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学气得能呕血,几口喝完水憋着一肚子气走出知青点。
花翠追上去:“顾家学,你等等。”
顾家学脚步一顿,非但没停下反而加快脚步离开。
花翠:“钱,我还没还你钱呢。”
“不要了!”
花翠:“……”行叭。
花翠原路返回知青点,看见赵齐明站在门口,正在向周亥文告别准备回家,刚刚只顾着和顾家学吵架,都冷落了她亲爱的小明哥。
“小明哥,你也要回去啦?”
熟悉的称呼让赵齐明眼皮一跳,他勉强笑笑,点头。
“天太黑了,我送你一段路吧!”
周亥文:“还是我来吧。”
这哪行,她是要悄悄向赵齐明输出情话的!花翠赶紧拒绝:“没关系没关系,我自己可以的。”
周亥文脸上笑意凝滞了片刻,在花翠发觉异常前又恢复原样,他轻声:“好。”
这也是花翠喜欢周亥文的一点,极有分寸感。
赵齐明微微垂眸,没说话,他不说话就算是默认。
周亥文盯着两人渐渐走远的背影,果然,她还是更在意赵齐明一点吧。
他表情开始变得耐人寻味。
*
这条小路,赵齐明从出生到现在为止不知道走过多少遍,他盯着路边因为身边人而突然变得陌生的野草,心思开始飘远。
直到花翠一声充满揶揄的疑问将他重新拉回现实世界。
“小明哥,你今天是不是吃醋了呀?”
赵齐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沉默。
在顾家学和赵齐明之间,花翠一向坚定地选择后者,她认真道:“不要吃醋嘛,你看天上的星星,你看到了吗?最亮的那一颗。”
赵齐明下意识抬头。
“你是天上那颗最亮的星星,顾家学就是地上的泥,他怎么能和你比呢?”
又来了,这种糟糕的话。
“不过你和星星还是有区别的,星星在天上,而你在我心里!”
赵齐明立刻投降:“花翠……”
他面红耳赤地摇头:“以后、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花翠睁大眼睛,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月光下格外清澈明亮,她认真地盯着他。
赵齐明后知后觉想,她的眼睛也很好看。
他说不出动听的语言,星星很亮很漂亮,但她的眼睛比星星更漂亮,当被她注视时,仿佛也拥有了两颗遥远的星星。
不过,星星就是星星。
“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赵齐明再次重复了遍。
花翠听出他言语中的认真,始终翘起的唇角慢慢抿直。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她认真又冷静地思索。
难道真的是她魅力下降了?可她明明感觉赵齐明不是一点都不心动。
按他性格,更不可能是那种只想玩玩不想负责的人,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
花翠百思不得其解。
可让她放弃这么好的一张饭票又实在不甘心。
“盈盈姐,你说。”花翠回到知青点后还在思考这个问题,她托着下巴有点迷茫,“如果一个人喜欢我,但又不肯和我结婚,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可他也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啊。”
关盈盈一口水喷出去,她拍着胸口使劲咳嗽,孙文娟连忙在一旁给她顺气。
关盈盈脸上咳出一层绯色红云,她满脸不可置信,回头问:“你再说一遍,你刚刚说什么?!”
第17章
花翠重复了一遍问题。
“什么!谁喜欢你?你要和谁结婚?周亥文?你和他什么时候开始的?!”
见花翠还是捧着脑袋没心没肺的糊涂样子, 关盈盈深觉皇上不急太监急,她恨不得抓住她肩膀使劲晃醒花翠。
还笑还笑,要被猪拱了知道不知道!?什么狗屁结婚!
花翠摇头:“什么周亥文呀, 跟他有什么关系?”
关盈盈松口气, 不是周亥文就好, 不是就好, 不对……她心又提起来:“不是周亥文, 那是谁?你别告诉我是村里的人?”
“嗯嗯。”花翠点头。
关盈盈眼前一黑, 是村里的人那还不如周亥文呢, 好歹周亥文知根知底。
“赵齐明,你应该认识他吧,就是赵队长的小儿子。”
岂止认识, 赵齐明不就是前段时间一直在大水田帮花翠干活的那小子吗?
关盈盈恨自己太大意轻心, 痛心疾首之下,以至于忽略了身边孙文娟异样表情和一瞬间停滞的动作。
“所以你想和他结婚?你不想回城了?”
