在来来回回的接水过程中看到了楚荔信里的内容。
方慕阳第一反应是惊讶,第二反应是恐惧。
惊讶她的坦率和守信。
恐惧她强大的执行力和不卑不亢的态度。
Radiance虽然倡导平等交流,但这么多年以来,大家都心知肚明。
员工和老板做不到这点。
在Radiance尤是。
要不然怎么会有个嚣张的卢斯瓦存在。
方慕阳举着马克杯,抿了口咖啡。
迟疑了会,她伸出手,悬浮在空中,妄图拍拍楚荔的背。
却又被那点该死的自尊心阻挠。
楚荔对此毫无察觉,只是托着腮,叹了口气。
然后将刚刚敲好的字一一校对后发给了卢荣山。
行吧。
先等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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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社会先进的标志首先在于便捷的网络。
一封邮件发送过去,对方只需要几秒便能获悉。
当然。
转发也只需几秒。
卢荣山径直把这份邮件发给了奥利弗。
奥利弗陷入了一阵沉默。
良久,奥利弗拨了通电话来。
卢荣山毕恭毕敬:“您好,奥利弗先生。”
奥利弗开门见山,他的声音隔着屏幕传来,带了些电流感,沙沙的。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昨夜楚荔给他发的短信,眉头皱缩成一团,像线粒体的内部结构。
她又把他拉黑了。
第二次。
这种事竟然发生了两次。
奥利弗客气而冷冰冰地说:“都按照她说的去做吧。”
“好的,奥利弗先生。”
听筒那头无声的沉默像在卢荣山的心河里丢了个石子,石子落水,激起硕大的水花。
或许,他能做点什么。
为奥利弗做点什么会让他高兴到投资的事儿。
卢荣山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奥利弗先生,其实,让楚小姐升职的办法有很多。”
“比如,设计一款令大众满意的商品。”
“比如,设计一款令特殊会员满意的商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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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荣山话里有话,奥利弗要是听不出来,他这些年岁也算是白活了。
奥利弗淡淡的唇咬着雪茄用力地吸了一口,湿漉漉烟霞沾了层威士忌,面前焦躁地掀亮一抹蓝光。
蓝光葳蕤,慢慢降熄,最后浓缩成一个墨蓝色的点。
奥利弗杳霭流玉般的面庞上划过一道短暂的光。
他不动声色地嗯了声,音调平滑,终于有了丝毫温度。
“就按照你说的去做。”奥利弗顿了顿,“希望能干净点,别让她发现。”
“当然。”
奥利弗将电话挂断。
卢荣山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他倒在皮椅里,松了松领带,企图让高度紧张而忘记呼吸的喉咙也大口大口地喘气。
保镖进门,面色凝重地告诉了他另一桩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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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荣山许久没回楚荔的邮件,楚荔左等右等也等不来,索性先到洗手间里洗把脸,一会买杯茶喝。
楚荔垂下脸,掬起一捧水,松松地抹在脸上。
粉嫩的瓜子脸白滢滢的,水珠挂在额前的碎发上,像揉碎的星河。
她将手掰开,分两边摁实在盥洗台上。
唇珠上透明的水还在往下掉。
卫生间里没有人。
但门框上倚了一个。
方慕阳不声不吭地走到楚荔的身边来。
她咬着下唇,像憋气似的,双颊通红。
拢到嘴边,又变成了短短的三个字。
“对不起。”方慕阳说。
她承认她不该嫉妒楚荔,更不该因为那点自尊心而做出很多伤害她的事儿。
她明明知道楚荔不是那种爱打破规则的人的。
明明知道的。
楚荔侧过脸,水珠因为地心引力,往右耳倾斜。
明媚的小鹿眼扑簌簌地眨,湿漉漉的睫毛像天鹅的羽毛似的微微翕动。
透着不谙世事的纯粹。
楚荔弯唇,莞尔一笑。
“没事。”楚荔直起身,用吸水纸擦掉手上残留的水分,“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
“也是多亏你,我才能下定决心。”
下定决心和他不来往。
方慕阳一时语塞,参不透她话里的玄机。
只见楚荔将吸水纸揉成一团,抛到垃圾桶里,旋即在空中亮出一抹漂亮的弧线。
“走吧。”楚荔宽厚地笑,“一起去吃午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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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一天的忙碌工作,楚荔坐着公车回家。
小柔要和朋友们去聚餐,所以今天只有她一个人。
她打了个哈欠,在听到广播中的“终点站已达到,请全体乘客下车”后,慢慢跳下公车高高的台阶。
港岛的夜,才刚刚降临。
街道上行人纷纷,人们因为不同的原因而奔赴各自的重点,穿梭在人群中岿然不动的,反倒是这丹红的公共电话亭,彩色跳跃的霓虹灯和芬达色的出租车。
整个街头,像被酒精晕开的油画。
一阵温热的晚风吹来,触动两边路上紫荆花。
紫荆花在港岛随处可见,但百看不厌。
花瓣细腻而光滑,散发着淡雅不俗的冷味。
紫滟滟的,像热恋期接吻的爱人在对方身上留下的印记。
楚荔从楼下拿了包裹,打算上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结果忽地被几双影子拦住。
是楚天扬。
以及他们一家。
“荔荔?”楚天扬在背后试探性地唤她的名字。
楚荔的身体猛地一僵,全身的血液像凝固了似的,她呆呆地站在原地。
方方正正的包裹从怀中掉落。
咕噜咕噜地滚到他们面前。
赵莉弯腰捡了起来。
她仔细地看着包裹上的备注,但大多都是复杂的繁体和看不懂的英文。
赵莉把包裹举了起来,皱着眉问她:“荔荔,这是什么?”
