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其实能隐隐理解,轻轻一句,“人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痛苦它不会消失,会积攒起来。”
“所以我个人建议,还是委婉点比较好——毕竟她的脾气,你们谁都搞不定。”
他早就看出来了,这两个看起来凶悍的人,都拿奚凉没有办法。
“不一定,我有办法。”
院长若有所思,“你该不会又想拿陈念娣去要挟她吧,我求求你啊,都要挟了十几年了,你敢?她会信?”
“她最擅长琢磨人的心思,肯定知道你下不了手。”
沈昆忽然靠了沙发背,“对,但换一个人连累就可以,她会妥协。”
“因为她知道我可以办到。”
院长愣了下,最后察觉两个狗男人都看向了自己。
院长:“......”
我的命不是命?
“不过,得把其他事完成,不然她放不下,我也放不下。”沈昆手指敲着手掌,眼神有些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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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凉醒来后,发现自己在病床上,许山进来,“你应该庆幸他忙着处理周然被抓后面的事,没去老巷,我已经跟其他人说过隐瞒这件事了,不然,他不会让你继续瞒着。”
奚凉下意识摸着耳朵,平静问:“院长说了?”
“废话。”
奚凉一时无言,看着许山,“那你也别说,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周然虽然被抓了,但后面的事还没完成,还是大事要紧,就算是他知道了,也会先管正事。”
许山:“那你又为什么不跟他说?”
奚凉难得哑口无言。
她素来能揣测人心,其实能察觉到沈昆那反复无常的心境,也不确定这人会不会急着把她踢出计划先治疗。
许山似乎在考虑,最后才说道:“计划的事一向是你们三人把控,我脑子不够,但还需要多久?你这个不能拖太久,不然我会跟他说,你知道他脾气。”
奚凉转头看向院外的梅花,手指摩挲着。
“半个月内吧。”
“得趁着周家那边步入绝境的时候,推一把。”
“我来安排。”
如果不手术,也不需要一直住院,奚凉很快离开精神病院,回到了小区房子那边,许山要求找个人照顾一下她,还得是女的,方便一点。
万一她再突然昏迷.....
院里的一个护士被调到了奚凉那边,中间也没人知道她生病了,但齐溪这段时间跟奚凉常有联系,也会问她一些游戏跟工作上的事,昨晚倒也打了电话,那会奚凉已经昏迷,如今回信过去,得知奚凉生病,齐溪就紧张了,说要来探望。
坐在沙发上的奚凉迟疑了下,还是同意了。
齐溪来了后,看到有护士在才放心,说要给她做点吃的,去厨房那边忙碌起来。
小护士看到齐溪的时候就很震惊,在卧室小声跟奚凉嘀咕,“奚姐,她跟念娣姐姐好像啊。”
奚凉嗯了一声,小护士看她讳莫如深的样子,不好再说什么,过了一会,她出去了,让奚凉好好消息,睡醒就能吃饭了。
齐溪很有分寸,没有过久逗留,在做好饭菜后,又跟两人吃了顿饭,中间进卧室看了下奚凉被小护士喂药的样子,....然后提出离开。
晚上,奚凉接了一个电话。
沈昆的。
“现在外面都是在传沈叶报案,一手促成此事,你为什么不压一下?”
“不怕他遇到危险?”
“什么叫反正周然都进去了,上面不是还有个老的在?!”
在书房的奚凉似乎很愤怒,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略微加大了音量,“万一他报复沈叶呢?”
“他是你儿子!”
那边忽然沉默,奚凉也安静了,过了一会才说,“你这话什么意思?背叛的是你的妻子,跟孩子有什么关系,你不该迁怒,什么?”
她的话戛然而止。
好像陷入了可怕的死寂之中。
很久以后她都没说话,而这种近乎死寂的空白盲音......
