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是行。”裴老夫人不动如山,“不过……”
“哎呀,不就是道歉吗,大哥对不起,行了吧?”
“阿奶我先回去换身衣裳,洗漱一下,您快着点儿啊。”
说罢便匆匆忙忙行了个礼,不等裴老夫人说话就跑走了,看得出来是非常急切了。
“唉……”
老太太叹了口气,看来今个儿这个门是出不去了。
她把视线转向大孙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口气尽量温和了些:“阿澄啊,容娘还小,不懂事,做起事来难免欠些考虑,你是做哥哥的,别跟她计较,好不好?”
“我知道。”裴守静一脸的烦躁,“可是阿奶,您也让她少来撩拨我,我的脾气没那么好,这次只是拉扯,也就算了,要是再来一次,我可能就忍不住了。”
他这一身衣裳都废了,进宫不能不得体,还要回去重新换一身,想想都烦。
作者有话说:
万物皆可孔乙己(不是)
第9章 009
009/文:吃梨
见自家祖母像是还要说什么,裴守静赶紧说:“阿奶,好阿奶,我以后不跟她计较就是了,您赶紧过去吧,客人还等着呢。”
“嫌阿奶说话烦了是不是?”
裴老夫人故作不乐地瞪了他一眼,随即不等他辩解,就摆了摆手:“行了知道了,换你的衣裳去吧。”
裴守静也看出来老太太是在同自己开玩笑了,嘿嘿一笑,拍了拍沾着灰的衣角,“那孙儿先回去了啊。”
“去吧去吧。”
……
另一边,花厅内,小丫鬟将泡好的茶送上来,小声道了声:“您请用。”
“多谢。”
杜怀月露出一个温婉的笑意,开口谢过。
小丫鬟闻言,顿时眼睛变得亮晶晶的,内心在尖叫,天呐!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好看的!不是说五官长得有多美,而是说不出来的那种好看,让人看了就舒心的好看,天呐!美人跟我道谢了!她还对我笑!
不过良好的职业素养还是让她立刻回过神来,连声道:“不用不用。”然后抓紧时间多看了她几眼,这才抱着托盘,恋恋不舍地退了出去。
杜怀月却是无论如何都猜不到,方才来上茶的小丫鬟心里在想什么,她只是觉得对方因为自己的一句道谢,顿时就高兴起来了,瞧着还挺可爱的。
照理来说,像安国公府这样的高门大户,下人们都是培训好了再送上来伺候的,越是规矩大的人家,下人们行事也就越稳重,比如方才那个小丫鬟,若是换了前朝礼部尚书那样规矩森严的人家,是不可能会出现在客人面前的。
但规矩太大太死,难免也会僵化,失了鲜活。
因而方才这个小插曲,倒是让她对这还素未谋面的,安国公府的主人多了一分好感。
她端起茶盏,镇定自若地喝了一口,随即放下,偏过头看向自家女儿,只见杨菀之正在椅子上坐得板板正正,双脚悬空,却不怎么安分地悄悄晃着。
她不由得莞尔。
其实在先前打听城东的裴家,结果打听到这城东只有一家姓裴的人家,那就是安国公府时,她还纠结了一下,到底要不要亲自上门来道谢,自己虽然没有那种想法,却也不想被别人当成是想要借机攀附富贵的人。但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相信,能养出愿意帮助路边一个素不相识之人的孩子,那她的长辈们应当也不是那种眼高于顶的权贵。
而且他们杜家说起来,也算是祖上阔过呢。
自家祖父曾在前朝的时候做到了国子监祭酒,官至四品,只是性子太直,无意间得罪了上司,嗯,也就是那个家中规矩森严的礼部尚书,对方的学生犯了错,竟还想让祖父背锅。
还好,事情还没成定局,前朝就亡了。
自此之后,祖父便心灰意冷,带着全家回了老家,开了个小书院,教人读书。
后来祖父年纪大了,才将书院交给父亲负责,她的前夫杨煜,便是父亲的学生,也就是她的师兄,虽然只是一介商贾之子,却颇为聪慧,深受父亲喜爱,还打算把膝下唯一的女儿嫁给他,杜怀月当时自己倒是没什么意见。反正自己早晚要嫁人,嫁给熟人也不错。
毕竟师兄妹之间好些年相处下来,她也知道杨煜的性格温和,况且,他的那张脸,长得也是的确好看,至于后来发生的事……
算了,再想就不礼貌了。
想到这里,杜怀月忽然想起一个传言来——
据说现任安国公,当年被称作盛京第一美男子,就连寡居的新城长公主,如今都对他念念不忘。
也不知道杨煜那张脸,比起人家安国公来又如何?
等到裴老夫人带着裴静容过来的时候,瞧见的便是一对安静自若地坐在椅中,半点儿没有畏缩之气的母女,这让她不由自主先添了一丝好感。
待到杜怀月也发现他们进来了,领着女儿起身,福身行礼的时候,裴老夫人更是眼前一亮。
好一个标致的美人!
