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分熟——周六不更【完结】
时间:2023-11-12 14:31:36

  而且行政诉讼,她跟着梁渠专门做这个的,专业对口了属于是。
  不过有一点唐秋水有必要先和滕怡静说清楚,她打字发:滕小姐,打这种官司首先需要有一个具体行政行为。
  滕怡静看不懂这个专业的用词:什么意思?
  考虑到定义太空洞,非专业的可能看不懂,唐秋水举了几个例子来解释:就比如说交警开了张罚单,如果被罚的人不服,就可以提行政诉讼,要求法院撤销这张罚单。或者说有人因为打架斗殴被行政拘留了七天,但这个人觉得七天的处罚过重,也可以起诉到法院。再比如说,最近不是有个大学食堂因指鼠为鸭的食品安全问题被市监局吊销了经营许可证嘛,如果食堂不服,也可以去法院打官司。
  滕怡静:哦这样子……
  后面这个省略号让唐秋水觉得她可能还是一知半解,例子应该是听懂了,但不会触类旁通,不知道怎么类比到夜间施工这个案子上。
  于是唐秋水主动问她:您先前有跟街道那边沟通过吗?
  滕怡静说有的。
  说着不等唐秋水再问,她发来两张图片,并引用唐秋水上面的一句话:唐律师,你看这个算具体行政行为吗?
  唐秋水把图片一一点开,放大。没看完整,只扫了眼上面的关键词,便当即拍案:算!
  言简意赅的一个字,莫名叫人情绪高涨,就好像还没递交起诉状,法官就已经一锤定音给了胜诉判决。
  滕怡静看到她的这个肯定回答之后,心中疑窦顿消:那太好了,我现在就着手准备。
  唐秋水也跟着变激动,仗义直言:您后续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都可以来找我,我会尽力相助。
  滕怡静发了一个“壮士握拳”的表情:好的,感谢。
  接着二人又就这个案子来回交流了一番。
  唐秋水越聊越嗨,对着屏幕狂敲字,完全没注意到梁渠从外面走进来。
  直到听见他问了声“一大早的傻笑什么呢”,她才抬起头来,发现梁渠正直直停在她工位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目光交汇的瞬间,梁渠先是一怔,而后很不厚道地笑了声:“我去,国宝的黑眼圈都没你的重。”
  ……扎心了。
  唐秋水堪堪扶额,内心os:我也不想。
  很少见地,他没再插科打诨说些有的没的,简单干脆地撂下一句“来我办公室,有事说”,就大步流星往前走了,像是真有什么急事要和她商量。
  正好,唐秋水也想把滕怡静的事情告诉他。她凭本事拉来了一个潜在客户,要是谈成了,说不定还能小分一笔介绍费。
  一想到介绍费,唐秋水秒变星星眼,兴致勃勃地起身跟了上去。
  办公室的门刚关上,她还没开口,梁渠就先从包里掏出几张纸递了过来,吩咐:“这两份合同尽快拿去用印,盖完章之后一份寄出去,一份我们自己留存。”
  梁渠口中的合同指的是聘请律师合同,一般而言,有合同就说明有案子。
  咦,这么巧,他也有新案子吗?
  唐秋水好奇接过他手上的东西,纸张崭新,余有墨香,应该是刚打印出来没多久。
  她定睛一看,标题的位置写着“聘请常年法律顾问合同”几个大字。
  哦原来不是打官司,而是常法。
  再往下看,第一行,甲方……
  看到冒号后面的内容,唐秋水倏地瞪大眼睛,惊讶到极点——
  这份合同的甲方竟然是……
  她刚刚才承诺要帮滕怡静起诉的,冠圆街道办事处?!
  唐秋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盯着反复看了好几遍。合同正文的前几行,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甲方:冠圆街道办事处
  乙方:京州匡义(崇城)律师事务所。
  乙方同意接受甲方的聘请,并指派梁渠律师担任甲方的常年法律顾问。」
  唐秋水霎时张目结舌,原本想说的话生生卡在了喉咙口。
  怎么会这样?
  明明她也准备和梁渠说,请他做滕怡静的代理人,为什么会被对方抢先了呢?
  有种被截胡的感觉。
  有口难开,憋屈无解,情绪从沸热到冰点,仅仅在一瞬间。
  唐秋水无言地呆站着,灵魂好似被驱逐出境。
  梁渠并未发现她面色中的异常之处,开始详细介绍起这个新客户来:“冠圆街道虽然在X区,但是离这儿不远。我刚从街道办事处回来,以后这个街道的事情也由我们负责。”
  唐秋水从懵怔的情绪里缓缓走出,机械地问:“您怎么突然去冠圆街道了?”
  梁渠没有落座,一直倾身在桌上那堆垛成山的案卷中翻找着什么,像是很努力地想要在人海中抓到一个逃逸的肇事犯,嘴里随意回答着:“范所推荐去的。最近冠圆街道不太平,天天有居民去闹事,可能很快就会有一场官司。”
  唐秋水恍惚地拧了下眉:“闹什么事?”
