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醉——宴虞【完结】
时间:2023-11-10 12:09:21

  姜弥很不合时宜的想到了幼年发生的一件事。
  她读的小学离家里很近,十分钟的路程,那时候父母工作都忙,姜弥就自己一个人回家,偶尔他们有空,也会提前跟姜弥说好,放学去接她回家。
  这种一般都是宋瑗来的,姜格致工作之余都跟朋友待在一起了。
  所以姜格致提出要去接她那次,她非常的高兴和期待。
  那一整天姜弥心情都特别的好,放学她是第一个跑出教室的,站在校门口最显眼的位置,等待父亲的来临。
  她等了好久好久,学校里的人都要走光了,姜格致还没来。
  姜弥从期待到失望,最后还心存一丝幻想。
  她看着学校的大门关上,保安催促她赶紧回家。
  姜弥本来安慰自己,这没什么,他可能忘了,也可能有事耽误了,反正以前也是自己一个人回家,没什么了不起的。
  可是失望是忍不住的。
  她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忍不住就在回家的路上哭,一边抹眼泪一边收着声,生怕叫旁边的人听见。
  走到一半时,姜格致突然出现在她身前,他带着抱歉的笑容,气喘吁吁,还没等他开口,姜弥红着脸气冲冲朝他说道:“你怎么现在才来!”
  明明是在责问,她却哭得不像话。
  姜格致哄了姜弥好久,一直跟她道歉,蹲下身把姜弥抱起来,又给她擦眼泪,嘴里连忙说:“哎呦对不起对不起,是爸爸的错,爸爸以后不这样了,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那以后,他确实再也没有迟到过,因为他来接姜弥的次数实在太少了,每一次她都记的特别清楚。
  那时的姜格致和现在的姜格致,在姜弥眼前,两道身影完全重合在了一起。
  所以,父母不是生来就会成为父母,他们也需要一个成长的过程,这个过程,是比较艰难的,有些父母可能毕其一生都摸不到入口,但只要踏上那段路,不完美的他们,也会笨拙的探索、纠正、弥补,朝着最好的方向前进。
  他们才刚刚走到门外,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惊呼。
  姜弥奶奶突然晕厥,宋瑗赶紧打了救护车。
  她察看着奶奶的情况,姜弥反应过来立马去开车。
  慌慌张张闯到门外去,她跟陈执撞了个正着。
  陈执有东西落下,本来是想回来取,碰见这事他二话没说要送姜家人去医院。
  这种状况,他这种外人开车会稳妥一点。
  姜弥爷爷和宋瑗跟着上了救护车,姜弥跟姜格致被陈执带着。
  她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掐着手指一言不发,背上始终在冒汗。
  陈执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掐手指这个动作,是姜弥在极端紧张的情况下才会做出的。
  他试着安抚她:“你别太担心,阿姨不是说了吗,不会有事的,奶奶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这也算正常,去医院就好了。”
  姜格致也劝导,姜弥一一答应,状况却没什么好转。
  等到了医院,姜弥忍不住干呕,她不知道怎么回事,特别难受。
  宋瑗叫她到一旁坐着,紧张过度有这种症状很正常,而且刚才开车又快。
  “弥弥,没事的啊,妈妈看过奶奶了,做个检查就行,你别担心。”
  “嗯,我知道。”姜弥勉强笑了下,她坐不住,抬腿往外走,打算出去透透气。
  陈执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后,看她寻了个位置,靠墙停下,他去买了瓶水。
  “喝点水吧,会好一点。”
  “谢谢。”
  陈执见过最糟糕的姜弥,见过她痛哭流涕,满腔委屈却说不出来的样子。
  她那时有个惯性念头,遇见什么事,先去责怪自己。
  相较于这世界上的大多数人,她已经幸福得不得了了,所以她会觉得,自己的委屈很不应该。
  陈执同她讲了一句话。
  “姜弥,你很幸福,跟你觉得委屈,这两者不冲突。”
  幸福是一种状态,而不是人生的每一个瞬间。
  他贴墙站着,和姜弥之间隔了几步,本想问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看她拿出了手机打电话,到了嘴边话又被咽了下去。
  算了。
  姜弥打电话给周最。
  她现在特别想见他,没由来的,就是希望他能在这里陪着她。
  人应该有一个可以任性的额度的,不管时间,不管地点,做什么都好。
  姜弥的任性的次数太少了,所以额度格外的低,今天已经用掉了一次,她就着那仅剩的余温,打电话给了周最。
  那边接通的很快,周最的声音沉稳平缓,如同往常一样。
  “喂,你吃完饭了吗?”
  “嗯。”
  “现在是在爷爷奶奶那儿还是回家了?今天天气不好,你要是还没走的话,记得拿伞。”
  “嗯。”
  “怎么声音怪怪的,感冒了吗?”