“快起来。”
老太太伸手扶了一把,笑眯眯地道:“这就是咱们家二娘救下来的小姑娘吧?长得可真好。”
“您太客气了,您家的孩子才是真正自有气度,有大家之风。”
杜怀月这倒不是客套话,老太太身边这个小姑娘,想来就是帮了自己阿菀的人,长得粉雕玉琢,精致极了,眉眼之间还有一股骄矜之气,一看便是家里人宠爱着长大的高门贵女。
嗯,幼年版。
大人们说话,孩子们自然不耐心在一旁等着,老太太也看得出来,自家孙女已经蠢蠢欲动地想把人家闺女拉出去玩了,便索性大手一挥,“二娘,带着阿菀去你那儿玩吧。”
裴静容早就等着这句话了,闻言便连着嗯了好几声,上前拉住杨菀之的手,“阿奶我知道啦,你就放心吧。”
这句话说罢还没忘了小伙伴的阿娘,又转过身来对杜怀月道:“杨夫人,您也放心,我会照顾好阿菀妹妹的。”
杜怀月弯起唇角,温柔地笑了笑,并没有反驳对方的称呼,拍了拍女儿的肩,颔首道:“劳烦二小姐了,那我家阿菀就暂且托付给你了。”
“我明白的,您就放心吧。”
她们说着话,裴老夫人就在一边面带笑意地看着,等两个小人儿手拉着手迈过门槛,出了门,才开口对身边的丫鬟道:
“魏紫,你也过去,照顾好她们,可千万别磕着碰着了。”
“是,老夫人,奴婢这就去。”
说罢便赶忙追了出去,生怕来不及。
见杜怀月循声望了过来,老太太呵呵笑着:“魏紫是我身边最细心的,有她在那边,保管你家阿菀好端端地去,齐齐整整地回来,不掉一根头发。”
“劳您费心了。”杜怀月面上露出一丝赧然:“原本应当是我跟阿菀来向您同二小姐道谢的……”
“这有什么的,我看你家阿菀啊,又乖巧又可人,我一见她呀,就喜欢得紧,更别说我家二娘了,实在不瞒你说,我家二娘难得在外头碰上个这么合眼缘的小娘子,依我看啊,也是这两个孩子的缘法,孩子们高兴,咱们做长辈的,自然也就高兴了,杜娘子你说呢?”
其实老太太这话说得也有点儿心虚,自家孙女在外头,那叫一个骄纵任性,压根儿没几个看得上眼的小娘子,别说同她们说话玩闹了,不干仗都是好的了,自己也不知道帮着善后了多少次了。
也就她爹,看着她在家里的乖巧模样,还当自家女儿真是个听话孩子呢。
“您说得是。”杜怀月笑着应了声是。
她这么一应,老太太谈兴更浓了,连不能跟老姐妹们打牌的失望也消散了许多。
“你们家阿菀,今年多大了呀,瞧着倒是跟我家二娘差不多大的样子。”
“刚过了八岁的生辰。”
“这么巧呀?”老太太“顿时哎哟”了一声,“我家二娘也是八岁,这么说,她们俩还是同年生的,更有缘分了。”
……
老太太越是跟她聊的时间长,就越是喜欢她,也越是觉得可惜。
这么知书达理,性子又好,长得讨喜,还对自己胃口的娘子,怎么就成亲了呢?
果然这好白菜,谁见了都想拔回家,自己这是晚了啊……
自家儿子的先后娶的两房妻子,都是因为难产而亡,外头说得难听,都说是自家儿子命太硬,克妻。
放他娘的屁!
她早就找相国寺的大师和白云观的道长算过了,自家儿子这命格啊,好得很,是大富大贵的享福命!
