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然问道:“他将来若是想领兵打仗,还需要学些什么?”
“当然是兵书那些东西了。”
说话的是薛怀真,只见他一脸的好奇:“裴叔,您打算让大郎走从军这条路吗?”
陈酿也很好奇。
裴聿川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将视线重新移到不远处的那个还在专心舞着长|枪的小身影上,烈日炎炎,才这么一小会儿,他就出了不少汗,前胸后背的衣裳都有了被汗水打湿的痕迹。
“不是我想,是守静自己想。”
他轻笑了一声,目光温和,“他既然有这样的想法,我这个当爹的,能做到的便是尽力支持。”
他话音落下,身边的两个年轻人的反应各不相同。
薛怀真颇为赞同地点点头,“我听我阿娘说过,老国公就是在马背上立下的功劳,要不是您身子不好,定然也能像老国公那样以武传家,大郎是老国公的孙子,肯定能做到!”
陈酿则没说话,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个话题告一段落,又聊起了新的话题。
等到小少年终于舞完了长|枪,汗津津地跑过来时,裴聿川都已经跟两个侄子打听完自己这个年纪和身体状况还能练的锻炼身体的法子。
不出意外,得到了五禽戏这个回答。
裴聿川:……
也成吧,五禽戏就五禽戏,有用就行,动起来总比不动强。
导致小少年刚过来就听了一耳朵,不由得好奇地问:“五禽戏?是阿爹您要练吗?”
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裴聿川坦然地点了点头,又道:“不仅是我练,还要让阿柔和阿容也一道练。”
小少年倒是没有问为什么,显然也觉得让姐妹们练练是有好处的,他只问:“那二弟呢?”
还挺有兄弟情谊,裴聿川看了他一眼,啧了一声,道:“放心吧,人人都有份,你薛二哥说你弟弟在准头上有天分,打算教他射箭,就算没机会射猎,以后去文会上投壶也能出出风头。”
小少年古怪的目光投了过来,薛怀真顿时尴尬了,不由小声抱怨:“裴叔,您怎么把我后面开玩笑的话也说了……”
惹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
傍晚,裴聿川又将奔雷叫过来,安排了几件事。
“安排一个最擅长隐蔽的人,盯着那边,每天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调查清楚她来盛京的目的。”
奔雷自是应了下来。
然而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他跟轻雷连轴转地蹲了柳夫人好几天,什么都没调查出来,盖因她不是待在家里休息,就是去对门儿的杜娘子家中帮忙照顾孩子,教那个小姑娘念书识字,这好几天过去,除了这两个地方,就没去过别处。
就连她身边那个叫玲珑的侍女,除了买菜隔三差五要去一趟西市之外,也成天成天地待在她身边。
这几日的调查结果送到裴聿川面前,他颇为不解。
柳明意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回到盛京,难不成就是为了宅在家里,还有跟邻居打好关系?
怎么想都不可能是因为这个。
“继续盯着。”
最后,他也只能暂且这么安排,时间长了,她想要做什么自然会暴露出来,若是有目的,不可能一直没动静。
“是,国公爷。”
……
时间过得极快,柳明意那边还没调查出什么结果来,就到了七月初七。
七月初七,又称乞巧节,女儿节,在大魏算得上是重要节日。
老太太对乞巧节可重视得很,提前好一段时间就安排了下去,裴聿川一大早起来正要去通镇司点卯,路过庭院时就瞧见下人们正在搭锦楼,不由驻足看了好一会儿,看得津津有味,七夕在现代已经变成了情侣之间的节日,不外乎红包转账,吃饭逛街看电影,没什么意思,反倒是到了这里,看见这些传统的过节方式,觉得新鲜。
他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南山小声提醒:“国公爷,时间差不多了。”
这才收回视线,抬步走人。
他离开后,庭院内的下人们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被国公爷盯着做活儿,压力也太大了……
既然是女儿节,今日锦绣书院便放了一天的假,好让女孩子们过个好节,因而裴静柔和裴静容今个儿都在家中,早早地就到了老太太院里,就连小小的裴静婉也被嬷嬷抱了过来。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姐妹三人之间熟悉了许多,裴静容也不像一开始那般,对着这个外头来的妹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一副看不惯的样子了,说不上有多友好,但至少不会冷着一张脸了。
老太太看着眼前的三个孙女,笑呵呵地问:“穿针练得怎么样了?”
裴静柔闻言便道:“还不是太熟练。”
“阿姐这是谦虚呢。”裴静柔靠在老太太身边,闻言立马道:“我昨个儿过去找阿姐问算学功课,就瞧见她在练穿针,一根一根穿得可快啦。”
“真的吗?”
