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人,犹如附骨之疽一样,让她时时无法安稳,却怎么都除不掉。在魔界的那一次出手,再一次证实了这一点。
她已经隐隐意识到,其中的异常。
宿月对她,已经从可有可无的存在,变成了必除之人!无论是因为她心中那一丝隐晦的忧虑,还是为了玄苍。
玄苍拒绝了她,虽然他不肯承认,可他的态度,分明已经告诉了南溟答案。
一切,都是因为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女人。
可是两人寥寥数语,却让她听出了异样。
宿月叫出了玄苍在凡间时候的名字,但是她的态度,却好像才知道这件事一样,并且更像是在兴师问罪。
她当初翻看轮回册的时候,错过了什么吗?
南溟还在思索,宿月已经开口,她说:“帝尊的演技,实在让人钦佩,在凡间那会儿,怎么没见您唱上一段呢?”
玄苍吸了口气,叫她:“宿月。”
“您说,我等着听呢。”宿月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我可以给你解释……”
“不知道为什么,我又不是很想听了,不如帝尊听听我的版本吧。”宿月突然打断了他。
宿月并不知道,不知何时开始,她的双眼已经变成了赤红色,那双沁了血的眼睛,像是从深渊中爬出的恶鬼的双瞳。
宿月轻笑一声:“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你很意外吧,也很想杀了我,但是你没有这么做。我猜,一定不是因为我们两个在凡间那浅薄的恩怨情仇。”
“我一直觉得,种活了幽罗,是一条出路,如今才发觉,那不但是出路,还是保下我这条贱命唯一的原因,对吗?”
面对她的目光,玄苍无法说出任何违心之言。
他最初留下宿月,确实为了幽罗。
见他不肯回答,只是看着他,宿月不禁笑出声:“别这样,帝尊未免小看了我,您的选择我十分理解,换做是我,说不定连那个机会都不会给呢,我该感谢您的不杀之恩。”
“我没想要你的命。”
“是啊,您怎么会为我脏了自己的手,不过无所谓,我现在还活得好好的,足见您的恩德。”
宿月脸上的笑没有丝毫阴霾,但是转眼她脸上的笑就不见了:“仙界的说完了,我们来说说凡间的吧,相公。”
第67章
这句久违了的称呼, 让两人同时回忆起一些往事。
但宿月很快便脱离了那些虚幻的记忆,那些日日夜夜纠缠着她的曾经的回忆,如今只是在提醒她,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个笑话。
她的恩怨情仇,与眼前这个男人,毫不相干。
他高高在上, 冷眼看着世间,她也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
唯一区别于其他人的地方, 不过是她曾经用了些手段,杀死了他在凡间的一具身体而已。
亏得她以为, 自己机关算尽, 算到他魂飞魄散, 谁知都是假的。
她甚至觉得, 凡间留下的那具魔尸, 都比眼前的男人要熟悉。
他太陌生了,这个人,真的是明苍吗?
宿月忽然伸出手, 她冰冷的手指, 触碰到了他的脸。
玄苍没有躲, 他垂眼看着宿月。
宿月低声问他:“我杀你的时候,你疼不疼?”
“很疼。”
当时头痛欲裂, 那是他唯一一次在凡人身上,栽了跟头,所以记得很牢。
“有我痛吗?”
宿月的手移开, 随后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玄苍脸上。
那一巴掌, 带着她全身的力道,清脆的声音,连不远处守城兵将都听到了。
原本只是在看热闹的他们此时再也不敢多瞧,甚至有那机灵的,已经匆忙跑去练兵场找统帅了。
他们营地里的女兵,打了仙帝一耳光,简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仙帝一怒,他们说不定都要连坐!
玄苍本可以轻易躲过,他也没躲。
在那一巴掌之后,他只是抬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放肆。”南溟怒喝一声。
事情的发展,她完全没有料到,而且宿月竟有胆子打玄苍?她是真不知道死是怎么写的!
