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越飞越远,俞盏翻出手机,求助搜素引擎。
问题:【鞋子上的泥泞能自然掉落吗?】
答案:【不能。】
“……”
片刻后。
俞盏退出搜索框,点开了微信界面。
未读信息不少,最新几条是十几分钟前,楚京严发给她的。
【盏盏,我听说你回上京了?!】
【怎么不告诉你楚哥哥?你楚哥好给你接风洗尘!】
【啊啊啊,还有!盏盏!回来可不能再走了!!!】
俞盏:……
一口气用这么多省略号,是楚京严的风格。
楚京严和迟于一样,严格意义上算俞盏的发小。
他们比俞盏大两岁,小时候——
小时候没少带着俞盏做坏事。
那时候,两个人要去网吧打游戏,让俞盏在网吧门口给她们放风。晚上睡不着要去树林捉仓虫,觉得人太少没意思也会叫她一起。
他们还爱学港剧里的人打群架,而矮上他们一头的俞盏就要负责在他们打不过的时候去不远处的派出所摇警察叔叔。
在那几年,最常见的情形就是,两个做坏事的少年在家里挨训,拥有一手好厨艺的俞盏在做完饼干后拿着饼干去给他们各自的妈妈送,顺便帮他们求情。
*
楚京严:【我看到你正在输入中了,你怎么不说话。】
俞盏:【……】
原来他在盯着她的对话框。
【你怎么不用感叹号了?】俞盏答非所问。
不到半分钟。
那边。
楚京严:【我看到你正在输入中了!你怎么不说话!】
俞盏:……【说了,上一句不就是?】
打完这几个字又将它们一一清除,她决定好好发言好好做人,这两天和那人有了接触,她处于休眠期的反骨基因似乎是要上来。
俞盏:【那你什么时候有空?可以一起吃饭。】
对面回:【呵。】
俞盏:【?】
对面回:【呵!】
俞盏:【……】
几年不见,他讲话的方式变了,莫名带些‘鱼’味。
可俞盏转念又想,前三句发来的问候也正常啊。
没理出头绪,对面忽然道:【你迟于哥知道你回来吗!】
俞盏:【……不知道。】
迟于哥不知道,迟于知道。
楚京严:【……】
楚京严:【看来我是第一个知道的呢!】
俞盏:【…嗯。】
楚京严:【…………】
楚京严:【呵!】
楚京演:【或许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
楚京严:【叫——】
楚京严:【匹诺曹!】
俞盏::【?……】
俞盏:【那个……】
楚京严:【嗯?】
俞盏:【倒也不必每句话都带感叹号。】
楚京严:【?】
俞盏:【我怕语文老师被你气死。】
楚京严:【……】
俞盏:【或者语文老师没被你气死。】
俞盏:【我要被你慷慨激昂的语气搞晕了。】
楚京严:【……】
俞盏:【……】
对面没再回复,俞盏便没再往下发。
她感到奇怪。
楚京严,或者说今天的楚京严让她想到了一个词——精神分裂。
明明十几分钟前还对她嘘寒问暖,十几分钟后就开始——
胡言乱语。
俞盏叹息了声,忽然就想点进他的朋友圈看看。
依稀记得有人说,朋友圈是可以识别出一个人个性的:人设也算个性。
*
楚京严是个很爱发动态的人,一天可以发十条,微信刚出来那年,俞盏记得,他一口气发了五十张自拍。
分条发。
至于分条发的结果——
毫无意外,他被向来讨厌别人刷屏的迟于黑了账号。
……
来自楚京严最新一条的朋友圈——
【文案:陪我小弟出差。】
【时间:7:20】
【配图:一张自拍。】
俞盏粗粗扫了眼照片,接着往下看。
很快地,她的目光定格。
她看到,上个月月末,楚京严PO了一张聊天记录在这里。
以防自己看错,俞盏把图片点开放大。
图片内容是楚京严和一条‘鳄鱼’的对话。
楚京严:沃日,新买的鞋刚穿第一天就被人踩脏。
楚京严:你那有没有靠谱的洗鞋店?
一条鳄鱼:别说脏话。
一条鳄鱼:无。
楚京严:……那你的鞋平常都咋洗的?
楚京严:MD(此刻手动马赛克)那么白。(此处余华老师语气)
一条鳄鱼:…手洗。
楚京严:你自己的手?
