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住脚步,身后的小尾巴也随即停住了,他顿时觉得有点儿无奈,转过身,刚要说什么,对方却先跃跃欲试地开口了。
“大人,有何吩咐?”
裴聿川一听这话,把前面准备说的先咽了回去,回忆了一番原主跟薛怀真说话的口吻,用力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这才多长时间不见,就跟裴叔这么客气了?”
然而就他这么一副病弱的身体,就算是用力也没多大力气,对方还是站得稳稳当当的。
裴聿川:“……”
算了。
对面的少年看起来有些腼腆,他这句玩笑话倒是说得对方不好意思起来,赶忙解释起来:“我没这个意思,裴叔,您现在不是我的上官吗……”
裴聿川好笑道:“说到这个,我还没来得及问你小子,怎么好好的千牛卫不去,来了龙骧卫?”
“说出来您可能不行……是我自己想来的,我阿娘跟我大哥都同意的,说千牛卫西山大营什么的地方都是混日子的,要想学点儿真本事,历练历练,要不就去边关,要不就进龙骧卫。”
少年挠了挠头,面上带了点儿赧然:“可是我大哥已经去了榆州,跟盛京离着十万八千里的,我不放心把我阿娘留在京都,所以就……”
“就选了龙骧卫?”
裴聿川挑了挑眉,替他补上了后半句。
少年嘿嘿一笑,连忙点头,“对对,就是这样。”
“你大哥是在榆州,不是去西天取经,还十万八千里……”裴聿川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即又道:“一边走一边说吧,在这儿挡着人家进出了。”
说罢便抬起步子,往马车停放的地方走去。
薛怀真赶紧跟上。
“家里最近都怎么样?”见他跟上来了,裴聿川温和地问起。
“一切都好,大哥前段时间刚写了报平安的家书回来,阿娘最近在忙着给大哥相看新妇,人忙起来,身子也好得多了。”
“哦?看上了哪家的姑娘?”
“暂且还没有看好。”薛怀真“呃”了一声,老老实实地答:“主要是大哥不太配合,说他想晚点成婚,先立业后成家,给阿娘气得不轻。”
裴聿川听得乐不可支,“怀清今年二十了吧?是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
说到这儿,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打趣道:“别说是他,就连你啊,也该早些相看起来了。”
薛怀真一听这话,顿时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像是没想到这把火怎么就烧到了自己身上,赶紧摆了摆手,“裴叔,我还小呢,您可别开我的玩笑了。”
就在这几句话的工夫,他们也走到了安国公府的马车跟前,裴聿川笑了笑,适可而止地换了个话题:“行了,送到这儿就行了,回去吧。”
心里却若有所思——怪不得长辈们都喜欢催婚,原来催别人的婚是真的快乐。
然而薛怀真却摇了摇头,认认真真地说:“那可不成,裴叔,指挥使可是让我跟在您身边的。”
裴聿川难得地体会到了一种被噎住的感觉,半晌,才一脸微妙的开口道:“但你是龙骧卫,不是我的私人护卫,这个道理,你能明白吗?”
“这也不冲突啊。”
薛怀真一听这话,反而疑惑地看向他,理所当然地道:“有任务的时候去出任务,没任务的时候就跟在您身边,像指挥使身边的孟千户,还有冯大人身边的黄千户,都是这样的。”
“您放心,我早就打听过了!”
他这番话说罢,裴聿川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原来不是对方的问题,而是自己的思想还没有转变过来,不过……
“我刚给你讨要了一份差事,出了门就忘了?”
他话音刚落,薛怀真就愣住了,随即便心虚地小声说:“端午不是还有一段时间吗……”
裴聿川顿时一乐,“是还有一段时间,不过人员安排从现在就已经开始了,还有到时的巡防路线,要注意些什么,这些可都是要提前准备的,况且,你不去提前熟悉熟悉将来的同僚们,打好关系吗?还有飞鱼服,去领了吗?佩刀呢?”
看着被自己这番话说得一愣一愣的少年,他不由得想扶额。
这孩子怎么有点儿聪明又有点儿傻的。
薛怀真听完了他的话之后一怔,随即便认真地点了点头:“裴叔,您说得是,那我就先回去了?”
“去吧。”
少年行礼告退,裴聿川就站在原地,直到看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后,才摇了摇头,踏上马车。
“国公爷,是回府还是?”
