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方谊主动提出要帮她送药时,宋禧虽然觉得这其中可能有猫腻,但她也确实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就只能点头答应了。
方谊去送药,当然是有自己的考量。
她得去会会那个男人。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竟然才见了宋禧一面,就能让她心甘情愿花好几个小时帮他看病还帮他煎药。
刚才提出说要帮忙送药时,她真想给宋禧举面镜子,让她自己好好看看,当时她脸上那瞬间变化的丰富表情。
犹豫,担心,不安……
方谊敲了门之后就站在门口等,等了五秒没人来开门她才想到,都发烧到神智不清了应该也没办法来给她开门吧。
她直接伸手推了推门,门没锁,一推就开了。
方谊探头先看了一圈,脚刚准备踏进去,里面传来了一道低沉的男声:
“你是谁?”
梁蔚清推着轮椅从里头出来,隔着一个院子的距离,和门口的方谊交换着视线。
“你是隔壁小宋大夫的……朋友?”
梁蔚清注意到她手上的药罐,语气没有太大起伏,直接开口询问道。
方谊从见到梁蔚清的那一刻就有点愣神,还是梁蔚清再次开口,她才猛然回了神。
“啊对……”
“麻烦你跟我进来吧。”
梁蔚清先去厨房拿了碗,再出来时看到方谊就站在大厅门口,双手捧着药罐,跟在罚站一样。
“谢谢你和小宋大夫,改天我们专程登门道谢。”
方谊接过他递回来的罐子,一时也有点语塞。
她没想到,宋禧口中所说的那个“病娇大帅哥”竟然会是他。
“没事,我就跑个腿,药是宋禧熬的。”
“你快喝吧,凉了效果就不好了。”
梁蔚清听了点了下头,但他端起碗也没喝,而是把轮椅转了个弯,进了另一个房间。
他操作轮椅的动作很娴熟,她甚至还在其中看出了几分潇洒和飘逸。
如果他穿的不是毛衣裤装,而是长衫马褂,那轮椅转动的时候,一定可以看到衣角翻飞时扬起的弧度。
方谊站的这个角度,正好对着那个房间摆放床的方位。
所以她连头都没转,就看到他进屋扶起了一位半裸美男。
他坐在轮椅上,高度比床还略低一点,所以他在喂药时,床上那人的脸有几乎百分之八十的正脸暴露在了她的视线里。
方谊一言不发就离开了,她在回去的路上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郑书记呀,我是小方啊,宋禧的师姐……”
“……就您上次说过的,镇里新考来一个小伙子,个子高人也聪明机灵,关键是还单身没有女朋友的,您还记得吗?”
“诶好嘞您问问看……就这个周末吧,怕宋禧不答应啊?没事有我在呢,我会跟她说的您放心……”
方谊进去时电话刚打完,宋禧过来接她手里的药罐子。
“在跟谁打电话,我怎么像听到我的名字?”
其实宋禧也想问问隔壁是个什么情况,但方谊没主动提,她也不好表现得过于急切。
方谊收了手机,“郑书记说给你介绍了一个办公室刚来的小伙子,让我劝你周末去见见。”
宋禧一听,眉头又快拧成了麻花,“怎么又来啊,我三个月前才去见过一个。”
“你也说是三个月前了,估计是来了个顶好的新鲜资源,郑书记惦着你呢!”
这两年,估摸大家也看她年纪上来了,每个人都开始琢磨着要给她解决婚姻大事,关键大家还都是尽心尽力的那种操心。
所以她根本没办法拒绝。
就算不喜欢,也得给这个面子,起码去见一见。
宋禧一下午都惦记着梁津轻的病,等诊所这边终于忙完,她趁方谊不注意,偷偷溜去了隔壁。
门半掩着,想着梁蔚清来开一次门也麻烦,宋禧敲了两声门后就直接推开了门。
屋子里很安静,一直走到大厅都没有看到梁蔚清的身影,宋禧试着叫了两声,还是没人应她。
难道不在家?
宋禧站在梁津轻的卧室门口,侧耳听了听,里面也完全听不到动静。
她敲了门,但也还是没有动静,宋禧稍一犹豫后,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床上拱起来了一坨,枕头孤零零露在外面,本该枕在上面的头,又埋起来藏在了被子下。
如果有天他睡觉时因为呼吸不畅而窒息,她可能也一点都不会感觉到意外。
宋禧把手伸到被子下,摸索着触碰到他的脖颈,一手托着他的头一手撑着他的肩,稍一用力——
就把他的头给拔出了被子。
四目相对。
那一瞬间,宋禧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为什么没穿衣服?!
第44章 第四十四喜
“你怎么在这?”
