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也不乐意。
两家坐下没多久,略微寒暄了一阵,老太太就笑眯眯地道:“听说今个儿要放烟火呢,不如你带三娘出去瞧瞧?”
王夫人闻言,对女儿使了个眼色。
裴聿川不置可否,站起身来,“您说得是。”说罢便将视线转到王意蕴身上。
便见她也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二人一前一后地出了门,关上门,将雅间内的空间留给两位长辈。
“去外面走走?”
“好。”
出了太白楼,走上街头,外面热闹的氛围扑面而来,却不是个适合说话的地方。
他们二人相貌都极为出色,站在一处仿若一对璧人,从这儿经过的路人都由不得多看几眼,王意蕴忽然开口:“前面有个卖汤粉的摊子,国公爷若是不介意的话,不如一道去那边坐坐?”
裴聿川也有话想说,闻言便点了点头。
这件卖汤粉的摊子位于临近拐角的地方,此时已经过了用晚膳的时候,客人倒是不多,见他们过来便出声招呼起来。
裴聿川自己不饿,想着南山还没吃,便替他要了一碗,王意蕴亦是如此,帮自家丫鬟要了一碗。
那两人面面相觑,却也不好打扰自家主子说话,只好去另一张桌子上,老老实实等着汤粉上桌。
不等裴聿川说话,王意蕴便先开了口:“国公爷,想来你我都明白今日见面是为了什么吧?”
裴聿川“嗯”了一声,替自己倒了杯粗茶。
“既然如此,恕我冒昧,想请问您的意思呢?”
她的声音很是平静,仿佛谈的不是自己的婚事,像是平常女子,谈起这种事,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王小姐。”
裴聿川双手捧着粗瓷碗,摩挲着碗沿,没有卖关子的意思,坦然地对上她的视线,“我的想法,对你来说大概有些苛刻。”
他话音刚落,王意蕴像是哂笑了一声,但转瞬即逝,随即便施施然道:“国公爷请说。”
不知她想到了什么,此刻的态度相较之前,添了几分轻慢。
裴聿川也不在意,只将自己先前就已经想好的道出:“我想找的并不是妻子,而是合作伙伴,我能给她的只有尊重,以及国公夫人的地位,还有主持中馈的权利,而她也不需要付出任何感情,只要做好分内的事即可。”
王意蕴何等冰雪聪明,闻言立马就懂了他的意思,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像是松了口气,轻笑道:“那太可惜了,我跟国公爷的想法完全不同。”
裴聿川挑了挑眉,配合地道:“看来你是想找个一心人?”
“正是。”
许是因为放下了心里那块大石,知晓对方跟自己所求并不一致,王意蕴的态度也软和了些许,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了。”
裴聿川见她这么直白,也不由失笑,这是有多担心跟自己扯上关系啊。
他低头喝了口茶,才道,“既然你我都不符合对方的期望,那这件事就作罢了,陛下那边,回头我去解释就行。”
王意蕴知道在这件事上,自己是被挑选的一方,也因此在听到他这番话之后,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感激。
“多谢国公爷。”
“王小姐客气了。”
第71章 071
071/文:吃梨
错过了王意蕴这样一个除了她本人意愿之外, 其他条件都很符合的合作对象,裴聿川倒也没有觉得多可惜。
毕竟就算初步达成合作意愿, 后面需要考核的步骤也很多。
更重要的是, 几个孩子那边并不知道这件事,要是知道了,刚刚缓和了点儿的父子父女关系, 估计又要冷下, 万一又因为这个,孩子们又黑化了, 走上了原书中那条通往极品的路,自己上哪儿说理去。
这也是他答应老太太去赴约的原因, 毕竟一开始就没觉得能成功, 哄哄老太太也没什么。
果不其然, 事实也是如此。
这边的会面很快结束, 待到他们两个回去, 两家人又寒暄了几句, 便各回各家了,事实上连焰火都还没开始放。
马车上,老太太不由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
她对这个小娘子还是很满意的, 长得好,看起来性子也不错,听说也是家里按照宗妇培养的。
裴聿川往后一仰, 靠在车壁上, 懒懒散散地道:“不合眼缘。”
老太太不乐意了, 非要让他说出个所以然来:“我瞧着样样都好, 哪儿不合你的眼缘了?”
跟亲娘也没什么不好说的, 他想了想, 就道:“人家所求跟我不同,咱家的情况您也明白,嫁给我就要当五个孩子的后娘,后娘难做您也不是不知道,什么心疼女儿的人家愿意让女儿当后娘呢?”
“可这王家娘子的情况,也不好找人家吧?”