  梁渠手上越翻越乱,越翻越急,语气也渐烦:“一直嚷着说街道帮施工队开虚假文件骗夜间施工许可证。”
  “啊?”捕捉到关键的几个字眼,唐秋水瞳孔地震。他说的这个居民该不会是滕怡静吧?
  刚想继续问,忽被梁渠插进来的一句求助给打断:“哎这周五开庭的那张传票放哪了你知道吗?”
  “……”唐秋水顿感语塞加心梗。
  真不知道这随手乱放东西的臭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了。上周拿给他的时候,满不在乎地丢在一边,现在要用了知道急了。
  唐秋水指了指旁边的透明书柜:“看看在不在档案袋里呢?”
  梁渠站直,看到身后的柜子里稳稳竖立着好几排的档案袋。每一个袋子的侧面都贴着一个白色标签,上面写着当事人、案由以及结案与否,跟索引目录般一目了然,方便查找。
  这些都是唐秋水整理的。要是没有她,他这估计早已成了垃圾场。
  经她一提醒,梁渠瞬间恢复了记忆,摸了摸后颈自言自语:“好像是在档案袋里……”
  唐秋水就看着他微笑,不说话。
  梁渠咳了声,假意清嗓,实则遮窘,光速切回正题:“不光闹,还写了份书面申请,要求街道公开社区办公室盖章的文件。”
  到这唐秋水已经可以断定,他说的就是滕怡静。
  刚刚滕怡静在微信里给她发来了两张图片,一张是要求街道公开谅解协议的申请书,另一张是街道出具的答复函。
  滕怡静和梁渠,仿佛两个说书人,一前一后地跑来对她讲同一个故事。因为立场不一样,听起来像截然不同的两件事。
  梁渠继续往后说:“街道那边答复不予公开。”
  -原因是申请公开的信息属于国家秘密。
  “因为申请公开的信息属于国家秘密。”
  -这不是纯属扯淡吗?骗鬼。
  “这不是有理有据吗?还闹。”
  -我一定要起诉。
  “准备应诉吧。”
  同时候,一间办公室里有两道声音在说话。
  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一个往东,一个往西;
  一个说死刑,一个说无罪。
  而唯一的听众唐秋水,就像一块被控辩双方夹在中间来回捶打的沙包,被锤到大脑宕机,全无辨明真伪的能力。
  梁渠还在持续输出,越说越激动。直到瞥见呆立在一旁的唐秋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暂停下来朝她问:“你住的小区叫什么来着,我记得是不是也在冠圆路附近?”
  “啊我……”唐秋水现在已经不知道她到底是哪一边的了,支吾了半天,拿着手上的合同转身破门而逃:
  “我还是先去用印吧!”
第17章 委托书
  回到工位上之后,唐秋水开始填写《业务用印审核登记表》,这是去9楼用印的必要文件。
  每次都要填,每人都要填,无一例外。有些繁琐,无奈这是硬性要求。
  形式上的要求是挺高,但实际的用印效率却十分低下。
  匡义全所的合伙人、律师、实习人员加起来有两百余名,用印全部去9楼。而负责用印的工作人员却只有一位,每天都有盖不完的章。
  工作量庞大又枯燥,日复一日没完没了,这差事换谁来做心情都不可能好。所以9楼的这位用印老师脾气是出了名的差,再加上手握公章权力不小,就是匡义的主任来了都得敬她三分。
  唐秋水刚入职的时候不懂事,有一回下去找她开介绍信,因为业务不熟练忘记写案号了,当场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还被警告以后都别出现在她面前。
  弱小可怜无助的唐秋水站在原地瑟瑟发抖,人生第一次体会到了职场险恶。
  后来被这位老师从黑名ᴊsɢ单拉出来,全凭梁渠助理这个身份。
  所里其他人无不尊称9楼这尊大佛为老师,只有梁渠一直乐此不疲地喊她姐,喊得那叫一个自然流畅,真情实感。
  用印老师在他的一声声姐中迷失了自我,自此心甘情愿给他开小灶。
  其他人用印都要排队,要是恰逢用印的人多了,一个章得等一天。不过梁渠的用印却可以加急,问就是姐给的特权。
  爱屋及乌,这位用印老师对唐秋水的态度也相对较好。
  就比如今天,唐秋水拿着填好的用印登记表和需要盖章的合同下去找她。她二话不说直接接过来咣咣敲两下,当场把用印好了的合同还给了唐秋水,还由衷地感慨了一句“梁律师又有新客户了,真是年轻有为”。
  在她做这些的时候,唐秋水看到她面前摆着一堆待盖章文件,一个个都在有礼节地挨次等候。而自己一来就插了个队,打破了这先来后到的秩序。像空降部队,被一键置顶。
  本意并非如此,又不能不识好歹,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唐秋水礼貌回了张笑脸,很快回到了22楼。
  她按照梁渠发来的信息填好快递面单,把其中一份合同寄给了冠圆街道办,另一份他们自己留存。
  然后她开始发起呆来,看看手边的这份合同,再看看和滕怡静的聊天记录,那个不久之前还让她头大的利冲认定和处理规则,突然之间全部懂了。
