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对着他们抽烟的女人。
她的身上血不多,但手上沾血不少,夹烟的手指上都黏糊糊的,血映入烟中。
她似乎很苦闷,也没理会后方腆着笑脸跟她小声说话的小青年。
听到这边动静,她回身往来,身上的居家背心外面套着一件外套,显是临时出门的,匆匆而去,染血而来。
看到那一群人,她也没管,只垂着眼,手指掐灭了烟,放进了边上的垃圾桶。
对着沈昆说了话。
“酒吧,争吵,打架,不知为何混战,赵小公子挨打居多,赵家的保镖都废了,未免赵先生误会,只能先送来这里让他自己处理,酒吧监控被破坏过,没留下视频。”
简明扼要,毫无赘述,顿了下,她看向沈昆。
“沈先生,今晚我的工作完成了,但您的儿子得您自己教育。”
她说完就要走了。
“阿树!我的儿!又是你,奚凉,你这个贱人!”赵津南看到地上鼻青脸肿惨不忍睹的儿子,大怒,夺过一个保安手里的安保棍,疯了一样冲向奚凉。
新仇旧恨一起算?
他的动作很突然,许山反应快,但也因为刚刚还在沈昆身边,冲过去需要时间,沈昆只觉得奚凉那边被赵津南突冲时,许山冲过去的阴影还在外侧,他自己刚握紧手杖,就已经有另一个阴影迅速赶到她身边。
那个人,恐怕一开始就往她那边靠近或者提防着了。
反应更快,距离更近。
然后....
奚凉反应也快,毕竟是从小就能跟人打架的姑娘,察觉到赵津南的疯狂后,立即往后退....这一闪躲也略有不足,那赵津南毕竟是男子,一回转,挥舞手里的棍子朝着奚凉劈去,正好奚凉侧身,这一棍对准了她的手臂似的.....
惊险!
跑出来看到这一幕的蒋域都差点叫了出来。
但他没叫成功,因为一人过去,手臂横过她的腰,带人往边上避开,高挺的身形将她身体完全罩住了。
没人看到此时奚凉的反应。
惊愕?
在腰侧被对方宽大的手掌握住大半的时候,因为自身身体敏感的习惯以及思想层面本能的躲闪,她若无法在当时夺得身体移动的掌控权,就会有类似小兽准备防御甚至进攻的动作。
至少那一霎,她的左手也抵在了他的腰上。
蒋氏祖上传承有度,素来大户,经时代变革,历经沧桑,后因国家发展跟强大而稳定百年以上的巨大财富沉淀历史跟崇高的社会地位滋养出了他们一代又一代老旧而入骨髓的风度。
用现在流行的说法就是一股子老钱风。
尤其是继承人一脉。
这类人对衣着穿搭早已被耳濡目染培养出了一个体系的审美,从未因为时尚界的变革而更改,他们就跟沈昆投资的那家公司标榜的快时尚背道而驰的另一种极端。
稳定,恒久,不为他人动摇,简直自身的品格跟永远往上不分叉的权利诉求。
他跟席谨言站在那,就是全场两座金字塔的屹立,但他始终是最显眼的....
是的,她刚刚转身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他了,哪怕她的目光跟目标找寻的是沈昆。
她的眼睛服从了人类的审美准则,看了他。
当时隔着距离。
一晃眼,她接洽沈昆,避敌赵津南,他突然就在眼前。
好像在夜里,太阳忽然降临。
灼热而强势。
她的腰好像都隐隐作痛——他的力气稍微有一点大。
大概很急。
隔着马甲,奚凉好像也能触摸到对方在这上等布料下躯体的温度跟清健腰骨的坚硬。
腰侧的灼热跟痛感让她试图用力撑开他,但....她倏然抬头,盯着这人低头看来的脸。
目光相对,她看不清。
只知道他的左手如同他的形体,覆住了她的右手,指尖交叉,掩住,也蹭走了一些血液,但他....目的是抚住她的小拇指。
奚凉太敏感了,她的一切都像是散发着触须感应所有人跟世界的敏感体,除了老刀,没人能让她彻底散开防备接纳。
何况是他。
何况他还碰到了那根残缺的小拇指。
他将它往里面套了套。
力道小心,但精准,只是掌心微微颤抖,隔着她手背的皮肤跟那些黏腻的血液让她感受到了。
她怔了下。
是那副指套松了.....吗?