老太太听到这话就高兴,笑眯眯地问。
裴静柔有点儿不好意思,但还是小声辩解起来:“其实算不上快,好友之中还有几个穿得比我快的。”
“不同她们比。”老太太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穿得好就行了,要是比起快来,你们还能快得过外头的绣娘们?比不来的,咱们家里乐呵乐呵就行了。”
“那我穿不好怎么办呐?”
听完这话,一个松了口气,另一个却扁起了嘴。
把老太太都逗笑了,不由道:“说来也怪,你的字也写得好,画儿也画得好,怎么穿针引线的事儿做起来就这么难?”
小姑娘轻轻哼了一声,晃着脑袋掉书袋:“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每个人当然有自己擅长和不擅长的事啦。”
然后又悄悄地补了一句:“所以我穿不好针线也算不了什么大事。”
她这话说罢,不光是老太太笑了,裴静柔也抿了唇笑起来,小小的裴静婉听不懂他们在笑什么,不过也不影响她跟着乐呵,小手挥舞着,咿咿呀呀地叫姐姐。
这下,就连裴静容都忍不住破了功,笑了起来。
……
今日通镇司没什么事儿,卡住的案子依然被卡,毫无进展,派出去的人手也还没带着消息回来。
裴聿川跟昨日一样点了个卯,稍稍坐了会儿,处理了一部分文书,就起身离开。
回家的路上,需得经过东市,或许是节日氛围的渲染,原本就热闹的东市比之往日还要热闹几分,小贩们的吆喝声不绝于耳,卖什么的都有,最多的莫过于各类吃食,尤其是乞巧节的特色食品——巧果。
裴聿川下了马车,走到一处卖巧果的摊子面前,低头看过去,一股甜香味扑鼻而来。
只见面前整整齐齐摆放着被做成方胜,捺香等各种花样的巧果,有烙熟的,也有蒸熟的。
他本就相貌不俗,今个儿出门穿了身烟青色的衣衫,更是衬得气质不俗,做生意的都长了一双利眼,一看就知道他家境非常,见他对自家的巧果感兴趣,赶忙卖力招呼起来:“您瞧瞧,这是刚刚做好的巧果!用了上好的油,糖和蜜呢,滋味那叫一个美啊,买一斤还送一对儿面人,您是来一斤还是来两斤?”
裴聿川闻言便笑了笑,听出对方话里的这点儿小心机,不问要不要买,而是问买一斤还是买两斤。
他倒也不介意,看向巧果们旁边插着的面人,皆是由糖面捏成身披甲胄的门神模样,也叫作“果食将军”。
他看得有趣,想到家中孩子或许也会喜欢,大致在心里算了算,然后微笑着对摊主道:“那就来七斤吧。”
七斤!大生意啊!
摊主顿时乐得见牙不见眼,连声道:“好嘞好嘞,劳烦您稍待片刻,这就给您包起来。”
说话归说话,手上动作也不慢。
裴聿川微微颔首,安静在旁边等着他包,假装看不见身边南山那欲言又止的神情。
七斤有什么问题吗?
买七斤才会送七对面人,五个孩子每人一对,老太太一对。
……再给他自己留一对,这不正好七斤吗?
作者有话说:
南山:不是,我想说,可以讨价还价的……
第70章 070
070/文:吃梨
回到家中, 几个孩子果然都很喜欢面人。
老太太讶然:“还有我的份呐?”
裴聿川笑笑,“家里人都有的, 怎么能没有您的?”
“算你有心。”老太太很满意, 把面人捏在手里看了又看,目光中流露出怀念之色,缓缓道:“你爹在的时候, 每年都会送我一对儿面人……”
裴聿川默默地把这话记在心里, 决定以后每年都替老爷子送老太太一对面人。
自家老太太和老爷子是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的情谊, 想来他们也不完全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彼此之间的感情并不少, 老爷子没有在发达之后另娶他人, 在往后的这些年里, 也没有寻美纳妾, 足以证明老两口的感情颇深。
怀念完自家老头子, 老太太看了眼不远处围成一团吵吵闹闹的孙子孙女, 又看了眼慢条斯理端着茶喝的儿子,忍不住问:“王家那个姑娘,你觉得怎么样?”
裴聿川刚喝进嘴里的茶顿时不香了。
他无奈道:“娘, 我都还没见过人呢,如何评价?”
“那你的意思是见过以后就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了?”老太太一听,顿时精神一振, 心道这回是不是有戏?
见她听了这话更来了兴致, 裴聿川左右看看, 见孩子们都没注意这边, 犹豫了片刻, 才实话实话:“娘, 儿子觉得一个人过也挺好的,逍遥自在的,要是身边突然多出个人来,倒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瞎说什么呢!”
