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痣——令疏【完结】
时间:2023-11-10 12:02:56

  “无事。”谢锦安的嗓音沉了沉,不错眼地瞧着女子逶迤的裙摆一点点消失在拐角处。
  这应当,就是镇国公府的二小姐了。
  他心绪一转,莫名想起张瑞说的话。
  ――的确是国色天香。
  再瞧瞧手中的折扇,上头用朱砂点作小巧的红梅花苞。
  晃眼一看,竟似那二小姐睑间的红痣。
  谢锦安摇着折扇的动作微微一顿,玉骨似的指节一屈,“啪”地一下将折扇收回怀中,轻咳一声:“该回宫了。”
  随后足尖轻点,在竹风中留下一抹俊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温竹山。
  惊羽一脸懵懂地跟了上去。
  *
  顾菀在竹下愣了片刻。
  鼻尖萦绕的清苦气味,浅淡而疏离,带着些许的凝沉。
  再轻嗅时,已然消失不见。
  好似方才,浑然是她的错觉。
  在琉璃的轻声提醒下,顾菀回过神来,转身回去,向老夫人汇报这件事情。
  老夫人已然洗漱完毕,正躺在床上准备歇下。
  “做的好,既然是和山匪沾边,还是送去官府叫人放心。”老夫人望着顾菀带了点夜露的发梢,语气柔和:“你处理这样的事情,难免受惊。我叫素心送你回去好好歇息,明早的朝食,就不必像往常一样来了。”
  得了一个难得的休息,顾菀眼角眉梢流露出来的,不是欣喜,而是几分叫人怜惜的后怕与愧疚。
  “是,孙女叫祖母忧心了。”顾菀轻声道:“祖母好梦,孙女先回去了。”
  她端正行了一礼,随着素心下去了。
  苏妈妈上前为老夫人盖好被子:“二小姐虽然性子偏软,但遇事冷静,对您的一应事情更是格外上心――到底是您从小养到大的呢。”
  老夫人闻言,满意地哼了哼:“那是自然。”
  若是交给她那儿媳蓝氏教养,还不定能不能活到现在呢。
  那边顾菀回了小院,又客气地送走了素心,才回去准备泡汤入眠。
  “小姐今日辛苦了。”留在院中的琥珀为顾菀更衣,末了叹气道:“回了镇国公府,估计要更加辛苦。”
  提及镇国公府,顾菀褪去了面上的温软神色,只侧头望向廊下的灯笼。
  为防刺眼,所有的灯笼上头都笼上了一层薄薄的菱格薄纱。
  暖黄的烛光透过薄纱渗透进来,落在顾菀眼中,逐渐泛成冷色。
  “只要能博得一个好前程,辛苦也是值当的。”顾菀弯起的眼中流露出几分坚毅。
  说罢,她转身就进了温泉汤的浴间。
  浴间里雾气蒙蒙,散着温泉汤独有的温暖气息。
  墙上嵌了珊瑚边的铜镜,朦朦胧胧照出顾菀的面容。
  娇且妩媚。
  又因在沐浴,更添了几分氤氲的慵懒。
  顾菀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她是庶女,生得美貌,上头压着心胸狭窄的嫡母蓝氏。若是不争,必然不会有什么好将来。
  所以,她费尽了心机,谋得老夫人的庇佑,跟着到了温泉庄子,又精心孝顺,全然是为了自己的前程。
