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盏跟着他们在窗口排队，附和说阿姨很幸福。
他也很幸福，毕竟校长是因为他才开的驾校。
“我倒不觉得，”甄之言哼了声，不愿意再帮他爸说话，方才一不留神就和他爸站在同一战线让他觉得别扭。
打完餐，三个人随意找了个角落坐，不一会儿，校长也过来。他这次不是来和他儿子吵架的，是给他侄子送银行卡。他拿了两张银行卡给迟于，跟他说一张是他的一张是迟擎宏的。
校长：“最近不是缺钱吗？先拿去周转，不够了再说。”
迟于没接，停下手里的筷子，讲目前资金算宽裕。
校长不信他：“你就别嘴硬了，这么多年都没什么收入，过得苦巴巴的，现在好不容易能从你爸那薅来点钱，不要白不要。”
迟于：“……”
他目光若有似无地扫向坐在对面的俞盏，刹那间又挪开，他淡声告诉校长找到了新的投资人，而且最近这几天会有一笔资金回笼。
校长见自己的银行卡实在送不出去，气呼呼走了。
校长离开后，甄之言感叹当时就应该收下，面子又不能当饭吃。
俞盏倒能理解迟于，假如收了那两笔钱，之后再遇到类似状况，他不得不再次退让。总退让会让他无法成为一个好的老板。
迟于看她只顾着跑神，碗里的饭基本没吃，用脚尖轻踢了下她，提醒她快点吃饭。
俞盏：“…噢。”
被迫吃了很多饭的俞盏想要走路消食，她跟他讲今天准备坐地铁回家。
他问她：“你自己可以？”
俞盏坚定点头：“当然可以。”又不是三岁。
迟于还有工作，准备把她送到地铁站，再分道扬镳。
往地铁站走的那一路，俞盏都心不在焉，她吃醉了，心思胡乱飘荡。
风声穿行，街边的景三三两两撞入视线，每个周五，这城市都尤其热闹。
俞盏仰起头，凝视着月亮看了会儿，后知后觉想到身边站着送她的迟于。
她不娇贵，从小到大都不娇贵。
但认识他之后，因为他的教养，她逐渐变成一个在他那娇贵的人。
“迟于……”
“嗯？”
听到他应，俞盏才想起自己并没有事要找他，那是无意识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话，没过脑子。但总不能把话题干巴巴终结在这，她想了想，把外套拉链往上紧一些，柔声细语道：“你怎么不花投资人的钱？”
迟于拢了下眉，一时未懂，问什么钱。
“就——你跟校长叔叔说你找到了投资人，这个投资人不包括我么？”她自然地语气问，“你怎么不花我的钱？”她的银行卡一直没有扣费，她着急的。
迟于缓缓挑起眉梢，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着，须臾，他撩起眼，眸中涌动着无奈的情绪，“我以什么样的身份花你的钱？”
“朋友啊。”俞盏只感这问题问得奇怪，她盯着他，用认真的语气强调，“我们是朋友，假如是我和楚京严遇到这样的状况，你也会送钱给我们的。”
“……”
迟于忽略这句话，他抬手，把她垂在额角的碎发撩上去，很快，又再次给她揉乱。
俞盏：“？”
不等她给反应，俞盏听见他对她说暂时用不到她们的钱。
他望着她无声弯唇：“没到那一步。”
俞盏：“哦。”
她更醉了，思路跟不上他，脑海里也没有反驳的语言。
用不上就用不上吧，就先放在他那。
愣神中，地铁站已经到了，她和他摆手，在他的要求下，率先下电梯。
以后有机会，应该让他先走一次。
不能总让他目送她。每次都。
俞盏走在拥挤的人群里，无意识地、生理反应般地摸了下自己的额头。
地铁站的空调是不是坏了……她好热，在出汗。
周末那两天，迟于在外地出差，俞盏和甄之言被迫换了个新教练。
新教练脾气一般，眼见她们练了很多把都没起色，叹口悠长的气，冷嘲道：要不你俩还是别考了，驾照这个东西不是人人都要有，就算你们考出来也是马路杀手的料……
这就是甄之言一直考一直不过的重要元素。教练太凶，热讽加冷嘲，他这个鼓励式凶手越被嘲讽越提不起来劲儿。
