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其扬早就已经到了,他在座位上看到梁津轻和宋禧手牵着手一起走进来时,脸都黑了半截。
“酸臭的小情侣!”
梁津轻照顾宋禧坐下,又拿了菜单跟她一起看,边看还边问她想吃什么。
从进来到坐下,全程眼睛都没有看过陆其扬。
“你们真的是太过分了!我喂蚊子喂到大半夜,结果你俩好上了就不带我玩儿了,我好赖也算是你们的半个媒人吧,不给我包媒人红包就算了,还故意在我面前秀恩爱!”
宋禧从自己的包里掏出来一个香包,“这是我自己做的,防蚊虫的,你带上身上去野外训练时能用上。”
陆其扬很嫌弃地接过来,但拿在手上就爱不释手起来,他放在鼻子前闻了闻,有很浓的中药味道。
“我也想要。”
梁津轻看着陆其扬一刻都不舍得放下的样子,突然就生出了一点点嫉妒。
陆其扬一听,乐了,“连你也没有啊!那这个我可好好收着了!”
他跟藏宝贝似的,马上藏进自己T恤胸前的口袋里。
宋禧在桌子底下拍了拍梁津轻,用口型偷偷跟他说:
“以后给你做。”
-
隔壁再次响起的凿墙电钻声,让宋禧毫无防备地就从过往回忆里迅速抽离了出来。
自从上次和梁津轻重逢,她近来很容易想起过去,但想起了又必须花很久的时间让情绪剥离。
说起来,她还得感谢隔壁的装修。
虽然也是因为他们,让她和方谊在这大冷天不得不坐在露天的院子里烤火取暖。
“隔壁还要装修多久?”
这两天是路不好走,来看病的人不多,等雪停了,如果还是这么吵肯定就会影响到她们工作了。
“前两天问说是快了。等墙凿完了,后面应该就会好很多了。”
说实话,宋禧不是很理解隔壁这种大动干戈的装修行为。
漉水镇小,本地乡亲们也不多,大家大概率是谁他们的手工艺品没什么太大的兴趣。
以后工作室赚不赚得到钱先另说,这前期装修投入这么多钱进去,可能前几年都回不了本。
这不是纯亏吗?
“小唐说他们老板有钱。”
方谊嗑着瓜子,跟她说着之前打听来的八卦。
“富二代,家里做生意的,本身就是个大老板。这个工作室啊,就是玩玩票,当纾解日赚上百万的工作压力了!”
宋禧:“……”
有钱人的世界,好难懂。
第41章 第四十一喜
是微信上收到了一个陌生人的好友申请, 宋禧这想起来,自己还有个高速追尾事故没处理。
那天去同学会的路上, 堵车加连日劳累, 加上空调的暖风一吹,她突然就犯了困。
和前面那辆车撞上的时候,宋禧从天灵盖到脚趾尖都清醒了。
宋禧对车的了解极为有限, 在她有限的认知里, 奔驰和宝马就是豪车了,好巧不巧——
她撞上的就是辆奔驰。
她下车时, 前车驾驶座也有人下了车,宋禧和他一打上照面, 心里就稍微舒了口气, 那个男人面相稳重老实, 看着不像那种胡搅蛮缠难搞的人。
“实在不好意思, 您看后面排了这么多车, 要不我们互留个联系方式, 到时候修理费用出来了您随时给我打电话?”
男人给车屁股拍了张照,跟她说了句稍等,就走向了车后座。
看样子是跟同伴商量去了。
正好红灯变绿灯, 他们两辆车停着不动,后面走不了的车此起彼伏地按起车喇叭。
宋禧脑仁一阵发麻。她焦灼地在原地走了两步,探头看了眼, 前车后座伸出一双白到发亮的手。
骨节分明, 手指修长。
两指间还夹了一张可以跟他肤色媲美的白色A4纸。
她再想看得仔细些, 那手已经迅速收回, 连带关上了车窗。
司机走回来, 把那张白纸递给了她, 又从自己胸口抽出一支笔。
“可以。那你留一下电话吧,到时候我这边处理好了联系你。”
宋禧连声感谢,她怕车身的水打湿纸张不好落笔,就用左手摊着,一笔一画留了自己的电话和名字。
她写字时,司机还用自己的伞帮她暂时遮了遮头顶的雨。
宋禧晃晃头,那天的回忆瞬间回到脑子里。
那边一共发过两次添加申请,一次是在下午,那时候宋禧正在忙没看到,第二次是在十分钟前。
可能是怕她不加陌生人,第二次他特别在备注上写了:1128 高速追尾。
宋禧不敢耽搁,赶紧同意了好友申请。
加上好友后,宋禧为表歉意先主动发过去一个可爱的探头表情。
不过那边一直没有回复,宋禧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一点多,这个点不回消息也正常。
不过看着外表那么朴素的司机大哥,微信昵称竟然是个非常时尚的英文名。
F.g
这反差感。
再一看,大哥的微信头像还是一只大黄鸡,大黄鸡站在一座半人高的石头上,昂着头面对镜头,表情神气又威风。
像成精了一般。
宋禧看着好笑,她随手点开了大哥的朋友圈,这不看还好,一看她都恍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加上了养鸡场老板的微信。
他的朋友圈简直就是——
大型养鸡日记!
