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神情有些复杂地接过玉镜,当时急着想要帝尊救命,如今却又觉得,自己的迁怒实在毫无道理。
原本,帝尊就没必要帮忙,她也不过是疾病乱投医。
最终,白魁仙君的命,也算是帝尊救回来的。
她摩挲着手中的玉镜,心中想着,若是有机会,还需亲自给帝尊道谢才是。
他救了南溟仙帝是他的私事,说到底,白魁仙君能活下来,也是靠着他的酒,一码归一码。
与此同时,白魁仙君已经来到了主帅营帐。
此时营帐内,两位仙帝居中而坐,哪怕是身为沉世渊统帅,阎烈仙君也不敢坐下,只能僵硬地站在一旁。
只有南溟仙帝一位时,他感觉还算轻松,加上这位玄苍仙帝,压力就不是一般的大了。
毕竟,这位可是能以一己之力,硬生生让魔族退兵的存在。他喘一口气,都在担心会不会喘的让对方不高兴。
幸好这时候,外面有士兵禀告,说白魁仙君回来了。
阎烈长舒一口气,应付仙帝这种事,白魁向来比他擅长。据说,他还在仙界时,就很得东辰仙帝看重。
可谁知,见到白魁后,阎烈愕然地发现,对方竟是身受重伤,如今也不过是架势唬人罢了。
“怎么回事,你遇到埋伏了?”阎烈急忙上前扶住白魁,连珠炮似的追问。
白魁见玄苍仙帝竟然也在,稍稍有些意外。他捂着胸口轻咳几声,在阎烈的搀扶下坐到一旁,轻声道:“不妨事。”
南溟此时已经认出了白魁,虽然只是一瞥,但也不妨碍她记住碍了她事的人的长相。
她怎么都没想到,受了她一掌,这人竟然还活着!
见他没有与阎烈说什么多余的话,南溟暗暗松了口气,玄苍在场,她并不想对方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阎烈一眼就看出了白魁伤了丹田,但既然对方不愿意多说,本着不惹事的原则,只能道:“你也太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都这样了还过来干什么,回去好好歇着吧。”
“不急。”白魁笑了笑,“有件事想要求你帮忙。”
“什么事?”阎烈愣了下,问道。
“你应当可以直接与仙界联系吧,烦请你帮我带封信,给东辰帝尊,请帝尊,替我主持公道。”
嚯!阎烈心头当即就是一跳。
什么意思?
这是要告谁的黑状?
他可是听说过,白魁的父亲,曾是东辰仙帝麾下得力下属,后来意外身故,白魁便由东辰仙帝抚养长大。
他曾犯下大错被仙帝亲手关进仙狱五百年,之后被发配来沉世渊,但是谁也不敢说,东辰仙帝就此放任养子自生自灭了。
亲手养大的孩子,和别人养大的孩子,那能一样吗?
两人的对话清楚的传了过来,南溟脸色微变,区区一个仙君也敢威胁她了!
她倒想看看,就算是告了状,东辰又能将她如何!
然而,阎烈正为难的时候,却突然听那位玄苍帝尊懒洋洋地开口:“受了什么委屈,不妨说来听听?”
他像是闲着无趣,想要顺便打发时间。
白魁瞧了一眼坐在玄苍仙帝身旁的南溟仙帝一眼,果然,这位女帝脸色不太好看。
他之所以会当众说出这番话,就是冲着玄苍仙帝来的。
第64章
白魁所依仗的, 也不过是自己曾是东辰仙帝的养子,与玄苍仙帝曾有几面之缘,或许他会给自己些许脸面。
幸好, 这位仙帝接了他的话茬。
白魁捂着胸口重重咳了好一阵,才开口道:“不瞒帝尊,小仙这一身伤,全赖南溟仙帝所赐。也不知小仙到底何处冒犯了南溟仙帝, 竟是下手毫不留情。若不是小仙运道好一些,怕是已经埋骨魔界了。”
说完后, 他似乎有些自嘲地苦笑一声:“说来好笑,小仙之所以被派去魔界, 还是因为统帅担心南溟仙帝安危, 派小仙前去接应着。”
营帐中毫无存在感的另外几名将领同时看向南溟, 若这事是真的, 这位南溟仙帝未免太过霸道!