老太太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娘迟早都是要走的,孩子们将来也都各有各的小家,能陪你到老的只有你媳妇儿,都多大的人了,难不成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王家那姑娘我打听过了,虽然有个克夫的名声,但论起别的,都挑不出毛病来,你听娘一句劝,起码去见见,要真是不合你的心意,那就罢了,回头娘再给你寻个更好的。”
裴聿川摇了摇头:“我不去。”
“你是担心陛下那边?”老太太瞥他一眼,继而道:“那你可放心吧,上回我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她老人家也提起这件事儿来,你道她说什么,说陛下也记挂着你的事,让你早些找个能照顾你的人,他们也好放下心来。”
说到这儿,老太太神情微敛,刻意放低了声音:“你一日不成亲,岂不是在提醒陛下和太后,你是因为什么才跟明意成婚的,陛下在这件事上亏欠于你,可你要知道,就算是普通人的恩情,留来留去都成仇,何况是皇帝的?”
她最后一句话的声音极小,但裴聿川还是真真切切地听清了。
他不知不觉放下了茶盏,手指轻敲扶手,不由随着老太太的话陷入了深思之中。
是他自己把这件事想得过于简单了,难怪老太太总是念念不忘要让他再续娶一位妻子,原来还有这一层考量。
但……
在思索过后,他也不得不苦笑着承认,“您说得有道理。”
老太太脸上也没了笑意,拍了拍他的手,像是在安慰他,又像是在安慰自己,“你爹当年主动上交兵权,就是为了让你和孩子们能没有后顾之忧,咱们不能赌,也赌不起,明白吗?”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老太太考虑的未必没有道理。
更何况,古往今来的皇帝们,就没有几个疑心不重的,就算现在景泰帝看着不错,可未来的事谁又能说得准?
“明白。”
他颔了颔首,认真回道:“我会考虑的。”
老太太见他明白了,便也不再多说,丢开这个话题,说起晚上的安排来。
裴聿川在一旁听着,时不时回应几句,心里却还在思索方才的事。
大概,他需要跟那位王家小姐见一面,谈一谈,若是能达成共识,后面的事情也好往下议。
……
王氏那边,三房的人接到信后,全家商议了一番,便启程上京。
自家女儿的亲事都已经成了他们的心病,现在太后娘娘愿意出手帮忙,他们当然是喜不自胜,却没人注意到当事人过于平淡的表现,仿佛他们说的压根儿不是自己的亲事一般,淡淡地应了声,便带着丫鬟回了房间。
到盛京的这天,正值七月初七,掀开帘子看着街上那些青春貌美的小娘子们,王夫人总忍不住想叹气。
不过待到一家人进宫给太后和皇帝请安回来,她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快去给三娘挑几身新做的衣裳,打扮起来,晚上还要跟安国公那边见面呢。”
想到今日在宫中的时候,陛下笑道,正巧碰上这么个好日子,择日不如撞日,正好让安国公跟自家三娘见个面,若是能成,也是一桩美事。
说实在的,对安国公这个人,她并不是特别满意,死了两任妻子,还有五个孩子。
但自家女儿的年纪也大了,实在不能继续耽误下去,挑拣的范围业有限,起码安国公有身份有地位,已经是能接触到的里面算是不错的了,除了几个孩子就只有一个娘,家里人口还算简单,三娘是按照宗妇的标准养大的,肯定应付得来。
然而到了晚上出门之时,看清自家女儿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她就不由脸色一黑。
“不是送过去几套新做的衣裳吗?怎么穿了这么一身素色的?”
王意蕴神情淡淡,闻言便道:“母亲不满意吗?”
“这也太寒酸了些。”
王夫人拧着眉头,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儿,“罢了,现在回去再换也来不及了,佩春,去我房里把那只羊脂玉的花簪拿过来。”
丫鬟应了声是,很快将东西取回来。
王夫人伸手将这只花簪插到女儿发髻上,看了又看,总算是稍稍满意了些:“现在才像话了些,行了,走吧。”
等坐到马车中,没了外人,王夫人的脸色才沉了下去,视线紧紧盯着坐在对面的女儿,“不愿意结这门亲事?”
“母亲哪里的话。”
王意蕴垂下眸子,只说了这一句就不再开口了。
王夫人被她气得胸口疼,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半天才道:“等会儿见了人,记住别丢了王氏的脸面。”
“是,女儿明白。”
见她答应得好好的,王夫人虽然将信将疑,可也没办法,总不能现在调头回去,都跟人家说好了。
……
太白楼。
几个孩子都留在府中,只有老太太跟裴聿川来赴约。
事实上,他想到自己那些要求,就觉得今天这个相亲必不能成,在见到对面一身素衣的王家姑娘之后,顿时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