大哥的朋友圈只仅半年可见,这半年的时间里,他每天都会发一张大黄鸡的照片。
有的照片里,鸡瘫在阳光下在睡觉;有的照片里,它扑腾着翅膀在泳池上玩水;还有的,是它悠闲地在院子里逛,神态跟六七十岁的老大爷一样。
宋禧看到有意思的,就会随手给照片点个赞。
朋友圈没刷完,宋禧就昏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前看了太多张鸡的照片,那天晚上,宋禧的梦里全是一些鸡飞狗跳的场面。
后来被公鸡的打鸣声吵醒的时候,她还有点没缓过神,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早上起床后,宋禧顶着一双大黑眼圈问方谊,“你早上听到鸡叫了吗?”
漉水镇上也有村民会养鸡,但都离诊所不算近,所以来的这几年,她也并没有被公鸡打鸣声吵得睡不着过。
“鸡叫?我没听到啊,什么时候叫了?”
宋禧揉了揉自己胀疼的太阳穴,“那估计是我在做梦吧。”
等忙到中午,宋禧想到追尾那事,赶紧拿手机看了一眼,竟然还没有回复。
宋禧怕自己一忙又会忘记,就给他又留了个言:
【大哥,辛苦你忙完把账单发我哦,我好早点给你转账。】
这次消息倒是回得很快。
对面直接一张图片发了过来。
宋禧看了一眼,修理费1250元,有点贵但是一想人家的车可是奔驰。
这么一想,好想这个钱也还行。
宋禧很快把费用转了过去,然后又发了一句:
【大哥修理费用麻烦查收,实在对不起那天不小心撞到了你。祝您工作生活顺心!】
发完之后,宋禧又注意到那只威风凛凛的大黄鸡,没忍住又补了一句:
【也祝您的鸡健康长寿,下蛋多多。】
这一次过了很久,宋禧都准备要放下手机时,大哥才回了她一个表情。
一个死亡微笑。
宋禧嘴一僵,但一想到司机大哥的年纪和养鸡当宠物的这个爱好,又瞬间觉得可以理解了。
哪想,发完微笑后大哥还没完,他随后噼里啪啦一次性给她丢了好几句话过来。
看来真的被她那句话气得不轻。
【它是公鸡。】
【不下蛋。】
【[微笑][微笑]】
大哥一连发了三条消息来表示不满,宋禧一看,又是好一顿道歉。
方谊出来,看到她抱着手机边打字边抿着唇乐得不行,很是好奇:
“跟哪个男人聊天聊得这么开心?”
宋禧把大哥的鸡头像点开给她看。
“一位养鸡的大哥。”
方谊看着那只鸡,歪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这只鸡,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宋禧一点都不惊讶,“鸡不都长得差不多吗?”
方谊一听,“也是哦。”
-
雪停之后,来诊所看病的人陆续多了起来,就算有方谊在旁边搭手帮忙,但宋禧还是忙得够呛。
等人少点之后,宋禧趁喝水的功夫揉了揉腰,一看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陈老太,家里有人来接你吗?今天这路上可不太好走。”
宋禧回头一看,是刚结束理疗的陈老太。
她腿脚不太好,还有风湿病,天气一变身上就疼得厉害,前两天雪实在是下得大,她便忍了几天没过来。
“不用他们来接,我自己能回去。”
今天诊所的病人实在太多,以至于她的理疗耽搁了一点时间。
地面有雪反射着,虽然不至于看不清路,但夜里气温低,没及时铲雪的路上结了冰,一不注意就很容易摔跤。
宋禧看了眼剩下的病人,基本上都是打吊瓶的,只要等打完拔个针就行。
这个交给方谊没问题。
宋禧出声让陈老太等一等,“您等我一下,我去换个衣服。”
经过方谊时,对上她询问的表情,宋禧拍了拍她,“我去送送陈老太,这里你盯一下,一会给他们拔个针。”
宋禧把白大褂脱了,裹上自己快齐地的黑色长羽绒服,穿上还觉得不够,又围上了围巾。
“走吧,我送您两步。”
陈老太早年丧夫、中年丧子,后来就一直自己一个人镇西边生活,她平日里靠给人修补东西生活,风湿就是原来落下的病根。
她比较亲近的就一个堂侄子,但住得也不算近,她又是个犟老太太,有什么不舒服从不主动说,能忍就忍了。
她理疗这事,还是宋禧坚持要给她做的。
两年前宋禧刚来漉水镇时,还不太敢一个人走山路出诊,所以就挨家挨户给镇上的乡亲们检查身体、看病。
她学了八年临床,期间也没放弃之前的中医童子功,也正因为这样,她才能在没有器械设备的辅助时,还可以帮乡亲做基础的身体检查。
但也仅限于基础检查了。
她还记得陈老太是她走访的第三户人家,那一天她只走了三户。
但最后的结果让她当晚就失了眠。
漉水镇的医疗服务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落后得多。
大家没有体检意识,更加没有保健、保养的意识,很多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不舒服,但他们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都是:忍一忍就过去了。
有的忍一忍确实过去了,但极大多数都是小病拖大病,直到晚期再救无可治。
宋禧强行拉着陈老太,要让她去诊所做理疗,“你现在只是关节疼,再拖一段时间,你躺在床上动都动不了,你要指望谁来照顾你?”