无论有什么愁怨, 都不该在战场上解决,尤其白魁在沉世渊多年,性子一贯温和, 从不与人争执, 便是真有错, 恐怕也不是他的错。
他们在前面为仙界打生打死,甚至连这次的动荡, 也完全算得上是南溟仙帝引狼入室,自找麻烦,她却对军中副统帅下死手?
只是短短几句话, 白魁仙君就已成功为南溟拉足了仇恨。
阎烈虽然不喜欢惹麻烦,但他好歹是军中统帅, 白魁开口,他便要做主,否则将来谁还愿意听他命令。
他当即对玄苍行大礼:“帝尊,此事有待调查,若为真,还请帝尊为白魁仙君做主。”
玄苍掀了掀眼皮:“南溟,你有什么要说的?”
“此人胡言乱语,他的话,如何能信?”此时南溟心中只是有些许被人当众揭破的羞恼,并无担忧。
笑话,她堂堂仙帝,也是区区一个仙君能指责的。
就算人真的死了,又能怎样?
他之前的意思,是打算找东辰主持公道,可他是个什么东西,东辰又为何会为他而为难自己?
南溟并不知晓白魁与东辰仙帝的关系,自然有恃无恐。
玄苍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十分恶劣地补了一句:“东辰的养子,他似乎没什么必要诬陷你。”
南溟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咬牙道:“那只是意外,我并没有想杀他。”
玄苍挑眉,不说信也不说不信。
南溟便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连你也不肯信我,我何时在你面前说过假话?”
这话说的暧昧,且有些耍赖的意思。
大家也都明了,就算有了证据,他们难道还真能惩罚眼前这位南溟仙帝?
能讨要来一个说法已经是天大的恩典,如果白魁没有东辰仙帝那一层身份,恐怕也只能生受着了。
仙帝犯错,那能叫错吗?
白魁也知,差不多就这样了。
这件事过了明路,南溟仙帝接下来的一举一动,都会有人盯着。谁知道,她一时失手伤了一名副统领,会不会再伤了其他人。
“既然他确实被你所伤,回仙界后,你便亲自向东辰说明此事吧。”
南溟打心底拒绝这个提议,她受不了东辰的性格,根本不愿意见到他的脸。
处处都是规矩,恨不能让所有人都按着规矩活着。她当了仙帝,难不成是为了让人管着的!
她当即改变了态度:“不过一件小事,何必惊动东辰。罢了,既然你非要讨个说法,这些丹药你便收下吧,也治一治身上的伤,多余的便当我赏你了。”
南溟送出整整一匣子仙丹,匣子里,装丹药的瓶子挤挤挨挨放在一起,足足十几瓶,且都是十分珍惜的丹药。
对白魁而言,也确实是大手笔了。
然而从头至尾,她都不承认自己有错,补偿都用了赏赐来代替。
好在白魁早已看开,无论是无偿还是赏赐,他都欣然收下。
收了东西,然后他拿出一封信递给阎烈,道:“还要劳烦统帅将这封信传予东辰仙帝。”
好处收完了,该告家长还得告。
南溟也没想到白魁竟然不按套路来,又不能当众斥责他收了东西不办事,最终也只能咬着牙忍下了。
白魁的事暂时解决了,阎烈将信收入怀中,笑呵呵地开口冲散了营帐内的紧张气氛:“魔军退败,多要仰仗两位帝尊,小仙打算举办一场篝火宴,与军中将士同乐,还希望两位帝尊赏脸。”
每一次战争之后,都需要鼓舞士气,仙帝更是许多将士的信仰,趁着他们还没走,当然要好好利用一番。
玄苍倒是无所谓,随意道:“可。”
南溟见他同意了,便也点头应下。
篝火宴就在第二日,地点在练兵场。
天还未黑,练兵场便点起了数十堆篝火,斥候营这边的人最少,也最安静。
宿月坐在小年身边,他正举着两串不知什么鸟的翅膀在烤,阵阵焦香味传入鼻中。
宿月一边等吃,一边抽空朝最中央的那对篝火堆看去。
听说今日玄苍仙帝与南溟仙帝都会露面。
她正想着,就见前面许多兵将站了起来,她和小年也跟着起身,是几位统帅与两位仙帝到了。
很多兵将在见到两位仙帝时,都行大礼以示尊敬,尤其是对玄苍,他的出现,不知道拯救了多少兵将性命。
唯一对此反应平平的,只有斥候营。
这些仙魔混血,对于仙帝并无太多敬意,他们归顺仙界,也只是因为在这里,活着的时候待遇还不错罢了。