中场休息，他跟俞盏说有对比才会有伤害。
甄之言皱眉：“我哥虽然也阴阳怪气，但他不会指着我的鼻子骂……我都那么被骂了，好丢人。”他觉得他再练两把，教练的脏话会更多……
“那要不我们明天不来了？”俞盏安慰他，告诉他.她也有点怕这个教练，教练一个眼神扫过来，她就又紧张到离合刹车不分。
“行啊，也不差这一两天。”甄之言本来也有这个意思，他向来不爱委屈自己，谁让他不爽他就远离谁。
打好商量，两人悄悄翘了那堂课。
俞盏打车回家，走到小区门口，想起家里食材不够，步行先去超市。
买了一条鱼，工作人员称重结账。
打称期间，俞盏随意地往后扫，摩肩擦踵的人群，并没什么异样。
或许是她太敏感了。
从前天开始总觉得有人在跟着她，但每次回头，却什么都捕捉不到。
回到家，俞盏把门锁好。
离开玄关前，透过猫眼往对门的方向随意扫一瞬。
不知道他还要不要搬家，这么久了，对面都没动静。
那个晚上，俞盏坐在书房写日记。
笔触落在他名字上，她眼神微定。
把名字划掉，还不够，又用修正带彻底盖住。
窗户被开，外面的风渗进来，白色窗帘在墙上酝出晃动的影子，俞盏盯着看了片刻，把这一幕写进日记。
书房里小十也在，安静待在她身旁。等她的日记写到85%，小家伙忽然不知道自我启动了什么程序，它自发放起歌。
俞盏停住笔，和小十对视，从它身体传出的几句歌词，她听得清晰。
/世上唯一不变 是人都善变
/路过人间 爱都有期限
/……
/以为痛过几回多了些修炼
/路过人间 就懂得防卫
/说来惭愧 人只要有机会
/就——
又沦陷
第38章 公主
俞盏合上日记, 和小十打招呼让它切掉了那首歌。
她告诉小十：深夜的情绪不自觉会被放大，怕晚上睡不着，不敢再听。
“是因为有歌词戳中你心思了吗？”小十敏锐问。
“……”
俞盏好笑地摸摸它的脑袋, 说对啊。
被戳中心思不算件好事呢。
算难事。
算努力规避但总做不到的难事。
周二那天, 俞盏在清理拦截短信的时候，发现了很多号码不同.但内容相似的信息。
那些垃圾信息表述出的大致意思是.他知道她们新一期的视频内容，威胁俞盏不要发。
这些消息一出，最近几天似乎在被人跟踪的不对劲便有了落脚点。
俞盏把那些短信截图保存，归置在一个文件夹中, 不是第一次被人威胁, 处理起这种事还算得心应手。
她想了想，给马上要发的那期视频里的主人公去了个电话, 询问对方的近况，女生说她换了手机号, 一切都正常，前男友没再频繁骚扰。
“是不是你那边遇到了事？”女生着急道，“他好像已经知道我要曝光他。”
俞盏安抚她：“没关系，我这儿暂时没什么的。”
“那要不要我和他说一声，万一他之后再找你们麻烦, 他怎么那么烦, 以前我都没发现……”
“不用，”俞盏尽量给她宽心, “不用再和他有联系, 而且不一定就是他。”
挂断电话, 俞盏准备给哥哥留微信, 可字刚打完又被她一一清除，她想到哥哥最近很忙, 现在告诉他只会让他担心。
俞盏搜了下附近的安保公司，决定下班过去一趟，咨询相关政策。
忙完工作，翻出手机，俞盏在和甄之言商量今天去不去驾校，两人正聊，屏幕上有新的消息弹出。
那人一如既往.一个没用的字都不打。
他给她发——
【明天再去驾校练车。】
【我晚上八点到家。】
她的教练出差好几天之后终于要回来了，没把她和甄之言这两棵小白菜忘掉。
俞盏给他回了个好。
很快，他下一条消息又不紧不慢进入。
CY：【晚上想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发送成功，俞盏已经对他的行为做出预判，他肯定说：我先问的，你先回答。
【我准备吃面。】
CY：【嗯。】
CY：【知道了。】
俞盏对‘知道了’的理解是出于礼貌的随口一接，字面上的意思，没有潜台词。
俞盏没再回信息打扰他，打完下班卡直接去了附近的安保公司，工作人员登记了她的资料又给她科普了近期的相关政策，问她是不是现在就需要安保人员上岗。
