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痣——令疏【完结】
时间:2023-11-10 12:02:56

  说罢,张瑞就去觑谢锦安的神色。
  却见对方似是没有听见自个儿的话,只转着酒杯,神色平静地盯着街对面。
  徒留一张棱骨分明、俊美清隽的侧脸。
  张瑞见谢锦安没有回话,也不恼:他从小皆是谢锦安的伴读,深知谢锦安的脾性――瞧着是个混不吝的,但是却颇有个性,是旁人不大能琢磨透的。
  既然琢磨不透性子,张瑞就开始琢磨起谢锦安的脸来。
  他自认为生得不比谢锦安差,怎么谢锦安的脸就招姑娘们的喜欢呢?
  很快,张瑞就发现了谢锦安的眼底带上了点淡淡的乌青。
  他带着点好奇地问道:“锦安,可是近日陛下又训斥你了?瞧着像是没睡好的模样。”
  说完,张瑞心底就推翻了自己的猜测:谢锦安可以说是被皇上从小骂到大的,早就养成了被训斥后波澜不惊的模样,应当不会为了皇上的训斥而彻夜不眠。
  听到了张瑞的问话,谢锦安握着酒杯的指屈了屈,温玉似的手背上显出青玉样的纹路。
  他垂下纤密的眼睫,掩住眼中的一切情绪。
  ――他眼前浮现出一双美目。
  半眯半睐间,有一对红痣若隐若现。
  点在水墨般流淌的梦境中,诱得人挪不开眼。
  而眸光流转间,端的是宜喜宜嗔。
  让人恍恍然地神思不属。
  如同失了魂魄一般。
  这是这两日,谢锦安梦中总是碰见的一双眼儿。
  它属于镇国公府的二小姐。
  梦醒后,谢锦安难得有些慌神,一整日都有些蒙然。
  现在想起,心口还有些怦怦地在跳。
  今早,他从惊羽那儿听说镇国公府的马车出了京城,往温泉庄子那儿驶去时,就似出了神一般。
  直到坐在这儿,才有些回过神来。
  谢锦安眨了眨眼,一点点瞧着那双美目缓缓合上、消散。
  这才对着张瑞道:“不来柏居楼来何处?”
  说话间,谢锦安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显出点理直气壮的疑惑与反问。
  与人对视时,总能让人忍不住怀疑是自己的问题。
  张瑞一时答不上来,觉着也对的同时,又直觉有点不对劲:若说是换胃口,京城中和万意楼一样有名的酒楼多了去了,何苦来往日最不喜欢的柏居楼?
  正抓耳挠腮地想着答案,张瑞就看见镇国公府涌出来一大批人,也撑起了一把把精致的伞。
  尤其是镇国公夫妇头上的那两把伞,不是上好的油纸做的,而是难得的雨绸做底,檀木为伞骨。
  虽然外边用金线翻新了花纹,但仍然能看出,这两把难得的伞,是积年的旧物了。
  张瑞的心思一散,在心里头嘀咕起来:听闻镇国公府早几十年间很是威风,如今也渐渐的不行了。可偏偏如今的镇国公并不服气,很苦心经营,也爱拿积年的御赐东西来充场面。
  那两把雨绸伞,指不定是先先帝赏的呢。
  幸好他们安乐伯府还不至于此。
  嘀咕完,张瑞想起一事,拍手道:“哦!我想起来了,今日是不是镇国公府老夫人和二小姐回京城的日子?前段日子,京城中都说那二小姐美貌异常,如今二小姐回了京城,咱们也很该瞧一瞧。”
  毕竟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嘛。
  那传闻前段日子传得最盛,这两日却是莫名其妙被人掐断了似的,再没人提起了。
  因着张瑞生性.爱美,平生最爱欣赏美人美景美物,这才记到了现在。
  说完,张瑞就在心中颇为感动:不愧是一块儿长大的兄弟,这点小事都惦记着他!