过了一会才传出奚凉近乎喃喃的一句话。
“难怪,你非要让沈叶去做这件事,你是故意的。”
城中某一处。
几个负责窃听的人都在安静着,而其中一个人拉下耳机,拿起手机把折断音频发给了一个人,然后打了电话过去。
“这是当前窃听到的内容,我觉得它应该蛮有价值的,但需要您去查实,虽然很不可思议,但考虑到周然先生当年勾结沈昆妻子的行径,如果时间很长的话,未必没有可能,毕竟沈叶当年年纪很小,他也是在香港出生的。”
那边似乎震动了,难以置信,又努力稳住,只传出沙哑的老迈声,“我知道了,我会去查证,你做得很好,之前还不愿意被收买,现在看来你有这方面的天赋。”
女子沉默了一会,说:“人穷起来,还有什么是不能出卖的,不过您得如之前允诺的,让我安全撤退,不能让沈昆以及奚凉报复到我,他们可不是好对付的人。”
昏暗灯光下,齐溪的脸若隐若现。
“以奚凉的聪明,一旦这件事暴露,她一定猜到是我在她书房安装了□□,不会放过我。”
那边的老者,“放心,我说到做到。”
“不过她果然对你是不设防的。”
“陈念娣就是她最大的弱点。”
是的,齐溪最早是在求职过程中被周老头子发现——她长得像陈念娣。
后来一度缺钱,最终被蛊惑走上这条路。
周家人,一个个都爱搞这种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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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老宅。
也算叱咤风云多年,最近却被折磨得头发几乎全白的周老爷子努力控制颤抖的手腕,深吸一口气,眼中锐利起来。
虽然当前真相呼之欲出,他也不会轻易相信那种推测。
但如果是真的呢?
原本他对沈叶是万分厌憎的,恨不得食其骨肉,现在却有一种复杂的情感。
过了一会,他打出了几个电话,做了安排。
一方面查沈叶当年在香港的出生情况,以及沈昆妻子那些事....
一方面,安排人搜集沈叶的毛发....
就在他做好安排后,管家来报说周妩带着她的姑爷马屿来了。
周氏再跌落谷底,也有市场接盘,但周家这么多年沉淀下来的财富都在老爷子手里。
那是一笔巨款,连马屿都会眼红。
所以他们来了。
可能在他们甚至外界看来,如今的周家也大概率是他们的了。
也等于是马屿的了。
这个变态好像拿捏了气运剧本,反倒得到了沈昆跟周然相争的最大好处。
“知道了,我马上下去。”
周老爷子眼中阴沉,但一转过身,已然露出疲惫又虚弱的神色。
他暂时得稳住马屿。
但他绝不愿意让周家世代积累的万贯家财送给马屿这个外人。
绝无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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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后,周老爷子通过买通云坤内部人员,在沈叶的办公室拿到了他掉落的头发,不止一根,他很谨慎,既然有办公室留下的,也有沈叶居所定期前去打扫的钟点工拿到的一些检验材料。
综合做了好几组测验。
最终,周老爷子拿到了一致的结果。
书房里,他的手抖了,反复看了好几遍,最终扶住桌子。
“沈昆,沈昆,你好歹毒啊!”
他既愤怒到了极致,但最后反而平静下来了,眼中有了奇异的色彩。
沈叶,沈叶。
这个年纪轻轻就有名的商业天才,天赋异禀,又勤恳上进,虽不如当年的蒋森独自创业那么惊才绝艳,但也的确吊打圈内众多年轻一代了,如果他是周家的呢?
老爷子思虑一二,没有选择去联系周然,一来是铁证如山,他还是分了不同的机构去做的,不可能作假,问后者也没什么必要,二来他早知道这个小儿子心性不正常,歹毒阴狠,就算知道沈叶是自己亲儿子也只会越发变态,没准还会更仇恨这个孩子,毕竟是后者把他送进来的。
为了避免一些风险,周老爷子选择隐瞒这件事,自己再细细谋划。
他得选一个时间点,做最后的测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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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坤年会这天,正在办公室埋头做最后工作,也准备等奚凉来了后才出席年会的沈叶忽然收到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
里面还附有一些照片。
沈叶本不想理会,但一眼看到下面的文字。
——你应该已经听说你妈妈当年不忠于沈昆的事了吧。
沈叶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
虽然这件事无碍于他在公司的地位,也没人敢嚼舌根,毕竟过去那么多年了,在中国传统思维里,父子关系是最重的,但....他不可能对这件事毫无芥蒂。
——如果我告诉你另一个秘密呢,你看下照片,你仔细回想下沈昆对你的态度,他们利用你对付我周家的行为.....