老太太不糊涂,顿时明白这都是自家儿子的托词,反问道。
裴聿川只是笑:“娘,人家可是世家,汝南王氏的女郎,就算身上背着克夫的名声,也有的是人想娶。”
“可要是娶了人家,就要跟王太后做亲戚了,您真的愿意?”
一说到这个,老太太刚要抱怨出口的话顿时被堵在了嗓子眼儿里。
憋了半晌,才瞪了他一眼,没把自己想着只是先来看看,成不成的另说的想法说出来,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你不乐意就算了,反正没了这个,还能接着找不是?”
裴聿川:“……”
不想说话,但是还是受不了老太太灼灼的视线,只好点了点头:“您说得是。”
……
回到家中,几个孩子还在等着,见他们回来,都迎了上来:“阿奶!阿爹,你们回来啦。”
见孩子们这么乖巧,老太太难得心虚愧疚起来,自己都还没问过孩子们的意思,就张罗着要给他们找个后娘,这可真是……
“吃了巧果没有啊?”
裴聿川反而半点儿都不心虚,毕竟他本来就是去走个过场,他笑着摸了把裴守静的脑袋,这话却是对着两个女儿说的。
裴静容和裴静柔都点点头,异口同声地道:“吃过啦。”
毕竟是他亲自买回来的,虽然精致程度跟府里厨房做的和宫里赐下的比不了,但对于孩子们来说,自家父亲买的,自然意义不同,吃到嘴里都比别的香一点儿。
大人们回来了,晚上的活动也可以开始了。
两个小姑娘都回去取了自己的盒子,里面放着前一日抓回来的蜘蛛,等会儿打开看谁的蜘蛛结网结的又密又好,这是女子在这一日的活动,因而就连裴静婉这边,也由小丫鬟帮忙捉了蜘蛛放在盒子里。
三个盒子排排放,后面等着三个小姑娘,一个紧张,一个好奇,还有一个懵懂。
“打开瞧瞧。”
老太太眼中流露出一丝怀念,不知是不是在怀念曾经的时光。
裴聿川也是头一回参与这样的活动,难免有些好奇,走到她们身后去看。
第一个被打开的是裴静柔的盒子,老太太也凑过来瞧,见状不由得笑起来:“哟,还挺密的,看来这喜蛛也知道咱们柔娘手巧。”
裴静柔悄悄地松了口气,面上露出个浅浅的笑意。
虽然知道喜蛛做不得数,只是讨个好彩头罢了,但还是不由自主地紧张。
大孙女儿的开完了,老太太又把视线移到了裴静容身上,还不等她说话,小姑娘就手快地把盒子打开了。
众人低头一看,就见盒子里面的蛛网虽然没有方才裴静柔盒子里的那么密,不过也算得上是可以了。
小姑娘看了一眼自己的,又看了眼姐姐的,终于还是没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我这个喜蛛也太不争气了些……”
声音虽小,却还是被站在她身后的裴聿川听得清清楚楚,他摇头失笑,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以作安慰。
还剩一个没有打开的盒子属于庭院中最小的孩子——裴静婉。
盒子由嬷嬷替她打开,打开之后,众人都沉默了一瞬。
看着里面稀稀疏疏的蛛网,和盒子一被打开就飞速溜了出去的那只喜蛛,裴聿川有点儿想笑。
也不由得想起原文中对这个小女儿的描述,其中有一句评语便是“好吃懒做”……
小姑娘还懵懵懂懂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替她捉来喜蛛的小丫鬟却已经急得要哭了,正想下跪请罪,老太太就摆了摆手,无所谓地道:“不过是讨个彩头罢了,不是什么大事。”
裴聿川也道:“是,不必太当真,是不是准备投针了?”
“好。”
老太太点点头,众人便往另一边摆着的几个水盆处走去。
所谓投针验巧,是七夕穿针乞巧风俗的变体,源于穿针,却又不同于穿针。[1]
中午的时候,把盛满了水的水盆晒在太阳下面,时间长了上面便结了一层水膜,到了这时,也就是投针的时候了,把针投在上面,看水底的浮影。
有成云物花头鸟兽影者,有成鞋及剪刀水茄影者,谓乞得巧;其影粗如锤、细如丝、直如轴蜡,此拙征矣。[2]
“大姐姐的投影像剪刀!”
“到我了到我了!”裴静容叽叽喳喳的声音响起,“这像什么呀?”
“纺锤吗?”
裴静柔小声猜测着。
老太太眼睛有点儿花,看了半天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招呼儿子上前来认。
裴聿川看了一会儿,迟疑着道:“应当是纺锤吧?”