看天色还早，俞盏摇头说明天也来得及。
她今天一天都没有察觉到异样动静，或许对面只是嘴上功夫。
工作人员征求她的意见：“那我们明天联系？”
俞盏颔首：“好，谢谢。”
从安保公司走出，俞盏打车回小区，她没去超市，一些煮面需要用的食材索性叫了外送。
回到家，洗完澡整理好衣服，物业人员也帮忙把食材送了上来。
开门取菜的那刹，俞盏忽然听到对面有动静，不远处的门没关严实，半敞着，周围的风肆无忌惮地往里钻。
俞盏下意识迈脚往对面走，走了几步，想起自己还穿着睡衣。
她折回衣帽间，把睡衣换成居家服，又在居家服外面套了件长款针织衫。
小十察觉到她要出门，也跟着她往外。
小十担忧道：“天黑了，你自己不安全。”
“不跑远，我就去对面，”俞盏指了指邻居家的房门，问它要不要跟自己一起去。
小十晃动脑袋：“好啊。”
一大一小顺着走廊往对面走。
到达门口位置，俞盏在门上轻敲几下，须臾，有脚步声响，但她以为会出现的人并没有出现，浮现在她视野里的是苏一行，以及和苏一行一同的张毅清。
张毅清神情讶异，问俞盏怎么在这儿。
俞盏敛起多余情绪，告诉他自己就住在这一层。
张毅清问：“对面是你的房子？”
俞盏：“嗯。”
“这也太巧了，不出意外，我们马上就能做邻居了。”张毅清激动说，他今天是来看房，不过房子主人不在，“小区环境以及装修什么我都很满意，等和房主见完面，就能进行过户。”
所以他跟校长说近期有一笔资金回笼是指这个么……
俞盏想，他现在算不算砸锅卖铁搞事业……
怎么不花她和楚京严的钱啊，宁愿卖房都不用她们的钱……
苏一行这时也出声，他告诉俞盏.迟于最近这几天出差，委托了他带张毅清看房，“你应该认识迟于？”
“认识。”俞盏没否认，但也没透露太多。
小十扯了扯她的裤脚，像是在示意什么。
走廊两端的传呼都开着，风时不时刮，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张毅清在想：他还不是这个房子的主人，不知道合不合适邀请俞盏进屋。
俞盏在想：怎么才能让他愿意用自己的钱。
大家各自都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电梯门开了。
迟于走出电梯，刚往这个方向迈几步，就看到张毅清和俞盏相对而站的场面。
他愣了下，脑海里有很多画面不自觉在过：她毕业那天、她大一报道、她收了他的花对他笑……
沉默良久，轻咳一声。
循着声源，俞盏望向迟于，眸光里有错愕和心虚。
错愕和心虚都是男人的自我脑补，他后来想他没有资格让她心虚。
“现在是什么个情况？”迟于走到俞盏身侧，话却不是对着俞盏说的，那双清透的眼睛此刻挑着复杂的光，他问苏一行，“你别告诉我这就是你上次说的有意向买我房的人。”
苏一行：“…还真是。”
“……”
他是有病才会愿意把这房子卖给那人。
半个小时后，俞盏坐在自家沙发上，心不在焉地在思考对面会发生哪些场景。
他们进屋说有事要聊，迟于让她先回来。
是要聊签约吗？她的邻居会从他变成张毅清？
以前不知道张毅清有这么多钱，在她的印象中，张毅清的薪资处于一般水准，家境好像也没有特别优越……
既然他可以放心地把房子委托给苏一行，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们的关系比她想象得要好很多倍……
那她更不敢有试探心理了，或许以后她和他连朋友都没得做……
胡思乱想很久，门铃响，小十比她更早到玄关，通过猫眼观察后，小十眨着眼睛告诉俞盏是迟老板，“要不要给他开门？”
俞盏点头：“开吧。”
回应的同一瞬，小十便迫不及待把门打开，俞盏起身到玄关处，悄然观察他的神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