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的克制、涵养、素质让她错失了发泄的好机会;压抑情绪,温柔、懂得分寸的东方女性美德,成了她的套索。
所以这一次,她想重新选一次,把那个困住自己的错误纠正回来。
分开走了一段时间,走过老舍旧居时,程晚意猛地站住,摸着发黄的颓圮墙壁停了几秒,闭着眼感受着历史建筑的感觉,睁开眼时却好像看到了什么,突然就转身往回走,果然在一户院子的铁门前揪出了那个违背游戏规则的男人。
“hello, Beatrice。”周轶驰满脸笑容的跟她打着招呼,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皱着眉眼忍住怒火,尽量平静的说:“先生,你能给我解释下,你向左走,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我想赢,”周轶驰对于被抓包这件事倒是厚脸皮的不行,丝毫没有羞愧的样子,一脸坦率地说:“为了赢,我就使了点小手段。”
“小手段?你把这个叫做小手段?你就差直接打车到教堂等着我了!”
周轶驰被她的话直接逗笑了,抿着嘴佯装思考说:“还是你厉害,我都没想到这么高效的方法。”
“你别嬉皮笑脸的!”程晚意越想越火大,她完全不能理解,怎么会有人能玩游戏玩到没有下限的把规则都打破了,生气都想走了,周轶驰却牵住她的手,哄着说:“别生气了,我们一起走过去,好不好?”
“谁要跟你一起去,你都多大年纪了,玩游戏还耍赖?”
“都是我的错,我主要当时太想要那个赌注了,”周轶驰伸手做投降的姿势,念念有词的说:“是我不对,这次的游戏,你又赢了,是我输了,我认输。”
程晚意本来以为周轶驰的好胜心不会轻易松口,有些迟疑的说:“你说真的?”
“千真万确。”
其实程晚意生气的并不是男人的耍赖,而是她失去了那个做决定的支撑,那股给父亲发过去今晚我不会回去的勇气。
“其实某种角度,我也赢了。”
程晚意被他莫名其妙的话弄懵了,又见他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程晚意脑海中重新快速梳理了遍两人的对话,好像并没有纰漏,他怎么会觉得自己赢了?
“什么意思?”
“相比于那个要求,我觉得我可能更想跟你一起走去教堂,你看我的愿望也实现了,所以这次打赌不是你赢了,我们是双赢。”
程晚意听着她的话,心中涌出一股暖意,那些杂乱的思绪瞬间被大火烧的干净,笑笑伸出手,被他牵住后,两人就顺着小路朝着教堂走去。
大学路上沿路都是些文艺小店, 街两旁的梧桐树将半片天空遮了个严实,周轶驰牵着程晚意的手走在林荫小道的时候,恍惚间她竟然有种错觉,觉得两人好像大学的年轻情侣,在校园外的树影婆娑小路上缓缓走着,牵着彼此的手在暧昧中交换着躁动的青春。
走着走着,嘴角忍不住的微微上扬,她喜欢这种简单而温和的浪漫,牵着手走向教堂,比带着她去屋顶天空餐厅吃烛光晚餐也更让她开心。
那种久违的心情,是抛开了成年人的算计后,单纯而明快的喜悦。
顺着马路一直走,路过了洋楼、书局和各式德国建筑后,他们走到了十字路口,依稀能看到大海被两栋高大的建筑物剪成窄窄的一段蓝带,程晚意却停下了脚步,拉着周轶驰的手让他稍微停一停,周轶驰不解的转身,她只是指着远方说:“要换目的地吗?”
“你想去栈桥吗?”
程晚意听出来不对劲,反问说:“等等,你怎么知道这地方是栈桥?”
知道骗不了她,索性坦率的说:“我之前来青岛深度旅行过,你说的向左走和向右走,我都尝试着走过一遍。”
“所以,你故意没有顺着熟悉的路走,因为你不想赢我?”
“不是,是向左走,根本不会走到教堂,而是走到另外一个方向。”
程晚意越听越糊涂:“走不到教堂,那你为什么要选左边?”
“我想让你高兴,你今天感觉情绪都不太高涨的样子,要是再走错路,我怕你气的哭鼻子。”
话说完,程晚意却沉默了。
周轶驰以为她生气了,连忙牵住她的手哄着她说:“我们晚上再看海好不好,现在的时间看不到什么好景色,全是人山人海。”
“我不是这个意思,算了,快走吧,不然赶不上红绿灯了。”
等二人走到红绿灯前,程晚意本以为能赶上,没想到还是不行,就是老天注定的,跟向左向右一样,错误的路,永远走不到正确的方向,可能这也是老天爷在点她,有些失落的看着秒数说:“赶不上了,等下一趟吧,从一开始就不可能赶上,没必要强求。”
周轶驰敏锐的察觉到了她话里的意思,坚定地拉住她的手:“可以赶上,你相信我。”
说完就拉着程晚意飞奔起来,程晚意好笑的看着他,却还是丝毫没有放松拉着他的手,跟着他的脚步快速跑了几步,当他们踏上台阶的那一刻,灯一秒变红。
“你看,这不就赶上了。”
“Henry,”程晚意望着周轶驰,有些感慨的说:“你真的好像块橡皮泥,乱七八糟的变换着形态,完全让人捉摸不透。”
“那你呢?”
