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裴老夫人肯定的回答之后,蒋太后便笑了,配合地道:“那就下次再进宫来的时候带进来,让我也瞧一瞧。”
听到这儿,杜怀月总算是松了口气,太后能说出这样的话,自己这第一关应当是过了。
随即,蒋太后又问了几句关于她家里人的事,语气越发和缓,最后笑着道:“陪我们两个老人家说话也挺无趣的吧?”
不等她回话,便道:“要不这样吧,我让人带你去外头逛逛,就当是散散心了。”
杜怀月看出太后许是有话要跟裴老夫人说,便知情识趣地点了点头,起身应下。
领着她出去的正是前头那个在殿门口迎她们的小宫女,引着她出来之后,便笑盈盈地道:“杜娘子好,您叫我春雁就好,您想去哪儿逛逛?”
杜怀月闻言便微笑着道:“就在这附近走走就好了,麻烦春雁姑娘了。”
她心里明白得很,知道这宫里头,哪怕是最低等的宫女,都不是自己能得罪的,更何况这还是太后身边的人。
春雁性子活泼,一听这话就笑起来:“您太客气了,就叫我的名儿就行了。”
见她但笑不语,便猜到还是拘谨,一想到对方是头一回进宫,便也觉得正常,谨慎些无大错。
想了想便道:“这附近有个暖房,里头种了许多花,现在开得最好的便是菊花,景致半点儿不比御花园的差呢,这个事件应该没什么人过去,我带您过去逛逛吧?”
杜怀月听到应当没什么人过去,便点点头,应了声好。
二人一边说话,一边往暖房的方向走去。
就在她们从岔路口离开不久,正要去蒋太后宫中请安的萧清从另一边走了出来,站在原地想了想,然后问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内侍:“方才过去的那个,是太后娘娘宫里的人吗?”
小内侍点点头:“回殿下的话,正是,若是没记错的话,应当叫春雁。”
萧清又问:“那她身边那人呢?你可曾认识?”
小内侍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道:“不认识,想来应当是哪家的女眷吧?”
“是吗?”
萧清若有所思地看着远方,喃喃自语。
不知为何,虽然只瞧见了方才那人的侧脸,却让他觉得有些眼熟。
“殿下,您还去请安吗?”
许是他站的时间有些长了,小内侍忍不住小声问。
萧清摇了摇头:“暂且先不去了,太后娘娘那边应当有客人在,我们下午再过来。”
“啊?”
小内侍一听急了,连忙道:“您起这么早,就是为了过来给太后娘娘请安,若是下午再来,可不就体现不出您的心意了吗?”
听了这话,萧清顿时有些想笑。
他因为父皇不喜的缘故,被扔在这皇宫的偏远之处,全靠章皇后的一丝善心才长到这么大。
说来好笑,不管是蒋太后还是王太后,对他都没有多余的关心,一个是因为父皇不喜,便也跟着不喜自己,另一个则是平等地不喜每一个不是她亲孙子的皇子。
他处境稍稍转好之后,来两宫太后处请安,不过是面子上过得去罢了。
她们并不在乎自己这个孙子,自然更不用谈什么看到自己的心意了。
不过看着真心实意为自己着想的小内侍,萧清到底还是没笑出来,他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编出个理由来安抚他:“太后娘娘本就对我平平,若是我现在过去,搅了她与客人谈话的性质,岂不是犯了错?”
他现在还是个九岁的孩童,又因为从小吃的苦太多,导致现在还是个小个子,还没有比他小一岁的萧礼身量高。
做起拍肩膀这事儿来倒是显出几分好笑来。
不过小内侍已经熟悉自家殿下时不时地这副做派了,自然而然地稍稍下蹲,让对方拍得更顺手些。
听完萧清这番话,小内侍面上露出恍然的神色,殿下说得好像也有道理……
见他不再执着让自己去给蒋太后请安,萧清这才带着他往回走。
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思索另一件事。
经过这段时间的旁敲侧击,他终于打听到自己处境改变之前,唯一一件能与之扯上关系的事,那便是在前一日,安国公进过宫,父皇同他谈了许久的话。
这个发现非但没能解了他的疑惑,反而让他更加想不通了。
如果真是安国公在父皇面前替自己说了好话,这是为何呢?
难不成对方也跟自己一样,是重活过一次的人?
可这也说不通,毕竟上辈子他登基的时候,安国公早已经因病去世了,不可能知道以后是自己当了皇帝,也就谈不上提前向自己卖好。
那……究竟是为什么呢?
