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点汤顺顺。”
姜冉竹抬头望去,那人已专注于自己的饭碗,仔细瞧来,也不知这大冬日里在哪风吹日晒,几日不见人都显黑了些。
排骨藕汤香浓鲜甜,她低头细细慢品,眼看着梁慕亭吃了一碗又一碗,这人可真是能吃,怪不得人家长得高。
碗筷用洗碗机清洗干净后姜冉竹便上了楼,梁慕亭正在二楼小客厅鼓捣手机,电视里放着‘自然传奇’,母花豹刚刚捕猎的羚羊被鬣狗夺去,没有进食的小花豹在一旁嗷嗷待哺…
姜冉竹走过去坐在拐角沙发上,见她过来,把放下手机随手扔在腿边,语气温和的问她。
“收拾完啦?”
“嗯。”
姜冉竹轻点头颈,视线从电视转到了他的脸上。
“你不高兴了。”
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梁慕亭狭着眼从鼻腔中发出一声笑,随之点了下头表示肯定。
“我只是去上班,不会影响你的生活。”
冉竹说的认真,眉毛轻轻皱起。
他的态度也是强硬,“再等等,你身体还没恢复好。”
“我已经没事儿了…”
听了他的话冉竹眉心紧锁,似乎准备严阵以待。
“再休息一个月。”
“不行。”
“姜冉竹,这个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两个人的声音都不算大,语气也是轻缓柔和,可不知怎的,浓烈的火药味儿弥漫了整个客厅。
“梁慕亭,你不能限制我的自由。”她一字一句,同样强硬。
梁慕亭烦躁地把手伸进裤兜摸烟,烟盒掏出一半又塞了回去。
“我没有限制你。”
他闭上眼长出了一口气,牙龈紧咬,强忍住要发火的冲动。
“你身体很虚弱,趁这个机会养好,行不行?嗯?”
明明是商量着的话,被他稍微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劲儿给说出来倒是变了味。
“不行。”
姜冉竹见与他商量无果便不想继续纠缠,表达完自己的想法便起身准备回房。
梁慕亭从茶几外侧绕出来把人拦下,粗重的呼吸声从他喉中散出,“你能不能不这么任性?嗯?”
姜冉竹叹了一口气抬眸看他,语气清和,“梁慕亭,我得上班挣钱,我欠你那么多钱,不上班你让我拿什么还?”
“姜冉竹…”他叫他,无奈又生气。
“你能不能不要和我算这么清?”
她仰着头朝他笑,笑他可笑,渐渐笑容落去皱起眉头,一双清亮的眸子发出哀怨的光。
“不然呢?梁慕亭,你是打算娶我?这些钱是聘礼?”
她咬着唇紧紧抿住,她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敏感,竭力压住心中的怒火也无济于事,
半晌她听见自己清哑而幽怨的声音响起。
“梁慕亭,你分的清喜欢和亏欠么?”
她明显的感觉到抓在她双肩上的力道加重,似要将她的骨头捏碎,她忍着疼看他,那人脸色苍白,一双黑眸紧紧地盯着她,似要将她撕碎。
梁慕亭,你分的清喜欢和亏欠么?
你分的清么…
一句话,击碎了他所有的隐忍伪装,他紧紧咬着后槽牙,随后勾起一侧嘴角露出讥笑。
“姜冉竹,我分不清。”
他如鹰般审视着她的神情,眼神中盛满了愤怒。
“你不是说要给我当情人么?”他垂下头凑到她面前,语气轻佻,“我同意了,嗯?陪我上床么?”
她上下嘴唇不住的颤抖,用眼睛瞪着面前的男人,声音冷冽。
“好啊… 那先说好,一次什么价,还完了我心净。”
她强忍着心痛,露出牙干笑,“下次缺钱我还找你。”
梁慕亭低头凝视着她,他觉得她那张嘴能把人咬死…
他的手越发用力,她想往后退,双肩却被他死死把住,她觉得自己的双脚被他钉在了地板上,半步都移不了。
他猛地松开她向后退,紧闭双眸,怒火在胸间燃烧,姜冉竹看到他额角的青筋泛起微微跳动,腮帮因为紧咬的牙关轻轻颤抖着,周围寂静,静到可以听见他一下又一下的沉重呼吸声。
“姜冉竹。”他的声音隐忍,仔细听那尾音都在发颤。
他又缓缓朝她走去,轻拉住她的手臂,“我们别吵架行不行?”