车外传来南山的声音。
裴聿川想了想,道:“去东华门外。”
大人答应孩子的事当然时要做到的,就算孩子是熊孩子也不例外。
他这么一说,南山就懂了,世子今个儿进宫了,国公爷想来是要去接世子回家。
这可当真少见……
不过这念头也只是在他脑子里打了个转,想罢便坐到了车辕上,吩咐车夫:“去东华门外。”
车夫应了一声,拉动缰绳,挥了挥鞭子,马车车轮便缓缓在青石板路上转动起来。
……
皇宫内,练武场。
裴守静早已经支撑不住,浑身脱力地坐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只觉得口干舌燥,脑子里一片空白。
晋阳侯世子见状便走了过来,正打算说话,便瞧见陛下从树后面走了出来,于是默默等了一等,待到对方走到跟前,拱手行礼:“卑职见过陛下。”
“免礼。”
景泰帝背着手走了过来,低头看向大外甥,乐呵呵地问:“怎么样?还行吗?”
他刚问完这句话,萧雍和萧礼这两个小少年也互相搀扶着慢吞吞挪了过来,刚走到跟前,就瞧见表弟两只手撑着地面,一边费劲地站起来,一边还咬牙硬撑着说话:“舅舅,您也太小看我了,这算什么,我还能再蹲一个时辰呢。”
萧雍和萧礼听了这话,顿时面面相觑,由于对方语气太过肯定,他们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陈酿站得近,自然也听到便宜徒弟这句话了,不由觉得这小孩儿有点儿意思,小小年纪,还挺好面子。
景泰帝就不一样了,闻言就大笑起来,手上没用力,轻轻拍了拍外甥的头,“还一个时辰呢,再来一个时辰,你爹跟你阿奶就得来找我唠叨了,我看你全身上下啊,就这张嘴最硬。”
“您别不信啊。”一听他这话,裴守静顿时急了,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前走了一步,然而他蹲了将近一个时辰的马步,一直都娇生惯养的身体已经受不了了,这一动,就把酸疼的肌肉扯到了,顿时疼得他龇牙咧嘴的。
陈酿见状,便主动出声道:“陛下,蹲马步之后腿疼是正常的,回去之后歇两天,再辅以药汤,推拿按摩,最多三天,就能恢复得七七八八了,卑职回头就去把汤药方子写出来。”
“李邮,听见了没有?”
景泰帝听罢,便扭过头问身边的人。
李邮刚从袖口掏出手帕擦了擦头上的汗,闻言赶紧点头:“记下了,记下了,陛下放心,”
交代完这句,景泰帝又看向明显陷入了沮丧中的大外甥,咳了两声,开口道:“我看你们几个这也走不动了,叫坐辇来吧,正好,阿澄中午就留在宫里一块儿用膳。”
裴守静对坐步辇没什么意见,他又不傻,腿这么疼还非要自己走路,但是听到后半句的时候,就赶忙道:“舅舅,饭可能吃不成了,我爹说要来接我呢。”
“真的假的?”
景泰帝听了这话就一脸怀疑,不由得问道。
不是他不相信,主要是他太了解阿默这个人了,头一回当爹,再加上阿澄是长子的缘故,对这孩子一向严厉,要求甚高,不作慈父的姿态,说话也不怎么和颜悦色,总是冷冷淡淡的,自己先前还一直以为对方是不喜欢这个长子呢,还特意问过。
对方回答了之后,他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头一回当爹没经验,并非不喜。
景泰帝就颇为无语,也就是自家大外甥性子好,又皮实,怎么教训都不放在心上,回头就好了,父子俩这才没结下隔阂来。
但要是说阿默会亲自来接孩子回家?
景泰帝是怎么都不信的,难不成今个儿太阳是打西边儿出来的?
他这么想着,还当真抬起头看了看高高挂在天上的太阳,周围人见状,不由得也都跟着看了看。
那当然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的,反而因为阳光太刺眼而眯住了眼睛。
景泰帝:“……”
他抽了抽嘴角,暗自后悔了一瞬间,然后便若无其事地道:“李邮,找个人去宫门口瞧瞧,要是安国公来了,就请进来,就说朕留了阿澄一块儿用午膳,让他也一块儿来。”
他这么说,一来是怕万一阿默只是随口一说,没有真来,到时候伤了孩子的心就不好了,退一步来说,要真来了,那也正好,正好进来一块儿吃顿饭,好好跟他夸夸阿澄今个儿的表现。
自家妹妹去得早,就留下这么一个孩子,自己这个当舅舅的,当然得多照看着些了。
李邮自是应下不说,裴守静一听也放心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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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013
013/文:吃梨
好巧不巧的,宫里打发出去找人的小内侍刚出了宫门,正好瞧见安国公府的马车驶过来,缓缓停在了宫门外。
他赶紧加快了步子,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求见。
片刻后,先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帘子,紧接着裴聿川那张俊逸的脸便随之出现,他仔细一看,这个小内侍还是上次引着他去凌霄殿的那个,倒也算是个熟人了。
“可是陛下有什么事?”