小年个子矮,踮脚也看不清前面,只能低声与宿月嘀咕:“也不知道那个仙帝会不会为难我爹。”
宿月微眯着眼,她个子也不够高,但是勉强能从千万人嘈杂的声音中,寻找出属于白魁仙君的声音。
他正在与谁说话,声音中气十足,听着比前些日子强了不少。
而且,他既然今日露面了,就说明南溟没能对他造成影响。
她便扯了扯小年,对他道:“放心,你爹好着呢。”
就在这时,宿月终于听清了白魁仙君的话,他似乎在说:“多谢帝尊帮忙。”
另一道声音响起,分外熟悉,那人只说了句:“无妨。”
宿月愣了一下,小年已经把翅膀烤好了,正往她手中塞。
她心不在焉地接过,犹豫着,要不要等篝火宴结束后联系帝尊。
南溟并没什么与军同乐的心思,本来她受的伤就没有好,那日给白魁的仙丹,本是为自己准备的,结果被一激,都送出去了。
没到夜里,思鸣刺入她后心的那一剑,依然隐隐作痛,体内灼烧之感,更是没有全部消退。
再想到思鸣,她的情绪越发糟糕。还有暮回和陵阳,她非但没能除掉,还让对方看了笑话。这一次魔界之行,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如何笑得出来!
看着那些统帅们毫无形象地喝酒吃肉,她心中越发厌烦,便打算起身离开。
谁知,这些时日一直态度有些冷淡地玄苍突然抬眼看她,问道:“要回去?”
“有些闷,出去透透气。”她又似不经意地提了句,“要一起吗?”
玄苍本来并无这个打算,刚想要拒绝,却听南溟又说了一句:“有些事想与你说。”
“也好。”不知出于什么样的考量,玄苍最终与她一同离开了。
看着两人相携离开的背影,阎烈仙君喝了一口酒,瞥了一眼,对身旁正在喝茶的白魁道:“看见了没,郎才女貌,好事将近喽。你也别死抓着这件事不放了,反正玄苍仙帝也给你做主了。”
白魁嫌弃地摆了阎烈一眼,淡淡道:“我倒觉得,两人不甚般配。”
“你会看个屁,你连媳妇儿都没有。”阎烈毫不留情地喷他。
白魁冷哼一声:“你才知道个屁!”
他不但有媳妇儿,连儿子都有了呢!
玄苍与南溟出了营地,两人来到附近一座山的山顶,从山顶看下去,远处的营地灯火通明,细碎的灯火蔓延出很远,融在一起,仿佛一条长龙。
他目光平淡地看向远处,沉世渊与他两万多年前来的时候,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然而再大的变化,对他而言也只是寻常。他眼中所见星辰日月轮转,从荒古至今,到最后,都是凡景。
他只是在看,可能在营地中的宿月。
明明可以一眼就能找到她,可他偏偏要用肉眼去看,这样却又很难在人群中寻找到她。
想见却又不想见,这种矛盾又有些复杂的情绪,这段时日,时而在玄苍心底涌起。
似乎从她离开仙界后,就这样了。如今,靠的越近,就越发严重。
玄苍在看着下面,南溟却在看着他。
她有些痴迷地看着男人的侧颜,多少年了,这张脸始终看不够,却也得不到。
当上仙帝之后,她一度以为自己能够满足,可心里却越发空寂。
她曾经以为,思鸣能够填补这些空虚之感,他也确实做到了,但最后,他却是个叛徒。所作所为,只是为了迷惑她,继而要她的命。
没有了思鸣,她就只剩下玄苍了。
他从魔帝手中救下了她,真的只是,为了她附带的气运吗?
南溟不信,她不信这么多年,玄苍对她一点感情都没有。
而今天,她不愿意再等了。
第65章
“玄苍。”南溟叫他的名字, 她的声线有些许变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甜腻。
玄苍收回目光,偏头看向她, 黑眸在夜色中,依然沉静无比,仿佛没有什么东西,能真正掀起波澜。
南溟心头一滞, 他还是和以前一般,无论看向任何人, 任何东西,都是同样的目光, 平淡又冷漠。仿佛人和物件, 在他眼里, 都是一样的, 没有人是特殊的。
到了嘴边的话, 再一次被卡住。
已经不知多少次了,玄苍的目光,总是让她觉得心慌。若是真的说出口, 他究竟会不会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