梁慕亭垂着眉耐心地和她商量,“你要是想上班也行,我明天送你过去,但是别再去做别的兼职了行不行?嗯?抽空多陪陪爷爷?”他舔了舔唇瓣又继续说道,“你们单位发展不错,你应该很快就能把钱凑够…还我…”
“我不急着用钱。”
姜冉竹轻轻推开他的手,声音极轻,“我想静一会儿…”
她从他身边经过带起若有似无的凉风,扑在他脸上叫人心慌。
冉竹回到房间后便把自己锁在浴室里泡澡,温热的水刺/激着她身上每一个毛孔,陆峥的话,梁慕亭的态度,她只觉得身心俱疲…
闭着眸,脑海中梁慕亭隐忍不发的脸庞久久不散,她心疼他了,真的,特别心疼。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自己突然张牙舞爪,竖起一身的毛刺扑向他,那一刻她想的是毁灭。可是他呢,他明明有一百种摧毁这些毛刺的方法,却选择了唯一一种让她毫发无损自己遍体鳞伤的法子。
也是这一刻她终于想明白,自己一直以来无法面对的,正是他这份沉重而又含蓄的爱。
他爱她,所以顷刻间摧毁了自己所有的怒气。
原来,那个分不清的人,一直都是她自己。
第32章
梁慕亭一直在为自己昨晚的冲动后悔, 大早上起来就堵在人家姑娘门口候着。
冉竹开门出来着实被门口的巨石吓了一跳,她不自觉的眨了下眼,天空微微发亮,他的气息灌满鼻腔。
“你干嘛?”晨起的声音带着懒散, 嘶嘶哑哑电的人心尖发麻。
“你别生气了。”他低头看她, 态度诚恳, “我昨天就是有点生气太冲动了,对不起…”
冉竹在喉咙尖轻轻“嗯”了声, “我知道,没生气。”
她的神情太过寡淡,梁慕亭分不清这话的真假。
“梁慕亭,我这几天想静一静, 你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他的质问脱口而出,“给你时间干嘛?”
他太紧张了…
冉竹舔了下唇耐心的同他解释,“我想好好想一下。”
还没等她往下说,他又一次打断。
“你要想什么?”
她安抚似的触上他有力的手臂,轻轻笑了下,“我就是不知道要想什么,才想仔细的想想…”
灰色的长眉温柔的弯着, 极尽自己的极限给他最大的安慰,“你放心, 我不会离开这,我真的只是想静一静。”
他垂着眼思考, 似乎在吸收她的话,眉头始终紧皱着, 最终不情愿地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好”。
在承认了梁慕亭的深情以后, 姜冉竹一时间无法面对这个人, 她想她需要时间去消化,去接受,所以在梁慕亭那里她的这种沉默变成了冷落。
他本意是不想说那些伤人的话,不想对她发脾气的,他都想好了,好不容易把人骗回了家,他就是当祖宗供起来也不能再让人给跑了。
可他控制不住,他也是个人啊…
他也会害怕会紧张会自卑会没有安全感…
他不喜欢陆峥看她时深情的目光,他不喜欢她笑魇如花对着另外一个男人,一个,可以与他匹敌的男人,一个与她青梅竹马互相了解的男人,一个让他吃醋到发疯的男人…
望着厨房里若隐若现的身影,梁慕亭重重叹了一口气,闭起眸子靠在沙发上苦笑,十八岁之前怕妈妈离开,二十八岁之后怕她离开。
死别,亦或是生离,哪一个他都不想再承受。
他想,他心甘情愿妥协。
向一个个想她到无眠的夜,一个个对她恨之入骨的梦妥协。
……
姜冉竹重新回到了工作岗位,她突然觉得好像只有忙起来她才能感知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存在,至少这样的忙碌可以让她暂时忘却烦忧。
还没下班郎樾就疯狂call她,叫她一起出去玩,她都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变成了可以一起玩的关系,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梁慕亭干出的狗事。
她早上和他说的话都是放屁么!
他到底能不能让她静一静啊!
于是在极度不满的情况下姜冉竹被郎樾带到了一个清吧,名唤‘醉初’,名字文艺,环境清雅。
她随着郎樾上了二楼,听他说他们常在这聚,曹雷宁推荐过来的,是这的vvip,大客户。
随着他往里走,到了尽头一个拐角有个缓步台,往前走上几步就是另一个世界,公子哥们玩乐的地方,金碧辉煌。
他们的包箱在最里侧,昏暗的灯光下四五个人,有她认识的有她不认识的,酒精的浓郁在包厢内散开,纸醉金迷。
梁慕亭坐在幽暗的角落里把玩手中的酒杯,浓稠的液体在杯中倾荡。
冉竹好像回到了许多年前,他带她进出风月场,沾染一身酒气把她吻的浑身酥软,醇腻的红酒从他口中渡入,酒香在唇齿缠绵间留香。
她又羞又怕,小手被他紧紧拉着伴着他的节奏与他亲吻,暧昧横生。