  不单单是嫁给一个好郎君那样简单。
  顾菀垂下了眸子,懒洋洋鞠起一捧清澈的温泉水,由着热气扑了满面。
  她想……登高位、掌高权。
  唯有这样,才不会像她的母亲一样,由着蓝氏宰割。
  反而还有机会,向蓝氏讨一讨当年的仇怨。
  温泉水从指缝间缓缓流出。
  顾菀轻轻弯了弯唇,痛快地张开了手,余下的水一下子落回去,发出清凌凌的声响。
  *
  浴池外头,琉璃记得顾菀给她说的话,向琥珀讨教道:“琥珀姐姐,咱们小姐为何对程夫人那样上心呀?我看着程夫人是秀雅,可只是普通百姓的样子呀。”
  琥珀认真对琉璃分析道:“傻丫头,程夫人三人虽然口称是平民妯娌,但是其余两人对程夫人很是恭敬,讲究规矩礼数。你再回想回想程夫人的手,光滑白净,一瞧就是养尊处优出来的。而且小姐的眼睛尖,看出那程夫人贴身的帕子,是上好的蜀锦所作,花色还是新近流行的样式。”
  “小姐掏心掏肺地帮助程夫人,便是为自己结一个良缘呢。”
  而程夫人走的那一日,给小姐塞了一枚精致的朱雀形蓝田玉佩,说是往后有缘再见。
  蓝田玉,蜀锦……那可都是上贡的好东西呀。
  琥珀想起这些,心中颇为激动。
  琉璃如今是听懂了,不由地叹道:“小姐当真是厉害。”
  感叹完,琉璃就喜滋滋道:“得亏我认定了小姐,要跟着小姐来庄子上呢。”
  当年她一看,小姐是主子里面长得最好看的,就要眼巴巴地去服侍呢。
  琥珀就低头偷笑。
  傻人有傻福,莫过于如此了。
  *
  镇国公府的马车是春分那一日来的。
  这日正巧飘起了霏霏细雨。
  顾菀仍旧是早早起身,去膳房亲自端了朝食,又熬了药,再去服侍老夫人起身。
  叫老夫人颇为感动,连连感叹顾菀的孝心。
  顾菀面上是一派波澜不惊的恭顺之色:“祖母言重了,这些都是孙女应当做的。”
  老夫人不觉点头,抬手给了顾菀不少的首饰头面。
  转头又吩咐了苏妈妈:“我年纪大了老忘事,你可要记得给菀丫头裁两身鲜亮的衣裳。”
  顾菀立刻行礼道谢。
  老夫人是安乐伯府出身,加上镇国公的孝顺,财力雄厚,从来都是出手大方。且老夫人偏爱于顾菀,送出来的都是体己的好东西。
  首饰头面,不但是体面的象征,还算在女儿家的嫁妆里呢。
  顾菀的生母母家败落,又早早逝去。
  她只能自己为自己挣下一份体面的嫁妆。
  望着顾菀弯起的眉眼,老夫人也很是开怀。
  她给顾菀许多好东西,一方面是真心喜欢顾菀,要奖赏顾菀的孝心。
  而另一方面,是想借着顾菀,狠狠地踩一踩蓝氏的颜面。
  老夫人很不喜欢蓝氏这个儿媳。
  对外爱权,趁着自己身子不好,争了掌家权过去。
  对内善妒,以至于镇国公府后院无人,子嗣颇少,男丁更是只有个嫡子。
  兼之对自己这个婆婆不大上心,可不就是不孝!
  为了镇国公府的面子,也为了不叫旁人看笑话,老夫人是不会正大光明反驳蓝氏的。
  可暗戳戳敲打敲打蓝氏,老夫人是很愿意做的。
  ――瞧瞧,你在京城中精心养护的姑娘,轻而易举就被我养在膝下的比了下去。
  这怎不叫丢脸呢?
