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老师,下次我一定不会忘记。”
应碎今天约了岑野一起去网吧,都已经迟到了。她真没想到,这没写一次作业能被她唠叨这么久,功力也真是出乎她意料。
“蓝老师,外面有老师找您。”一道温润平和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应碎侧过头去看,身边的男生个子很高,模样斯文,带着一副银边的眼镜,给人一种如玉君子的感觉。
见应碎望向自己,温荀行礼貌地朝着应碎笑了笑。
“行,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应碎,下次记住了啊。”蓝沁这才打算结束收住自己的话,说完了还颇有些意犹未尽地看了她一眼。
“行,老师再见。”
说完以后,应碎才朝着办公室外面走去。果然办公室外面的空气就是比里面新鲜多了。应碎是真没想到蓝沁这么能讲,她脑子都快炸了。
“蓝老师就是这样的,她训人起来很难停的。”温荀行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在了应碎的边上,还像是看破了她在想什么一样,给她解释了一番。
应碎和温荀行道了一声谢,“谢了,刚刚也算是给我解了围。”
“谢什么,都是同学。”
“同学?”
温荀行见应碎一脸疑惑的样子,好像不知道他是自己的同学,也不恼,耐心和她解释,“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我叫温荀行,是一班的班长,前几天一直在准备竞赛,所以不怎么在班里。应同学以后如果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
他说话不急不缓,徐徐道来,看向应碎的目光也非常温和。
“哦,谢谢班长。”
两个人说话间,就已经走到了班级后门口。
教室里面人已经走了大半。
陆京尧正在教室里和前面没正形靠着桌沿站着的岑野讲话,转头就看见应碎和他们班班长并肩走在一起,两个人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陆京尧手里转的笔停下,笔“吧嗒”一声掉在桌上。
岑野顺着陆京尧的视线看过去,又回过头观察陆京尧那耐人寻味的表情。
应碎一进教室就看到了岑野,她坐到自己的座位上,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和岑野说话,“你怎么来我们班了?”
“我怎么不能来了?说好了五点半,你拖到快六点了。”岑野拿脚轻踹应碎的桌子,似乎在控诉应碎迟到这么久。
“没写作业,被我们语文老师训了。”应碎说得理直气壮。
“你可真行。”岑野开她玩笑,他又压着声音怕被别人听到一样,问她,“刚刚和你走在一起的男生谁啊,聊那么开心?”
“你哪只狗眼看到我聊得开心了。”应碎想了想,她统共就没说几句话。
岑野见应碎不回答,又看向陆京尧。
“我们班班长。”陆京尧简单解释,仔细听声音有点凉凉的。
“哦——班长啊,挺好。”岑野一副了然地点了点头。
应碎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背起包,看向岑野,“走不走了?”
岑野没动,反而是问陆京尧,“我们去网吧打游戏,你去不去?”
应碎抢先一步回答,“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人家回去还要学习的好吗?别带坏人了。”
陆京尧绕过自己的椅子,却没想到陆京尧借力将椅子往后拖,挡住了应碎的路,“我回去干什么,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你在我家?”
“我用意念猜的行了吧。”应碎抬了抬下巴,“让开。”
“我要是不让呢?”陆京尧说完这句话,连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幼稚。
前面的岑野看着两个人对峙的眼神,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毕竟从小到大,招惹她的男生那么多,他还没见过有哪个男生能让应碎服呢。也不知道陆京尧行不行。
“不让的话……”应碎右手突然搭在陆京尧的椅背,撑着它,借了把力,两脚并起,膝盖歪曲,脚收起,轻轻松松地从他身上跳了过去。
“我靠牛逼啊。”岑野都忍不住夸应碎。
应碎拍了拍陆京尧的肩膀,弯着腰凑到他的耳边,语气轻浮,“怎么就忘了我练什么的呢,尧尧。”
岑野跟着应碎走出了教室。
陆京尧也是愣了一下。等两个人走出了教室,陆京尧才回过神。
得,他竟然有一种被她撩了一下的感觉。
椅子被拖回的那一瞬间,没有人听到陆京尧难得地爆了一句粗。
岑野和应碎一边往校外走,一边问她,“你跟陆京尧怎么了?这气场跟那天吃饭不一样,怎么觉得有点不对付啊?”
“没怎么,我们挺好的。”应碎说着,踢开了脚下的石头。
“你当我眼睛瞎吗?”
“嗯,蛮瞎的。”
“滚蛋。”岑野骂她,骂完了又补充,“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可是看到了你周末和陆京尧吃饭啊。你俩不会是有点什么吧?”
“看到了你不来一起吃。”应碎反应挺平淡的,又说,“再说了,一起吃个饭怎么了,我跟你吃了那么久的饭了,擦出一点火花了吗?”