——看完后不要太激动,不要让奚凉跟沈昆知道你已经明白真相,保重自己最重要。
沈叶面无表情看着这条信息,点开查看。
每一张都让他脸色极其难看,最后手抖掉落了水杯。
水杯铿锵落地,外面的助理跟秘书一惊。
沈叶很快出了办公室,语气平静问助理沈昆跟奚凉在哪。
“奚小姐好像还没来,许先生去接了,沈总在大会堂那边吧。”
沈叶迈步离开,看似很正常。
但助理跟秘书探头看了下办公室里还在地上的碎片这些,秘书表情很奇怪。
她了解这个小沈总,看似骄傲冷漠,其实教养很好,也不是娇气的人,打翻杯子后一般会顺手自己处理了,都不耐烦喊她。
但今天不一样,他看起来很正常,却像是有些恍惚,又像是压着一座火山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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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昆正在跟一个老总在小别厅谈事。
大会堂那那边员工都在了,热闹非凡,老总看到沈叶来了,笑着羡慕沈昆有这么出息的儿子,沈昆淡淡含笑,没说什么。
“那就不打扰你们俩父子了,我先走了,不过年会快开始了,你们早点来。”
老总跟沈叶擦肩而过,也奇怪看了沈叶一样,觉得这个小老总有点不对劲,但他也没说什么。
小别厅里面一时很安静,茶座还在烧水,门开着,沈叶站在门口盯着他。
“有事吗?”
沈叶抿了抿唇,看着这个年过四十依旧儒雅英俊的男人,他骂了十几年的老男人,似乎在确定自己跟他外表的相似性,但最终只蹦跶出一句。
“我是你的儿子吗?”
干脆利落,甚至有点不太正常的稳定。
刚走出没几步的老总震惊了,以为自己听错了,猛然回头,只看到沈叶的背影尤其消瘦孤僻,挡住了沈昆的样子。
沈昆手指还握着温热过水的茶杯,眼皮上撩,不咸不淡看着他。
“吃错药了?”
沈叶走过去,坐下来,把手机里的东西点开给他看了。
“你跟我也去做一个检验,让我得一个结果。”
沈昆这次不说话了,只是面容有些阴沉。
沈叶好像得到了答案,脸色也苍白了,然后说:“排行好那些证据,让我做主力去对付周然,就是为了让他痛苦吗?死在我这个儿子手里?”
沈昆忽然笑了,“代入这么快吗?那你觉得你像他吗?”
他这个问题好恶心。
恶心到了极致。
但他察觉到沈昆看自己的眼神很冷。
好像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是这样的,看他这个儿子的眼神,总是那么幽深阴沉。
一个出轨多年而生的孽种,在生父心怀不轨炸死了生母后,他这个孽种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又心怀仇恨去搞死了生父....
他这辈子...就是这样的流程吗?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沈叶木然问。
沈昆倒了一杯茶,这么多年了,他一身匪气被刀剑切割打磨过一般,总是阴沉沉,像是藏在草丛里的毒蛇。
“大概是你妈妈死后做了尸检,发现她怀孕了吧,可我当时很清楚,因为我经常在外面跑生意忙碌,算算月份,那段时间我根本不在家,孩子铁定不是我的,再查下去就查到了你身上,你知道,男人么,一旦在这一块生疑,是一定要一个结果的,后来就查出来了。”
“我也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义无反顾跟周然勾结,又那么信任他。”
“大概是两个孩子给了她足够的底气跟勇气吧,以为一旦帮周然对付了我,她就能成功嫁给堂堂周三公子当少奶奶。”
“当时,我挺想把你掐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