  能够第一眼看见那二小姐的容貌,死而无憾也!
  “可惜今日下了细雨,撑起了伞,就瞧不真切了!”张瑞一边喟叹,一边去拍谢锦安的肩膀。
  不想他刚抬手,就见谢锦安拧起了长眉,盯着他:“你还记得那传闻?”
  “啊?”张瑞被问得一懵:“肯定记得啊,当初传得那样凶――除了我,估计还有不少人有印象呢。”
  不少人?
  酒杯中莹亮的酒浆被一饮而尽,随后闷闷地被搁在一旁。
  “啧。”谢锦安长眉不松,轻轻啧了一声。
  眼见地有些莫名不快。
第4章 第四章
  ◎谢锦安的唇也不由得抿起◎
  镇国公府的牌匾之下,蓝氏的面色颇为郁躁。
  她不自觉咳嗽了几声,引得贴身丫鬟一叠声地关怀。
  镇国公将目光掠过蓝氏有些苍白的面儿,眼中含笑,语气却十分冷漠:“今日是母亲回来的大好日子,这满街的人都在看着,可别出了什么差错!”
  当今以孝治天下,他身为忠臣,要让陛下看到,理应做到最好。
  前些年老夫人身子不好,去庄子上养病也就罢了。
  如今回来了,可要好好孝顺。
  蓝氏闻言,不由一窒,面上极快地闪过一阵青白。
  但想起后院新来的美人,思及自己衰败的母家,蓝氏咬着牙露出端庄的笑脸:“老爷放心,绝对不会出错的。”
  一直到顾莲出现,蓝氏的懊恼才被抚平。
  望着女儿清丽可人的脸,蓝氏的笑容才没那么僵硬:“莲儿来了,可还顺利?”
  顾莲红着面,点了点头,隐于袖中手不觉动了动,握紧了一样东西。
  “他还约女儿出去呢。”顾莲小声道:“女儿斟酌着给他回了一封信。”
  “做得对,记得掌握住分寸。”蓝氏颇为欣慰地点了点头。
  既不能显得过于急切谄媚,也不能太过疏远扫兴。
  这件事要徐徐图之,若是成了……不光是镇国公府,连她的母家永安侯府,也能在京城中昂起头来!
  镇国公也笑着望向顾莲,随后又看向缓缓走来、身姿挺拔的顾望,眼中不觉发出自豪、野心的光亮。
  这是他精心培养出的嫡子嫡女,模样、规矩、智谋,皆是出色。
  他们身上背负着镇国公府光明的未来。
  而后镇国公又看了看缀在最后面的庶女顾萱与顾芊:这两个女儿他虽然不曾精心教养,但也算美貌听话,将来用得好,会是两颗十分得用的棋子。
  一阵阵请安声音响起,一大家子在这个时候才有点其乐融融的意味。
  就在这时,镇国公府的马车队伍到了近前。
  苏妈妈和素心素月从打头的马车上下来,撑着伞走向最华丽宽敞的那一辆马车。
  *
  张瑞瞧见了那辆马车,颇为激动道:“来了来了!”