一条鳄鱼:嗯,反正不是你的。
楚京严:那你能不能……
一条鳄鱼:帮你洗?
楚京严:是的!谢谢大哥!来世我给你当牛做马。
一条鳄鱼:帮你洗也不是不可以。
楚京严:?
俞盏眼神不自觉就睁大了些,她看到一条鳄鱼给楚京严回复。
【你让太阳从西边升,地球围着蚂蚁转,六月飞雪、七月冰雹,企鹅在北极出现……我就帮你洗●﹏●】
“…………”
多么带有嘲讽意味的一段话。
整整齐齐押着韵。
尤其。
后面还跟着个看起来十分诡异的颜文字。
俞盏:…………
俞盏只觉手机发烫,为了自己方才荒唐的想法而发烫。
怎么可能会有田螺先生呢……
只会有一条鲨鱼……
她似乎在这个瞬间看到一条鲨鱼正露着嘲讽的笑容对她道。
——呵。
——我给你洗。
——你脸大?
手机烫,脸也烫,俞盏吐了口气,把屏幕熄灭。
她心想:幸好——
幸好没有去求证。
不然就很像——
登月碰瓷。
*
另一边。
楚京严正老老实实地在开车。
至于坐在他旁边副驾驶的男人——
此刻面无表情地在敲打他的手机。
“你没发错对象吧?”楚京严观察着他的表情,莫名不放心。
方才在服务区,他和这人换座位,又十分放心地把自己的手机交给他,是想让他用他那张阴阳怪气的嘴帮他解决问题的。
但他怎么瞧着他现在的神情,不像是在给他解决问题。
“你务必上点儿心大哥,怎么嘲讽怎么来。”楚京严愤愤补充,“这妹妹绿了我,还想让我做冤大头,门都没有。”
“知道。”
捕捉到这句低冷的声音,楚京严偏头问,“知道什么?”
“怎么嘲讽怎么来。”
楚京严:“对,我就知道你知道。不愧是好兄弟。”
楚京严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得意轻动,唇角的弧度也在这个瞬间绽到了最大。
他都能脑补出那人在被鱼式语言攻击后有多不爽。
她不爽就太好了,他爽,谁让她绿他。
十分钟后。
楚京严:“解决没?”
“嗯。”
“解决了就行。楚京严道,“你顺便帮我看看盏盏有没有回我消息?”
话音坠地,楚京严只觉空气里的温度骤减。
楚京严没多想,无比自然地把温度调高。
之后他又催促问:“回了没?”
“嗯。”
楚京严好奇:“回的什么?”
男人对着那个布满省略号和感叹号的对话框,平静说,“一串省略号。”
楚京严讶异:“盏盏给我回了一串省略号?”
“嗯。”
“不对呀,”楚京严纳闷,“我也没发什么让人无语的消息,她干嘛给我发一串省略号。”
那么热情的问候,怎么可能就得到一串省略号呢。
过了会儿,楚京严终于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他目光瞥向他,问,“你刚才一直在和谁聊天?”
“俞盏。”
“…你怎么在和俞盏聊天嘞?”
没应。
又没应。
等车子开向了下一个服务区,楚京严都不准备听他的答案了。又听到那人用他那独具风味的鱼语淡声说,“我想。”
第6章 公主
?
楚京严在心里暗骂了句脏话,用无比愤懑的语气说,“换位置,老子不给你当司机了。”
迟于:“哦。”
?
哦?
哦又是什么东西?
不知怎的,这个瞬间,楚京严倏然忆起他曾经在某个地方听来的结论,大致意思为——两个人争吵时最有力的反击不是歇斯底里,而是无视和沉默,是轻描淡写。
轻描淡写……
无视加沉默……
有些人可真深谙吵架精髓……
楚京严冷哼了一声,在服务区重新换到副驾驶。他故意大声道:“我现在要给盏盏解释下,刚才那些‘污言秽语’都不是我发的。”
迟于:“嗯。”
“?……”
此时这句‘嗯’不再冷淡凉薄,而是莫名乖巧,差点给楚京严搞不会了。轻咳一声,楚京严小心试探,“我可真说刚才那些信息不是我发的了啊?”
迟于:“说吧。”
楚京严:“那我真说了…”
迟于:“…有完没完?”