“我是块石头,坚硬且固执。”
“那你说,橡皮泥撞到石头,谁会受伤?”
程晚意忽然不说话了,周轶驰知道她又想多了,连忙打哈哈说:“当然谁都不会受伤,橡皮泥会扒在石头上,就像这样。”
边说边要抱程晚意,程晚意羞得的不行,一把推开他就急匆匆的快走,周轶驰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孩子气的背影,难得的笑了起来。
心中暗自松了口气,看她从照相的事之后就郁郁寡欢的,现在总算是把人哄好了。
两人爬坡到教堂的时候,门口人并不多,周轶驰拿出手机就让程晚意站在教堂前方,然后指导着她变化姿势,程晚意性格就不怎么喜欢拍照,拍了两张有些烦了,就招手示意自己给周轶驰拍两张,周轶驰却摇摇头说:“我不拍照。”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喜欢,除非,你跟我一起照。”
程晚意想着留个念想,突然走到一旁找了个年轻女孩说:“美女,你能给我们拍张照吗?”
等她带着女孩回来的时候,周轶驰愣了会说:“你真拍啊?”
“拍啊。”
“但是,你不是……”
“手机里存着,不会有人看见的,而且是我手机里,我不怕。”
说完就挎着周轶驰的手将他拉到教堂前,摆好手势后女孩拍了一张,看了眼满意的说:“你们好上相啊,再拍一张接吻照吧,很多情侣都在教堂前拍这个 pose。”
“不用了,谢谢。”周轶驰还没说话,程晚意就仓皇的松开他的手臂跑到女孩旁边拿手机,等她走回来的时候,周轶驰低头看着手机好像在回什么消息,头都没抬的说:“为什么不愿意拍接吻照片?害羞?”
“不是,在教堂寺庙前面接吻不是骗神明吗,我们又不是情侣,相爱的人才能亲吧。”
她不是有意把气氛弄砸,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过了,抬头想解释又不知道说什么,周轶驰依旧低着头,等发完了才说:“你刚才说什么,我忙着回微信,没听清。”
“没事,我们去吃饭吧,下一站是哪?”
“埠西海鲜批发市场,我们去吃海鲜。”
“那走吧,我也饿了。”
“好。”
程晚意边走边往包里塞着手机,周轶驰却在她身后收起来笑脸,沉着眉眼审视着程晚意的背影。
显然,刚才的话,他一字不落的听到了。
第20章 海岸边的lalaland
坐在车上的时候,周轶驰还在低头处理着他的工作,程晚意也没打扰他,靠在窗户边看着外面的景色,盯着不停闪过的树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当她再醒过来的时候,也不知道头怎么就从窗边靠在了周轶驰的肩膀上,连忙往左边撤了一步说:“不好意思,刚才不小心睡着了。”
周轶驰看着她向后退的反应,审视着眼里都是逃窜慌乱程晚意,不知道在想什么。
掩藏住情绪扭了扭肩膀,笑着说:“为什么不好意思?”
“没事,”程晚意揉着太阳穴,摇摇头平息乱七八糟的心情,再次扭头看向窗外说:“没事。”
下了车后,二人走进水族馆般的海鲜市场,熙攘拥挤的人来人往,琳琅满目的水产,周轶驰熟练地走到几个摊贩前选海鲜杀价,她则跟在后面,安静的听着周轶驰胡侃,等他选好了海鲜就跟着他到对面的加工饭店加工。
确认好各种海鲜的各自做法后,服务员提着大包小包的新鲜海鲜走了,周轶驰拿出点菜单递给程晚意询问说:“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差不多了,再点两个凉菜就行。”
“你喝啤酒吗?毕竟都来青岛了。”
“好。”
“那就一扎?”
“啤酒的话,我应该可以自己喝一扎。”
周轶驰看着想给自己点了一扎啤酒的程晚意,她眼里那种说不出来的劲儿好像又在不经意间涌出来了,他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他知道一旦情绪涌出,意味她做出了某些大决定了。
“他们这里啤酒度数不低的。”
“没事。”
程晚意异常的坚持,周轶驰也就没再劝她,叫来服务员加了些烧烤就放下菜单,看着程晚意不知道在想什么。
被他看的心里发毛,慌乱的打着哈哈说:“Henry,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就是觉得你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
“从你接了那通电话后,就很奇怪。”
周轶驰脸上一副开玩笑的样子,可说的话却句句在点着程晚意,他不傻,程晚意的每个反应都在告诉他一件事:她不玩了。
她不想玩了,但是两个人的游戏,怎么可能一个人能叫停。
接触几次他也大概摸出点她的脾气性格,跟猫一样,你顺着摸才有得好商量,要是惹急了,咬出血也毫不客气的主,所以他的试探不能急,得一点点的让她咬住饵。
程晚意看出了他的意图,但是她现在不想把局面弄得太难看了,绕着弯说:“你知道为什么中国爱情故事十有九悲吗?”
