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痣——令疏【完结】
时间:2023-11-10 12:02:56

  重阳宴前一天,照例提前半天放了休沐,各家晚上回去自行祭祖,明日和皇帝一块儿祭拜先祖皇帝与天地, 祈寿祈福。
  顾菀从皇宫回来后,便细心看起明日要穿着的王妃朝服,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上头的朝珠与金约、领约,确定万无一失之后,才吩咐琥珀将其挂起。
  谢锦安从外头进来时, 瞧见的便是顾菀难得谨慎严肃的神色。
  “阿菀不必如此紧张。皇祖母方才已然说了, 要你明日紧跟着她便好。”谢锦安手指微蜷,对顾菀展颜宽慰,顺手奉上一盏清心宁神的花茶:“而且,还有靖北王妃在呢。”
  顾菀轻抿一口花茶, 清香满口,浅笑摇首:“我不紧张的――只是皇祖母愿意带着我,是我的福气。但我也总不能躲在皇祖母身后,有些人情历练, 规矩仪态,都要我自己做到才好。”
  “王爷放心, 我绝不会让旁人有非议咱们王府的机会。”
  谢锦安闻言并不欢喜, 只含了淡淡的笑意, 替顾菀挽起冲鬓边垂下的发:“阿菀还说自己不紧张呢。”
  “明日宴席上, 阿菀只管怎么样舒心怎样来, 不要时时刻刻都紧绷着。”
  “那些想挑刺的人,不论你做得如何,总会有地方出来唧唧歪歪的。阿菀将他们当作苍蝇一样,很不用费心神去看的,”
  望见顾菀眼底的紧张之色并未完全消退,谢锦安抿了抿唇,说起一个消息:“今日我回来时,瞧见皇后的凤驾又出宫往永福公主府去了,想来又要近乎半夜才回宫。”
  永福公主的胎过了前三月,不说稳定,反而越加折腾起来,连带着牵挂女儿的李皇后日夜奔走在公主府与皇宫的两点一线之间,精神俱疲。
  德妃与淑妃自是趁此机会,将权柄在自己手中掌握得更牢。
  故而明日,应当不会有皇后出言为难这样的意外出现。
  顾菀闻言微微笑起来,对谢锦安颔首:“王爷既然这样说,那我就放心了。”
  她伸出手,轻巧巧将谢锦安想要藏起的小指勾出,眼露几分惊讶:“王爷的小指是怎么?”
  白皙隽长的小指上,有几分并不均匀的红色,乍然一看像受了伤。此刻勾起来一瞧,并不像被夹伤或是被刺伤那样的血红,让顾菀放下了一点心。
  “这……这是今日在御膳房的时候,不小心沾了朱砂,没洗干净。”谢锦安俊面上神色微顿,半晌后偏过脸解释了一句。
  顾菀将信将疑地盯了两眼,未曾再开口追问下去,而是看了眼正在门口站岗的小时子,细眉轻弯:“我看今日小时子搬了许多的折子进来,都是皇上分给王爷的政务么?”