楚京严:…好嘛,这才是他认识的傲娇鬼,刚才乖巧的那个怕不是被夺舍了。
车子平稳往前,楚京严慢悠悠在屏幕上敲字。
【盏盏妹妹,刚才讲那些话的不是我,是迟于。】
对面没回,他继续道:【迟于你应该知道吧?就是你十五岁生日的时候往你脸上抹蛋糕那个。】
【后来闻阿姨知道这件事把他揍了一顿,又关了他一周禁闭。】
【盏盏,我以迟于顽强的鱼命发誓!发那几条傻不啦叽感叹号的真不是哥!请你务必信哥!】
楚京严望着马上被自己刷屏但始终没得到回复的对话框,幽幽感慨,“迟小鱼,你可真行,不费吹灰之力掐断了我一支桃花……”
“?”迟于偏头,眼神没在某个点位定格,但楚京严就是知道他现在肯定是在看自己,自知失言,他找补,“好的,收回我的话,以后不喊你迟小鱼。”
“……”
依然有莫名其妙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楚京严继续找补,“你是想说你没掐断我的桃花?”
“……”还是沉默。
楚京严:“…那你是想说盏盏不算我的桃花?”
迟于: “嗯。”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楚京严叉掉微信,点开斗地主的界面,和司机闲聊,“其实,你这么想也对,老话讲兔子不吃窝边草,虽然几年没见,但小盏在我这里就像个小妹妹。对自己家的小妹妹下手,那不是也太畜生了吗?”
“……”
*
俞盏是在酒店办理好入住后才看到信息的。
起初,她也听到了手机震动,但出于‘逃避可耻但有用’的社会法则,她故意没点开。
临近中午,她理好行李,躺在床上准备午睡,才懒懒地点开微信。
瞥见那句“真不是哥”,她给对面回复【…嗯,我知道的。】
那人的语气独一无二,即使假借别人的马甲,她也能成功识别。
至于上午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俞盏想:大概是昨晚没休息好的缘故。
没休息好,脑子迟缓,眼盲耳聋。
那边很快回了消息过来:【嘿嘿知道就行!】【我们不跟一条鱼一般见识!】
【我现在在出差的路上,等明天回去,挑你的时间,一起约个饭?】
俞盏:【好。】
做好约定,俞盏闭着眼睛发呆。
发呆的间隙她在想.回上京不到24个小时,时间漫长到如同一年。
好像,刚来这个城市时也是同样的感受——《家有儿女》她都要重刷到第三部了,和凌叔叔去度蜜月的母亲依然没回来。这里的白天好长,怎么都过不完。
那时,凌锦去了奶奶家,她就和保姆阿姨待在家里。
凌家给她收拾的那个房间很大,可也好空。
初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她没有任何的新奇感,她很想念延陵,想念爸爸哥哥,想念朋友。
躲在被窝里悄悄哭了十天。第十一天,她出门,准备到外边去走走。
就是那天,她遇到了迟于。
烈日下的篮球场,少年穿黑色球衣。
她看不懂篮球但也知道他是全场打的最好的那个,旁边不少人在喊他的名字。
嗯。
在见到他之前,她已经知道了他的名字。
迟于——
【整个别墅区最有钱那家的少爷。】
【一个个头突破185的准高中生。】
*
她对运动没兴趣包括篮球。
只粗粗扫了一眼那个热闹的位置,她就离开了。
再见到他是日月交替的时候。
她在偌大的郊区迷了路,拿着爸爸送她的指南针随意找了个方向往前。郁郁葱葱的树木把全部的小路装饰成相同的,她站在原地无力的掉了几颗眼泪。
或许不应该乱跑,《家有儿女》第四部都还没有开始追,她完全可以在别墅边吹空调边追剧。
她为什么要跑出来,她是路痴。
那个时刻,懊悔几乎将她吞噬,她心脏猝然变疼,疼得厉害。
她在临近处随意地找了块石头坐下,想安静地把这阵疼度过去。
只是她刚坐下,就看到两个拿着篮球的大高个朝她走来。
左边那位穿黄色球衣的稍矮一些,右边穿黑色球衣的是她目前见过最高的男生,她哥也没他高。
她把头低下去,并没有要和他们打照面的欲望。
头越垂越低,越垂越低。
她在心里计数。
一百六十个数过去,她想即使是乌龟,也从她面前爬过了,于是她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