  “没有。”姜弥这一句哭腔十足,周最隔着话筒都听得十分明显。
  他轻声问道:“姜弥,怎么了?”
  姜弥咬着唇,指关节已经被掐出深深的一道印子。
  “你现在有空吗?”
  “有。”他想都没想说道。
  “那你能来一趟医院吗?”
  “你生病了?”
  “不是我。”
  那边很快回复:“我马上就来,你等等我。”
  听完全程,陈执默默离开。
  早就知道了,姜弥的树洞先生换了人,他不会再是她的第一倾诉对象,这是改变不了的事情。
  可是,好像还是有点难过。
第62章
  ◎你怕什么◎
  周最今天被何之北笑话了很久。
  可能是工作上的压力比较大, 需要找一个突破口去释放下情绪,周最迟到这件事,恰好就撞了过去。
  他其实搞不太明白, 怎么何之北能笑那么久。
  “已经这远远超过了我对你的认知范围, 我们俩认识这么多年了,我就没有看你迟到过, 太稀奇了。”何之北站在窗边跟他说话。
  她现在身居高位,身上气质也磨练出来些,不说话时,冷脸在某处,别人看见还能感受到点威慑力,就算是叫板, 跟那些董事阴阳怪气,也算不了什么难事了。但在私下, 跟周最在一处, 她好像还是一起那样子,什么都拿出来说,丝毫不忌讳。
  周最想,这样也好,总不能把彼此压到一点生存空间都没有。
  他眉眼淡漠, 抿了口咖啡, 煞有介事说道:“那说明你对我的了解还不够深。”
  “你敢这么跟我说话?”何之北佯装生气。
  姐弟两人闹了有一会儿, 何之北跟周最说:“下午到那边开会,我也跟着去吧。”
  对于他们来说,享受周末已经成为很奢侈的东西, 位置越是高, 工作和私生活就越难分开, 该谈项目谈合作,各种讨论的关头,是工作日还是休息日不那么重要,反正机会在眼前,他们就得赶着往上。
  这次的合作还挺重要的,大家都花了不少功夫,对方公司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比较配合的,多交流几次,那边没意见。
  周最乍听有点不赞成:“多大的案子得你这个CEO亲自去谈?”
  他话语里有几分戏谑,何之北推搡他:“我说真的。”
  她态度很严肃,周最想了想,去也不是不行,“随你吧。”
  各种资料准备齐全,下午过去时,何之北在车上跟周最讨论一些合作细节上的问题,到了那边公司,人家先是跟何之北打招呼,一通寒暄,往会议室走的时候,周最接到了姜弥的电话。
  其实他们很少会在工作时间打电话,因为不知道对方是否处于忙碌状态,他们大多数的交流是在微信里,确认对方有空,可能才会打电话视频什么的。
  这样直接,周最那时脑海里闪过什么,但他没抓住。
  他落后众人几步,耐心跟姜弥讲电话。
  周最知道她回爷爷奶奶那边去了,要是条件允许,他当然会陪着她一起,但是目前的环境仍旧有些恶劣,还需要一段时间的努力。
  周最和姜弥通话时,心情都会很好。
  他越来越能触摸到她的情感,所以只一两句话,他也能听出其中的不对劲。
  “姜弥,怎么了?”
  周最脚步彻底停下,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等姜弥的回应。
  她说要去医院时,周最的思维以一种极速的状态跳跃着,他生怕是她身体有什么状况。
  好在不是她。
  结束了通话以后,周最跑上前去,跟何之北匆忙交待:“我得先走了,家里面有事。”
  何之北瞪大眼睛:“这种关头你要走?”
  跟这边公司的洽谈一直都是周最在跟进,具体情况他是最了解的,他要是走了,今天的合作还怎么谈。
  “不是,出什么事了?不能等一等吗?”