小内侍赶忙道:“回国公爷的话,陛下留了世子在宫中用膳,请您也过去。”
“我知道了,劳烦。”
裴聿川倒是没想到这件事,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闻言便应了下来,随即又转过头对南山吩咐道:“派个人回府跟老夫人说一声,就说陛下留我跟守静在宫中用膳,不必等我们了。”
南山自是应下。
……
又一次进宫,裴聿川心中已经没有上次那种好奇心了,走在小内侍的身后,顺着熟悉的路线再次来到凌霄殿,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头充满了孩子们的你一言我一语,争先恐后又气氛欢快的说话声。
景泰帝这会儿什么都没干,就算耳边充斥着三个孩子的声音,也让他觉得挺放松。
不用面对那些令人头大的折子和老找他议事的臣子,对他来说还是挺难得的。
说起那些折子,他就有一肚子的牢骚想发——
明明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情,非要翻过来倒过去,好像不先写些客套话铺垫一下,就不能下笔写正事儿似的,还有那些地方上的官员,有事儿没事儿都要写封折子,有事儿的时候写是应该的,没事儿的时候也写。
每次还都是厚厚一大沓,自己辛辛苦苦看完,结果上面一句正事没有,全都是些什么——陛下您吃了没?最近好吗?睡得好吗?盛京的天气怎么样?风还是那么大吗?诸如此类的屁话,最后还要煽情煽情,说臣远在哪儿哪儿那儿,对陛下您几位想念,您一定要保重龙体云云。
自己还不能不批,只能捏着鼻子往下批,什么朕很好,吃得好睡得好,最近天气也不错,爱卿你也好好办事。
折子批完了,他的耐心也就快用完了。
诸如此类的折子,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出现几封,每次都看得他两眼发黑,只觉得看这种折子,比骑马打仗还要累人。
裴聿川刚走进来,就被正对着门坐着的裴守静给瞧见了,他顿时眼睛一亮。
爹居然真的来接自己了!
他立马就要站起来,然而事与愿违,想站却没能站起来,还疼得呲牙咧嘴的,他也没想到,怎么这会儿大|腿和屁|股更疼了,甚至比刚刚蹲完马步那会儿还疼。
裴聿川自然注意到了自家傻儿子的动作和表情,眉毛挑了挑,心中疑惑,不过还是先走到景泰帝面前,拱手行礼。
“臣见过陛下,三殿下,五殿下。”
“安国公。”
萧雍和萧礼也费劲地扶着桌边站了起来,客客气气地应了一声。
见他们两个也跟自家儿子差不多的状况,裴聿川心中疑惑更甚,不过一想到他们今个儿干了什么,顿时豁然开朗,还有点儿想笑。
“起身吧。”
另一边,景泰帝早就已经习惯他的知礼,掰不过来,也就随他去了,索性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大剌剌揽着他的肩膀一块儿走到房间中间的那张圆桌旁,“坐坐坐。”
裴聿川被迫被按到主位下面的位置上坐好,往周围看了看,只见几个孩子们又重新坐回了各自的位置上,看样子原来的位置就已经是安排好的。
待到所有人都入座了,李邮悄悄地退了出去,吩咐在外头候着的人,让御膳房赶紧上菜。
没多久,菜便上齐了。
裴聿川大致扫了一眼,发现今个儿的菜色倒是比他上次跟景泰帝两个人吃的时候要丰富不少,有凉菜,有热菜,三荤三素,还有景泰帝最爱吃的红烧肉,以及一道汤,甚至还有两盘点心,比上一回多了好几道菜。
大概是因为今天多了这三个孩子吧。
景泰帝率先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菜放进碗里,然后道:“你们也吃吧。”
其他人应了声“是”,才开始陆陆续续地动筷,三个孩子一开始还有点儿矜持,吃得不快不慢,不过随着时间的变化,一个比一个吃得快,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话可能有点儿夸张,不过这几个孩子,饭量和吃饭的速度是确实……
没一会儿的工夫,都添到第三碗饭了。
看得裴聿川都有些愣神,毕竟他自己还在吃第一碗。
景泰帝这儿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他今个儿也不怎么饿,就干脆一边慢吞吞地吃,一边跟裴聿川说着话,声音不大,话里还带着笑意。
“你瞧他们几个,今个儿可算是受累了。”
裴聿川不置可否,看自家的熊孩子拿筷子扒拉碗里的米饭的速度比两个皇子更快,吃得比两个皇子更多,也更加心无旁骛,顿时有点儿想笑,不过忍住了,配合地问道:“怎么累着了?”
“上来没干别的,就先让蹲马步。”
景泰帝给自己夹了一大块儿红烧肉,就着肉扒拉了口米饭一块儿吃了,等咽下去才再次开口。
蹲马步啊……
裴聿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刚想说什么,就听见景泰帝又道:“阿默,你是没瞧见,阿澄坚持的时间是最长的,晋阳侯世子都在跟我夸他,说他有天分,极少有孩子能在这个岁数,第一次蹲马步的时候就蹲这么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