  他话音未落,就见谢锦安忽地站起身子,倚窗而立,将矮了一个头的自己挡得严严实实。
  自动忽略张瑞的嚷嚷,谢锦安将视线紧紧锁在马车上。
  原本就有些不平的心口,竟莫名开始发烫。
  马车停稳,他看见有双手缓缓卷起了车帘。
  那双手皙白纤细,指尖隐隐透出粉色,屈起的玉指可见柔软娇韧,叫人观之心颤。
  然后……外头不合时宜地递来一把撑好的伞。
  它遮去了女子大半的容貌,只露出一截纤细皎白颈脖和精致小巧的下巴。
  一点樱唇微微抿起。
  娇软嫣红,像被雨丝浸润过的桃花。
  下车后,那樱唇微微一转,竟是向谢锦安的方向望来。
  让他忆起那月下的惊鸿一瞥。
  谢锦安的唇也不由得抿起,将面容有些慌张地往旁边一转,装作无聊地盯着楼下的小贩。
  他面上平静,心中却忽然泛起些微的热气。
  视线之中,楼下那卖糖画的小贩,正在细细描摹一张美人侧脸。
  谢锦安心头莫名想起,贴身伺候他的小时子说过,他的侧容甚是好看。
  “奴才敢保证,没有一个姑娘见过您的侧容之后,不会不动心呢。”小时子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谢锦安记得,他当时敲了敲小时子,叫他不要胡说。
  如今想来,觉着也有些道理。
  *
  “二小姐,怎么了?”苏妈妈见顾菀朝后望了望,有些不解地问道。
  她目光跟着瞧去,除了绵绵雨丝和矗立的酒楼,并未瞧见有什么。
  顾菀收回目光,垂眸一笑:“许久没有到府上了,竟是觉得有些陌生了。”
  苏妈妈了然一笑:“您离开的时候年纪还小呢,记得不清也是有的――后头这酒楼,不是已经开了快二十年呢么,瞧着是翻过新的模样。”
  “您记性真好。”顾菀轻轻赞了一句,便转身扶住老夫人的手。
  许是蓝氏的磋磨,顾菀从小就对外界反应十分敏感,方才下车时,就察觉有一道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带着点凝究,还有一分暗藏的热切。
  等她去回望的时候,那目光又快速挪开,无处找寻。
  当真是……令人奇怪。
  顾菀不着痕迹地抬眼,瞧了瞧身后,只看见细雨中仍然在努力吆喝的小贩,斜后方一幢雅致的酒楼,隐约能瞧见上面的客人,也没往这边看。
  顾菀微微咬了下唇,将那点奇怪的感觉抛之脑后。
  既然后头是酒楼,有人饮酒闲看,好奇盯着她也是正常的。
  眼前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看见老夫人下来,蓝氏抹了抹眼角,露出几分泪意,随在镇国公后面,上去迎道:“母亲,您可算是回来了。”
  说罢,蓝氏便上去挽住老夫人的手:“儿媳对您可是日思夜想――因着京中事务繁多,儿媳又身子劳累,无法亲自在塌前服侍,只能遣了菀儿这丫头来,代替儿媳尽几分孝心。”
  蓝氏这一番话说得算漂亮,镇国公心中满意的同时,也紧跟着上前感怀,连叹自己思念与因为公务不能尽孝的歉疚。
  镇国公与蓝氏说完话后,顾望、顾莲并着另一位庶女顾萱也一并上前,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皆是笑呵呵地应了好。
  顾菀在侧扶着老夫人,含笑瞧着这子孙孝顺的场景。
  她心里知道,老夫人虽是笑容慈祥,但此刻心里头必然是憋着点火气。
  这火气可不是对着爱子镇国公,或是对着孙子孙女们,是直冲着蓝氏去的。
  蓝氏方才表现可圈可点,十足十是一个孝顺可心的儿媳表现。
  要是没有借着那挽手的动作,将原本给老夫人行的礼省略,就算是完美了。
  再者,当年老夫人离开京城,去温泉庄子养病,是因为蓝氏暗戳戳争权,气恼下才病上加病,不得不去寻了清净的地方养病。
  顾菀则是因为被蓝氏迫害,寻得了老夫人的庇佑,才跟着老夫人去了温泉庄子。
  如今蓝氏一说,竟全成了她万不得已下的安排,是她孝顺的表现。
  若是老夫人有所不满,那可就是倚老卖老、故意找茬了。
  有了这两点,老夫人即使因蓝氏没有亲去接而有些火气,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手指微微握住,显出几分几乎要压抑不住的怒气。
  顾菀不由轻勾了一下唇角。
  蓝氏还是这般,死活都要占一占老夫人的便宜。
  都不用她做什么,就能叫老夫人不喜。
  这般想着,顾菀觉出又有几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有冷漠的注视、不加掩饰的轻蔑、颇重的厌恶和怀着恶意的打量。
  顾菀平静仰面,向众人问好请安,眉眼间藏着一点胆怯,一副恭顺纯良的模样。
  那些目光不约而同地变作惊艳,有几道转化为带着算计的喜意,剩下皆是变作妒忌与警惕。
  然而众人面上都带着温和的轻笑,惟有顾萱眼中有明显的敌意与妒忌。
  蓝氏的目光转变几瞬,和镇国公对视一眼,正要满面笑容地对顾菀开口,却听见老夫人轻咳一声。
  顾菀微微一握老夫人的指尖,觉出点凉意,又瞥见老夫人眼底的不悦与怒意,便抿着唇乖顺开口:“父亲,母亲,该到了祖母喝药的时辰了。”
  “妹妹说的是。”见老夫人对顾菀和气拍手,顾莲便也露出笑面,下去从素月手中接过老夫人的另一只手:“这外头还飘着细雨呢,若是淋着祖母,可不好了。父亲,你说是不是?”