  这样想着,老夫人面上绽开了一朵慈祥的花。
  顾菀面上也洋溢着欢喜,却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眼中的欢喜一缩,变为害怕。
  老夫人心中明白,笑容中就添上了一抹安慰:“等回了府,你还是在我跟前,离了你我可不安心。”
  正说着,素月从外头进来道:“老夫人,外头马车到了,领头的是夫人身边的郭妈妈。她正等在屋子外头,要进来请老夫人的安。”
  顾菀闻言,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老夫人。
  果然见老夫人面色变淡了些许。
  “都要回京了,还是这样素净,也不晓得打扮打扮――京城中可是有不少好儿郎呢。”一瞬后,老夫人从梳妆盒中拿出一支白玉荷花簪子,要亲自给顾菀带上。
  竟像没有听见素月的话。
  顾菀乖顺地低头,方便老夫人抬手,心头扬起了一点子愉悦:老夫人肯主动说这话,就是要护着自己、帮自己相看的意思。
  更是有要对着蓝氏的意味。
  ――蓝氏不来亲自迎接,叫老夫人生了大气,只不能发作。
  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老夫人和蓝氏都是争强好胜的性子,回府后只怕府中的暗流更加涌动。
  她这条弱小的鱼儿,可要趁着这暗流,好生畅快地游一游。
  戴完簪子,老夫人仍不准备理会郭妈妈,只叫苏妈妈将铜镜拿来。
  “到底是菀丫头生得好,这样一个简单的簪子,带着都好看。”老夫人笑道。
  顾菀也抬眼看着镜中的自己。
  白玉衬粉面,是独一份的娇妩动人。
  镜子的一角照出窗户,上头映着个陌生的胖圆影子。
  顾菀盯着看了片刻,将它与幼年噩梦中,掌掴自己与母亲的身影对了起来。
  此时那影子微微晃动,很有几分站累了的模样。
  老夫人的眼底也松动了些。
  “是祖母生得好,我不过是日日跟着祖母,沾了光罢了。”顾菀轻笑起来,不动声色阻断老夫人将要说的话:“孙女可是听苏妈妈说过,祖母当年可是京城的第一美人呢。”
  她嗓音极为乖甜,哄得老夫人眼角都笑出了皱纹。
  自然而然耽搁了原要说的话。
第3章 第三章
  ◎他总在梦中,看见顾菀的眼儿◎
  郭妈妈是镇国公夫人蓝氏的乳母,也是其最看重的心腹。
  在镇国公府中,郭妈妈可谓是极为得脸,几乎是大半个主子的待遇了。
  如今被人晾在廊下,站了片刻,已然腿部酸麻。
  又听着屋中传出的笑声,加上不时飘在脸上的雨丝,郭妈妈的手不由紧了紧,一双含了阴沉的眼望向一旁的素心。
  “素心姑娘,不知素月姑娘怎地还没通传完?”郭妈妈勉强露出一丝笑容。
  素心沉稳一笑:“郭妈妈您别着急,老夫人正是换衣穿戴的时辰呢。若是好了,素月自然会出来通传。”
  想起蓝氏出门前对自己的叮嘱,郭妈妈咬牙应了声“好”。
  可里头的说笑声一直未曾停止。
  尤其是一道娇软声线,像刚出壳黄鹂鸟,每每话音落下,都叫老夫人一阵乐过一阵。
  郭妈妈仔细想了想,不由在心里嗤笑。
  想来,那便是当年扒住老夫人的二小姐了。
  也不想想如今镇国公府,到底是谁在做主,只晓得一味讨好老夫人。
  ――当真是蠢笨。
  不过嘛,夫人说过了,二小姐性子如何不要紧,只要生得美就行。
  顶好是又美又蠢,这才是最妙的铺路石呢。
  也能顺带气一气老夫人。
  这样想着,郭妈妈不禁扬声道:“老奴郭氏,奉老爷与夫人的命令,前来迎接老夫人和二小姐回府!”
  话音刚落,屋中正笑着的老夫人就敛了笑意。
  这么点下马威都吃不得,可见蓝氏的人在镇国公府这几年何等的作威作福。
  连她都不大放在眼中了!