“那就是了。”老太太拍板定下,又张罗着让最小的孙女投针。
这是女孩子们的活动,裴守静与裴守愚难免觉得有点儿无聊,坐在一边说话。
裴聿川一转头,就瞧见这兄弟俩凑在一块儿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他走过去,低头问:“聊什么呢?”
他这骤然一出声,反倒把两个小少年吓了一跳。
裴守静差点儿原地跳起来,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忙道:“没什么没什么,我们就随便说说话。”
裴聿川挑了挑眉,看向小儿子。
裴守愚瞧着就镇定多了,迎上他的目光也半点儿不慌,点了点头,道:“只是同大哥说些书院的趣事。”
裴聿川长长地“哦”了一声,也不知信还是没信,留下一句“那你们继续聊吧。”便重新走回老太太那边。
两个小少年不由得面面相觑。
裴守静左右看看,确定他不会突然杀个回马枪,才压低了声音说:“阿爹应该没听到我们刚才说什么吧?”
“按理来说,应当没有。”
裴守愚想了一会儿,才摇摇头,“我们方才说到要紧处的时候,阿爹还在那边看她们投针。”
听他这么一说,裴守静这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总算是放下心来:“那就好那就好,我可不想再写一封检讨了。”
裴守愚知道检讨是什么东西,类似于悔过书之类的,自家妹妹上次犯了错,也写了一封。
他代入兄长的角度想了想,确实是有点难受。
“放心吧,阿爹肯定没听见。”
“那就行。”裴守静点点头,那股后怕劲儿过去,又跃跃欲试起来:“你觉得我刚说的那个主意怎么样?”
“有用应该是有用……”
裴守愚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又补了一句:“但这样做,似乎不是君子作为。”
“话不能这么说。”裴守静却有不同意见,可偏偏他还说得挺有道理,让裴守愚不由自主听了进去。
“要是对面的君子,当然要用君子的方式对待,可你要对付的可不是君子啊,就凭他干出来的那些事,能叫君子吗?”
“哎你就别想那么多,就照我跟你说的那么做就行了,指定能成。”
裴守愚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好,听兄长的。”
……
两个月后,前院书房。
看着面前两个头都快低到地底下,活像两只小鹌鹑的孩子。
他们俩刚刚说的话还音犹在耳,裴聿川只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
他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笃笃”两声像是敲在裴守静和裴守愚心上,顿时吓得更不敢动了。
“你们谁来告诉我,我刚刚是不是听错了?”
沉默,书房内唯余沉默。
就在他的耐性即将耗尽之前,还是裴守静大着胆子,小声说:“您没听错……”
裴聿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吓得小孩儿顿时又把脖子缩了回去。
“父亲,这件事是我的错,跟大哥没关系,您要罚就罚我吧。”
裴守愚见状,往前走了一步,正好挡在裴守静前面,抿了抿唇,看样子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开了口:“只是在罚完之后,您能不能帮帮阿菀?”
“不是!”
裴守静一听也赶紧站了出来,“不是这样的,主意是我出的,二弟只是听了我的话,您要怪就怪我吧,罚我的月例也行,罚我写检讨也行。”
“你们兄弟情深,倒显得我像个恶人了。”
裴聿川的语气凉飕飕的,一句话说得两个小少年不由尴尬起来。
“行了。”
他又敲了敲桌面,看向裴守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说一遍。”
作者有话说:
[1]选自百度
[2]选自《帝京景物略》
第72章 072
072/文:吃梨
听他们说完, 裴聿川忍不住又看了眼站得板板正正,像一根少年期青竹的裴守愚。
他发现自己之前明显是看错了。
原本以为这个小儿子只是性子冷淡了些, 没想到他也挺能搞事情的。
又将视线移到裴守静身上, 见他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不由得扶额,果然这家里就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给你们安排暗卫, 是为了照看你们的安全, 你们就是这么用的?”
俩小孩儿又缩了缩脖子,低着头不说话了。
裴聿川换了个坐姿, 揉了揉额角,叹了口气, 无奈道:“真不愧是你们啊, 是不是看我清闲了, 专门帮我找点事儿干?”
裴守静欲言又止, 裴聿川当机立断抬手给他压了回去, “你别说话。”
小少年刚要说出口的话被迫憋了回去, 不由得鼓了鼓腮帮子。
“你也别说话。”
看裴守愚也想说点儿什么,裴聿川想也不想便道:“我还不想提前把安大夫叫过来。”
这下,裴守愚也卡壳了。
然后就见自家父亲站起身来, 抚了抚袖口,看他们一眼,面色已经恢复了一开始的平静, 凉凉地道:“走吧。”
裴守静脑子短路了一下, 刚想问上哪儿去, 就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扯了一下, 听见自家弟弟欣喜地问:“阿爹您同意帮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