宋禧站着, 梁津轻半躺在她的怀里,上半身还没穿衣服……
他们俩现在的这个姿势, 属实有些暧昧了。
宋禧还没来得及回答, 他又紧接着问道:
“我身上的衣服,是你脱的?”
宋禧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三分质问,一副被她占到了多大便宜的样子!
“谁脱你衣服!”宋禧手一松, 梁津轻没想到她会突然松手, 毫无防备“咚”的一声,摔回了枕头上。
“又瘦又干, 有什么好看的……”
梁津轻身上的被子又挣开了一点,宋禧斜着扫了他一眼, 轻飘飘来了这么一句。
之前跟他相处了那么久, 对于怎么戳梁津轻痛点这件事, 宋禧多少还是总结了一些经验的。
果不其然, 梁津轻一听, 人都气哆嗦了。
“你、你——”
他现在躺在床上, 就算再生气也奈不了她何,宋禧就趁着这个机会,在他发怒的边缘疯狂试探。
“别你了, 是你哥说你快不行了,特意请我来的。”
梁津轻刚准备开口,宋禧一抬手, 又堵住了他的话口, “谢谢就不用了, 医药费别忘了就行。”
宋禧看了眼外面的天色, 她出来有些时间了, 再不回去方谊又该要盘问她了。
“行了, 我走了,你休息吧。”
走之前,宋禧悄悄抬眼皮子看了床上的梁津轻一眼。
尚在病中的身体本就虚弱,被她这么一气,他没什么力气的胳膊指着她直抖,胸膛上下起伏着,连呼吸都不太顺畅了。
但脸上反而起了血色,看着比刚开始红润了一些,精神也好了很多。
宋禧怕他气上头,直接从床上跳起来打她,挑衅的话该说的不该说的她已经都说了,也就不敢再多呆,赶紧溜了。
在回去的路上,她在想:
这么一折腾,他这感冒,应该是要大好了。
大夫,不光要会治标,还得要学会治本啊。
她心情甚佳,进屋时嘴里不仅哼着歌,连落脚都卡着点。
方谊叉着腰站在堂屋的中央等着她。
宋禧注意到她脸色不对,歌听了脚也不跳了,规规矩矩走到她面前站好。
像个准备乖乖挨训的小朋友。
“你去哪儿了?”
“复诊去了。”
方谊刚想说她骗人,但转念一想,好像确实“复诊”这个说法也没什么错。
“你见到他了?”
方谊也不想绕什么弯子,直截了当地把这事给她点破了。
“这么多年没变,他倒是还这么虚。”
方谊冷笑了一声,话里的嫌弃满得都快扑到宋禧脸上了。
其实他现在硬朗多了。?
他身上的体温和触感似乎还停留在她的掌心。
他的肩头圆润饱满,肌肉紧实有力,和之前瘦弱的小身板相比——
现在明显就是一副健康的成年男性的身体。
“发什么呆呢?!”
方谊在那一通输出,结果一回头,发现宋禧正看着自己的手心,呆呆的不知道想什么想出了神。
“啊?”宋禧拿冰凉的掌心盖住自己烫得快烧起来的脸,“没,就太冷了,冻晃神了。”
宋禧每次一撒谎就不敢跟方谊有视线接触,她一边嚷着冷一边埋头进了屋。
“你一天往隔壁跑几趟,有没有跟他们说,让他们管好自己的鸡?”
这天又黑了,方谊一想到今早上那只挨千刀的鸡,心里就冒出一股无名火。
它要天天这么打鸣,她可能不出两天,人不缺觉猝死也要被气死了。
“呃……”
宋禧是真的没想到这茬,而且来来去去这几次,她也确实没见到鸡。
如果没猜错的话,那只每天凌晨准点打鸣,打完一轮又打一轮的“大祸害”——
应该就是宋富贵儿吧。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顶着她的姓,也算是她半个儿。
之前不知道的时候还可以私底下咒骂两句,但现在既然知道了,再骂,多少就有些不合适了。
“估计是听错了,说不定是别人家的鸡呢,毕竟这镇上养鸡也挺普遍的——”
方谊凑近她,盯着她的眼睛看,“要真是他的家呢,你帮不帮我?”
宋禧被她看得心虚,正想转开视线,但下一秒又被方谊拽了回来,一定要得到她的表态。
“帮,帮什么?”
“帮我剁了它!”
这不是单纯的杀鸡!
这是食子啊!
“可能真是我们听错了,这无缘无故去杀鸡也不太好啊……”
“我不冤枉每一只无辜的鸡——”
宋禧刚松了一口气,方谊紧接着又说道:
“但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只打鸣的公鸡!”