“那能一样吗?而且今天我们班还有人看到你们在厕所门口距离凑得很近。我说应碎,你不会是真的动了凡心吧?”
应碎站住脚,声音有点严肃,“不可能,我不喜欢他。我们就认识了一个多星期,再说了,我们两个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话也不知道是说给岑野听呢,还是说给应碎自己听的。
岑野从嗓间发出一声淡笑,从来没见过应碎这么正经地解释,应付地回答,“行行行,你说了算。”
第16章
星期二。
应碎又变成一副正常的模样,对陆京尧和对别人一副态度,就好像昨天她情绪只是意外失控。至少她自己觉得自己是这么做的。
应碎挺烦下雨天的,尤其是她没带伞的雨天。从前出门,奶奶一直会提醒她带伞,有时候她早上看着晴朗无云的天,不信奶奶的话,但是到了她放学老天还是下雨了。
再然后……她会看到奶奶撑着一把伞,手里面又拿着一把,佝偻着腰,站在雨里,等到应碎跑出校门,她也不管自己,先伸手把手里撑着的伞撑过去,等两个人挤在一把伞下面了,她才把另一把伞给应碎,同时不忘弹她一脑门。
她会夸奶奶靠谱,许阿卿会笑着回答她,“遂遂放心,老天不靠谱,但是奶奶永远靠谱。”
后来应碎只要奶奶一嘱托,就会在早上带好伞。因为她知道,雨天奶奶会关节疼,她不想让奶奶在湿气很大的雨里等她,或许她出来的时候,已经等了十分钟、二十分钟……
只是现在没人会提醒她了。
应碎背着包,站在一楼入口。眼前是一面雨幕,雨水像是落珠一样,垂成一条又一条的琉璃帘子。
她有些发呆愣神。
其实淋雨也没什么。就是吧,突然又有点想奶奶了。
人呐,总是失去后才后悔从前没有好好珍惜。
“你没带伞吗?”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穿透雨水的淅淅沥沥,格外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应碎回头,就见陆京尧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的身后。他那双隽秀的眉眼此刻低垂,淡淡地望着她。
“嗯。不过我不喜欢撑伞。”应碎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一天每次和陆京尧说话都在刻意地压抑着心里的某种感觉,这种感觉不太妙,以至于让她想逃,想躲,想离眼前这个人远一点。
“我先走了。”说完这句话以后,她就打算往雨里走。
只是刚抬脚走了一步,隔着外套,她的手腕就被陆京尧那双修长指节分明的手一把握住,他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一起撑。”
“不用了,不顺路。”应碎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顺路。”应碎的话音刚落,就被陆京尧接上,语气中带着不容置喙。
应碎抬眼,对上陆京尧的眼睛,善意提醒,“雨很大,我们两个人撑一把伞,都会淋湿。”
“所以你是想让我把伞给你?也不是不可以。”陆京尧这话说得让应碎都有点分不清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应碎笑了一声,好笑地眨了一下眼睛,“陆京尧,你没必要曲解我的意思。”
陆京尧也不再和应碎多掰扯了,直接伸手将她单肩背的包扣下,拎在左手,又把手里的伞放到应碎的左手,“你站前面,撑伞。”
包被他拿走了,伞也到自己的手里了,再多推辞反而显得应碎矫情了。
“谢了。”应碎撑开了手里的那把黑伞,“你这伞还挺眼熟的。我之前好像也有一把一样的。”
“是么,那还真是挺巧的。”陆京尧的眼底划过一丝晦暗不明的笑意,应碎没看到。
“走吧。”
毕竟是应碎蹭人家的伞,她还是有意识地把伞偏向了陆京尧的位置,“你要去哪里?”
“西街。我要去买点东西。”
什么东西大下雨天的还要买。应碎腹诽,不过她也只是想想,没多问。
手上的伞突然多了一股力,控不住地往前,应碎侧过头看,只见陆京尧的右手握着她所握之处的上方,将伞倾斜到她那里,他的声音还透着调侃,“应碎,我让你跟我一起撑伞,不是让你给我撑伞。”
“这不是怕您金贵的身子淋着雨嘛。”
陆京尧哼笑了一声,没再多说。
只不过他没看到,离他很近的眼前人,此刻正敛着眉眼,看着雨伞在地面打下的阴影,神色略有些出神。
两个人很快就走出了校门,没什么话说。
“应碎。”
沉默让雨声变得喧嚣。但他又突然喊了一声她的名字,打破这种稳定频率的喧嚣。
“嗯?”她漫不经心地反问。
“昨天为什么突然生气?真的是因为没写作文?”陆京尧昨天回去想了很久,只觉得应碎这样的人,不至于为了罚抄这点事突然冷脸。
“不是。”她承认。因为应碎已经从陆京尧的语气中听出了他并没有信她昨天给出的解释。
“那是什么。”陆京尧盯着她的后脑勺看。她的头发乌黑细软,让人忍不住想要揉一把。
陆京尧为自己这种有些越界的想法感到不耻。他撇开眼。
“就是觉得,旁边坐了个学霸,自己却是个连作业都能忘写的学渣,心里不平衡了。”应碎回答他,“但是吧,仔细一想,这是我的问题,不应该迁怒于好心借我书的你,所以还是要和你道个歉。”
应碎说得一本正经的,连她自己都差点要信了。
陆京尧发现自己根本捉摸不透她话里面的真假,唯有顺着她的问题往下问,“知道自己是学渣,为什么不努力学习?”