不过这世上,听风就是雨的人太多,有了那些传言,她想给自己儿子再娶一个,都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但凡疼女儿点儿,又要面子的人家,都不敢把女儿嫁过来,生怕落了个卖女儿以攀附权势的坏名声,可那些愿意嫁过来的,她又瞧不上。
她倒也不是挑拣人家的家境还是什么的,其实只要对方五官端正,性子好,人品好,读过书就行,毕竟自家儿子也是读过几本书的,要是成婚以后夫妻俩说不上话,那日子怎么过得下去,至于对方家里的条件,富裕不富裕无所谓,是不是当官的也无所谓,毕竟往前两代,他们裴家也不是什么富裕人家,整个盛京的勋贵里面啊,从屋檐上掉下来十片瓦,砸中八个人,家底儿都差不多是这样的。
想到这儿,老太太又想叹口气了。
自家这四个孙子孙女,也不能一直没有阿娘管教着。自己年纪越来越大,就算是想管教,也是慢慢心有余力不足了。
说起来,自家儿子的姻缘,的的确确是坎坷。
头一个儿媳妇是先皇为了奖励老头子主动交了兵权而赐的婚,是公主,当今陛下的亲妹妹,模样也好,身份也高,说起来是哪儿哪儿都好。
但她这个当娘的看得真切,公主对聿川倒是有感情,可聿川对人家却没动心,只有夫妻间的敬重,这也行吧,反正这世上也没有哪条规矩,规定夫妻之间必须有感情是吧?能这么一辈子相敬如宾地过下去,也成。
结果公主为了生大孙子,大出血,人没保住。
第二个儿媳妇儿,也不是可着心意进的门。
河东柳氏的嫡女,多少代传下来的世家大族,要是认真说起来,身份要比公主还高,还清贵。
只可惜人家本来把女儿送进盛京,是为了向陛下示好,打算送进宫里当娘娘的,然而陛下考虑甚多,不想让后宫有太多旁的势力,正好自家儿子丧妻,又是陛下的至交,能不替陛下分忧吗?柳氏就这么成了聿川的继室。
好在这个儿媳倒是合了聿川的心意,夫妻和顺,琴瑟和鸣了有一段时间。
只是好景不长,柳氏怀了一对双胞胎,就是守愚和静容他们兄妹俩,生的时候太过艰难,孩子生下来了,娘却没了。
自此之后,自家儿子便心灰意冷,仿佛也信了那套克妻的说法,无论自己再怎么说和,都不愿意再娶。
问就是孩子还小,怕娶了后娘对他们不好,怕他们多心,起码过个三年再说。
可这三年过后又三年,大郎都十岁了,二郎和二娘都八岁了,他还是没松这个口,把老太太可急得不行。
作者有话说:
裴·鳏夫·聿·大龄·川
第10章 010
010/文:吃梨
另一边,大朝会过后,景泰帝拖着疲惫的身体和被吵得嗡嗡嗡的脑子回到宫中。
换上方便行动的常服,他一边活动着脖颈,一边问身边人:“阿澄过来了没有?”
“回陛下的话,世子先前就过来了,现下正跟两位殿下一块儿跟着晋阳侯世子习武呢。”
回话的是内侍省的少监李邮,他长着一张白胖的圆脸,看着和善,面白无须,声音温和。
景泰帝一听这话,立马来了兴致,高高兴兴地道:“走,咱们去瞧瞧。”
还是孩子们看着舒心,那些个大臣们,真是一个比一个不省心,方才的大朝会上,那都不能叫大朝会了,干脆叫菜市场得了,吵得他脑仁儿都疼,赵岳安在他的示意下喊了好几次肃静,那么大的嗓门,底下人愣是没听见。
真是绝了。
他本来都想任他们吵算了,吵够了总该停下来了,没成想,吵着吵着,司马尚书和杜御史跟常山侯差点儿就打起来了,只能赶紧让人把他们拉开。
景泰帝:“……”
虽说吧,这场面一年到头总能见到几次,但是每一次见到,他都还是觉得挺有意思的。
人果然是复杂多样的,儒雅的文官们也能撸起袖子跟武将干仗,武将里面也有嘴皮子利索的能把文官说得哑口无言的。
啧,回头让阿雍和阿礼也上朝吧,说是不指望他们一个十一岁一个九岁能说出来什么,多涨长见识总是好的。
就这么一边走一边想,练武场很快就近在眼前了。
挥退了守卫在一旁,第一时间发现了他就要上来行礼的羽林卫,景泰帝找了个隐蔽的好地方——一棵老树,偷偷躲起来往演武场里头看。
李邮见状,对自家陛下这点儿恶趣味有些无奈,但也只能跟着走了过去。
然而景泰帝找到的这棵树后头的空间也不算太大,藏一个人还行,两个就太勉强了,于是他嫌弃地摆了摆手:“你重新找个地儿。”
李邮:“……”
他默默地摸了摸自己凸出来的肚子,在心里叹了口气,无奈地走开了,然后左右看看,打算重新找个地方。
既不能暴露陛下,也不能离陛下太远。
就在他找地方的时候,景泰帝已经找到那几个孩子的身影了。
三个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少年,正在晋阳侯世子的监督下一字排开,在太阳底下蹲马步。
这会儿太阳已经出来了,虽说现在是初夏,可在阳光底下晒着,不热是不可能的,这不?三个孩子都晒得小脸通红,满头大汗,他不用仔细看都能看出来他们的双腿都在发抖。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五皇子萧礼先顶不住了,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累得直喘气,别说皇子的气度了,可以说是毫无形象可言。
又过了一会儿,二皇子萧雍也坚持不住了,可能是皇子包袱实在太重,宣德帝看得出来,比起五皇子,他已经很努力地让自己在形象上稍微好点儿,维持住了基本的体面。
这俩儿子的糗态看得景泰帝乐不可支,差点儿笑出声,在大朝会上被影响的心情都好了许多。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裴守静竟然现在还在坚持。
是的,尽管他面目狰狞,咬牙切齿,两股战战,抖个不停,但还是在坚持,还没脱力跌过去。
景泰帝不由得啧了两声,自言自语道:“没想到阿澄这小子,居然能蹲这么长时间,看来平时饭没少吃啊……”
李邮现在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另一棵树后,努力地收着肚子,正好把他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一下子破功了,实在忍不住有些无语,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心道瞧您这话说的,好像宫里条件有多差,两位殿下平时饭没吃饱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