  那也有些,太多了吧。
  “大多是从前的旧折子,内容多为水利沟渠、交通修缮之事,是父皇特意吩咐给我,让我将前朝的相关方法收集抄录下来,再让我附一份感想。”谢锦安想起书房中高高的一沓折子,轻轻地叹惋了一声:“父皇要的急,我恐怕要在书房中再多睡几个晚上了。”
  如今皇上吩咐给他的事情,并不是如太子武王一样被托以时务。但就这样不显眼、实打实地做下来,最后受益颇多的,就是谢锦安自身。
  可见皇上……是忍受够了太子与武王,两个人在他眼睛里面,没有一个是能让他满意的。
  顾菀自是想到了这一点,眼睛微微亮起。
  “王爷这样勤勉是好的,就是千万要注意自个儿的身子。”顾菀想了想,决定陪着谢锦安去前院的书房一趟。
  她亲手将书房点起好几盏明亮的灯烛,放到适合的位置,保证这些灯烛既不会刺眼,也不会过于暗淡,这才满意点点头。
  “明日午时是重阳宴,王爷莫要过晚睡。”顾菀瞧了瞧书房屋角的小巧夜漏,算着时辰道:“我等会儿回屋核对完今日账目,再绣一会儿女工,大约亥时过半的时候,我会派琥珀过来,等得知王爷熄了灯,我再去睡下。”
  她帮着谢锦安磨好了墨,扬起芙蓉一样的娇面,对谢锦安甜笑道:“王爷昨夜说心疼我,想来一定会为我不熬夜的。”
  “阿菀放心。”谢锦安没忍住,捧起顾菀的面儿,在其眉间落下轻轻的一吻,低笑道:“阿菀的话,我必然视若圣旨。”
  他握了握顾菀的指尖,将挂在书房的一件长袍给顾菀披上:“更深露重,阿菀回去后,睡前喝一碗浓姜汤驱寒。”
  顾菀低头拎了拎逶迤成拖尾的长袍,浑身缠绕着清苦好闻的焚木香,鼻尖冒出些羞赧的微粉:“王爷关心――只是等我回去之后,这长袍底下便脏了。”
  她记得,谢锦安穿这长袍时格外身姿英挺,所以他对这长袍颇为喜爱。
  谢锦安不以为意,笑得潇洒,眼中流露出期待:“我也不是小气的人――阿菀回头给我绣几条腰带,以作补偿,好不好?”
  今日散朝时,身后的礼部侍郎挺着肚子,言语间皆是在炫耀妻子亲手绣的腰带,让谢锦安瞧了艳羡不已,心中扎了痒痒刺一样。
  “不过几条腰带,王爷想要,我自然答应。只不过近日事务繁多,要先等一等才好。”顾菀存了几分逗弄的心思,拢了拢身上柔软的长袍,对谢锦安歪首轻笑。
  等到谢锦安俊眉微垂,薄唇抿起,明月一样的桃花眸中涌入一分水色,才踮脚凑到谢锦安耳边,小声说道:“嗯……等我将王爷春狩可能会穿上的骑装做好,我就给王爷绣腰带。”
  对于顾菀而言,绣些漂亮的日用物件,算得上是一个喜好。
  每当瞧见旁人欢欢喜喜用上,再被旁人夸赞,是顾菀从前难得欢喜的时候。
  到如今,这些小欢喜,已然不是枝头红果那样难得,却仍然可以锦上添花,平添欢悦。
  在谢锦安耳边耳语完,顾菀就侧过头去,明眸弯弯地看了一眼谢锦安。
  果见那张俊面上失落的神情尚未收起,就有几分惊喜浮起,如春风拂过的郊野一样明亮动人,眼神炽热地盯着顾菀。
  低头略略一碰,就亲了亲顾菀白嫩的颊。
  “我从明日起要多抱一抱阿菀,好让阿菀知晓我的身量尺寸。”谢锦安嗓音沉沉却不失清朗,似得了逞的小狸奴,意气潇洒地露出个乖笑。
  “王爷可不用担心我弄错了尺寸。”顾菀眨了眨眼,用指尖轻盈推开谢锦安,轻哼道:“我回头就去宫中问一问尚服房,就知道了。”
  推开两三步,她伸手捂了捂发热的颊,看着灯烛下i丽耀眼的男子,软声道了句“王爷早些睡”,就慌不迭离了书房。
  直到走到中院,顾菀才停了脚步。
  惟面上的红热愈加扩大,胸口的小鹿亦越发活跃。
  方才、方才王爷的眼神,当真是比滚水还要炽烫,带着深深化不开的情意,无声无息地裹住她。
  让她不禁面红耳热,腿脚发软,耳边的心口跳动声如雷一样轰鸣。
  顾菀发觉,谢锦安……真的很喜欢亲她。
  尤其是映在她颊上的亲吻,蜻蜓点水一样,轻轻悠悠,酥酥痒痒,能勾起人心头无端的缱绻琦思。
  是、是新婚那夜,顾菀亲自教与谢锦安的亲吻法子。
