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请勿阻止我投胎——阳和万里【完结】
时间:2023-11-11 23:15:28

  于是她低头苦笑, 想再一次同穆周山说清楚他们之间绝无可能。
  “师兄说得对,我害怕将师兄牵扯进来。”池鱼面无表情地说, “但并非因为我对师兄有其他的意思, 我与师兄不是一路人, 前路危险, 师兄已经为我做了许多, 实在不应该再……”
  穆周山突兀地打断了她:“我答应你。”
  池鱼惊讶又不解地抬头看他。
  “答应你放弃去销毁七苦灵器的念头, 我就一个要求。”穆周山双手捧住池鱼的脸, 强行让她原本低着的头抬起来, 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我就要与你做一路人。”
  看着池鱼落荒而逃的背影,穆周山在空荡荡的院子里笑了出来。
  走的时候同手同脚了都,却还要说对他没有其他感觉。
  穆周山叹了口气,心想,这一世的小公主性格同之前比起来变了这么多,可这口是心非的毛病怎么就改不了。
  他从前教了她多少次了,喜欢什么就要说出来,讨厌什么也要告诉别人,不然别人怎么知道呢。道歉的话要第一时间说,感激也是,什么都埋在心里,时候绕了一大堆弯弯绕绕,有多少人能拨开迷雾看到你的好呢?
  她这般别扭,带得那小太子也总不好好说话。
  可是穆周山又忍不住有点庆幸,还好池鱼对前世的记忆什么都不记得。
  那可不是什么好的记忆,看起来什么都有,可是活得压抑,一生只看过皇宫上方的四方天空。
  最重要的是,她若是有前世的记忆,估摸着只拿他当个把自己带大的长辈来看,若再想追求起来,怕不是前路比现在更加荆天棘地。
  穆周山遗憾地看了眼池鱼一口都没喝的茶。
  “可惜了,特地放了她喜欢的茉莉花茶呢。”穆周山啧了一声,隔着袖子摸了摸起了红疹的小臂。
  *
  池鱼回去就把脸埋在被子里,久久不肯起来。
  躺在床上哀嚎道:“老头儿,我师父和二师伯一个赛一个的正人君子,单纯良善,大师伯又不在山里,到底是谁把穆周山教成这么会说话的啊?”
  不死橓只是呵呵地笑。
  池鱼就在床上打了个滚儿。
  他既然答应了不销毁七苦,那就一定说到做到。
  可这人真是软硬不吃,叫她彻底犯了愁,还有什么方法能说服穆周山放弃与她同行的念头呢?
  池鱼真没辙了。
  “怎么办啊……”
  这么念叨着,念叨着,池鱼不知不觉就在床上睡着了。
  第二日清晨她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
  一般来说池鱼会在睡前去玉清临那边与她说会儿话,像是在确保什么一样,等玉清临陷入熟睡后,池鱼为她掖一下被子才离开。
  醒来以后她照旧是要去玉清临那边看两眼,若玉清临醒得早,她便要打个招呼再去修行。
  从前玉清临总是日夜颠倒,睡到夕阳西下也不是没有可能的,现在生活却是规律了不少,早早睡下又早早醒来,人被抽去了一缕精气神,白日里真用来锻造的时间也不多,时常发发呆,中午还要再补上一觉。
  如今旭日初升,池鱼听到敲门声的瞬间睡意全无,小跑着去寻芳阁的门口,就怕是玉清临那边有什么事。
  于是打开门见到穆周山的时候,她的心先是稳稳落了回去,随后又七上八下地提起来。
  穆周山的手上拖着一碗银耳羹,笑吟吟地和池鱼问号:“睡得好吗?傅沅姐做的银耳羹,托人送来给你的,最适合作晨食了。”
  “……大师兄早。”池鱼嗓音里满是无奈,“我昨日不曾梦游,也没喝醉,师兄就莫要……”
  可是看着穆周山不曾减淡的笑意,池鱼就收了话头,低头看那青瓷小碗。
  色香俱全,木耳澄澈,红枣饱满地浮在黏稠的羹汤上,若不仔细看,那羹汤像是一碗白水,不见丝毫黏腻中泛起气泡。
  这真的不是穆周山这样水平能做出来的。
  池鱼眨了眨眼,接过小碗,只觉得自己方才武断的推测有些叫人尴尬了。
  “那……谢过师兄,我就不请师兄进来了。”
  但穆周山却无事了池鱼准备关门的动作和话语,直接侧身跨进了院子。他刚想撩起袖口,告诉池鱼他今日特意服了药才过来,不用担心,却被院子里的场景惊得说不出话来。
  寻芳阁恢复了穆周山最初见到的模样。
  满院死气,不见生机。枯有玉清临为池鱼布下的点点荧光,可或许和玉清临如今的状况有关,那些坠落星辰看起来暗淡了不少,只让这院子显得更加寂寥。
  “不弃呢?”