“想啊, 都想,可现在不是还回不了城嘛。”
关盈盈的三观碎了一地, 瞠目结舌地问:“所以你想......你想先结婚, 等能回城时再回城?”
“嗯啊。”
“可是, 赵齐明怎么办?”
“放心啦,等我回城, 世界那么大, 他一定找不到我, 到时候天高凭鸟飞,海阔任鱼跃, 嘻嘻~”
关盈盈:“谁问你这个了,你这不是......”这不是欺骗别人玩弄人的感情吗?
她一开始只以为花翠是贪玩贪吃爱偷懒和胡闹的孩子, 本性并不坏,谁能想到“本性不坏的孩子”突然学坏,竟然已经在背后偷偷摸摸打起了坏主意。
“谁规定结婚后不能再离婚了,就算是一对恩爱的夫妻也可能会因为闹矛盾而分开,既然最后大家都是会分开的,那么怎么分开的重要吗?”
关盈盈被堵得哑口无言,世界观跟着一起破碎,她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
有点道理,但不太多。
花翠叹气,有些沮丧道:“不过,小明哥根本不想和我结婚,我还没把人追到手呢。”
关盈盈心情更复杂,不知道该气恼赵齐明拱了自家小白菜,还是该同情他,毕竟这颗小白菜可是会吃人!
“你这样……如果是我,我也会拒绝你吧。”
“为什么呢?”
“因为你不爱我,不爱我还要和我结婚,这不明摆着别有所图吗?”
花翠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明白小明哥一直拒绝的原因了。
“难道小明哥发现了我的目的!”
关盈盈沉默,她有时候觉得花翠精明通透大智如愚,有时候又觉得她天真单纯得过分。
“肯定是这样!”
花翠恍然大悟:“小明哥的脾气真好!”
互换思考一下,如果有小白脸不爱她又馋她家产,死缠烂打想和她结婚分家产,那她不把小白脸头打掉才怪!
而赵齐明居然只是拒绝她,甚至没舍得说过分的话。
“小明哥可真是个好人呀,我一定要把他搞到手!”
关盈盈:“......你这算是恩将仇报吗?”
“才不,有我是小明哥的福气!”
“嗯!对,福气!”
关盈盈决定暂时放弃自己的良知,她双手合十念了句“我佛慈悲”,花翠笑着伸手去挠她,两人瞬间打闹成一团。
孙文娟没和她们一起,笑意久久僵在脸上,她呆坐在旁,有些失神地盯着地面上凹凸不平的土疙瘩。
“咦,文娟姐,你怎么了?你是在发呆吗?”
“没事。”
孙文娟脸色变了变,她紧张地咽口水,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问:“翠翠,你......为什么想和赵齐明同志结婚呢?”
“嗯?”
“我是说,你、你是想争取工农兵大学的名额吗?赵齐明是队长的儿子,如果你和他在一起。”剩下的话她没再说下去,孙文娟尴尬又羞愧地摇头,“没事,抱歉,你当我什么都没说吧,真的不好意思!”
花翠却明白她的意思,孙文娟想要工农兵大学的入学名额,担心她接近赵齐明是想套近乎走后门。
一共只有四个名额,整个大队的知青却有百来号人,竞争自然激烈,不怪孙文娟那么在意。
“我肯定是不配拿到这个名额啦。”花翠诚恳地摇头,“比起我,明明文娟姐才更有资格。”
孙文娟是她们几个中最勤奋刻苦的人,理应是最该获得名额的人。
听到这话,孙文娟更加羞愧,她鼻子微微发酸。
“不过,如果我真的走后台了,那文娟姐你还会和我抢吗?”
孙文娟认真考虑了下,沉声道:“我不会放弃的。”
说完,她脸更红了,仿佛做了错事般低着头小声道歉:“抱歉……”
“为什么道歉?”花翠有几分惊讶,孙文娟个子不高,外表瘦弱,平时说话总是细声细气像个老好人,她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这样让人钦佩的一面。
花翠伸手迫使她抬起头,笑眯眯说:“道歉干什么?有野心是好事,你又没有做错什么,还有,不要总低着头嘛。”
孙文娟茫然刹那,似乎花翠说的话和她从小到大听到过的不太一样,有野心是好事吗?