  他如这世间最为好学的学生,将它牢牢地刻在心中。
  并且随时随地去实践。
  顾菀下意识地咬了咬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正站在中院的廊下,含着些或许可以称之为傻笑的笑意,呆呆地立在原地。
  一回头,就对上琥珀带着理解了然的笑意。
  她面色愈红,像刚淋了一场雾雨的粉桃。
  努力平静半晌后,便伸出手,如往常一样由着琥珀扶着回去歇息。
  但那怦怦不停的心跳声,直到顾菀沉入梦乡,都没有彻底变得平静下来。
  那厢,谢锦安望着顾菀有些慌乱的背影,心中觉得甚为可爱。
  连惊羽静悄悄落在书房中时,还能看见他嘴角噙着的笑意。
  可把惊羽给吓得不轻,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严重的错误,回话时声音都有些抖。
  “事情应当都安排好了罢?”谢锦安敛起眼底的笑,转而划过一抹沉光,不轻不重地瞧了瞧桌沿。
  “主子放心,一切都已经妥当。”惊羽拱手应道:“只是……镇国公府的大小姐,自从上回王妃归宁后,就一直在着意打听与太子相关之事,不知是否……”
  “不必管她,镇国公府那儿也可撤出些人手。”谢锦安轻嗤一声:“顾大小姐既然执意要带着镇国公府寻一条死路,那就……帮帮她罢。”
  *
  翌日一早,顾菀与谢锦安便一同坐上马车。
  他们要先去太后的寿康宫,一气儿给太后、皇上和皇后请过安,再由皇上带领着,与在建章宫等待的诸位臣工汇合,一起跟在皇上后面,进行祭祀大礼。
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
  ◎谢锦安与顾菀同时勾起一抹笑◎
  皇宫门口已然聚集了一些马车――是些格外殷勤的世家贵妇, 携着自己的女儿早早前来。虽然未曾到时辰,但要做出几位恭敬积极的模样,若是宫里头的贵人想起来, 派人来门口瞧一瞧,给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可不是个机会么。
  顾莲与蓝氏亦在其中。
  和从前所装扮的端庄温婉之风不同,顾莲今日打扮得格外富丽, 要走人间富贵花的格调,可惜过于清丽的面庞有些撑不起来,倒是有些不伦不类的。
  还有一点和以往不同的是,竟无人与顾莲蓝氏搭话。
  其余贵女们聚在一块儿,围成一个圆, 说说笑笑, 有意无意地忽略站在外围、想要开口加入的顾莲和蓝氏。
  徒留二人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
  顾菀轻轻撩起帘子,撇了顾莲母女一样,唇角有几分轻笑。
  细数数她放出去的消息:纳刚出阁女儿的婢女为妾、自视甚高无端驱逐路过的无辜商贩、推着女儿被赐婚给老亲王……
  这一桩桩的消息悄无声息地被放出去,就像春日里出墙的杏花, 静静地散出许多清浅的香气,引人在背后悄悄地讨论。兼之从前,就有有关蓝氏善妒的风言风语,此刻众人更觉着镇国公人品不端。
  那他的夫人与女儿……想来定然不和表面上那样好相与, 虽家里出了个王妃,但还是离着远些好。
  谢锦安懒懒撩了一眼外头, 与顾菀几乎是同时勾起一抹笑。
  瞧着外头的情形, 应当是近日声名不正的吴太师屡屡造访的消息起了点作用。
  小间子这件事情办得倒不错。
  镇国公这样的人, 最爱惜的就是自己的脸面名声, 最贪恋的便是无穷无尽的权势利益。
  如今的镇国公, 想一边儿干着下作事情得利,一边儿瞒着旁人护住颜面,充作是自己的本事得来的。
  可哪儿有这样鱼和熊掌兼得的美事呢。
  即便有,也落不到镇国公的头上。
  先坏了镇国公府的名声,逼得镇国公急起来,像钻牛角尖一样钻到权眼里,妄图用更高的权势压下这些屡屡不绝的传闻。