宋禧那时候这番话一出,就立马被陈老太用拐杖赶出了门,本来她以为还要花大力气才能劝得动她时,陈老太第二天天没亮就等在了诊所门口。
“这几天天气不好,你要身上再疼你就给我打电话,我去你家给你理疗。”
宋禧搀扶着陈老太没拄拐的左胳膊,“我的电话你还有吧?”
陈老太嫌她啰嗦,“家里到处都是你的电话。”
之前陈老太不肯用手机,宋禧怕她有事联系不上她,就给她在家里的墙上、门上、床头上都贴上了她的手机号。
“谁让你不肯用手机,拿着手机按一个数字就能给我打电话了。”
“我一个快死的老太婆子,用那玩意干什么!”
“镇东的刘阿爹,人快九十了,还不是用手机用得挺好。”
“他眼睛都瞎三十年了。”
……
宋禧把陈老太送进家,又帮她四处检查了门窗,确定家里不会灌风后,才从她家离开。
回去的路她走得很快,镇上一到天黑就静得可怕,宋禧一边快步往诊所走一边嘴里还大声唱着歌给自己壮胆。
在快到诊所时,宋禧一直提着的心才慢慢落了下来,精神不紧张后她这才注意到,隔壁这么晚竟然还亮着灯。
算一算,他们装修的声音好像是有几天没听到了。
难道是装完了?
宋禧垫着脚往里看了看,当然什么也看不见。
她想着,既然隔壁都住进了人,那是不是她也要找机会过来拜访一下,毕竟以后都是邻居。
宋禧这么想着,视线刚从院墙上收回来时,无意间看到了不远处有一片什么东西。
墙角的雪没被踩过,还蓬松细软着,积雪上飘落了一片近乎于透明的叶片。
如果是掉在地上,可能被无意踩碎都无人会发现,但此刻巧就巧在,它是落在了积雪上。
宋禧走近,慢慢弯腰,用快冻僵到伸不直的拇指和食指,捻起了它。
是叶脉画。
第42章 第四十二喜
“脸色怎么不太好, 撞见鬼了?”
宋禧从外面推门进来的时候,神情怔愣, 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她两只手也没戴手套,就那么露在外面被寒风吹得通红。
病人都已经走完了,宋禧进屋时顺手把院门落了锁。
“隔壁是住进去人了吗?”
宋禧整理杂乱的桌面, 低着头状似不经意地问方谊。
“已经住进去了吗?”方谊拿着扫帚, 想了想,“前两天好像是看到在搬家来着。”
那枚山水叶脉画, 此刻正静静躺在宋禧的羽绒服口袋里,她很想要止住自己胡思乱想的脑子, 但又忍不住地想。
但怎么可能呢?
梁津轻怎么会出现在漉水镇?
还是在她诊所隔壁。
其实再一想, 也不是只有他会画叶脉画, 可能真的是她多想了。
再说了——
当年他们两个人的分手并不算和平, 相反还闹得有点不太好看。
最后那一次见面, 是在宋禧学校的实验室楼下, 八月时节,花坛里的桂花开得正好,一阵风吹过, 桂花的香味几乎要把人淹没。
那是她提分手的第二天。
梁津轻挂了电话就飞了回来,连行李都没来得及回家放。他额前的头发有一些时日没剪了,有些长的碎发就那么潦草地搭在眉眼处。
一双眼睛看向宋禧时, 里面全是红血丝。
不知道是累的还是伤心的。
他们沉默了很久, 直到他把手伸过来想要牵宋禧, 但被她侧身一闪, 躲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