她情不自禁喃喃出声。
“当然啦,不争不抢,岂不就是任人宰割?野心勃勃没有错,你更没有错!”
孙文娟脸上泛起因激动而生出的红晕,她重重点头!
花翠并不在意这次的工农兵大学入学名额,一是没资格,二是瞧不上,就连大队组织的集体测试她都没参加而是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但她没想到这次名额抢夺带来的影响远远没有结束。
天气慢慢热起来,花翠洗澡洗得勤,脏衣服自然也就比别人多,她虽然爱偷懒,但是个爱干净甚至有点小洁癖的人。
村里洗衣服都是几个小姐妹们结伴去村外的小河边洗,花翠一开始还担心河水不干净有细菌,但见周围人都这样,她也就慢慢接受了。
“诶,翠翠,你看那是什么?”
“哪里?”
花翠正闷头搓自己的脏衣服,抬头顺着小伙伴徐友娅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里!你看,草丛那边。”
“是从上游漂过来的衣服吗?”花翠这次看清了,她捡起地上一根树枝想将“衣服”捞上来,结果衣服没捞到,反而树枝像是戳到块石头。
花翠有些奇怪,用树枝挑开浮在水面的衣服。
“啊!”身边的徐友娅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花翠僵在原地,瞬间感觉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她匆忙扔掉手中树枝,浑身发凉。
这哪是什么衣服!而是一具浮在水面的女尸!这附近河中,怎么会有尸体?
尸体已经微微变形,变得苍白肿胀,花翠只看了一眼便别过头不敢再看。
“她是谁,怎、怎么办啊?”徐友娅攥住花翠,害怕地贴近她胳膊。
花翠后退几步:“你去通知村里干部,我在这守着。”
她补充一句:“快去快回,低调点,别闹得谁都来看热闹。”
莫名地,花翠觉得那个人应该不想死后也不得安宁,被人当成热闹瞧。
“好,我、我马上去,你等着。”
花翠抱着胳膊在小河边守着,她不敢贸然去搬动尸体,只好干站着等徐友娅带人赶过来。
不一会儿,徐友娅带着人匆匆赶来,她跑得满头是汗。
“哪里?在哪里?”赵富国又急又惊,“你们确定没有看错吗?”
花翠给她指了指尸体方向,看见他表情一下子变得严肃,也是,队上发生这种事,他作为大队长肯定心里不好受。
一起跟着来的几个男人从水中捞起尸体放到床板上,又拿了层白布盖上,等做完这些,天已经暗下去。
花翠默默站在边上,这才看见赵齐明也来了,两人目光相撞,他难得主动轻声安慰她:“没事了,别害怕。”
“嗯。”
赵富国因为这事忙得焦头烂额,简单问了花翠几句便点点头,天这么晚,他吩咐人先将尸体安置好,准备等明天一早便去县城报警,等警察处理。
“花翠同志,你也别太担心,队上出现这种事,我作为队长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待。”
“我明白的,赵叔辛苦了。”
赵富国又安慰了她和徐友娅几句,“老三,你等会儿送送花翠同志。”
知青点位置偏,又出了这种事,赵齐明几乎立刻点头同意。
回去的路上。
花翠打破沉默:“赵叔说她是三队的知青,名字叫李兰英,今年才十九岁。”
比她上辈子还小五岁,那么年轻。
赵齐明沉默地“嗯”了声,这么一条年轻的生命逝去,总是让人心情沉重。
“她那么年轻,怎么会想不开呢,你说,会不会其实不是自杀而是他杀?只是恰好伪装成自杀。”花翠不愿意相信赵富国的判断,他们都说看尸体样子不像是有人谋杀,极有可能是不小心坠河或是投河自尽。
但知青又不是小孩子,一个人去村外小河干什么?如果排除他杀,那么基本只剩自杀了。
花翠父母在她十五岁那年双双车祸离世,她没有兄弟姐妹,只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奶奶,也不知道奶奶知道她发生车祸后该怎么办?
她一定会很难过吧,儿子儿媳和孙女都因为车祸去世,她该有多难过。
花翠心情突然低落下去,她之前刻意不去想这些事,将以前的生活称为上辈子,将这第二次生命视为新生。
但是。
“小明哥,我有点想我奶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