只可惜凭借他现在的身份地位,见不到安国公,也出不了宫,看来想要接近对方,进而了解到他的动机,还是得从裴守静身上下手才行……
第88章 088
088/文:吃梨
另一边, 杜怀月刚跟着春雁走进暖房,一眼便瞧见前面站着个身着宫装的佳人, 通身富贵逼人, 却又不显得俗气,与她那张貌美动人,宜喜宜嗔的相貌十分相称。
此人正是萧绾, 她今个儿进宫来给王太后请安, 待了一会儿待不住,索性带着侍女来暖房中剪些花回去, 一部分送去给母后,再分一部分送给裴老夫人, 最后的就带回自己府中。
此时听到有人进来, 她不由得皱起眉, 不耐烦地朝门口看去。
原本以为这个时候不会有人来打扰的, 就没吩咐身边的人在门口守着, 没成想竟然还真有人在这时过来, 当真扫兴。
春雁方才一进门,瞧见新城长公主在的时候,当即就把肠子都悔青了。
心道若是知道新城殿下在此, 怎么都不能带着杜娘子来这里啊!
刚刚太后娘娘在跟安国公府的老夫人还有杜娘子说话的时候,她就在殿内伺候着,听得清清楚楚, 自己身边这位杜娘子, 分明就是裴老夫人为安国公看中的下一任续弦人选。
这件事儿若是让新城殿下知道了, 可不得把杜娘子生撕了?
这些想法在她脑中一闪而逝, 回过神来赶忙福身行礼:“奴婢见过长公主殿下。”
她这一声, 让杜怀月立马反应过来, 也跟着屈膝行礼。
心里却在想,不知这位是衡阳长公主,还是新城长公主,若是衡阳长公主还好,但若是另一位……
“起吧。”萧绾轻瞥了她们两个一眼,又上下打量了番,这才缓缓开口问道:“你是哪家的女眷?”
她瞧着这人有些陌生,又长得这般美貌,若是从前见过,定然不会没有印象。
春雁一听这话,心里顿时有些着急,正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帮忙回答的时候,就听见耳边传来杜娘子沉稳的声音。
“回殿下的话,民女是随裴老夫人一块儿进宫来给太后娘娘请安的。”
“裴老夫人?”
萧绾闻言便笑了起来,“看来你是老夫人的晚辈了。”
杜怀月微微松了口气,轻声道:“回殿下的话,老太太身子康健,吃得好睡得香。”
“那本宫就放心了。”
萧绾点点头,见自己要的那些花都已经剪下来了,便态度温和了些,对杜怀月道:“这暖房里的花开得还不错,本宫记得老夫人最爱菊花,你等会儿回去的时候也带几支回去,想来老夫人定会高兴。”
见杜怀月顺从地应下,萧绾这才满意,带着自己的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暖房。
待到暖房里再无他人,春雁这才悄悄地松了口气,但心里又有点儿想不明白,不知道为什么新城殿下这么轻易就丢开了手,甚至都没问其中详情。
许是她面上的疑惑太重,杜怀月一眼就看出来了,她笑而不语,却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发髻。
春雁恍然大悟。
虽然对方今日梳的发髻端庄秀丽,但却是不折不扣的妇人髻,难怪新城殿下没有深究呢,原来是把她当成了已经成了婚的妇人,自然就不会将她当成潜在敌人。
说不定还以为是裴老夫人哪儿来的亲戚,想走走这条关系,来为自家夫君谋个一官半职的呢……
……
待到杜怀月与春雁带着花回去,殿内的谈话也刚好告一段落。
蒋太后笑吟吟地看她们俩进来,不由得出声调侃起来:“瞧这收获满满的,这是去哪儿打劫去了?”
杜怀月面色微红,刚想说话,身边的春雁在她之前开了口,连声叫冤:“您可太冤枉人啦,这可是杜娘子跟我专门去暖房,挑出来最好的花,特意来献给您与老夫人的。”
她年纪小,做出一副喊冤的样子也古灵精怪得紧,惹得蒋太后与裴老夫人都笑了起来。
待到她把花寻了个瓷瓶插进去,蒋太后仔细打量了一番,点头赞道:“的确是好。”
然后又将视线放在杜怀月身上,态度温和地问:“都是你挑的吧?养过花?”
杜怀月点点头,“是,民女闲暇在家时,会带着阿菀一块儿莳花弄草。”
“真是不错。”
蒋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又转头对裴老夫人说:“这样好的人,就要落到你家了,阿默是个有福气的。”
阿默?
杜怀月不由得想,这难不成是安国公的小名?
“可不是?”