朋友身边的女人可能是女朋友也可能是找的姑娘,她不清楚,偶尔也会猜测在那些个不带她来的日子里他是不是也和旁人这般调情。
朋友们接二连三的拥着姑娘们出门,去到她不知道的地方。
他有时也会醉眼迷离,在朋友的哄笑中抱着瘫软的她上楼,她羞耻的身体经不起他的任何挑逗,每每都是一场激烈而酣畅的交融…
常言说,越容易得到的女人,男人越不会珍惜,那时的她正是这样的女人,恬不知耻的迎合他一切需求,还乐在其中…
她瞧着曹雷宁身边那姑娘,面容姣好,白皙的皮肤吹弹可破,一双美一/腿又细又长,白到发光,娇憨的嘴唇在杯壁流转,她一个女人看着都觉得心动。
曹雷宁的身边从没个固定女人,纯的艳的,高的瘦的,个个出挑,她一直好奇,他都是从哪寻来这些美妙的姑娘,再看郎樾,她和梁慕亭在一起第一年时还有个漂亮姐姐陪着,后来便再未见过,一晃数年,他依旧孤身一人。
她也不知道自己来干嘛的,大概是看曹雷宁泡妞,他身边还有个姑娘,气质不凡,一看就不是风尘之人。
郎樾给她添了一杯果汁,“她是老曹的妹妹,叫安宁。”
这兄妹俩的名字还真是有趣。
刘勇旭在一旁坐着调低了音乐的音量,高声提议,“人到齐了,咱们玩点儿,干喝没劲。”
因为有安宁和冉竹在,他们也不敢玩太疯,就逮着简单的游戏哄两个姑娘玩,十五二十。
游戏规则十分简单,两人相对同时伸手出指,口中报一数字,与双方伸指数目之和相同者胜,输的人罚喝酒,两人都喊中就继续。
最终达成共识,冉竹和安宁输了喝果汁就成,梁慕亭一直没参与其中,到这时才发言,意思是姑娘们娇贵,都喝果汁。
在场的都知道,这话是为谁而说。姜冉竹顿了下抬头看他的神情,那人膝盖撑着手肘盯着桌面,等待着游戏蓄势待发。
郎樾拍了下大腿故作悔恨,“对对,都是姑娘都喝果汁。”
曹雷宁的脸色有些挂不住,嚷嚷着赶紧开始。
游戏玩了几个回合,冉竹小聪明多,一次没被灌,安宁对新游戏摸不着头脑,一瓶果汁都进了肚,再看另一个姑娘,肤白貌美大长腿,不知何时已经凑到了梁慕亭身侧。
“……”
姜冉竹觉得自己挺平和的,就是这手有点想扇人。
只见那美女故意输了一局端着手边的酒杯往下灌,晶莹的液体从嘴角渗出滑向脖颈,又顺着脖颈流进了沟壑深处,烈焰红唇,魅惑至极,整个人都要贴在梁慕亭身上。
姜冉竹还没反应过来,一声巴掌响打破轰鸣。
“上这特么犯/贱来了!真特么恶心!”
姑娘手中的酒杯翻洒在大理石桌面上,曹雷宁似乎还要上手,往里凑上几步被梁慕亭拦下,视线盯着桌面上洒落的红酒。
“行了,差不多得了。”
兴许是那巴掌太狠,姜冉竹觉得那姑娘眼圈都红透了,曹雷宁玩的多但是玩的不疯,她还是第一次见他动怒。
人被曹雷宁扯着胳膊带走,重重的摔门声下还能隐隐约约听到曹雷宁不堪入耳的辱骂声…
这姑娘,不一般。
得梁慕亭维护,让曹雷宁发怒。
第33章
曹雷宁走后, 风波散去,包厢里气氛变得微妙而复杂。
梁慕亭西装外套上沾染了大片酒渍,他宝贝似的从桌面上拿起被酒浸染的手机擦拭,窝在沙发的角落里沉着脸一言不发。
刘勇旭缓解尴尬似的把背景音量调高, 郎樾坐在冉竹身侧看了一眼梁慕亭, 微微叹气。
“你看他, 就那破手机型号都过时好几年了还用着。”
这话是对冉竹说的,她点了下头, 昏暗中看见他把手机壳取下,拿着湿巾一点点的蹭,专注而认真,谁也打扰不成。
“就为这个, 他以前还和把一个客户打了,眼瞅着要成的单子。”郎樾笑了下忍不住吐槽,“你说他到底至不至于。”
现在想想,姜冉竹也只记得那年冬天冷的厉害,寒风跟小刀子似的割在脸上打的生疼。
那年的生日梁慕亭又没陪她,早上醒来时人已经没了影,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摆在床头柜上, 她漫不经心地拆开,是她在杂志上看了好几遍的蒂芙尼项链。
她记不清了, 只记得那天壁炉里的火烧的很旺,火花噼啪作响, 她软软的瘫坐在地毯上等了他一天,到最后连个微信消息都没收着。
他回来时夜色漆黑, 抱着她坐在地上哄了好久也不行, 外头正下着大雪, 一团团、一簇簇,棉花球似的往下落。
她不听,吵着闹着非要去夜市。
鹅毛大的雪,落在外面洒了一地银白,映的发亮。
梁慕亭拉着她走了好几个夜市才找到个还开着业的,小人儿气哄哄地在他前头走,碰都不让碰一下,他就一步一步跟在后头走,不急也不恼,他那时候话少不会哄人,只能这么纵着等着她消气。
走了好几圈终于停在了一个摊位前,小手冻的通红,扒拉着手机壳瞎挑一气,梁慕亭站在一边瞧着,一眼瞟到一个,拿起来递到她眼前,‘樱桃小丸子’带着一顶小帽子,两个小脸蛋红扑扑地笑。
“这个?”
他问她,声音冰凉,哈出寒气。
她盯了会伸手接过,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