  池鱼回答:“被我取下炼药了。”
  这不弃的生命力极强,同时池鱼也发现它不仅仅是自己能在逆境中生长,炼成凝露后滴在其它种子上也能实现加速生长的作用。
  若是接下来在去寻找七苦灵器的路上遇到什么未成熟的灵果灵花,便能用它来在短时间里催熟,以防不时之需。
  反正不用像镜花之崖那样能带的东西有限,若是可以池鱼恨不能将整个仓库装进乾坤袋里一并带下山去。
  “那也不用一下子将所有不弃全都炼了去。”
  池鱼顺着穆周山的视线抬头,看那空荡荡的枝头上只有一层层的积雪。
  那花不过才开了多久,她竟也已经不习惯这样的死气了。
  可寻芳阁不该开花的。
  池鱼喝着那清甜丝滑的银耳羹,神色如常:“我打算下山去了,这一离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这花开着我也看不到,不如物尽其用了。”
  “可想好去哪儿了?”
  池鱼确实没有想好去处,如今凡间四处都是纷争和异象,全天下到处都是在寻找七苦灵器的人,如同一窝又一窝的无头苍蝇。
  但池鱼必须要离开了,一直按照不死橓和尹兆的安排,待在山上等消息也不是个办法。
  她得离开穆周山,也必须离开这个让她心生眷恋的地方。不然池鱼怕自己再也走不出去了。
  可是穆周山说:“如果没有想好的话,我这里有一个去处。”
  他手在空中一推,便用云雾幻化出了一张地图,指着西南边的崇山峻岭说:“这座山的名字叫客央瓦布神山,傅沅姐托人送银耳羹的时候,也送来了这张地图。”
  池鱼了然点头,她就知道傅沅不会独独托人送些点心来,没有其它正事。
  “之前焱核被取出的时候焦谷热气四散,造成了整个南方地界的大旱,一个月后又突发涝灾,洪水褪去就带来了从前不曾见过的时疫。二师叔带着他们便四下替人诊治、寻找疫病的源头去了,察觉到了西南处神山有异,就指定要我二人前去探查。”穆周山再次强调了一声,“你我二人,一同前去。”
  “……”池鱼万万没想到等来的会是这么个消息,怎么好像全世界都在与她作对似的,她却避无可避。“陆师叔复核过了吗?”
  穆周山颔首:“已经确认,客央瓦布神山里,就有七苦灵器。那处地势又高又寒,部落人们的生活习性、信仰全都与其他地方截然不同,平日就很少来往,所以现在还没什么人注意到它。”
  他们须得快些出发。
  这也是穆周山一早接到消息就来找池鱼的原因。
  池鱼心想,好在她早就收拾好了东西,倒也不急,大师兄居然还这样不紧不慢地看着她吃完了早饭,才把这样重要的消息说出来。
  一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啊。
  池鱼在心里干嚎:“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晕过去,好叫穆周山直接把我带到那客什么神山上,到时候再把我叫醒啊?”