他们熟悉的嗓音令她有些悲哀。
楚荔大概有多久没见过他们了?
一年?两年?
哦,不对,是五年。
包括着楚荔回来的今年。
这五年的时间,他们几乎没有见过一次面,包括春节,关系几乎就是靠着几通电话来维系。
楚天扬报忧不报喜,每次打电话来时声音都低沉沉的,说的事儿也很沉重,赵莉更是,守着楚佑溪生怕楚荔待他有一点点不好,家里赚的那些钱好像是冥币,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被烧了。
不然为什么楚天扬每次都说自己的经济如何如何困难,家里多么多么的难捱?
所以楚荔不爱接他的电话。
每次看到来电显示是“楚天扬”三个字,她便皱紧眉头,觉得呼吸困难。
心里怀着惧意,不得不接起,但说完后又会陷入好几日的悲哀。
她也不知道何时开始变成这样的。
楚天扬同样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想到楚荔按照年纪来说应该毕业了,楚天扬意识到这可能是她住的房子。
楚天扬:“你租的房子,是在这儿吗?”
“……怎么了。”楚荔避而不答,“你们怎么会来港区?”
赵莉回答她:“你弟弟今年中考考得还不错,我们带他来港迪玩玩,顺便参观参观港大,港科大还有港中文。”
提到成绩,楚佑溪仰起头,忽然变得趾高气扬了起来。
楚荔当然知道他的成绩,从初一开始就恋人不断学习却得过且过,一看成绩单就知道年级有多少人的小孩,成绩能不错到哪儿去?
他们的不错是他们的“不错”。
赵莉抓紧了肩上的带子:“你一个人住这儿吗,楚荔?”
楚荔嗯了声。
“真的假的?”楚佑溪故作惊讶,“我听说港区这边很乱,有一大堆的□□。”
“楚荔你敢一个人住这儿?”
“……”
“你电影看多了。”楚荔实话实说。
“我这是担心你,你别刚愎自用。”说了个成语,楚佑溪很沾沾自喜。
一旁的赵莉露出期许的目光,她充满爱意的眼未收,偏到楚荔的身上,楚荔却没有感受到丝毫,反而周身灼热,身体仿佛被烧穿了一个大洞。
“有什么要尽量跟家里人说。”赵莉说,“别一天闷声不吭气的,要钱的时候才知道跟我们打电话。”
楚佑溪拉了她一把,他装不出这么大气。
楚佑溪上下打量着楚荔,连一句“姐姐”都叫不出口,“楚荔,你打扮得怎么这么土?你可是学艺术的。”
“爸妈给了你这么多钱,你买两身好看的衣服行吗?别总丢我们楚家的脸。”
楚荔平静地说:“如果你们给钱给得爽快点,或许可以领到米兰秀场的家属门票。”
赵莉的脸立刻绿了:“楚荔?你在说什么?”
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变得越来越多,赵莉是做生意的,嗓门本来就很大,带着些许上海腔,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
楚荔感受到出奇的丢脸。
她不说话了,也不想理他们了,和他们费口舌只会让自己更难过。
楚荔平淡的语气从喉咙里溢出,“我发疯了行吗?让让,我上去了。”
“明天还要上班。”
面前的三人不带自己时更像一家人,他们四个凑在一块只会相看生厌,最后分崩离析。
楚荔以前还会想加入。
但现在只会泰然地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