“因为悲剧更容易写?”
“不是,因为不完美才值得铭记。”刚好啤酒上来,程晚意给自己倒上一杯,又给周轶驰倒上一杯,举起杯子说:“敬你。”
周轶驰举起杯子一饮而尽,小幅度转着杯子玩味地看着喝着第二杯的程晚意说:“你不喜欢大团圆结局吗?”
杯中的酒不停的向上冒着气泡,程晚意盯着气泡,好像在说酒,又好像在说自己:“泡沫总会破的,世上哪有大团圆。”
他知道她的意思,也知道她不想主动挑明,他谈了那么生意,还第一次到束手无策的地步,眼前的人就跟铜墙铁壁一样,他钻不进去,找不到痛点,就找不到解决办法,不如破罐破摔,直接挑明说不准还能绝地逢生。
“你真的想这次结束了旅行吗?”
“嗯,”一扎酒她已经喝了半扎,借着醉话,她才袒露出心扉:“Henry,梦总要醒的。”
“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四个字轻飘飘的样子,能算同意,也能算不同意。
正当程晚意打算再多问的时候,周轶驰却先开了口:“你如果觉得旅行已经成了你的烦恼了,我同意停止。”
心里跟被鞭子抽中般,忽然一阵刺疼,却还是保持着表面的平静说:“谢谢你,替我说出口。”
举起啤酒再次一饮而尽,周轶驰不知道她是真的喜欢喝酒,还是纯粹不想面对今晚的离别,剥着水煮花生,丢进嘴里嚼了嚼,尽量不去看程晚意的脸,此刻两人倒有些像是好友关系,坦然的让对方看着真实的自己:“其实,我也很好奇一件事,你能诚实的回答我吗?”
“嗯。”
“如果你的本性让你这么难以接受这件事,那你为什么会答应这次在青岛跟我见面呢?”
程晚意没回答他,再次倒满一杯喝了下去,白净的脸上染了绯色,借着酒意说出了平时不敢说出的话语:“因为香菜。”
“香菜? ”周轶驰看着满嘴胡话的女人,想着她是不是喝多了意识不清,连忙夹了点凉拌豆腐丝放在她碗里说:“你喝太急了,吃点菜压一压。”
“这点酒才到哪里,我没事,”程晚意说着没事,眼睛却浮上了层迷雾,扣着桌上的薄膜,眼角弯弯的自顾自笑了起来:“真的因为香菜,你是第一个见我挑出来香菜没有说我的人。”
“就因为这个?”
“很可笑是不是,”伸手隔空对着周轶驰的脸画着圈,再说着这世上最荒谬的约炮理由:“我就想着世界上能找到一个爱吃香菜的人应该也不容易,你说不爱吃香菜的人和爱吃的在一起,他们就不会吵架了,对不对?”
周轶驰听完她的理由,一把捉住她画圈的手,却还是被程晚意仓皇抽开,他却步步紧逼的说:“那你好奇,我为什么想跟你玩游戏吗?”
猎人盯上了猎物,哪怕陷阱会伤人也绝不会退让。
此刻的周轶驰就让程晚意感觉到了危险,退缩的埋头吃起豆腐丝,她感觉无论自己回答什么,都会拉着她重新陷入泥潭,所以她不想再答了。
看她的反应,周轶驰也猜出了七八分,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真诚的举起酒杯说:“如果还有缘见面,我只是希望我们见面更纯粹一点,你也更开心点,不要想太多,也不要有那么大的道德束缚,跟背着个十字架一样,我看着都替你觉得累。”
程晚意没有举起酒杯,只是安静的看他喝完杯中的酒,她突然好奇起了这个男人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做任何事都肆无顾忌。
“Henry,那你跟我见面,就没有任何的担忧吗?”
“我为什么要担心,人就活这么几年,高兴做什么事就去做,想那么多干什么,哪天说不准就走了,我喜欢做的事,无论如何,我都要去试一试。”
看着眼前张扬而随性的男人,程晚意只觉得羡慕,特别是她这种犹如养在动物园还需要日常表演的驯化动物,最羡慕的就是拥有自由,奔驰于旷野的野兽。
某种角度,可能这也是她选择他作为一夜情对象的原因之一,那种想做就去做的松弛感,是她不曾有过的奢望。
“你知道吗,你真的很像野兽。”
“什么?”周轶驰以为他听错了程晚意的醉话,又重复了一遍:“你说我像什么?”
“野兽,没有开化的猛兽,”程晚意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向男人解释说:“因为野兽目标明确后就随时准备撕咬猎物,完全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感受 。你说我们是一类人,不是,我们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人,我需要进入人的社会,所以我遵守它的准则,可你是兽的思维,所以你只爱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