宿月微微转动眼珠,看了南溟一眼,随即又将目光移回了玄苍身上。
她将手从玄苍的手中抽了回来,掌心隐隐泛着红,火辣辣的痛。
这一巴掌,她很早之前就想送给明苍。
但是她一直没有那么做过,因为这样会打草惊蛇。一直到他死,她都完美的维持住了自己的形象,没有让他察觉到丝毫端倪。
而今,面对已经成为高高在上的,能主宰她生死的仙帝,宿月却不愿意继续忍耐了。
她问他:“你告诉我,我究竟哪里做错了,你要这么对我?”
玄苍知道她想要听的是什么,然而旁边还有人在,他下意识地看了眼身旁的南溟。
南溟却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他有难言之隐不好开口,想要让自己打发掉宿月。
眼前情形实属古怪,南溟也不想宿月继续与玄苍纠缠下去,于是对她说:“不论你曾经与玄苍有什么瓜葛,如今你们尘缘已了,念你飞升不久,不懂规矩,这一次可以免你死罪。”
南溟话刚说完,却见阎烈带着几名副统领匆匆从练兵场赶来。
他们见到似乎在对峙的三人,只敢远远地看着,根本不敢近前。
阎烈还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倒是白魁,认出了宿月后,眼中的惊愕之色几乎掩饰不住。
宿月怎么会与两位仙帝牵扯到一起?难道是之前南溟仙帝出手,她一时气不过找玄苍仙帝告状?
可他以为,宿月并非莽撞之人。
宿月当然不莽撞,她莽撞起来的时候,根本不会考虑,自己这么做,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听到南溟的话,宿月冷笑一声,终于将注意力从玄苍这里,转移到了南溟身上。
她忍了很久了。
在仙界的时候在忍,到了魔界还在忍,忍到了最后,南溟的命又被玄苍救了回来。
她之前甚至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现在,她不这么想了。
宿月微微挑起眉,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她问南溟:“你喜欢他?”
这种话题,让在后面踟躇的几名仙君都跟着提起了心,这个节奏,怎么觉得不太对劲呢?
宿月根本不需要等她的答案,就继续道:“可惜,他不喜欢你。因为求而不得,你便把你的气撒在了我身上?”
“宿月,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你以为,你是什么身份,有资格对我们的关系指手画脚?”南溟因为她的话而恼羞成怒。
在众目睽睽之下,宿月的话分明是在打她的脸!
宿月似笑非笑:“作为过来人,其实我还是很有资格指点你一番的。听我一声劝,还是放弃吧,他瞧不上你。”
“你——”
“你就是为他要死要活,他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住口!”
宿月根本不管南溟被她的话气成了什么样,只是嗤笑一声,转而看向玄苍,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你的爱慕者,还真是一如往常,脑子个个有病。”
说完,她突然改口:“不,不对,她们不是有病,她们只是蠢。”
宿月死死盯着他:“若是不蠢,也不会被你利用之后,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对吧?”
玄苍抬起手,替她捋顺垂落在耳畔的碎发,像是在纵容她:“你说得都对。”
宿月抓住他的衣袖,眼神凶狠:“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要那么做?”
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得不到答案了,谁知竟然有幸,能亲口问他。
“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他扫了眼四周,淡淡道,“这里人太多,不合适。”
“好,那我们换个安静的地方。”宿月扯着玄苍的衣袖,转身要往外走。
却听南溟叫住了他:“玄苍!”
玄苍没有停下,宿月却停下了。
她没有转身,只是问身后的男人:“在魔界,她差一点就杀了我。只是因为,她觉得我的存在,阻碍了你们的感情。”
玄苍眸色一沉,转头看向南溟。
“比起其他人来,我觉得她至少有一个优势。”宿月顿了顿,继续说,“得不到你,还可以杀光你身边所有人,挺好的,和你很配。”
“我不知道。”玄苍皱眉,对于她的话终于流露出了些许不悦。
“知不知道,和你救不救她,有关系吗?”宿月冷笑,她或许不够了解玄苍仙帝,但是她了解明苍。
他做的任何决定,都不会因为自身喜恶而更改。
这样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第68章
宿月见玄苍不语, 就知道,还是被她说中了。
无论在凡间,还是在仙界, 不变的,始终不变。
区别只是,在凡间时候,她有资格表示不满, 她可以逼着明苍去改,但是在仙界她没有那个资格, 也没有那个必要。
宿月松开了扯着他衣袖的手,径自向前走去, 玄苍沉默的跟在她身后, 两人的身影很快融入黑暗之中。
徒留南溟孤零零站在原地, 目眦欲裂地瞪着宿月和玄苍离去的方向。
“现在怎么办?”离得更远一些的几位仙君面面相觑, 阎烈更是扯着白魁的袖子, 低声问。
他现在愁的,白头发都要长出来了。这统帅当的,还不如回仙界养老!