  一旦镇国公有些这样的想法,都不必亲自动手,吹来两阵风都能叫镇国公自己绊倒自己。
  后头传来一声浑厚的马鸣,
  “原来义母与姐姐在咱们后面,那骑马的必然是世子了。”顾菀与靖北王妃、康阳郡主的关系愈加相近,能亲亲近近地唤一声“义母”与“姐姐”,对叶嘉屿倒是和从前的客气模样没什么分别,未曾改口。
  “阿菀怎么知道的?”谢锦安的语气中不动声色拈了几分醋味:“想来是近两日去了三回靖北王府的缘故。”
  难怪,他昨日下午写完折子,去寻阿菀时,阿菀并不在府中。
  顾菀一时未察,侧首对谢锦安露出个带着点惊奇的笑:“靖北王府养的马儿,都是从边境带过来的,鸣叫时真的与京城中的马儿不同,多了几分久经沙场的粗狂沉稳。”
  所以她一听就听出来了。
  说完这一句话,顾菀忽地就咂摸出几分醋味来,面上的浅笑倏尔明艳许多,似微风拂过水光潋滟的小渚,荡漾间让人挪不开眼。
  “原是要叫王爷一块儿的,可瞧着王爷在书房勤勉的模样,我便自己去了。”顾菀眉梢露出几分巧笑,故意别开眼去:“没想到王爷如今在话语中酿醋呢,还是对着义母与姐姐。”
  谢锦安见顾菀扭过脸去,以为顾菀哼着不愿理他。
  但微风拂来,吹起马车帘子的一角,有一线微光落在顾菀手上――那截晶莹玉润的小指,正在颇为欢快地点着节拍,显示出顾菀的好心情。
  “等那些折子都写完了,我就可以与阿菀一块儿去了。”谢锦安对着那玉指忘了片刻,不由得手指轻移,将自己的衣袖挪到顾菀的衣袖旁边,瞧着它与顾菀衣袖上的花纹相映,无声无息又心满意足地一笑。
  *
  直到在宫道下车看见武王前,谢锦安心中就像衔了蜜糖一样,甜甜美美的。
  甫一看见武王魁梧的身影,那蜜糖顷刻溶于热水,悄然不见。
  “呦,三皇弟来了,为兄在这儿等你许久了呢。”武王将向远望去的目光收回,上前和谢锦安寒暄了一句,重重往谢锦安的肩膀上拍了一掌,随后挤眉弄眼道:“三皇兄很得父皇的看重呢,即便是在婚假,也不忘布置了任务下去,真是让为兄十分羡煞。”
  武王自然知晓皇上给谢锦安分配的任务内容,心中觉得那些简单陈旧的折子,是皇上在打发谢锦安,指不定还有几分为难的意味。故而此刻故意这样说,是存了挤兑看笑话的心思。
  瞧瞧,难得皇上开恩,去瞧了罗氏这位罪妃,肃王竟是没有把握机会,从皇上手心拿走要紧的政务。可见肃王无用,还不值当被看作一位对手。
  “大皇兄言重了。若是论看重,父皇自然是更看重大皇兄与二皇兄的。”谢锦安微微一笑,淡下来的笑眼掠过武王有些明晃晃展示内心的眼底,并不大理会,只是转身伸手去扶顾菀,顺口道:“要是大皇兄想与我一样,那我便下回告诉父皇,正好咱们兄弟俩一块儿进步,更好地为父皇分忧。”
  武王面上所带出的一分讥笑凝固在神情的最深处,颇为尴尬地咳笑两声,转头借着一脸惊喜和叶嘉屿打招呼的举动,离开了肃王府的马车边。
  “难为武王了,分明是等着叶世子与姐姐的,却不巧先看见咱们,要过来打声招呼。”顾菀趁着谢锦安搀扶自己的功夫,在他耳边悄悄咬了个耳朵,声音压得小猫儿一样低。
  等下来站定了,顾菀又抬手为谢锦安抚平方才肩膀上被武王弄出来的褶皱,嗓音中压了一点儿心疼:“下回武王过来,王爷离着他远一些。”
  武王自小习武,那没轻没重的一巴掌下来,肯定是疼的。
  对于武王那一掌,谢锦安并没有任何感觉。
  但此刻顾菀软着嗓子一说,他便立时轻皱了眉,小声嘶了一下,再眨着眼儿地点点头。
  让顾菀见了下意识地抿住唇,轻轻按揉了一下谢锦安的肩膀,柔声说今晚帮他好好按一按。
  谢锦安听得一双桃花眸泛起笑意,应下后看向靖北王府的马车,似有些疑惑:“武王……与康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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