“因为我又懒又笨啊。”
“又懒又笨?”陆京尧头超前凑,凑得离她又近了点,压着声音问,“应碎,你嘴里到底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什么意思?我还骗你不成?”应碎侧过眼,觉得陆京尧和自己的距离又近了不少,她装作自然偏回了头。
陆京尧也不卖关子了,“范一恒和我说过,你以前还考过年级第一。你说你又懒又笨,鬼信?”
“范一恒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他叫我好好带你,说你很有希望。”陆京尧给她解释。
“嘁。”应碎无语,“谁说考过年级第一的人就要好好学习了,我自甘堕落不行吗?别人管不着。”
陆京尧听到应碎轻轻松松说出“我自甘堕落不行吗”的时候,心头一滞。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她对自己的未来毫不在乎。
心里面顿时闷闷的。这种闷燥的感觉让他感觉不太好。陆京尧觉得,应碎不该是这样的。
“陆京尧,不是所有人,都有向上向好的能力。”应碎回过头,斜着眼看他。
她说,向上向好是一种能力。
陆京尧在这一刻似乎在她平静不起波澜的眼中看到了巨大的悲观。这种悲观深藏在她的心底。因而她努力生存的同时,浑身又透着极致的颓废。
但这悲观之中,陆京尧又隐隐看到一种求救的信号。一闪而过,仿佛只是他晃了眼。
第17章
陆京尧把应碎送到了西街103号。深红色墙面的老建筑在雨幕中如老者垂垂,十分有韵味,尤其是在这样的雨中。
“你家住在几楼?”陆京尧抬着头看向眼前的楼,问她。
“三楼。”
“平时就一个人住吗?”
“嗯。”应碎催促他,“雨那么大你快去买东西吧,今天谢谢你了。”
说完以后,她就拿过陆京尧手里的包,往楼道里面跑。她手上握的书包肩带还有陆京尧握过的余温,应碎跑到了楼道中,转过身,对着陆京尧说,“拜拜啊陆京尧。”
陆京尧撑着伞,灰蒙的雨让他的身形轮廓变得模糊,背景是103号对面的楼房,让他变得像是复古老画中引人注意的如墨如玉的少年。应碎只听到他独特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如磨砂一般,融化在雨声之中,“同桌,明天见。”
攥着书包的手悄悄收紧了。
夏天的雨总是来得快,也走得快,成片的乌云像是受了谁的教唆,连点残影都不舍得留地走了。也不知道下一站去到了哪里。
六点半左右,已无雨。应碎走上了天台。
她的双手抵在半人高的围栏边,看着底下街道有了一些人流。雨后的空气带着独有的泥土气息,应碎深吸了几口。
今天有晚霞。深紫色染了半边天,过渡以后便是沾了白的蓝,再是深蓝,没看到黑色,因为被楼挡住了视线。
应碎从口袋里拿出了从家里带上来的烟和打火机。
应碎把烟盒放在手里摩挲,脑子里想到的却是那天打完架以后陆京尧给她买药,她又给他买糖。还有就是,那双堪称完美的手平摊在自己的面前,要收她的烟。
画面一跳,脑海浮现作文书上的那行字。
那种难以压制的躁乱也同时涌上心头。
应碎低头自嘲一般地笑了笑,声音很轻地说给自己听,“应碎,你到底在干嘛。”
于是这一刻,她选择忘记陆京尧说过的让她别抽烟的话。
她的大拇指按上了廉价的打火机,火苗直直地窜出,却又在下一秒,因为风,朝着她的大拇指躺去。
外焰温度不高,但是应碎也不躲,手指上还是烫红了一小处。
不痛,但是足以提醒她,别昏头涨脑于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手里的烟被点起,她的指尖夹着猩红,一点点微弱的红光在她那双清冷的桃花眼中映出。
晚风吹拂起她刚刚吹干了的黑发,有一两缕浮在她的脸颊上。她用食指轻挑,勾到耳后。
一根烟抽完,应碎回到家里,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刚打开就看到手机界面显示顾周起的五个未接电话。
她回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