宋禧越是不松口表态,方谊就表现得越是愤慨激昂,她就喜欢看她纠结挣扎的小模样。
最后还是宋禧先撑不住,为了能早点回屋休息,她只能先点头答应了下来。
但意外的是,第二天鸡没有再叫。
刚开始宋禧还以为是自己没听到,或是说是不是因为有了心理准备之后,对打鸣声也有了更多的包容和理解,所以才会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结果起来后,发现方谊竟然也睡得很好,一觉醒来,天都已经大亮了。
鸡没叫,方谊心情也好了很多。
“你一会收拾收拾,不是下午还要去相亲吗?”
宋禧实在是不想去。
两个从来没见过面的陌生男女,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紧张又局促地介绍自己的家庭、生活和工作,然后话题再生硬地转到对方身上。
再聊聊对方的家庭、生活和工作。
一个小时下来,把双方的生活背景、学习经历都扒拉一遍之后,再尴尬地聊聊天气和桌上的饭菜。
这种模式的相亲,宋禧觉得,就算让她再吃一百顿饭,她可能也接受不了。
“师姐——”
方谊听都不听完,直接叫停她,“你叫我师祖都没用。”
“那你还比我大,你也没男朋友,你为什么自己不去相亲?”
“我随时都可以离开这里,你能离开吗?”
方谊一句话就把宋禧问熄了火。
她确实不能离开,也没打算离开。
“那我待着这里,也不一定非要找个人一起啊!”
宋禧还在继续挣扎,“我自己也可以,这两年我不是也好好过来了。”
方谊掰着手指头给她一件件数,“两年前刚来就水土不服拉肚子,自信自己身体好不吃药,结果拖到最后几乎拉虚脱……”
“大夏天不做防晒出门给人看病,最后病给人看好了,自己也中暑了……”
“一忙起来就忘记吃饭,饿了就随便吃点饼干方便面,三个月不到人都瘦脱了相,面黄肌瘦得像非洲的难民兄弟……”
方谊还要继续说,被宋禧赶紧拦住了,“我去我去!”
相亲哪有反复“鞭尸”苦!
相亲还有吃的还有喝的,还有人可以聊聊天,多好!
在方谊的心理和生理的双重胁迫下,宋禧终于脱下了已经穿了小半个冬天,宛如长在了她身上的黑色包身羽绒服。
她换上了一件已经压箱底多年的蓝色长款呢子大衣,快齐腰的长发被她松松挽了个低发髻,微微有些弧度的卷发随意搭在两鬓。
慵懒又随性。
再搭配上她温婉的气质长相,不说话只看着人微笑时,就已经足够迷人。
“一会吃饭你少说话,多笑笑。”
这还没出门,宋禧已经开始觉得累了。
“我不说话还怎么相亲?”
方谊被她的反将一军给问噎住,“那就尽量少说话。”
毕竟她不客气起来,说话真的能气死两个人。
漉水镇上也没几家适合相亲见面的店,环境稍微好一点的就是镇上刚修的图书室,和一家开了很多年的杂牌奶茶店。
图书室和奶茶店一比,显然还是奶茶店听起来要稍微好那么一点。
这里的乡亲大多都是勤恳的种地人,也不会愿意花个几块钱去喝一杯还没陈茶提神有滋味的奶茶,偶尔只有小学生存了点零花钱,会去店里点上一杯便宜的草莓奶茶。
或者说,是草莓粉味的奶茶。
店里人不多,座位也不多,一个吧台和四张单人桌就占满了所有的空间。
宋禧和杨正前后脚到的。
杨正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样,人板正又老实,跟她聊天说话时全程都不敢正眼瞧她。
偶尔宋禧看过去,又正好能碰到他抬头看她的视线,但下一秒他又迅速转开了眼。
相亲对象这么害羞,搞得宋禧也紧张起来,主要这个话题都得她开启和引导,一来二去的,人就开始疲惫了。
“我之前没谈过恋爱。”
“啊…”宋禧也并不意外,但就是不知道下一句应该接点什么话才好。
“你谈过吗?”
“未婚,已育,有一子。”
奶茶店门口的风铃被撞响,杨正抬头的瞬间,宋禧也同时转头看了过去。
奶茶店就那么大,从门口到座位区,被他西装裤的长腿三步就跨到了。
话题被突然中断,本该就这么结束了就算了,但杨正确实非常好奇,便又重复了一遍,再次问道:
“所以你之前谈过吗?”
这个问题其实并没有那么难开口,而且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宋禧刚准备说话,旁边桌的男人对着电话,语气十分地不耐烦:
“谈过,未婚,已育,有一孩!”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你爱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