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的地龙烧得很旺,外面的雪却更大了。
圣上病重的消息不知怎么传到了萧娘子耳中,重伤初愈的萧娘子,冒着风雪过来。
“护国夫人,您怎么来了?”
萧景昭听到太监的声音,转头一看,果然是萧娘子过来了:“护国夫人……”
“我过来看看陛下。”萧娘子一边脱掉外氅,一边接过宫女手里的汤婆子,驱散自己身上的寒意,免得一会儿离陛下近,把寒意过给他。
她动作不停,还分神匆匆对萧景昭说:“陛下身子一直不好,你刚南下去赈灾时,便开始咳血,前几日你去北边,还昏迷了一次……他是你父皇,纵使说话不好听,也多让着些,啊?”
“好。”
萧娘子这才去看皇帝。
形势很不好,太医们已经呼啦啦跪倒一片,萧娘子凌厉道:“太医院养着你们,就是为了让你们下跪的吗?陛下不缺给他下跪的人,要是没本事治好,不如自行了断谢罪!”
“护国夫人,陛下的病气已散到五脏六腑,便是华佗转世也无能为力。”到底还是院使开口,“假若那丸秘药还在,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
萧娘子身形晃了晃。
可那粒药,被自己吃了。
“大胆!”萧景昭扶住萧娘子,喝止院使,“那是圣上的决定,岂容你质疑?有这工夫,你们不如再去开几副药来。”
虽然知道没什么用,但太医们不敢造次,几个太医想尽毕生绝学去开药,留下几个守着皇上。
药方还未拟好,守着陛下的太医便喊了一声“殿下”,人已经不妙了。
萧娘子和萧景昭都到陛下床前跪着,弥留之际,顾墨廷看了萧娘子一眼,见到她点头,才看向萧景昭。
萧景昭突然握住他的手,这是他第一次握住亲生父亲的手,对他说:“你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
见他眼神渐渐散开,萧景昭大喊:“你不是为了她撑到现在吗!你再等她一下……”
这时,前头那个领命去的总管太监终于回来,贺先生一身青袍,肩头发上落了雪。
顾墨廷心里闪过那句诗,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他合上眼,粗糙的手从萧景昭手里落下。
贺雪泠猛然跌倒在地,心中千言万语,都堵在了胸口,除了呜咽,再也发不出半个音节。
别时尚且青葱年少,再见已是阴阳两隔。
陛下薨逝,发丧之后,萧娘子捧出三道圣旨。
一道传位于太子,一道侧封沈氏为正妃,最后一道,是先前册封太子侧妃的。
“陛下交代,第一道必须发,后两道,由你自己选择,也可以都不发,便跟贺先生当年一样,赐沈姑娘一面金牌。”
萧景昭抱着前两道圣旨,独自坐在偏殿的门槛上,零星冰冷的雪花飘过来,触碰到温热,雪就粘在了他脸上,化成水,化成雾。
沈玉如不知何时进了宫,在他身边坐下,侧身抱住他,为他挡住外面的风雪。
“陛下是到天上,和你娘亲团聚去了。”
“我娘也在天上,他们认识了,定会相处得很好。”
“景昭哥哥,他们在那边,也有亲人,有好友,不会孤单的。他们会看着我们,永永远远地守护我们,若是我们伤心,他们才会担心。”
“所以,你不要难过了。”
萧景昭终于抱住她,埋首在她温暖的斗篷里,隐忍颤抖。
那一片斗篷上,融化的雪格外多。
这一年还没过去,大盛朝就迎来了第三任皇帝。
新帝孝心有嘉,以月代年,三月孝期过后,大臣屡次进谏,都未立后立妃,直到一年之后,才在众大臣的力谏下,册立皇后。
帝后相识于幼时,有金玉为盟,先帝遗旨册封。
婚后鹣鲽情深,共同为大盛尽心尽力,创造出前所未有的昌平盛世,传为一段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