另一边,裴老夫人乐呵呵地道:“不是有句话这么说来着,好饭不怕晚吗?先前一直没有续弦,那是没找到合适的人。”
“你说得也是。”
蒋太后笑笑,随即喊来容姑姑,吩咐道:“去开库房,把那柄玉如意拿出来,赐予杜娘子。”
杜怀月闻言,赶忙起身道谢。
蒋太后没有第一时间叫起,等她结结实实行完这个礼,才道了声“起吧。”
又道:“你是个好的,哀家对你也没有别的要求,唯有一点,照顾好几个孩子。”
见对方点头应下,才继续道:“该你有的体面,一分不少,说句实话,只要你嫁给阿默,便能立刻变得尊贵起来,起码在这盛京的命妇圈里,能大声同你说话的没有几人,但……”
说到这里,蒋太后的话头拐了个弯,“切记不可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如若不然,哀家也能让你一无所有,还会连累你在宁州的家人们。”
“谨遵太后娘娘教诲。”
……
安国公府。
裴聿川刚准备出门,南山忽然从外头进来,道:“国公爷,二小姐身边的描云求见。”
裴聿川抬手穿衣服的动作一顿,看向他:“是阿容那边有什么事吗?”
说罢不等对方回答,他便摇了摇头,直接道:“算了,把人叫进来吧。”
南山应下,随即便带了个略有些眼生的丫鬟走进来。
“奴婢见过国公爷。”
描云行礼之后,便将来意道明:“国公爷,二小姐身子有些不舒服,能不能请安大夫进府来看看?”
裴聿川闻言就皱起眉:“怎么个不舒服法?”
“有些咳嗽,喉咙也疼,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嘶哑。”
听到这儿,裴聿川点了点头,心里多少有点儿数了,对南山吩咐道:“着人去请安大夫进府,给二娘看诊。”
“另外,让寒山去趟锦绣书院,替二娘请几日的病假。”
南山一一应下。
交代完这些,裴聿川站起身,对安静等着的描云道:“走吧,我去瞧瞧阿容。”
在他的印象中,这个小丫头娇气得很,平时没事儿都爱撒娇,这个时候病了难受,想来身边是更离不了人了。
他话音刚落,描云稍稍惊讶了一瞬,但却没表现出来,福身应了。
一行人到了芳菲院,平日里总是热热闹闹的院子今个儿竟是安静得不得了,裴聿川走到房门口,才听见一声接着一声,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让人听得有些揪心。
裴聿川推门进去,屋内伺候的丫鬟婆子们顿时呼啦啦福身一大片,问好声此起彼伏。
他往里间走去,掀开帘子就瞧见床榻上那个蜷缩成一团的小小身影。
小脸憋得通红,还在捂着胸口咳个不停。
他不知不觉皱起了眉,走到床边的凳子上坐下,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还好,不烫。
也让他松了口气。
随即又为这一阵又一阵的咳嗽揪心起来。
裴静容原本闭着眼睛咳,难受得不想睁眼,忽然间额头上多了一只大手,温和又轻柔地停留了片刻。
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自家阿爹面带担忧的神情。
也不知怎的,一阵委屈顿时涌上心头,眼眶里迅速积满了泪水,可怜巴巴地小声诉苦:“阿爹,我难受……”
这句话刚说完,又是一阵咳嗽。
旁边伺候的小丫鬟赶紧端了杯温水过来。
裴聿川接过来,另一只手将女儿扶起来,送到她嘴边,一边温声道:“喝点儿水,阿爹知道你难受,已经让人去请安大夫了,不怕啊。”
小姑娘慢吞吞把水喝了,然后继续可怜巴巴地盯着他:“阿爹,你今天不去衙门行不行啊?”
裴聿川瞧她这模样,要是自己说个不行,估计得当场哭出来,便点了点头,“行,阿爹就在这儿陪着你。”
每个人都是生病的时候最为脆弱,孩子尤其如此,小姑娘此时的心情,裴聿川也能感同身受。
他前世的爸妈都是大忙人,各自有各自的公司和生意要管,长年累月地不在家,偌大的房子里只有他自己跟保姆两个人。
生病的时候就很希望爸爸妈妈能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哪怕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陪在他身边,都会觉得身上的病痛减轻许多。
可惜,直到他的童年,少年时期结束,都没有等来过。
如今换做自己的孩子,他还是尽量选择满足生病的小孩这样的小小愿望,万一病也能好得快点儿呢?
为了让小姑娘更放心些,他转过身就对南山道:“你亲自去一趟通镇司,找到怀真帮我说一句,就说我今日有事,便不过去了,若是有什么事,让他来府中找我。”
果不其然,裴静容一听这话,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顿时亮起来,上前抱住他的胳膊不松手,“阿爹真好!”
裴聿川笑笑,任由她抱着,开口问道:“怎么忽然就这样了,是不是昨个儿晚上睡觉的时候不老实,踢被子了?”
小姑娘摇摇头,满脸无辜地道:“没有呢,我睡觉的时候一直都不踢被子,不信您问描云姐姐。”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睡醒就这样了。”
说完这两句话,又是一阵咳嗽。
裴聿川替她轻轻拍了拍背,瞧她咳的时候用帕子捂住嘴,头偏到另一边去咳,生怕让他沾上的模样,心不自觉地就软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