  “可以的,你要我这样做吗?”不死橓好心提议。
  “……谢谢,算了。”池鱼只是随口叫一下,“说起来这个神山……好像有点耳熟。”
  是在哪里听过呢?
  池鱼定定地看着那已经被她吃完、空空如也的青瓷碗底。
  “怎么了?”穆周山见她不语,有些忐忑她会因为二师叔和傅沅的安排不高兴。
  池鱼忙摇头:“没什么。”可她仍然看着那碗底,并未抬头,也没有打算起身再检查一下所带之物、准备下山。
  又过了片刻,她才对穆周山说:“只是觉得傅沅姐好生厉害,以前她从来不肯学做那些汤汤水水,说怪没意思,煮得时间够久就行了,彰显不出厨艺水准。”
  所以傅沅从来只给他们做糕点、菜肴,却从来没做过半碗汤啊羹啊的,这回怎么会突发奇想,莫不是在人间有什么奇遇,突然想做汤了?
  池鱼将脑子里奇怪的思绪甩开:“人和人真是不同,傅沅姐怕是没做过几次银耳羹,竟然能做得这么好吃,真是厉害。”
第69章 69、客央瓦布(一)
  尽管穆周山说了已经把这个消息告知了师祖和师尊们, 但池鱼临走前还是分别与司轩还有玉清临道了别。
  与第一次离山的时候满目担心不同,这一次的司轩并没有多说什么关照的话,也没再给什么法器, 只是摸了摸池鱼的头顶。
  照看穆周山的那阵子时间池鱼和司轩也单独相处过许久, 此时她已经不那么害怕司轩, 虽然仍不理解他对自己表露出的超乎寻常的关注, 但司轩对她来说真是个不错的长者,话不多,也不会干涉什么事情。
  “师伯也要保重。”于是池鱼就这样和司轩道了别。
  玉清临今日醒得迟了一些, 所以池鱼去到遇霞楼的时候并没有赶上和玉清临说上话。
  她坐在玉清临床头静静看了师父一会儿, 便打算离开。
  走出门的时候,突然听到窗边传来一阵清脆的丁零声。
  池鱼仰头去看,那边挂上了一串银色的风铃。昨日晚上来的时候还没见窗檐下有这东西, 想来玉清临应是久违地没睡好觉,连夜赶制了出来。
  那有些暗灰的银让池鱼觉得些许熟悉,定睛一看她才发现, 居然是磁永硌做的。
  穆周山竟然把磁永硌送给了玉清临。
  想来也是觉得, 这磁永硌是云巍特地引他们去寻到的,也是属于云巍相关记忆的一部分。穆周山想要把和云巍有关的, 都留给玉清临。
  但没料到玉清临将它做成了一串风铃, 日日在离她最近的地方当啷作响, 随思念迎风飘扬。
  池鱼又听了一阵那风铃的声音, 垂下眼帘, 离开了遇霞楼。
  *
  去客央瓦布神山的一路上, 池鱼和穆周山整整连着御剑飞行了五日五夜。
  从前池鱼对距离并没有什么太大感觉, 万云峰所处的位置离镜花之崖算不上太远, 路上说说笑笑也就到了。
  但这五天五夜, 她和穆周山一同依靠着凝神丹马不停蹄地赶着。
  池鱼之前还和不死橓担忧着一路上闲下来要怎么和穆周山搭话才能既不尴尬,又不逾界。
  她实在是想得太多想得太美了,她从来没有连着御剑这么长时间过,其实对于现在的池鱼来说再御剑个十多天的灵力也是足够消耗的。可她会累了。
  池鱼根本没有余力去想要和穆周山说什么,而在长时间耗费在旅途中这件事上穆周山明显要有经验得多,但他也是十分体谅池鱼,见她神色疲惫,除了偶尔问她是否需要休息以外,并不多和池鱼说什么话。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他们宛若在和时间赛跑,早一日赶到客央瓦布,便多一分希望,在众人发现神山上有七苦之前收复灵器。