  见老夫人带着怒气起身,顾菀也转了话头:“祖母别急,外头还飘着雨丝呢,孙女给您披上一件披风。”
  说罢,她去取了一件万寿纹织花云锦薄披风,不紧不慌地为老夫人围上。
  苏妈妈和素心素月三人,则是忙着去张罗收拾行李,叫小厮们抬着放到货物马车上去。
  “苏妈妈,祖母虽是大好了,但仍是要将那些个药方药材带上,这样才万全。”顾菀用披风带子,为老夫人系了一朵漂亮的花。
  “菀丫头说得对。”老夫人闻言,似是想到了什么,眼中怒意一顿,渐渐沉静为几分冷的笑。
  苏妈妈接收到了老夫人的眼色,望了望满脸纯良的顾菀,笑道:“还是二小姐想得周全,老奴这就去收拾。”
  老夫人点了点头,由顾菀扶着,出去见了郭妈妈。
  “耀儿平日里公务在身,最是忙碌。只是儿媳每日清闲在家,今日怎地不见?”
  郭妈妈忍着酸疼又行了一礼,口中已然微微咬牙:“回老夫人,夫人近日偶感风寒,又操劳府中的事务,精神不济,这才叫老奴过来迎接。等回到了京城,夫人和国公爷一块儿,在门口候着老夫人您呢。”
  “这才是了。”老夫人对这个说法勉强满意,挥手免了郭妈妈的礼,径往马车上去了。
  郭妈妈略略抬眼,在老夫人添了皱纹的眼角一划而过,最后定格在了顾菀半垂的面上。
  眼中划过一抹惊艳之后,很快就被恶毒与庆幸取代:
  果然,这二小姐和她生母一样,都是一股子狐媚的小蹄子样儿!
  顾菀虽垂着脸,却是敏锐捕捉到了郭妈妈不大正常的神色变化。
  郭妈妈素来承着蓝氏,对她应当只有厌恶。
  可方才,分明有一分的喜色。
  小心地为老夫人垫上厚软的引枕,顾菀的心头划过了然。
  瞧着郭妈妈的反应,蓝氏是准备了好手段要对待她呢。
  还是那种,笃定了她要栽跟头的算计。
  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任凭蓝氏要做什么,她都有应付的把握。
  想到这,顾菀不禁含了笑,没有半点着急,不慌不忙地要为老夫人倒茶。
  只是那手却轻轻颤了颤。
  “怎么了?可是方才浸了冷雨,觉着冷了?”老夫人就关切道。
  顾菀嗓音轻柔,摇了摇头:“多谢祖母关心,孙女没事呢。方才瞧见郭妈妈,和从前的样子倒是没多大的变化。”
  不过是那眉眼间的恶毒愈加深了。
  忆起往年旧事,老夫人拉住了顾菀的手:“你说得对,是没多大变化――恐怕旁人也是这样。菀丫头,若是回府后,有人暗中对着你,给了你委屈受,直接和祖母说便是。”
  “有祖母在,孙女能受什么委屈呢?”顾菀露出个甜笑,依人地回挽住老夫人的手。
  老夫人不觉笑了出来,
  顾菀悄无声息地弯了弯眼:该恭敬时恭敬,要撒娇时就撒娇,这才能叫老夫人心疼呢。
  说话间,只听车夫一声清脆的鞭响,平平稳稳驶向了镇国公府。
  *
  镇国公府的宅子坐落在京城中心的繁华大道上。
  斜对面时以“清雅”为名号的酒楼柏居楼。
  今日柏居楼的掌柜面色有些奇怪,一半是高兴,一半是不解与害怕。
  过路的人一打听,一下子就明白了:今日柏居楼被人掷重金包了场子,可这贵客中领头的,是和“清雅”二字压根沾不上边的肃王!
  掌柜的生怕肃王是来砸场子的,擦了擦汗就亲自上去伺候。
  张瑞瞥了一眼菜谱,就满脸嫌弃地去找了隔壁包厢、正倚窗看风景的谢锦安。
  “锦安,你说今日要带我们去换个新口味,可怎么来了柏居楼?”张瑞回想起看到的菜谱,一时间有些牙酸:“那菜谱上不好好写菜名的,编了无数的酸诗放上去,真是叫人看得眼睛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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