  相较于顾菀略带生疏的乖顺,顾莲的语气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一看便知是娇宠长大的女儿。
  “母亲,儿子先引你进去。”镇国公听了顾菀的话,眼中闪过几分惊讶。
  随后,他不忘赞一句顾莲:“还是莲儿考虑得周到。”
  顾莲端庄地低头一笑,与顾菀一道扶着老夫人,进了镇国公府的大门。
  落在最后的顾萱有些后知后觉地跟过来,颇为尴尬地缀在顾菀后头。
  顾芊沉默地跟上顾萱,在对方的刻意挤兑下走在最后头。
  顾菀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悄悄地握紧老夫人泛起凉意的指尖。
  她的掌心温暖,却印着几枚象征不安的月牙印子。
  老夫人的指尖一顿,随后带着赞许和安慰地回握了一下顾菀。
  身后缓缓传来大门闭合的声音,在微凉的霏霏细雨中逶迤着沉重的尾音,将所有人闭在这一方府中。
  顾菀垂着的面儿勾起一抹笑。
  *
  谢锦安垂眸静立了片刻。
  等到再抬首看时,就看见镇国公府的仆人们拥着进去,然后干净利落地阖上了镇国公府的门。
  门口已然是空空荡荡,只剩下绵绵的细雨。
  谢锦安心中一空,不自觉皱了眉。
  张瑞好容易从旁边挤出脑袋:“锦安!快让一让,让我瞧一瞧那二小姐是怎样地美貌!”
  往底下一看,他就傻了眼:“人、人呢?锦安,你可不许走,快给我描述描述那二小姐!”
  谢锦安淡淡一扫被拉住的袖子,偏过头去,骨线分明的下颌往窗外随意一点:“我没瞧见――倒是楼底下那卖糖画的小贩,画的糖美人不错。”
第5章 第五章(修)
  ◎她容色含笑,恍若一朵缀了露珠的玫瑰◎
  张瑞闻言,面上露出十分震惊的神色。
  “哎呀,那活生生的美人站在底下你不去看,去看什么糖画美人!”他捶胸顿足道。
  “还有去岁也是,万意楼新来的美人过来,巴巴地要给你一个人献舞,你居然冷言冷语相对,叫人家生了气,离开京城了!”
  捶胸顿足完,张瑞不由得在心里道:旁人都说锦安兄不喜读书、行事跳脱、还时不时顶撞皇帝,活脱脱是一个纨绔皇子。可是他偏生不这样觉得――哪有对美人半点不心动的纨绔子弟?
  倒不如说,谢锦安是个爱打马游街的和尚。
  更何况,相较于那些动辄出入青.楼.窑.子,沉醉赌.场、赌上家产的世家子弟,谢锦安这“纨绔”的名声,更像是有心人抹黑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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