  池鱼仍十分畏高,因此事先她服下了会模糊自己视线的丹药,这样在高空处她看不清脚下的一切,也就不那么害怕了。
  经历了这么多,她自欺欺人这一点真是半点没能长进。
  所以当池鱼和穆周山稳稳落到客央瓦布地界的时候,她散去药效,才后知后觉地被眼前的场景震撼。
  那是一望无际的雪与高山。
  池鱼和穆周山没有来得及在万云峰过上一个新年便上了路,可走之前万云峰已经下了一个多月的雪。
  池鱼本以为所有的山下了雪都是一样的,可如今才知道这差别竟然可以如此之大。
  万云峰下起雪来十分安静,若是在夜里,鹅毛大雪扑簌簌地落在树上地上,只有当积雪太过厚重,压得树梢吱吱作响,才能在万籁俱静中发出一丝声音。
  哪怕是再大的雪天,落雪打在身上也是温柔得不行,所以才给池鱼不施结界、不打伞,也可以行走在雪中的机会。
  但客央瓦布不是。
  这里的雪和温柔二字没有半点关系,凛冽的山风呼啸在脸上,每一缕都像是无影的刀刃,要在皮肤上刻上自己存在过的痕迹。
  而那雪虽如鹅毛,可在风的助力下打在人身上,每一片都像是有自己的脾气,横冲直撞。
  他们降落在的是一座山的半山腰上,池鱼有些不能确定这就是客央瓦布神山,还是他们仍然没有到达真正要去的那一座山峰。
  万云群山大多一座座是比较独立的,山与山之间隔着山谷,小溪,湖泊与草坪,但是池鱼眯着眼打量周遭的景色,却觉得实在是难以分辨。
  群山之间层峦迭嶂,绵绵不绝,她就跟在穆周山后面走啊走啊,也不知道自己是刚翻过了一座山头,还是越过一片谷地。
  风雪以外看不到尽头与希望,映入眼帘的只有阴沉沉的灰色天空和刺目的白。
  池鱼终于知道这晦涩难记的山为什么会给她名字耳熟的感觉了,她确实听过这个山的名字,从穆周山的口中。
  这是他曾经远离繁华的天褚王城邓泸后去驻守的边关。
  难怪这山名为神山,却有着一股子要吃人的压抑气息。
  既是边关,自古以来想是埋葬了无数将士的尸骨,池鱼踩在雪地上都不大忍心下脚,她总在想这千尺难融的积雪之下,是不是另一些人的葬身之地。
  但唯有一件事她想不明白,如此艰苦的环境下,两军如何作战?还是这崇山峻岭之后,有另一片天地?
  对,记得那时候穆周山还说,有一个三面环山的地方,是有海的。
  池鱼也不是没想过向穆周山询问个仔细,只是一落到地上以后,穆周山全然就无视了池鱼这个人。
  他也已经不是池鱼熟悉的那个穆周山了,而是变成了另一个人——或者可以说,是三百年前天褚城那个前世的穆周山。
  在一片片巨大雪花迷住池鱼眼睛的时候,穆周山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身罩袍,黑漆漆地从头遮到了脚,密不透风地把整个人掩在了下面。
  不消一会儿池鱼就知道这罩袍在这风雪连天的地方是多么实用的东西,可惜她带了一堆花里胡哨、没半点用途的法器,却忘了带两件遮风避雨的衣服。
  她的术法在落到雪山上的一瞬间就失灵了。
  池鱼也想过硬着头皮问穆周山能不能把那袍子借她一并披一披,可不管她怎么喊叫,声音都会被山风带走,吹不到穆周山耳边。
  她就只好这样步履维艰地跟在穆周山身后,从日出走到月落,再从风卷残雪走到云开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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