  周最语速很快:“等不了,刚才在车上,我跟你讲的那些东西已经够用,小齐在这里,他什么都知道,你有问题找他,实在谈不好的话,就先放着,等我回来,抱歉。”
  周最很看重事业,看重他的工作,在该做正事的时间里,他从来没有疏忽过,但是没有任何时刻,周最会觉得事业比家庭还要重要。
  任何一段关系都是需要去维护的,不能因为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觉得再怎么样都不会有问题,然后心安理得的忽视伤害,相反,因为是最亲密的人,所以要比珍惜外界的一切更加珍惜自己的家庭。
  他只知道,现在姜弥的状况很不好,她需要他在她身边。
  周最又跟合作方的几个高层草草交代了几句,结束之后立马离开,脚底生风,后面干脆跑起来。
  他说让姜弥等等他,这个时间不会太久的。
  他赶到医院时,先碰见的是姜格致和姜弥爷爷,两人见了他,知晓大概是姜弥跟他说了情况。
  周最从姜格致那里了解到了事情的完整经过。
  姜格致今天也是心力交瘁,他眼睛里布着红血丝,说话有气无力。
  “怎么就闹成这样了。”
  “周最,你一会儿见了弥弥,多开导开导她,她现在肯定也难过,你跟她说叫她别怪自己,这种事没人能预见,其实她是个挺敏感的孩子,这么些年我们才发现,”后面他欲言又止,不知道怎么去表达,干脆叫周最去找姜弥。
  姜弥坐在医院楼下大厅里。
  好像不管什么时候,医院的人都特别多,各种病痛缠绕在一起,或轻或重,为自己或为家人,反正没有哪一刻会真正停息。
  姜弥身边全都是人,有的在排号,有的在等检查报告,像她这样放空枯坐的,很少。
  她这个位置不怎么好找,周最视线绕了好几圈,最后走到她身边去。
  他觉得这个时候应该给姜弥拿颗糖,但是来得太急,根本做不了准备,那就算了。
  周最立在姜弥身前,旁边没有空位,姜弥抬头看他,他就笑了笑,朝着她伸出手:“走吧。”
  这种时候,他怎么还在笑。
  姜弥心想,这场景不该是难过的氛围吗,这么糟糕的一天。
  不过在看见周最时,那种焦虑,好像下去了点。
  她被他带着往前走,他时不时的回头,脸上依旧维持温和的笑容。
  等到了没人的地方,他们停下,姜弥的泪珠才一滴两滴往下落。
  她不觉得自己是个泪腺发达的人,但今天被触动情绪的事实在太多了,她控制不了自己。来医院这么久,姜弥一直在给自己灌输念头,不能哭,情况已经很糟糕了,不能再添乱,她给自己做了那么久的心理建设,在看见周最时,轰然坍塌。
  委屈愧疚或是焦虑紧张,眼泪代表的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那种感觉怎么形容,就是,和别的小朋友打架,打得浑身上下到处都是伤,扯破了嗓子叫喊,忽然间一个人出现在了自己身边,无论是父母朋友或者其他,底气好像一下子就上来了,情绪比之前强烈十倍,张牙舞爪不再,一股脑地倾诉哭喊,因为觉得,他们真的是很可靠的人。
  姜弥在这种时候,哭喊都是不厉害的,死死咬着唇,眉头也皱起来,眼底蓄着泪花,落两滴泪下来,没后续了,就剩泪痕挂在面上,怎样都不舒服。
  周最好像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心被针扎了一下,他见不了姜弥这个样子。
  他拿手捧着她的脸,一点点把泪痕抹掉,声音也柔软,“姜弥,你别哭,我知道你没做错什么,你就是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了,这没什么的,不要哭。”
  情况好像一下子调转过来,那一夜姜弥怎样安慰他,他现在就怎样安慰回去。
  在外人看来,他们性格大相径庭,可时间越久,他们本人越是能发现一些共同点。
  内敛之下偶尔会透露出现张扬,明媚表象里藏着不知何时会显现的敏感,其实他们就是相似的,在那么多的不一样里,偏偏又能碰见重合。
  在看似完美实则各有缺陷的家庭中成长,掩埋在岁月里的几分酸涩,不知道隔了多少年被挖出来,反复鞭笞那只占百分之一却又很重要的过往。
  “我听爸说了,奶奶没事,她就是情绪比较激动,血压上去了,现在正在输液,要不了多久就会醒的,别担心,好吗?”
  “没有人责怪你,你自己也不要,等一会儿奶奶醒了,我们去看她,跟她好好说,她肯定能理解的,姜弥,你的家人都很爱你。”
  姜弥半天才说出来一句:“我怕她看见我生气,一不小心又激动过头了。”
  周最哂笑道:“不会的,我们都在呢,肯定能给奶奶劝导开,你怕什么?”
  他上前半步,将人揽入怀中。
  “姜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要相信这件事。”
  好是什么样,其实姜弥心里没有一个明确的界定,总之那天,奶奶醒了后不肯见她,她说等她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来。
  这一次,家里的绝对权威说话好像不怎么管用了,闹过一回后,大家心里反倒轻松了一点,生活回归正轨,该干什么干什么。
  姜弥始终没放弃经常跑去爷爷奶奶家,和他们分享各种事。
  两个人都强硬的话,事情是完全没有办法继续下去的,采取怀柔政策,是最佳选择。
  姜弥和奶奶的执拗落在家人眼里,其实是场无形的战争,最终结果不过是看谁妥协。
  姜弥热衷于和奶奶讲述即将到来的婚礼,各种细节都说,奶奶对她没有好脸色,倒也能完整听完,最后贬损几句,指责这里不好那里不好。
  在不知道多少次碰壁以后,姜弥出了家门,抬头望天,脖子后仰好长一段时间,很是酸痛。
  周最站在旁边看,问道:“怎么,想放弃了吗?”
  姜弥哀嚎:“脖子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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