  现在这种情况不就是最典型的利益冲突吗?滕怡静和冠圆街道,她只能站一边。
  梁渠站哪边,她就必须站哪边。
  这么一来,她刚刚在微信里对滕怡静所说的话全部都不作数了。不但不作数,后面可能还要站在她的对立面,帮着冠圆街道和她打官司。
  恃强凌弱,这种事情唐秋水不是第一次做了。因为行政诉讼的性质如此,民告官。原告是民,被告是官,而梁渠永远是被告那一方的代理人。
  不是没有心理负担,也不止一次地想要拒绝,可最后总是乖乖完成了所有作为代理人应该做的工作。
  没有办法,原因自由。当初签劳动合同的时候,梁渠把服务对象、工作内容和她说得清清楚楚。她知情且同意,没人按着她的手强迫她签字画押。
  合同严守。签了字就要诚实履约,禁止反言。她和匡义的劳动合同是这样,冠圆街道和匡义的委托合同也是这样。
  唐秋水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正想着该怎么去和滕怡静解释这个情况呢,仰头就看到从外面见完客户回来的周南和李其琪。
  两个人脸上春风得意,笑得合不拢嘴,应该是刚谈成了一笔大生意。
  “周律师好。”唐秋水和周南打了个招呼。
  “你好小唐。”周南微微颔首示意,短促扫了唐秋水一眼后,在她工位前方驻足,并一派真诚地发问,“小唐,你要不要眼霜?”
  “眼霜?”唐秋水楞一下,第一反应是他在拐弯抹角地说她气色不好。
  可下一秒,却见他从手上拎着的纸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盒子,像过年长辈给晚辈发红包似的,诚意十足地递到了她眼前:“来,拿着。”
  天蓝色,很精巧,外包装的两面交界处贴了一张金色的封条,唐秋水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某个奢侈品品牌的眼霜,可不便宜呢。
  不知道周南是什么意思,无功不受禄,她当然不敢接。
  见唐秋水不伸手也不说话,周南误会她不喜欢这一款,干脆把纸袋整个打开亮到她面前,豪横道:“这里面有好几斤呢,你随便挑。”
  唐秋水往里头一瞄,好家伙,全是叫得出名字的高级眼霜。
  她惊讶不已:“周律师,您买这么多眼霜干什么?”
  周南笑:“不是我买的,客户送的。”
  一旁的李其琪补充了一句:“客户是化妆品经销商。”
  难怪这么大方,化妆品论斤送的,唐秋水属实大开眼界。
  “来一罐吧,你这黑眼圈有点严重。”周南看过来的眼神很是心疼。
  “……”心上又被扎了一刀。
  唐秋水低眉看了看自己映在电脑黑屏上的这张小脸,确实该抹点儿眼霜了,这失眠的日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呢。于是她没再忸怩,起身从袋子里挑了罐相对平价的,对周南表示感激不尽。
  目送周南进了办公室后,唐秋水把眼霜捧在手里端详一阵,情不自禁地叹了句:“真羡慕你啊其琪,能见到这么多有意思的客户。”
  因为周南的团队做争议解决,所以接触到的客户各种各样。今天有化妆品经销商送化妆品,之前有日料店老板送寿司。最绝的是有个卖锅具的客户不幸进入破产程序,因双方合作多年,情深义重,故特地给周南打包送来一口多功能锅留作纪念。
  这些唐秋水全部看在眼里,打心底里羡慕李其琪能有这么丰富多彩的实习律师生活,她的实习周记一定有很多东西写吧。
  听到这话的李其琪头也不抬,手上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口吻淡淡道:“也就那样吧。”
  她之所以见惯不惯,是因为经历得多了,但隔行隔山的唐秋水对这一切充满了好奇。
  唐秋水倏地站起身,双手托腮撑伏在她和李其琪座位中间的隔板上,如同一枝小小的红杏,因贪慕园外春色把脑袋探出了墙外。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李其琪的发顶,眼睛里渴知欲旺盛:“其琪,你有没有见过商战?”
  “商战?”李其琪闻声抬头,大概琢磨了一下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很快作答,“见过的。”
  唐秋水顿时两眼放光:“怎么战的,是不是像电视上演的那么惊心动魄,尔虞我诈?”
  “不是,”李其琪面无表情地摇头,说出一些匪夷所思的话,“就俩公司的总裁当众互扯头花,动手不动口的那种。”
  “啊?”这……这么低端?完全颠覆了唐秋水的固有认知。
  李其琪继续埋下头来敲字,像在赶一个很急的ddl:“嗯,没什么意思的,一地鸡毛。”
  “好吧……”虽然但是,唐秋水听完还是缓缓耷下眼皮,怏怏道,“至少你能跟着周律师一起出庭,在商事仲裁里还可以发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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