他让它固定了下来,避免她那丑陋的断指让人瞧见。
他自然不是一个爱周全所有人的人。
他在周全她的体面。
奚凉整个人僵在那,但目光似海洋发酵波涛,在他眼里,就是不解、茫然跟震动。
还有抗拒。
在小拇指被触碰后,她的反应其实直接就变大了,刚刚本能用力推了他的腰,因为激动,手指甚至挪到了他的腹部。
腹部自然比腰骨柔软,但肯定比她的坚硬得多。
她一推就放弃了。
因为感觉到他胸腔的壮烈突然加大。
好像....比她更敏感。
手指按住他腹部的时候。
她一下就感觉到了,然后不再动弹,只让呼吸在两人的高度差之间自然沉淀交染,但目光已然相对。
她试图看懂他忽然的发作,这不该是他总是目的明确才欲执行的行为准则。
他则是....
好像没有目标,瞳孔里锁定了她。
但他很快垂眸,睫毛似颤抖的墨色,在确定指套固定后,松手退开....
一切只是电光幻影,只有当事人才知道那好像无限慢放的一帧一帧时间长度......就像是冬日里明光晃眼的一片片雪。
冬日霜冻,时间静止,慢放,让人间着素衣淡妆,迎着暖日灼灼享受年岁最后的温存。
但木兰花因为碰撞而晃动,花瓣落了他们一身。
他退开后,肩头犹有花瓣。
许山已经一脚踹飞一个赵家保镖,抬手手骨掌风横扫,飒飒两下折骨弹腿,将其余两名保镖迅速击溃,迅猛狠辣如猎豹,最后一下直接扣住了地上鼻青脸肿的赵小公子咽喉。
几秒内一顿操作猛如虎。
提着他,如同提着一个死人。
全场武力最强的无非是他,一出手就惊住了不少对他不了解的人。
但席谨言这些港圈人都是知道的,席夜曼以前就见过这位打架,此时看他雷厉风行轻松击溃几名高大的保镖,目光转移,看向那边站着的奚凉。
“别动。”
赵津南顿时投鼠忌器,“许山,你个狗东西,还不放开我....啊!”
他还没说完一句话。
推开奚凉身边的蒋森已经脱下了外套,外套上的花瓣随着外套一甩飞起,接着他一脚踹在了赵津南腰上。
把人直接踹翻了。
“蒋先生!”
“哥哥!!”
“啊!”
众人大惊失色,远比看到赵津南袭击人跟许山打人更震惊。
谢美玲都呆了。
这还是那个自她进蒋家门这二十二年就从未对他们母子表露过任何欢喜或者厌憎的心机深沉之人吗?
他还会当众打人?!
完蛋,如果蒋森掺和进去,事情闹大,他这个主办人肯定要担责!
席谨言这边喊人过去阻拦,但没人敢拦啊,保安都犹豫了。
赵津南倒地后,正欲爬起怒骂,蒋森解开了衬衫袖扣,方便了许多,但一边解开,人已经过去,动作麻利且一气呵成,很快一拳一拳砸来。
迅速连续三下,一句话没有,就锤人!
沈昆盯着,眼底幽深,却给了许山一个眼神,没让后者阻止....
赵津南都吐血了,席谨言无奈,自己跑上来要拦人.....
“蒋森。”
蒋森停下了,拳头还在滴血,转头看过去,看到奚凉苍白的脸色跟镇定下来后平静的神情。
她喊了,但在看到他停下后.....没有别的,只是眉头轻锁,一如既往在审判他,猜测他,好像在看他是否如少年时期的偏见那样——秉持着有钱人的玩趣别有居心?