先是任期内, 差点目送南溟仙帝去死。人好容易救回来了, 他还以为能亲眼见证两位仙帝永结同心了。
结果呢, 玄苍仙帝在凡间的妻子突然出现,几句话就把南溟仙帝的爱慕, 碾的渣都没剩下。
听了下属的回报,加上自己亲眼所见,阎烈其实很想劝劝南溟仙帝, 该放弃,还是得放弃。
玄苍仙帝好是好, 可人家是真不喜欢你啊!
连挨了巴掌都没多说一个字,那明显是对前妻余情未了,你还在那儿掺和什么呢?
然而这话,他也只敢心里想想。
南溟仙帝现在的表情,着实有些狰狞,他实在担心自己说出了心里话,明年的今天就是自己的忌日了。
听到阎烈的问话,白魁冷眼瞧着南溟仙帝,低声回道:“左右与我们无关,回去喝酒吧。”
从宿月的话里,他也终于知道了当日在魔界,南溟出手的原因。
虽说小年只是受到牵连,但南溟下手那会儿,也没在乎会不会牵连旁人。
他就算要怪,也不会怪同为受害者的宿月身上。
况且,他的命是宿月保住的,这种事,是不能相互抵消的。
阎烈他们也不愿意插手,便听了白魁的话,趁着南溟无心关注他们,便都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出了营地,往魔界的方向走不多远,有一片树林,树林外是一条河。
河里生了许多怪鱼,听说有一种只有针尖粗细的,有活物踏进河中,便拼了命的往皮肉里钻,寻常元仙都抵挡不住。
宿月只在去魔界的路上,来过一回,听小年讲了些禁忌,也见到了沉在河底的累累白骨。
白日里暗藏杀机的河水,到了夜晚,铺陈在河底不知多少年的尸骨,散发出淡淡光点,蔓延出很远,与岸边黑沉沉的高山与密林相映衬,反倒成了迷人的夜景。
可见,一时所见,无法概括全貌,也根本无法判断好坏。就像是人,人面兽心这词的前提,得先有个人的模样,且还得是张好看的人皮才行。
否则做起恶来,如何让人恨之欲死?
此刻的玄苍在她眼里,与这条河差不多。看着好,河底沉的,都是人命。
宿月在一棵枯树下停住脚步,玄苍在距离她几步之外停下。
“这里没人打扰了,还请帝尊为我解惑。”宿月转身,“为什么那么做?你讨厌孩子,或者是讨厌我,尽可以告诉我,我们好聚好散,不好吗?”
她那时候傻,嫁人的时候,明明为的是两派联姻,成亲之后,却全然忘记了这回事。
回顾在凡间的一生,她自己泥足深陷,那个人呢?
眼前人平静的眼神,似乎就是在告诉她,她以为的种种情深不负,都是假的。
玄苍微微垂眸,终于开口:“成亲之后第二百年,我曾带领众派联盟围剿圣魔宗,当时出了意外,失败了。”
宿月记得,但是那之后不久,圣魔宗便被灭了,那一次失败,对所有人来说,都只是一次微不足道的意外罢了,从来没人会刻意提起过。
她还记得,那时候自己听说他似乎受了伤,亲自跑了过去,正好遇到了某门派女修给他送吃食,因为吃醋,还与他闹了一会儿。
宿月收回发散的思维:“然后呢?”
“圣魔宗内,藏了一件魔器,当时我一时不查,被魔器困住,大概有三天时间。”
宿月不语,听他继续说。
“三天之后,我发现体内多了一股魔息,无法除去。随着我修为的提升,魔息越发庞大,到最后,彻底融入我体内,我入了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