“竟然没喊我蒋先生,真是稀奇。”
蒋森这话语气竟有些刻薄,甩了下手上的血,取下有些歪的眼镜,上面溅血了。
“如果我没记错,高一开始,国内跟本城各种竞赛,有你在,我总是第二,从没赢过你。”
他将眼镜随意在袖子上擦拭了下,却没管拳头上的血痕,毫无往日的讲究,再戴上眼镜,又恢复成那个冷酷冷静不为所动的蒋先生。
“奚凉同学,我怎么觉得他欺负你,就是在欺负我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颊一侧好像咬了牙根,这种压抑后爆发的怒意也不知道是在针对谁。
毕竟是晚上,镜子反光,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只觉得他这番话里有封锁的情绪,只有他自己知道其中的不甘跟厌憎。
因为这强烈的气质,显得他皮肤越发苍冷,分明的棱角越发锋利。
但旁人倒是了然了....同学?
貌似长期竞赛圈子里认识的,的确也算是同学了,甚至比一般同学更有认同感。
高一就认识了吗?
那他们认识了至少十四年了。
十四年,这得多长久啊,之前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两人跟陌生人似的。
蒋域有些茫然,啊?
那他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在自己的工作室吗?
蒋森待她好像也没别的不同,除了暗里明里要挖人墙脚。
但这里好像可以说明他为什么这样了,因为知道奚凉的优秀,爱才吗?
至少目前他们只能这么认为,更多的....他们也没法判断。
只知道蒋森今晚的确生气了。
破天荒的,失态了。
第27章 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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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只能是一场闹剧, 不能搬到司法层面上。
除非赵津南那边嘎掉了。
反正赵津南自己也理亏,席谨言特别生气,毕竟他在自己宴会上当众袭击人, 不管是同阶层的考量还是作为主人家周旋平衡的手段, 他都会让赵津南就此打住,至于他家儿子跟沈叶在酒吧混战受伤倒地是怎么回事, 无非是两种可能。
“要么是沈昆那边安排人打的, 毕竟两家有旧仇,要么是有人故意折腾的, 让两家越发势如水火, 好从中渔利。”
一沉尘埃落定后, 席夜曼和席谨言是这么分析的。
席谨言刚刚一直在想事情,忧心忡忡的, 席夜曼看出来了,慢悠悠说:“哥哥是在后悔吗,没冲过去。”
席谨言看向她,“你觉得呢?”
“总不会是在担心蒋森是不是对奚凉有意。”
算起来,他们都认识奚凉。
港圈么。
就那么大。
沈昆混得好, 自然人人认识, 他身边的人, 他们也多少见过。
“我记得你没怎么见过奚凉。”席谨言看席夜曼今晚的表现,似乎.....
席夜曼神色淡淡, “既然家族有心让我跟蒋森联姻, 我自然要调查, 最近一些事难免记录在资料里。”
最近一些事.....也许从蒋森让公关部发布那份声明就可让她留意到奚凉了。
她是席家最珍贵的珠宝, 也是港圈排名前列的名媛,为联姻而来, 为今夜的波澜而拨开云雾,仿佛窥见月光。
“那你觉得蒋森跟她有可能吗?”
席夜曼看出席谨言对这件事的摇摆,“你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其实就已经看出他们不可能了。”
“不说咱们这次过来是两家上面过了明路的,就说以你这个继承人去揣测蒋森这个继承人的立场,你认定他不会。”
席谨言微笑。
“但听说在情爱这件事上,女人的直觉更准。”
席夜曼摇晃着手里的酒杯,看着威士忌在杯底旋转的色调,忽说:“爱不爱的,有关系吗?”
“反正在你们看来,婚姻跟爱情这两件事也不是不能共存,哪怕她们不在同一块土壤中生长。”
“这个世界终究是你们男人占了大便宜的。”
席谨言一怔,两人都想到了家族里那些事。
包括他们的父亲。
那么伟岸且疼爱他们的父亲,原来也有私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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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去医院,在沈昆的房子里喊院里的医生过来了。
其实伤势不重,就是表面的一些伤口。
沈昆双手负背看着外面的江景,听见医生说话,转头看到指套被取下,血液被擦拭,露出苍白细腻的皮肤,但有些地方被玻璃碎片刺入了。
很细碎,估计很疼。
主要在掌心跟指腹。
“赵津南那蠢儿子脑袋上的伤是你开的?”
“空瓶,不死人,不必担心。”奚凉本来在看医生工作,眉眼微垂的,也不知在想什么,听沈昆问起才说话。
拿酒瓶砸人还真不算什么,她干架也不是第一次,沈昆跟许山打过的架也是不计其数,知道这不算什么,也不会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